《春回大明朝》 第一章 长刀之夜 杨丰茫然睁开眼。 夜。 火把的亮光。 一道寒光凌空斩落。 “卧槽!” 反应极快的他惊叫着猛然侧身。 刀锋带着寒意紧贴他鼻尖划落,收不住的惯性让它直接斩落地面,在铺地的石板上砍出火星迸射。 杨丰愕然看着刀手。 那是一个穿着古老棉甲的彪形大汉,火光映照中面目狰狞,同样也在愕然地看着他…… 下一刻两人同时清醒,大汉长刀上挑,杨丰左拳下捶右拳轰出。 伴着几乎同时响起的吼声,长刀撞地,拳头正中,庞大的身躯瞬间倒飞砸落后面的人群。 为自己力量而茫然的杨丰,却立刻面对了一片杀戮的屠场。 冷兵器的杀戮。 长刀砍落头颅,长矛刺穿身体,破空的利箭射入胸膛…… 夜幕下火光明暗的广场上,无数人就这样杀戮着,不是厮杀,而是杀戮,因为其中一方手无寸铁,虽然他们的模样并无区别,但一方有着铠甲和武器,被杀戮者只有双拳,刀光闪烁,喊杀的吼声中,枕籍的死尸被践踏着,惨叫的伤者在应该是鲜血的暗色中翻滚着…… “谁他玛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杨丰崩溃般吼道。 下一刻一支铁锏带着风声当头砸落。 “啊!” 杨丰咆哮着避开铁锏,瞬间抓住握锏的手,猛然将这只手的主人拽到自己了自己面前,狠狠一脑门撞在他脑门上,顺手夺过铁锏,抬脚向前踢出,正在晕倒的对手直接倒飞出去。他恍如绿巨人般咆哮着转身,对着后面一个正在砍杀的大汉胳膊砸落,后者惨叫一声,而原本被砍杀的男子顺势夺过刀,毫不客气地捅进他胸膛。 “兄弟们,姓王的要坑杀咱们,杀出再说!” 男子吼叫着拔刀转身横扫右边长矛手。 刀锋瞬间掠过长矛手的咽喉,被截断的动脉鲜血喷射,那长矛手惊恐地捂住自己咽喉,但却阻挡不住生命的急速飞逝。 杨丰瞬间清醒。 他在一片杀戮的屠场,想活着只有同样的杀戮。 突然间仿佛传说中猛将附体的他,跟着那人撞进杀戮的人群,手中铁锏抡开了狂砸,因为这里人太多,完全都搅在一起,火把的亮光也明暗不定,被肾上腺素支配的他根本顾不上管别的了。踏着脚下枕籍的死尸,踏着流淌的鲜血,拥挤在杀戮的人群中,看见武器就砸,看见穿铠甲的就砸,最多控制着尽量往胳膊上砸。 但看错了砸脑袋上也只能怨他们倒霉。 四周浓重的血腥仿佛唤醒了他暴虐的灵魂,杀戮的屠场上他就像一头狂怒的猛兽般咆哮着。 手中铁锏不停砸出鲜血飞溅。 他甚至都没注意到,身后越来越多被救下的人已经捡起武器,跟着他组成了一个小小的阵型。 长矛手在他背后分两列,分别向左右刺。 刀手在他左右和最后,为他和长矛手提供保护,甚至还有刀手捡起盾牌,为他挡住偷袭的箭。 这些人明显训练有素,互相之间配合严密,没有武器的他们的确只能被对手杀戮,但拿起武器的他们,却立刻展现出他们压倒对手的战斗力。 尤其是正面有杨丰这样的猛将开路,他们需要做的就是不断跟随向前,然后解救更多同伴,而这些同伴捡起地上的武器,又迅速加入他们的队形。一个这样的攻击纵队很快无法容纳涌入的幸存者,然后第二个攻击纵队自动形成,紧接着是第三个,当三个攻击纵队完成,并且品字形向前的时候,周围那些原本的屠杀者,竟然已经在他们面前仓皇逃走…… 很显然这些屠杀者熟悉他们。 最终让杨丰从狂化中清醒过来的,是蓦然响起的枪声。 也就在同时他面前却多了一个刀牌手,子弹穿透盾牌正打在这人的胸前…… “兄弟,别停!” 那人带着身上涌出的鲜血吼道。 杨丰的目光却转向枪声响起处。 那里一个全身重甲的将军端坐马上,隔着杀戮的人群,在冷冷看着他。 这个将军身旁一名骑马的士兵,正收起一支还带着残烟的火绳枪,而地上有人将一支新的火绳枪递给他。 “长矛!” 杨丰头也不回地说道。 身后的人立刻递上了一支长矛。 那名士兵也端起火绳枪在马背上向着他瞄准。 杨丰大吼一声,手中长矛立刻抛出,几乎同时对面枪声响起,呼啸的子弹从他耳边掠过。 他却默默看着自己的长矛落下。 飞越三十米距离的长矛,带着火焰的反光,瞬间穿透了那士兵的胸膛,被带着后仰的士兵又让它略微改变方向,从后背穿出的矛头径直扎进马背,三米长的长矛只剩两米长的矛杆,在死尸的胸口斜指天空…… 战马悲鸣着立起。 那将军脸色一变,立刻向旁边一招手。 两旁骑兵迅速向前,他却匆忙掉头,而那些骑兵用自己身体护着他离开,同时默默举起弓箭瞄准杨丰。 “跟着我!” 杨丰大吼一声。 无视了三十米外弓箭的他猛然向前,再次撞进杀戮的人群。 落下的箭雨中他双手同时扯过一名屠杀者,在他们惊恐的尖叫中举到面前,然后将两颗脑袋狠狠一撞,撞晕之后就那么举在面前,恍如发疯的野牛般咆哮着撞向前方。在他身后已经聚集起来的近百人同样呐喊着冲锋向前,甚至就连那些赤手空拳,正在被砍杀的也发疯一样扑向他们的敌人,用拳头,用牙齿,甚至用脑袋撞。 这种疯狂在整个杀戮的屠场上以极快速度蔓延开。 仿佛水坝倒塌后,原本平静的水面瞬间化作倾泻而下的怒涛,带着狂暴的愤怒瞬间逆转局势…… 所有屠杀者都在仓皇而逃。 这些屠杀者若非有铠甲和武器,单纯本身素质而言和被他们屠杀的人有着明显差距。 后者拿起武器就是精锐。 阵型严密,进退有度,互相配合甚至能够以死保护同伴,如果真正战场上装备完好,他们会碾压这些人,而这些却只能屠杀手无寸铁的人,一旦遇上强敌立刻原形毕露,甚至迅速崩溃成沙子。杨丰就在溃散的人群中一往无前,他前方那些骑兵的箭不断落下,也不断准确命中他前面的死尸,他身后那些人却一个个捡起长矛甚至标枪,不断在他后面投向骑兵。 “撤!” 骑兵中间惊叫响起。 下一刻就再也没有利箭落下了。 杨丰猛然甩开两具已经被扎成刺猬的死尸,而他前方是溃败的骑兵,还有骑兵中间那个将军,他们正在隐入夜幕中的街道…… “砰!” 蓦然间枪声响起。 正在转向的将军胯下战马悲鸣着栽倒。 杨丰愕然转头,他身后最早救下的那人正举着一支冒烟的火绳枪。 “抓住王保,那些都是他的亲兵!” 那人说道。</p>【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二章 蓟镇兵变 那个将军终究没跑掉。 “大帅,卑职与众兄弟不过是因欠饷,欲求大帅怜悯家中妻儿无以为继,开恩发放而已,大帅何故设计欲坑杀这数千兄弟?我等于朝鲜血战三年,虽不敢言功,但自问于国家无罪,未死倭人之手,却于凯旋之时死大帅刀下,不知国家日后何以再使将士效死?” 被杨丰最早救下那人,看着面前的将军说道。 那将军铁青着脸,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不过却明显在颤抖着,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疼的。 他刚才因为坠马摔断腿,这也是逃不掉的重要原因。 他后面那些亲兵警惕地看着周围愤怒的人们。 这些亲兵并未缴械,实际上仍然护在将军周围,很显然亲兵这个职业的忠诚度的确很高,算得上效死了,但他们数量太少,在那些士兵全都溃逃之后,已经根本不可能保护着一个断腿的人冲出去了。 所以干脆放弃了逃跑。 “你们是什么人?” 杨丰疑惑地问道。 那人赶紧向他行礼…… “这位恩公,鄙人李无逸,军中校尉。 我等乃是蓟镇所辖备倭南军,此前跟随海防吴副总兵入朝抗倭,血战三年得以回国,但吴副总兵因故被革,我等三协南兵返回蓟镇,因此前欠饷累积,故此欲请这位新任蓟镇总兵王大帅发饷。结果却不想王大帅故意命我等交出武器铠甲,然后诱入校场,纵兵砍杀,可怜我等为国血战朝鲜,三年间浴血沙场,如今凯旋回国不但连军饷都要不到,还惨遭坑杀。 若非恩公援手,我等恐怕已经横死这石门寨。” 他压抑着悲愤说道。 周围同伴的愤怒立刻被引爆,紧接着鼓噪向前,那些亲兵吓得赶紧聚拢在王大帅周围。 “大胆,你们想干什么,我乃蓟镇总兵,我是你们大帅,你们敢兵变?” 王大帅在亲兵中间战战兢兢地喝道。 “大帅,你是不是早就准备好了,杀完他们之后,再向朝廷报一个兵变啊?” 杨丰冷笑道。 “杀了这狗东西,给死了的兄弟们报仇!” “对,砍死他,大不了学关外那些逃兵,自从戚大帅走后,这些年咱们就没过好日子,何苦再给这些狗官卖命!” …… 周围的人更加怒不可遏。 “混账,做逃兵对得起戚大帅在天之灵?” 人群后面突然一声怒喝。 紧接着人群安静下来,然后向两旁一分,一个身材魁梧,全身是血的男子走了进来。 “老胡!” 李无逸拱手说道。 后者点了点头,走到杨丰面前,突然跪下磕头…… “兄弟胡怀德,叩谢恩公,蓟镇三协备倭南兵皆赖恩公得生!” 他很庄严地说道。 “胡兄请起,我也是恰逢此事,恩公就别提了,我叫杨丰,当时若不拼命,连我也一样被乱刀砍死,咱们也算同生共死,以后也就是兄弟了,不过接下来如何咱们还得好好商议,你们说关外那些逃兵是怎么回事?” 杨丰赶紧扶起他说道。 “杨兄弟,关外是西虏的牧区,朵颜三十六家,赶兔这些部落,还有不少关内的军户逃兵,罪犯逃亡,走私贩子,都在那些山沟里,数万人靠劫掠为生,时常骚扰边关。咱们都是好男儿,不能去跟这些盗匪为伍,更何况我等皆戚大帅带出来的,也是知道忠义的,如今戚大帅已经不在了,更不能让他死不瞑目。” 胡怀德说道。 “那如此的话,我倒是有个提议。” 杨丰说道。 这是蓟镇兵变啊! 这些是仅存的正牌戚家军了。 浑河之战那些不是,那是戚继光的侄子戚金,重新效仿戚继光战术编练的。 真正最后的戚家军,就是在这场蓟镇兵变的冤案中,被王大帅设计屠杀,三千多在朝鲜浴血奋战三年的老兵,凯旋而归之时却被自己的主帅,设计坑杀在这石门寨。虽然被杀的数字有三千七也就是全部,一千三等几种说法,但这场屠杀之后戚家军这个名字彻底消失,而杀完之后王大帅还以兵变上报,最终因为镇压兵变有功得以荫子。 真是悲哀的大明朝。 既然这样,那就…… 那就玩大吧! “恩公有何提议?” 李无逸说道。 胡怀德看了看身旁一个军官…… “快,把兄弟们都集合起来,清点一下到底死了多少,受伤的赶紧医治。” 他说道。 他明显很有威望。 “你们的将领呢?” 杨丰疑惑的问道。 “我等主帅是吴副总兵,但他已经被革职,另外还有神机营参将骆尚志,他是神机营的参将,奉命带领我南兵一营而已,回国之后就进京了,此外还有游击王必迪也统领一营,他也被王大帅调开。” 李无逸说道。 “也就是说你们无人做主?” 杨丰说道。 李无逸等人点了点头。 “那就去请皇帝做主好了。 让兄弟们把遇难的兄弟遗体装车,受伤的也都带上,另外所有兄弟全部武装起来,就像你们上战场时候一样,带上所有能带的弹药补给,咱们去找皇帝讨个说法,咱们去问问皇帝,这到底是谁要杀咱们。咱们都是戚大帅教导出来的,知道忠义,不会造反,可咱们为国杀敌,回来不敢说有功劳至少也有苦劳,结果不但没有赏赐,反而被坑杀。 那咱们得去找皇帝问问这是为什么? 难道朝廷就是这样用兵?难道朝廷就是这样让将士卖命?咱们就去找皇帝问个明白,路上谁敢拦咱们就打谁!” 杨丰说道。 就闹起来,闹大。 三千正牌戚家军百战老兵,被逼到拼命了谁敢挡? “对,咱们去找皇帝问问,咱们知道忠义,但咱们也不能死的这么不明不白,皇帝要咱们死咱们不敢不死,可这设计坑杀算怎么回事?” 胡怀德激动地说道。 周围那些戚家军立刻一片吼声。 杨丰却看着王大帅露出了灿烂笑容…… “王大帅,我们要进京去敲登闻鼓,你和我们一起去好吗?” 他语气和蔼地说道。</p>【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三章 是时候请出太祖了 这支军队的死伤很快清点出来。 “胡哨官,总共死了三百二十名兄弟,伤两百四十一,其中有五十多个估计是不行了。” 去整队的军官返回说道。 紧接着他目光转向王大帅,突然间怒不可遏地冲过去。 “你这狗官,还我兄弟命来!” 他吼道。 紧接着他一拳打在王大帅脸上。 后者惨叫声中,周围那些亲兵立刻愤怒地上前,但紧接着又停下了,一个个用惊惧的目光看着杨丰,后者手中的长刀,正压在王大帅脖子上…… “各位兄弟,你们是王保亲兵,吃他的喝他的,为他拼命可以理解,但你们也得明白一点,没有意外的话我们不会要他的命,就算要杀他,那也得朝廷明正典刑。我们只是要带着他去京城敲登闻鼓申冤而已,可是你们要是有什么不理智举动,那我们这边已经死了三百多兄弟,要是哪个兄弟火气大了一时没忍住,那就很难说他会怎样了。” 杨丰说话间用长刀轻轻在王保的脖子上拖动着。 后者吓得一动不敢动。 虽然杨丰划动的就像一根羽毛拂过,但那是一柄刀刃长一米多的长刀,在脖子上的感觉真的很惊悚。 “你们只要保证不伤大帅,我们也保证不会做别的,但你们敢伤大帅,那我们兄弟也只能拼命了。” 为首亲兵缓缓说道。 “成交!” 杨丰爽快说道。 紧接着他看着那军官…… “还有多少能打仗的兄弟?” 他问道。 “三千一百三十九,我们三协总共三千七百人。” 李无逸说道。 三千七百人啊! 这就是戚继光最后的心血了。 他担任蓟镇总兵期间,这支正牌戚家军始终维持两万编制,作为蓟镇练兵的师范也就是教导队,十几年里大量军官从中提拔起来,老兵退役新兵补充,但始终都是义乌一带招募,以至于义乌地方官都上奏,说他把青壮都抽空了。他被踢出蓟镇之后,那些他提拔起来的戚家军将领也全都被陆续调开闲置,备倭南兵也不断裁撤,如果没有援朝之战也就慢慢消失了。 突然发生的援朝之战挽救了他们。 毕竟万历不是傻子,这支军队能打,这一点他很清楚,所以不但吴惟忠,陈蚕,王必迪等戚家军旧将全部起用,而且这支仅余的戚家军也被调往战场。 结果最后没死于战场,却在回国后被屠杀了。 而他们的死,也让大明朝终于把戚继光的最后残留,从军队里面彻底清理出去了。 北方将门弹冠相庆。 他们终于可以继续肆无忌惮地过那种养寇玩寇,然后蛀空大明帝国的好日子了。 王保屠杀这些士兵是为了军饷吗? 不是。 这是北方将门对戚继光的清算。 后者和他的军队正规化建设,让北方所有将门一直在玩的养寇玩寇受到严重威胁,如果朝廷能够拥有一支足以解决所有敌人的军队,那么还要他们这些世袭将门做什么? “武器呢?” 杨丰问道。 “山海关的一协没有,我们三协回国后本应分驻山海关,石门寨,另外还有建昌营,这次王保是以训话为名,让山海关的一协不带兵器前来,又让我们协和路过这里的建昌营一协,也不带兵器到校场,我们一到他就立刻下令他带来的兵砍杀。” 李无逸说话间用愤怒的目光看了看王大帅。 王大帅吐出一口血水。 他坐在那里摸着脸,尽量不再引起别人注意。 “把死伤兄弟的武器匀一匀,再加上那些溃兵丢弃的,倒是勉强也够,只是咱们难道真打?” 胡怀德说道。 “胡大哥,看来你还没明白局面。” 杨丰笑了。 这时候那些士兵都聚拢在四周看着他们…… “你们相信那些官老爷吗?” 杨丰跳上一辆大车对着这些士兵喊道。 “不信!” “自从戚大帅走后,当官的天天骗我们!” …… 士兵们立刻喊道。 “对,不能相信任何当官的。 这年头都是官官相护,咱们不能相信任何当官的,哪怕是你们的骆参将,王游击,甚至吴副总兵,他们也是当官的,若是他们的上司命令他们来骗你们,他们敢违抗上司命令吗? 咱们需横下一条心。 必须敲登闻鼓。 必须面圣。 只有皇帝金口玉言不能骗咱们。 只有进京城,敲登闻鼓,见着皇帝,咱们才能申明冤情。 但那些当官的不会让咱们去见皇帝,他们会吓唬咱们,哄着咱们,甚至让那些之前带领咱们的人来骗咱们,如果不行还会派兵阻拦咱们,甚至和他一样杀了咱们。咱们能依靠的是什么,就是咱们战场上杀出来的本事,就是咱们手中的大炮火枪长刀,不论那些当官的做什么,咱们就抱定一点,进京,敲登闻鼓,对皇帝所说冤情。 谁敢阻拦就杀谁。” 杨丰喊道。 “你们这些逆贼!” 王大帅悲愤地骂道。 “逆贼?逆贼也是你逼的,你这狗东西还我三百兄弟性命!” 旁边士兵一口老痰啐他脸上。 王大帅又想摆官威,但摸了摸肿起来的脸,最终还是老老实实擦掉,然后低着头在那里做缩头乌龟。 周围士兵立刻一片哄笑。 “石门寨能找到太祖的大诰吗?” 杨丰忽然问道。 “大诰?大诰是何物?” 李无逸疑惑的问道。 很显然这个东西已经久远到被遗忘了。 “这里有官学吗?” “有。” “走,去找找,这种地方应该会有,是时候该请出太祖了,有太祖宝训护体,咱们做什么都理直气壮。” 杨丰说道。 就是嘛,是时候该请出太祖了。 太祖宝训不能忘啊! 官学里应该不至于没有,嘉靖年间还有御史上奏,要求重新印刷一批,然后让官学的生员学习,虽然真正学习是不可能的,学这个做什么,学了搞得官不聊生吗?但官学里面应该还是能弄套摆在那里装装门面的,说到底也是太祖宝训啊,就算已经不可能再听太祖的话,但太祖这个牌位终究还是得供着,这可是象征大明皇帝统治的合法性。</p>【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四章 讨薪老兵在行动 第二天。 浩浩荡荡的进京讨薪…… 伸冤大军出现在了张果老铺,也就是现代海阳镇附近,这里是进京大路上的小站点,隶属后面设在山海关的迁安驿。 迁安驿。 不是迁安县。 这个驿站设在山海关,隶属昌黎县,名叫迁安驿。 “诸位父老啊,你们看看这些兄弟的尸首,咱们虽说是南方人,但跟着戚大帅在这里驻扎快二十年了,跟诸位父老乡亲也都算亲人了,咱们兄弟都是什么人你们也知道,平日里纪律严明秋毫无犯。 可你们看看他们! 咱们兄弟刚刚从朝鲜战场回来啊! 咱们兄弟在朝鲜战场为国杀敌,浴血沙场,回来之后不但没有赏钱,连军饷都不给发,兄弟们不过是找总兵王大帅理论几句,他居然哄着兄弟们放下铠甲武器,然后让他手下砍杀。三百多为国杀敌归来的兄弟,没死在战场上,却让自己的大帅设计坑杀,要是兄弟们犯了军法,明正典刑,兄弟们也无话可说,咱们都是戚大帅带出来的。 咱们知道军纪。 可这黑夜里哄到校场,设计坑杀算怎么回事?” 队伍最前面一个老兵骑着马,一边敲锣一边哭嚎着。 而在他后面是一辆辆鱼贯而行的战车,扛着武器的士兵跟随两旁,同时推着这些战车,最前面战车上钉着张桌子,桌子上面摆着香炉之类,只不过后面不是牌位,而供奉着一个装满书的匣子,匣子上四个金漆大字…… 御制大诰。 杨丰终于在官学找到了这个东西。 而且还很新,估计弄来之后就没怎么动过。 而这辆战车后面的那些战车上,就是一具具死尸了。 这时候是冬天,冀东本来就很冷,短时间也不用担心什么腐烂,三百多具死尸在一辆辆战车上,向两旁的路人展示他们的冤屈。 引来一片唏嘘。 至于王大帅这时候已经被五花大绑着独踞一辆驴车…… 好吧,的确是驴车。 可怜的大帅腿还伤着,脸上也肿着,浑身是土,蜷在驴车上,茫然地看着天空怀疑人生。 “太祖御制大诰在此,太祖高皇帝圣旨,百姓有权绑送犯罪之官吏进京,鄙人杨丰,辽东商人,路遇蓟镇总兵王保,纵兵屠杀无辜士卒,依照御制大诰武臣篇第十四条武臣无辜打死军人需偿命例,欲绑送其进京为遇害者鸣冤。另外王保纵容部下抢劫商民,于石门寨犯下累累罪行,依照御制大诰武臣第三条,肆贪害民例,亦需绑送进京。 此处有石门寨受害商民联名状纸! 此等狗官简直人神共愤,太祖高皇帝在天有灵,使杨某恰逢其事,当以其罪行诉诸圣上。” 杨丰在他旁边挥舞着一摞状纸,拿着个刚刚用纸糊的喇叭筒喊道。 这个是真的。 那些溃兵在石门寨大肆抢劫。 石门寨不单纯是个要塞,也是关内外贸易的一个商业小镇,那些溃兵逃散之后不抢劫反而奇怪了。 那些商民也愿意作证。 他们和这些戚家军在一起相处二十年了,戚继光在蓟镇当了十几年总兵,他走后这些戚家军还是驻扎石门寨,他们军纪严明,秋毫无犯这是出名的,在朝鲜期间连朝鲜人都敬佩他们这一点。可以说他们和城内这些商民关系很好,而王保一个新任蓟镇总兵,来就设计屠杀他们,还纵容,虽然用纵容不太合适,但他带来的部下的确大肆抢劫。 这些商民当然很愤慨。 他们作证而已。 这些状纸上全都是实情。 两旁路人就这样看着他们在张果老铺通过,而本地官吏则迅速赶往前面的榆关驿报信。 胡怀德突然从队伍后面赶上前,在杨丰身旁停了下来…… “杨兄弟,山海关的骑兵到了。” 他低声说道。 “山海关的守将是谁?” 杨丰说道。 到了很正常,不到才奇怪呢。 山海关距离这里不过才五十里,昨晚肯定已经有人去报信,骑兵速度快点早就该到了。 但是…… 到了和拦截是两回事。 “山海关副将杨元,和我们一样也是刚从朝鲜回来,打仗有些本事,是个不好对付的。” “也就是说他知道你们本事?” “知道,当初收复平壤,我们攻最难打的牡丹峰,他攻七星门,算是并肩作战过的。” “他是不是聪明人?” “这个……” 胡怀德有些茫然。 “好吧,这个问题很显然你回答不了,他知道你们的本事就行!” 杨丰说道。 很显然胡怀德不算聪明人,这个问题对他太难了。 紧接着他转过头,向后面远处望去。 那里冬日的广袤荒原上,一大片尘埃正在接近,紧接着在他视线可及的一处土丘上,一个骑着马的身影出现,后者默默站在那里看着这边,而那片尘埃也在土丘下停止了接近…… “好吧,他是聪明人!” 杨丰说道。 而在差不多一里外,山海关副将杨元,的确已经下令停止了前进。 这位同样从朝鲜回来,经历了平壤,碧蹄馆等血战的大将,坐在马背上静静看着远去的队伍…… “老爷,咱们就这么看着?” 他身旁的亲兵低声问道。 “三千多百战之余的老兵,已经被逼到拼命了,就咱们这几百骑,上去能干什么,就是把关上所有人马都调来,真打也未必能顶用,他们的火器你可是见识过的。追不上最多也就是个追击不力,又不是什么大事,大不了贬官,略微活动一下连官都不会贬,可要是败了就难说怎样了,砍头也是有的。 再说这祸是王保闯下的,咱们犯得着给他收拾残局吗? 咱们这些兄弟都是从朝鲜死里逃生的,犯得着为了给他一个在关内享福的擦屁股,跟这些南兵硬拼吗? 咱们的命还没那么贱。 等他们到了榆关驿咱们再追,就让他们到抚宁城下,到了那里就是抚宁卫的事了。 赶紧去给李都督报信,就说这边有好戏看,他要是来晚了可就赶不上了。” 杨元说道。</p>【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五章 祖宗成法,兹事体大 伸冤大军没有在榆关驿休息,从石门寨到榆关驿六十里,而榆关驿再到抚宁县四十里,对于戚家军这些精锐老兵来说,启程第一天官道急行军一百里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傍晚。 抚宁县城。 “太祖高皇帝御制大诰在此,辽东民杨丰绑送滥杀士卒之蓟镇总兵王保进京,沿途官民不得阻拦,请速开门!” 杨丰高举大诰站在城下,对着城墙上喊道。 “大胆,尔等胆敢绑架大帅!” 城墙上抚宁卫指挥使怒道。 “阁下是不开门了?” 杨丰说道。 “尔等胆敢作乱,还不赶紧放了王大帅,缴械就缚等候朝廷处置!” 指挥使怒道。 杨丰无语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头一招手。 他身后一辆辆已经落下的炮车上,大炮骤然喷出烈焰,精准的炮弹瞬间打在城墙上…… 杨丰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指挥使。 指挥使咽了口唾沫,看了看两旁战战兢兢的军户们,再看看外面那三千已经严阵以待的戚家军,一辆辆停好的战车和炮车上,一个个炮口指向城头。话说他可是抚宁卫指挥使,在这里和这些戚家军共处已经二十年了,他也很清楚这些人拼命的后果。事情究竟怎么回事他也知道,昨晚就已经有人向他报告了,他家在石门寨也有商铺,他有什么不知道啊? “这位兄弟,要说太祖旧制的确如此,可是已然两百年未曾再有此事,兄弟才疏学浅,也不是很清楚到底是否延续此例。” 他瞬间换上笑脸说道。 “将军的职责包括调查此事吗?” 杨丰问道。 “不,不,当然不!” 指挥使毫不犹豫地摇头。 “那就赶紧开门吧,兄弟们还等着进去吃饭呢,我们就是路过而已,这种牵扯到祖宗成法的事情,难道您还有权做主?但您要是不开门,那兄弟们现在可正一肚子火无处发泄。” 杨丰说道。 指挥使犹豫着。 两旁手下用乞求的目光看着他。 他在城墙上搜寻知县,却发现知县早就不见了。 “开门,向朝廷五百里加急奏报此事!” 他挥手说道。 两旁一片如释重负的出气声。 紧接着抚宁城门打开,伸冤大军开始入城。 远处尾随观望的杨元和部下骑兵,无语地看着这边,随即掉头返回…… 与他们无关了。 他们是守卫山海关的,抚宁是抚宁卫的防区,现在抚宁卫都让这些人进城了,他们还管什么? 伸冤大军衣不解甲,在抚宁城内街道上露宿一晚。 第二天紧接着再次启程。 指挥使阻拦…… 准确说是劝说,希望他们能够暂时留下,等待朝廷处置,但被杨丰等人拒绝。 既然这样就算了,抚宁卫又管不着备倭南军,抚宁卫是管军户的,备倭南军是募兵又不是军户,两家根本就不是一个系统,当然也就没有管辖权。至于抚宁县是管民的,同样无权插手军队事务,再说他们这也是为了王保的安全,大家就这样昧着良心,在王大帅那悲愤的目光中,把这支伸冤大军送出了抚宁。 后面一帮抚宁士绅齐声赞扬指挥使和知县识大体,懂分寸。 话说这要是真打起来,那炮弹落在城里,毁的可是他们家的房子,至于他们这样开门揖盗…… 什么盗啊? 没看见人家顶着太祖宝训吗? 这要是太祖当年,这种事情谁敢阻挠,太祖是真会杀全家的。 这是太祖旧制,虽然已经两百年没有过了,但那也是太祖旧制,至于是不是已经被作废,这个不是他们该管的,就算真的已经作废,那也是朝廷那边去查明哪一年作废的,然后派人来晓谕这些士兵。 他们知道已经作废,也就不会再闹了。 对! 就是这样的! “这就是官啊!” 杨丰忍不住笑着说道。 “如此看来倒是咱们之前想多了。” 胡怀德也笑着说道。 就在这时候,前面官道上一队士兵出现,这些人中间还有一顶轿子。 杨丰抬手示意停下。 那顶轿子也在前面落下,里面一个红袍文官走出来。 杨丰看了看胡怀德,胡怀德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认识,旁边李无逸同样摇头,他们就这样看着那官员在一名军官陪伴下走近…… “大胆,看到兵备老爷还不行礼!” 那个军官怒道。 “永平兵备道,山东按察司副使。” 李无逸低声说道。 那文官倒是一脸和颜悦色地走过来,看也不看王保,直接看了看杨丰三人…… 杨丰抱着御制大诰看着他…… “当年太祖的确有此旧例,百姓有绑送犯罪官吏进京之权,奉大诰进京告状者沿途不得拦截,但事情久远,已近两百年未有过,是否已经废除此制,本官也不甚了解。此事已然奏禀圣上,最多明日既有裁断,汝等携带枪炮,容易惊吓地方引起骚动,故此可于此地暂时驻扎,等明日圣断之后再说。” 那官员一副好脾气地说道。 “兵备老爷,小的们冤枉啊!” 胡怀德一下子感动地跪倒在地号哭起来。 后面那些士兵也都跟见了亲人般跪在那里哭着。 那官员笑着扶起胡怀德…… “本官山东按察司副使,兵备山海永平等处,就是来为汝等做主,弹劾那些苛待士卒,贪赃枉法之将领,此事本官已然知晓,王保如此残忍,不但克扣汝等军饷,还想杀人灭口,本官绝不容他,本官已然上奏陛下弹劾,汝等且在此放心等待,本官就是来为你们做主的。” 他说道。 紧接着他向后一招手…… “将酒肉抬过来,也算本官给诸位将士凯旋接风!” 他说道。 后面随行的士兵立刻把挑着的酒肉送过来。 “诸位将士们且在此饮酒歇息,本官明日再携圣旨前来。” 那官员说道。 说完他就那么微笑着转身,饶有兴趣地看了看杨丰,但依然没有看王保,在后面胡怀德等人感激涕零的送行中走进轿子,轿夫们抬起他,在那些士兵保护中晃晃悠悠地走了。 胡怀德等人看着他的轿子远去,擦着眼角感激的泪水。 杨丰突然露出一副灿烂的笑容…… “列阵,准备迎敌!”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p>【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六章 我大明自有传统 夜。 “杨兄弟,你多虑了吧?” 胡怀德站在土丘上,看着前方月光下一片白色的荒原说道。 在这座土丘周围,一辆辆战车连绵成方城,所有士兵全部顶盔掼甲,在护墙后默默蜷缩着挤在一起,在冬夜的寒气中互相依靠着枕戈而眠。好在作为一群刚刚从战区归来的百战老兵,这样的生活他们早已经习惯了,话说朝鲜的冬夜和冀东也没什么区别…… “你见过那么好说话的文官吗?” 杨丰说道。 胡怀德立刻摇了摇头。 “兵备老爷可是大官,四品文官,山东按察司副使,就是戚大帅在时候,见着这些兵备老爷都得陪着笑脸,人家是能直接向皇上弹劾总兵的,永平兵备,蓟州兵备,宁前兵备,全都是不好惹的,总兵都得给他们孝敬。” 李无逸说道。 “那么,你们一群当兵的,凭什么让他笑脸相迎?” 杨丰笑着说道。 就在这时候,前方的树林中蓦然响起一阵诡异的鸟鸣,紧接着大批夜宿的飞鸟冲上夜空…… “来了,准备迎敌!” 胡怀德毫不犹豫地吼道。 紧接着一名军官吹响了手中海螺号角,然后更多号角声吹响,原本在睡梦中的士兵们,几乎本能的瞬间爬起,不顾一切地扑向他们的武器,火绳点燃,点火杆点燃,一支支鸟铳在战车护墙上伸出。在他们中间一门门弗朗机旁边炮手开始做最后准备,同样其他各式火炮的炮车旁边,那些炮手也在严阵以待,军官就位开始指挥。 一支沉睡的军队就这样在号角声中迅速进入临阵状态。 但远处那片树林却重新归于了沉寂…… “休息的命令是什么?” 杨丰说道。 “敲锣。” 李无逸说道。 杨丰手掌向前一挥。 李无逸看了看另一名军官。 后者立刻拎起手中铜锣,然后开始敲响,紧接着其他各处的锣声响起。 李无逸却迅速跑向那些士兵,一边在他们旁边跑过,一边拍着他们嘱咐,后者迅速明白了他的意思,悄然缩回继续保持警戒。 锣声停止。 所有人在月光下静静等待。 没有人说话,只是静静等待,很漫长的等待,差不多得半小时。 蓦然间那片树林中,一个个骑马的身影走出,仿佛一群鬼影般在黑暗的背景上影影绰绰,又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清晰起来,一个个穿着棉甲的骑兵控制着他们的战马,在树林前方悄然聚集成进攻的阵型…… 胡怀德深吸一口气,然后目光中充满了愤怒。 李无逸悄然回来,然后指了指后面,示意那边也有,杨丰却指了指另一边,那里大批步兵的身影同样出现。而且这些步兵同样推着炮车,这时候的明军还没有引入红夷大炮,火炮就是弗朗机,虎蹲炮,短粗的将军炮之类,重量轻,而且都有手推车一样的炮车便于机动。虽然威力并不大,但机动性是真好,尤其是在北方山区,简直没有不能去的地方,这样一辆辆炮车就这样在灌木丛生的土丘上悄然出现,在灌木旁伸出的炮口全部对准了他们。 而那些骑兵在另一边开始检查身上的装备,然后端起一支支长矛。 很显然目的明确,突然的炮轰打散盾墙,紧接着骑兵冲击。 “步兵。” 李无逸低声说道。 好吧,他那边是步兵。 骑兵冲散,步兵过来血洗。 “将正对炮口处的兄弟撤开,两翼枪炮准备夹击。” 杨丰说道。 胡怀德点了点头,迅速过去带着正对炮口的几辆战车后面士兵撤走。 就在他们撤离之后,对面那些隐藏灌木间的火炮旁边,点点火光突然亮起,下一刻第一道火焰骤然喷射,伴着震撼夜空的炮声,一枚炮弹正中盾车,在炮弹的撞击中,这辆盾车的护墙上立刻打出一个窟窿。而就在同时几十道火焰紧接着喷射,炮弹密集的击中三辆战车,碎木飞溅中一个个窟窿不断出现,也有打高的炮弹落在土丘上。 三辆战车的护墙转眼间相继倒下。 如城墙般保护里面的连绵盾墙上,赫然出现了一个超过十米宽的缺口。 而这边很配合的一片惊叫,同时伴着乱糟糟的号角声。 而对面战马的嘶鸣也同样混乱响起,伴随着进攻的鼓声,所有骑兵同时呐喊着催动了战马,马蹄践踏出凶猛的气势,从高处向下的冲锋速度很快,转眼间如凿的阵型前锋就到了…… “放!” 胡怀德毫不犹豫地大吼一声。 下一刻两旁早就瞄准好的所有弗朗机和鸟铳同时喷出火焰,密集的子弹和霰弹就像现代机枪的夹击,如****般打在骑兵中间…… 冲锋中聚拢起来准备撞进缺口的骑兵成片倒下。 后面的也根本止不住,直接踏着前面倒下的同伴向前。 这边完成射击的士兵以最快速度装填,尤其是那些弗朗机,几乎以堪比龙虾兵装填褐贝斯的速度,紧接着完成装填,对着骑兵再次喷出火焰。 但后者的速度终究太快,虽然损失惨重,但前锋还是到达缺口,他们毫不犹豫地催动战马,在战车外一跃而起,但也就在同时,这边长矛手的长矛从左右直接刺出。已经跃起的战马无可躲避,只能任凭这些长矛刺入,受伤的战马悲鸣着倒在了战车上,马背上的骑兵挣扎着站起,两旁完成装填的鸟铳手子弹射出,他们和他们的战马一起变成堵塞缺口的死尸。 后面骑兵立刻转向…… 但骑兵的转向可是需要一定距离,尤其还是狂奔中的转向,而他们的一侧却是持续喷射的火焰。 狂奔中的一匹匹战马带着背上骑兵不断倒在转向的路上…… “他们的步兵呢?” 杨丰笑着说道。 有一群能够准确实现自己意图的士兵就是好啊! 李无逸看了看不远处,那里一个军官正在挥动旗帜…… “坐观!” 他笑着说道。 好吧,我大明自有传统。 不坐视友军倒霉的友军就不是好友军。</p>【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七章 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第二天。 清晨的阳光中,车城外面一片血色。 虽然骑兵的死尸已经被移走,那些战马的死尸却依然有部分还留在原地,静静躺在被鲜血染红的泥土中,展示着夜晚的激烈战斗. 至于还有另一部分…… 好吧,另一部分在烧烤中。 车城内的戚家军们,正一群群围着篝火烤马肉。 而拎着一串马肉的杨丰,正昂然走出车城的缺口,一边啃马肉一边看着对面重新出现的兵备道,后者铁青着脸再也不复昨日的慈眉善目,边走边低着头,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已经和泥土混合的鲜血。旁边保护他的军官还卑躬屈膝地搀扶着,不时提醒他小心别沾上血污,就仿佛兵备道老爷是个怀胎的孕妇…… “兵备老爷,您是来传旨的吗? 昨晚我们遭到匪徒袭击,幸好太祖高皇帝在天之灵保佑,我们才杀退了匪徒。 您知道吗? 太祖高皇帝显灵了! 昨晚我们正在睡梦中,突然看到眼前一片金光,一个金灿灿的神人告诉我们立刻醒来准备迎敌,然后我们立刻就醒了,而且所有人也都梦到了这个金灿灿的神人,结果一醒来就看见外面是匪徒准备进攻。 太祖真的显灵了!” 杨丰一脸认真地说道。 “立刻拿下这狗东西!” 兵备道终于忍无可忍地怒道。 跟随他的军官一挥手,后面十几名士兵立刻上前。 蓦然间枪声响起。 那些士兵脚下泥土飞溅,他们吓得立刻全不敢动了,一个个惊恐地看着对面,而车城的盾墙后面一排冒烟的鸟铳还在对准他们,鸟铳下面的射击口里,弗朗机也在对准他们。 杨丰依旧淡定地啃着马肉。 “兵备老爷,很显然你还不明白目前的局面。 不对,你为什么来了要抓我呢? 我明白了,你和那些匪徒是一伙的,你和王保是一伙的,你是想来杀人灭口,怪不得我听你说话口音和王保差不多,原来你们是一伙的,兄弟们,你们听兵备老爷说话口音,是不是与王保一个地方?” 他喊道。 “对,王保是陕西榆林卫的,兵备老爷听着也是陕西的口音,他俩肯定是同乡,他们是一伙的,王保杀我们肯定是他授意的!” 胡怀德在后面喊道。 “对,他才是主谋。” “是他,是他,就是他!” …… 后面士兵们哄笑着喊道。 “混帐东西,本官樊东谟,陕西蒲城人,如何与王总兵同乡?” 兵备道怒道。 “真是同乡啊,他们都是陕西人。 太祖高皇帝保佑,居然让我又为皇帝陛下查出朋党案子。 樊东谟以永平兵备道,与蓟镇总兵王保以同乡勾结为朋党,后者杀戮无辜士卒,樊东谟为替王保掩盖罪行指使匪徒袭击我等,欲杀人灭口,使我等之冤沉海底。 幸得太祖高皇帝显灵,使我等免于此难,并为朝廷揭穿其罪行。 真的社稷幸甚,大明幸甚!” 杨丰很夸张地高喊着。 樊东谟后面远远跟着的一名武将忍无可忍…… “你这刁民,简直血口喷人!” 他怒吼道。 “那么,这位将军,你也是朋党吗?” 杨丰阴森森地说道。 “杨兄弟,他是蓟镇东协副总兵张守愚。 他也是陕西人,陕西安定人。” 李无逸喊道。 “吔,还真是陕西人啊,这陕西人独霸蓟镇,从总兵副总兵到兵备道居然全都是陕西人,这陕西人岂不是霸了蓟镇军政大权?这陕西文臣武将结为朋党,在这蓟镇一手遮天,想杀谁就杀谁,还有人负责灭口,这蓟镇究竟是大明江山还是陕西人地盘? 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兄弟们,咱们都是大明忠义,断不能容他们陕西人霸了蓟镇。 走,咱们进京去奏禀皇帝!” 杨丰振臂高呼。 “简直是疯了,尔等兵变挟持大帅形同谋反,本官这就奏明陛下,请旨调兵捉拿!” 樊东谟气急败坏地吼道。 紧接着他拂袖转身…… “兵备老爷,你觉得自己还能走的了吗?” 他身后杨丰的声音响起。 “你还敢挟持本官不成?” 樊东谟愕然回头怒道。 “说挟持是不对的,应该说是辽东义民杨丰,及蓟镇备倭南兵,揭破总兵王保,永平兵备道樊东谟等人朋党为奸,杀害忠良,又欲杀人灭口之罪行,故此依照太祖高皇帝御制大诰绑送进京。 您可别跑。 您要跑的话那就格杀勿论了!” 杨丰说道。 “本官就走,你敢如何?” 樊东谟冷笑一声,紧接着迈步就向前走。 但紧接着他就停下了。 然后站在那里浑身颤抖着一动不敢动…… “兵备老爷,杨某是个粗人,走江湖的,就好个面子,说格杀勿论就格杀勿论,就是说杀你全家,也一定要杀你全家,您这进士及第,想来不想就这么把命丢在这里吧?” 杨丰探过头,看着他一脸认真地说道。 而他那柄还穿着块马肉的短刀刀尖,却已经刺进了樊东谟的脖子,虽然仅仅扎进去也就一层皮,但鲜血也已经在刀尖渗出。樊东谟站在那里的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目光里充满了惊骇和恐惧,仿佛在看着一个妖魔。前面的张守愚已经发现异常,带着部下骑兵立刻上前。但就在这时候,杨丰身后的盾墙上,那些鸟铳同时喷出火焰,子弹立刻打在那些骑兵面前,昨晚已经尝过滋味的骑兵们,吓得赶紧带住了自己的战马。 杨丰抬起头,饶有兴趣地看着张守愚。 “张副总兵,我这个人对武将还是比较尊敬的,我觉得你应该不是朋党里面的,毕竟你们陇右和他们隔着有点远。” 他很认真地说道。 “大胆刁民,若不是你挟持王大帅与樊兵备,今日老夫定要斩了你的狗头!樊兵备,大帅,你们放心,末将就带兵跟着他们,这些贼子若敢对你们不利,末将定将他们碎尸万段!兄弟们,都精神起来,盯住这些贼子,千万莫要被他们伤了樊兵备与大帅!” 张副总兵义正言辞地喝道。 紧接着他带着手下骑兵掉头向远处跑去……</p>【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八章 太祖 卢龙城下。 “知府老爷,草民就问您一句话。” 杨丰对着城头上的知府马崇谦说道。 说话间他举起手中的御制大诰,直接顶在了脑袋上,就像上帝也疯狂里顶着树皮吓唬鬣狗的小孩般。 “太祖高皇帝的御制大诰,如今还管不管用?太祖高皇帝的这本书,是不是已经可以当厕纸了? 请回答。” 他说道。 “知府老爷,您给个准话,兄弟们就听您的。” “对,兄弟去朝鲜时候,您就是知府了,兄弟们就听您的。” …… 后面士兵们一片起哄。 当然,他们身后的大炮依然指着城墙上。 可怜的永平知府马崇谦,用忧伤的目光看着这个小坏蛋。 “您德高望重,兄弟们就信您,您要是说这东西早就成废纸,完全可以拿到茅厕擦屁股了,那兄弟们什么也不多说,立刻就放了王保与樊东谟,然后等待朝廷处置,您给个准话,我们就听您的,您说了算。” 杨丰喊道。 马崇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他又不傻。 他一个河南人,跟樊东谟最多算共事,而且平日也算不上关系好,至于跟王保也就是见过几面而已,后者刚刚调任蓟镇总兵,他一个永平知府更是犯不着巴结个武将,要明说御制大诰作废?这话恐怕万历皇帝自己,说之前都得好好考虑考虑,什么叫祖宗成法?祖宗成法就是明摆着已经成废纸,而且大家全都默认它是废纸,但绝对不能公开说它是废纸。 因为大明皇帝统治的合法性,就是源于太祖皇帝。 大臣们指责皇帝时候,指着他鼻子说这不是你的江山,这是太祖皇帝的江山…… 皇帝也得说,你说的对! 否定太祖,就是否定统治的合法性。 所以哪怕是一百多年前,这东西就已经是废纸了,到嘉靖朝时候,最厌恶这东西的御史们,还得上奏让皇帝再印刷一些,交给各处官学组织学习。 他一个大臣公开说这是废纸? 回头立马有御史弹劾,而且一弹劾一个准,轻则贬职,重则要是被政敌咬住不死也脱层皮。 真的。 一个大逆的罪名都能扣上。 “杨壮士,此事已经奏明朝廷,只是暂时还未有圣断,故此本官也不好说太祖高皇帝的御制大诰是否还施行,一切需等候圣断,但尔等挟持总兵,挟持兵备道,击杀官军,威逼府城,这些就不对了。” 他缓缓说道。 “知府老爷,那么也就是说,在圣断到达之前,御制大诰就是管用的,我说的可对?” 杨丰说道。 “这个,本官说过……” “请知府老爷回答,管用还是不管用?” “这个……” “管用还是不管用?” 杨丰说道。 后面士兵们一片鼓噪。 “管用,当然管用,太祖的话能不管用吗?” 旁边一个明显是地方豪绅的,毫不犹豫地上前说道。 杨丰看着马崇谦。 “既然本官的确未曾得闻此前有圣旨明文废止,那么这御制大诰自然还是管用的。” 马崇谦只好说道。 “那么草民何错之有?草民目睹蓟镇总兵王保,杀戮无辜士卒,纵容部下抢掠百姓,草民激于义愤,将其绑送进京,何错之有?樊东谟以永平兵备道,不思秉公执法,在证据确凿之时行使职责弹劾王保,反而哄骗我等放松戒备,而后秘密调集军队偷袭我等,若非太祖显灵,我等皆葬身荒野。那么草民及这些军卒怀疑他与王保朋党勾结,意图杀人灭口,同样激于义愤将其一并绑送进京,那么草民何错之有? 您承认御制大诰还有效,那我等就无罪。 您不但不能阻拦我们,还得为我们提供便利,别忘了当年那些敢于阻挠百姓绑送有罪官吏的,可是惹得太祖高皇帝震怒并下旨抄家。 您不会想抄家吧? 如果您坚持说我们有罪,就等于否定太祖高皇帝的御制大诰。 身为大明之臣,公然否定太祖,算您一个大逆不过分吧?” 杨丰说道。 “胡言乱语,本官只是就事论事,诉说眼见之实而已,更何况本官何曾说尔等有罪,只是尔等摆弄枪炮堵在城门前成何体统?” 马知府怒道。 “知府老爷,我们也想进去,可是您不开门啊,至于摆弄枪炮,这些兄弟身为军人,不摆弄枪炮难道摆弄绣花针?这枪炮就如他们肢体一般,自然是要随身携带,身为军人随身携带枪炮有什么问题吗?” 杨丰笑道。 “今日城内走了盗贼,城门不开,尔等可于城外驻扎,至于所需饮食……” 马知府看了看那豪绅。 “诸位兄弟驻扎长城二十年,保我地方安宁,又远赴朝鲜为国杀敌,如今凯旋归来,我等于情于理,都是应该为兄弟们接风的。” 豪绅微笑着说道。 好吧,就这样杨丰等人在抚宁城外驻扎,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直接以车城戒备,在经历了樊东谟的欺骗之后,他们真的已经不相信当官的了,就连胡怀德这样的老实人,都已经对当官的充满了戒备。紧接着城内送出酒肉,这时候万历朝正当鼎盛,物价其实很低,永平这种有着滦河航运的地方,米价也就是三四钱银子。 接风真的花不了几个钱。 “这过去文官老爷一个个都是高高在上,看咱们都不看一眼,纵然戚大帅在他们面前也得陪着笑脸,找他们办事还得送礼,甚至就是这些地方上的世家大族都能给他脸色看,可如今竟然如此通情达理。” 李无逸喝着酒感慨着。 “哼,尔等闯下弥天大祸尚且不知,自以为有御制大诰就敢放肆,殊不知朝廷自有规矩,敢坏了朝廷的规矩,抄家灭门是少不了的。” 旁边拴着的樊东谟冷笑道。 然后颇有些渴望的看着他们手中的肉…… “规矩?” 杨丰笑着凑过去。 拿着个城内士绅犒军的鸡腿在他面前晃了晃。 樊兵备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规矩?我们认这规矩的时候,这规矩才是规矩,我们不认这规矩时候,我们就是规矩。” 杨丰冷笑道。</p>【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九章 这飞一样的感觉 樊东谟愕然地看着杨丰…… “疯子,狂徒!” 然后他愤然怒斥。 “哈,我喜欢这两个头衔,人不疯狂枉少年。 既然如此那就再疯狂一下,兄弟们,把兵备道老爷吊起来,就吊那棵树上,吊的高高的,也让他这尊贵的文曲星能离天更近一些。” 杨丰喊道。 几个最近的士兵立刻哄笑着走过来。 他们在兵备道老爷愤怒的挣扎中直接把他拖到那树下,把四肢往背后一绑,拿根粗麻绳往中间一穿,再把绳头往树杈上一扔,几个人一起喊着号子拽着绳头用力往下拉。可怜的兵备道老爷就这样在夜晚寒风中冉冉升起,很快到了距离地面差不多一米半的空中,背向青天面朝大地,风吹动官袍飞扬,颇有些衣袂飘飘翩然欲乘风而起的美感。 杨丰端着酒杯,一脸笑容地走到了他身旁。 “兵备老爷,感觉如何?” 他用手指戳了戳樊东谟说道。 “你这狗贼!” 樊东谟在他的戳动下立刻旋转起来,忍不住悲愤地骂道。 “看来感觉还不错!” 杨丰满意地说道。 然后他就那么一边喝着酒,一边继续不停地戳着樊兵备,而樊兵备也在他的戳动下,继续不停地一圈又一圈旋转…… “你这狗贼,你想干什么?本官乃正四品按察司副使,岂容你如此这般折辱,还不速速放了本官,本官可保既往不咎,否则本官抄你家……” 旋转着的樊东谟继续发出愤怒地吼叫。 “幸好我家就我自己。” 杨丰笑着说道。 这时候几个士兵也瞧出好玩,一个个坏笑着凑过来,同样开始戳着樊兵备,杨丰便不再亲自动手,只是端着酒杯在一旁看着他们转。 而那根麻绳拴在树上,也因为他们的不断旋转在不断拧紧,甚至很快就已经积蓄了不小的力量,开始出现对这种旋转的抗拒,但那些士兵依然在不断旋转。可怜的樊兵备一开始还嘴硬,很快就开始放软话,毕竟他这种身份的,应该到现在为止还没被吊过。不过这并没什么用,周围士兵们依旧兴致勃勃地聚拢在那里,快快乐乐的转着兵备道老爷。 那根麻绳就这样逐渐在旋转中被拧到极限。 杨丰突然一把抓住了樊兵备。 那些士兵赶紧让开。 “兵备老爷,其实我是想问您一个小小的问题,我很想知道王保为什么会屠杀这些士兵。 欠饷没什么大不了。 这些兄弟们也说了,自从戚大帅离开后,他们这些年无论在国内还是入朝,军饷就难得有发放及时的,也难得有发放足额的,无论是军饷,行粮,衣装甚至抚恤,战功赏赐,都是拖欠,就算发也只是发部分,总之就是不会爽利到手的,此前他们也像这样聚集鼓噪讨要过。 也不仅仅是他们。 其他各军也是如此,也一样会聚集鼓噪讨要。 甚至也不仅仅是蓟镇。 咱们大明九边各镇全都是如此。 要,就给点,闹,就给点,不要不闹就拖着欠着。 当官的也知道怎么处置。 可王总兵用这种方式,直接搞屠杀就莫名其妙了,这肯定不会是朝廷的授意,若朝廷真如此,那以后谁还会给朝廷打仗? 那么这是为什么呢? 他一个从陕西调来的新任总兵,总不会和这些兄弟有仇吧?” 杨丰抓着已经止不住要自己旋转起来的樊兵备问道。 对这个问题那些士兵们的确全都莫名其妙。 克扣军饷,拖欠军饷,这都是大明军队的基本操作,士兵鼓噪聚集讨要也是基本操作,这些年光蓟镇这种事情就好几回了,其他各镇也都是司空见惯是。最后结果无非也就是发放一部分,把领头闹事的责罚一下,但足额发放是不可能的,甚至士兵们也没指望会全要出来,他们自己的目的也就是通过聚集鼓噪,尽可能多要出点…… 话说就像民工讨薪一样。 甚至官兵双方对这种事情也都已经有了默契。 该怎么解决当官的也都明白。 可是王总兵这种什么不说直接动刀子,用屠杀来处置的方式,不但士兵们都懵了,甚至某种意义上说也坏了规矩的,哪有将领会这样处置,这样干以后谁还会当兵? “杨壮士,樊某如何知晓,王总兵就在那里,你为何不去问他?” 樊东谟哀求道。 “哦!” 杨丰笑了。 紧接着他松开了手。 已经差不多拧到极限的麻绳,突然没有了阻碍,立刻释放它蓄积的力量,然后就看见下面倒霉的樊兵备惊叫一声,就像个被抽动的陀螺般,在半空开始了高速旋转,而就在同时他那尖叫声,也像被强行塞进飞行员训练转轮的少女般,在高速旋转中一直不停了。 周围士兵一片哄笑。 杨丰看着他上方麻绳,差不多释放完了力量,这才伸手抓住他。 樊兵备停稳的瞬间,就哇的一声狂吐起来…… “兵备老爷,现在你能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杨丰笑着说道。 然后他看了看另一边的王保。 王保吓得赶紧缩进黑影,只有俩眼睛在眼巴巴看着樊东谟。 “我,我,我真不知。” 后者虚弱地说道。 王总兵如释重负。 “兄弟们,有更粗的绳子吗?” 杨丰看了看那些士兵说道。 “杨兄弟,船上使的棕缆行不?” 一名军官看着不远处滦河边被冻住的帆船问道。 “行,最好蘸足水。” 杨丰说道。 那军官立刻一脸兴奋的带着几个兄弟跑向那艘帆船,很快他们就抬着一捆蘸满水的棕缆回来,迅速在樊兵备那惊恐的目光中把他放下,然后将蓄力能力有限的麻绳换成了手臂粗的棕缆。 “兄弟们,接着伺候兵备老爷。” 杨丰喊道。 那些早就迫不及待的士兵们很欢乐地一拥而上,一个个推着半空中的樊兵备,又开始了一圈圈转动…… “你们要干什么?快放开我,我是兵备道,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杨,杨壮士,我真不知啊……” 樊兵备嚎叫着。 杨丰端着酒杯,笑看着他头顶的棕缆。 棕缆迅速拧紧到极限。 下面的士兵们甚至需要用些力气才能让樊兵备再多转一圈。 “好了,有请兵备老爷享受一下这飞一样的感觉。” 杨丰说道。 那些士兵们哄笑着向外一闪……</p>【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十章 蝇营狗苟 樊兵备最终还是招了。 很显然他不是硬骨头,跟杨涟左光斗之流没法比。 至于王大帅用屠杀来对付戚家军的原因其实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很简单,就是他把这三千七百戚家军的军饷已经花了…… 真的花了。 他根本就没钱支付军饷。 或者说他根本就不可能支付军饷。 这笔钱早就已经被他以利益输送的方式,瓜分到了包括他自己在内的很多人手中。 虽然他是蓟镇总兵,头上还有都督同知头衔,但得了这样个肥差,那各路打点都必须送到,蓟镇总兵乃是九边最重要的一个,不但拱卫京城地位特殊,所辖兵马也最多,换句话说就是能吃更多空饷。同样也最容易立功受赏,毕竟离皇帝近,稍微有点功劳立刻就看见了,虽然同样有错也容易看见,但戚继光打下的底子还在,他十几年建立的完善防御体系还在,十几年时间压下去的长城外各部也还没能力迅速翻身。 可以说这个总兵很好当而且很容易捞钱。 那这么好的事情,如今落到了他的头上,他能不懂事吗? 他得感谢那些让这个肥差落在他头上的人们。 宫里的娘娘们掌权的太监们要感谢。 阁老们也要感谢。 各部尚书们,五军都督府的掌权都督们,锦衣卫,地方督抚,包括樊东谟这样的兵备道,全都必须得有厚礼感谢。 一个菩萨拜漏了,以后都少不了有麻烦。 别看他是从二品都督同知,敢不给四品的樊东谟送礼,樊东谟立刻就敢找茬弹劾,后者是兵备道,以山东按察司副使监督永平山海关一带军备情况,随便找个敌台年久失修就能给王保一个不大不小的过错。 那么王保这送礼的钱哪里来? 当然是从军饷里! 难不成还是他自己回家向夫人要嫁妆? 只能是克扣军饷。 但是…… 克扣军饷也是门学问。 军队里面也是山头林立,各将背后都有人,同样他们部下也是他们罩着的,克扣军饷时候不能惹上不该惹的。 比如你贸然扣了一个参将部下的军饷,而这个参将的老婆的表姐却是宫里妃嫔,那直接捅上去弄不好就直接下狱了,克扣军饷必须得照着那些好欺负的,没有背景的,后面没有后台的队伍。而戚家军正好完美符合这个标准,戚继光早死了,张居正那帮子已经清算了,原本对这些人还看重的是前兵部左侍郎,经略朝鲜蓟辽等处军务宋应昌。 他是这些人的后台。 当初也是他带着这些人去朝鲜的。 但他因为和兵部尚书石星在对倭战和问题上分歧严重,已经被迫辞职回乡养老了。 他辞职后被他重用的这支戚家军主将吴惟忠被找茬撤职了,现在可以说没有任何人会为他们出头,文官嫌他们军饷高,早就想裁撤他们,武将嫌他们碍事,早就想踢走他们,朝廷根本没人喜欢他们。 包括皇帝…… 戚家军啊! 万历一看这名字立刻就心情不爽了。 这么完美的目标,不扣他们的军饷扣谁的? 但现在他们要了啊! 他们闹了。 万一哪个御史闲的蛋疼想借着这个茬扬名立万怎么办?王大帅肯定不可能给每个御史都塞钱了,一百多御史呢,怎么可能都塞钱,总有他没拜过的菩萨,说不定就有哪个会趁机插手。既然这样那就索性做的干净彻底些,钱拿了,命也拿了,都砍死然后报个兵变,杀人灭口,一不做二不休,一了百了。 “你也收钱了?” 杨丰饶有兴趣地问道。 说话间他还赶紧拉住要去砍死王保的士兵们。 “未曾,未曾,下官一向清廉。” 樊兵备赶紧说道。 “姓樊的,你收了,你收了我三千两银子,我给巡抚李颐五千两,给了总督孙矿一万两。 他们三千七百备倭南军月给钱一两五,行粮盐菜银一两五钱,衣鞋银三钱,犒赏银三钱,每个人每月三两六,三千七百人一个月一万三千两。我扣了他们半年,自己就落了两万两,还他玛都拿来养家丁了,我那些家丁一个月光是月钱就一两八。 剩下全给你们了,你们哪个没拿这里面的银子? 敢查我? 敢查我那就谁都别跑,从蓟辽总督孙矿到顺天巡抚李颐,再到你和蓟州兵备道赵祖寿,巡按御史,你们哪一个也别想跑的了。” 王保就像发疯一样吼道。 “他疯了,胡言乱语的,他痰迷心窍,你别信他!” 樊兵备陪着笑脸说道。 “他是不是疯了,这个咱们一起到皇帝面前,让皇帝自己看。” 杨丰笑道。 “杨壮士,你这又何必呢? 我承认我是拿了,可你们纠缠下去又能有什么用? 杀你们的是王保,你们想报这些死了的兄弟的仇,那冤有头债有主就找王保一个人,你们放了我,我给你们立个字据,承认我收了他的钱调兵对付你们,但这个咱们自己知道就行。我回去后就上奏,说是王保贪了军饷又故意杀人灭口,你们被逼无奈才不得不聚众进京讨说法,只要我把奏折写的好些就行。 你们不会有事。 最多也就是申饬一下,该给你们的军饷还会给。 至于王保肯定会砍头的。 可是你们纠缠下去就没法收场了。 这官场你们不懂,你们真的纠缠下去,那巡抚李颐害怕,总督孙矿害怕,他们都收了钱,做官哪有不收钱的,在这蓟辽总督的位子上,哪个都少不了一年十万雪花银。 他们都收了钱。 你们不闹,咱们相安无事,你们想报仇,那就让王保去死。 你们闹,就与他们都为敌,不只是他们,兵部也有份,兵部也与你们为敌,宫里掌权太监也有份,他们也与你们为敌,那时候这从上到下就必须保王保,王保必须无罪,而你们必须是作乱,那时候你们也就没有活路了,你们只有死路一条。 杨壮士,你是聪明人,咱们放过彼此,都皆大欢喜不好吗?” 樊东谟低声说道。 杨丰笑了笑…… “不好!” 他说道。</p>【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十一章 拼的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杨丰转头看着身后的士兵们…… “诸位兄弟,他说的话你们也听到了。 那么现在我就问你们一句话,你们愿意就此罢休吗? 你们愿意像他说的那样,由他写一份字据,押在咱们手中,放他回去给皇帝上奏,把所有罪责全都推给王保,让皇帝砍了王保的头,你们继续领军饷当兵和过去一样吗? 先说一句。 我不愿意。 因为我不相信他能兑现。 但我不能因为自己,拉着兄弟们一起冒险。 因为他说的一部分也对,如果咱们继续走下去,会把很多更大的官,逼到与咱们为敌,最终会怎样,我也不知道,有可能咱们进京敲登闻鼓,见着皇帝把这些都告诉他,换一个清清白白的结果。也有可能咱们在半路上,被那些更大的官想方设法除掉杀人灭口,免得咱们进京牵连出他们来,尤其是这里面还牵扯总督巡抚,他们有权力调兵。 所以咱们有可能也会因此死在路上。 我不能替你们做主,你们的命得你们自己做主。 同意继续按照咱们之前的计划走下去的,那就把你们的手举起来。 如果有超过一半兄弟同意,那咱们就走下去,如果不够一半,那么就放了他,我会自己离开,你们在此等待结果。” 他说道。 “不愿意,他骗了咱们一回,那就能骗咱们第二回。” 胡怀德毫不犹豫地举手说道。 “不愿意,他自己说的好听,最后谁知道会怎样,他就算立了字据,只要从咱们手中逃出,翻脸不认,又或说咱们逼他写的,根本不是真的,他们官字两张口,黑的说成白的,咱们到时候又能怎样?” 李无逸说道。 “对,当官的都不能信,咱们就去见皇帝,皇帝金口玉言,说了不会反悔,当官的嘴里哪有什么实话?当初李如松说谁先登上平壤赏银万两,咱们先登上牡丹台,到头来还不是没给赏钱,又说各军不割首级,都只顾着冲杀,结果咱们听了,不割首级只顾着冲杀了,他的亲兵在后面却割首级了。 一个首级五十两赏银啊,王游击都气得当面骂他不信不仁。 谁信这些狗官谁就是傻子!” 一个军官愤然说道。 “就进京,就敲登闻鼓,谁拦咱们就打谁。” “咱们就跟着杨兄弟,什么都明明白白的,不怕被人哄骗!” …… 那些士兵纷纷举手喊道。 虽然有些犹豫的,但看到多数都举手,也就跟着举了,这支军队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个,能做到真正同生共死,毕竟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甚至很多都沾亲带故,在这种远离家乡的地方当兵,唯一的选择就是同生共死。 “好,既然这样,那咱们就豁出去走到底,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就是京城的城门挡着咱们,咱们也拿大炮把城门轰开,就这样一直走到承天门外,就去敲那登闻鼓。” 杨丰喊道。 “你们都疯了,你们觉得自己能对抗朝廷!” 樊东谟悲愤的说道。 真要是这样,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脱身了。 “哈,拼的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只要我们不怕死,就敢给你们把这蝇营狗苟全翻出来,把你们这些魑魅魍魉全揪出来,让这大明朝的肮脏污秽,全都翻到太阳底下,任你们威逼利诱,任你们欺瞒哄骗,任你们斧钺刀枪,我们就往前走,走出个明明白白。” 杨丰说道。 樊东谟无言以对。 “杨兄弟。” 李无逸向杨丰使了个眼色。 杨丰随即跟他走到一边,那里胡怀德和一帮主要哨官都在。 戚家军的编制最高是营,营以下四个把总,把总以下四个哨官,哨官以下四个队长,也就是全部四四制,但他们是募兵,本质上是没有编制的,性质相当于临时工。大明的正规军是卫所兵,哪怕卫所兵已经变农奴,但他们仍旧是真正的大明国防军,募兵就是临时工的性质,甚至总兵理论上都是临时工,只不过总兵有在编制的身份。 他们都是五军都督府的都督,都督同知,都督佥事们,这个才是他们的真正官衔。 而这些募兵里面,营一级就是正经的将军。 他们都有在编的官职,然后以这些在编的官职充当这些临时工的将领。 比如吴惟忠的官衔就是都督佥事,以都督佥事充海防副总兵,统带备倭南军的一个营。 他们是不可能参与讨饷这种事情的,包括那些把总们也不会参与,把总们也是有编制的,秩比正七品,他们领的都是俸禄。 哨官就不好说了。 尤其是戚家军这些哨官,绝大多数都是民籍募兵提拔起来的。 而这次讨饷就是这些哨官们带头的,而胡怀德威望最高,一直就是他们中间说了算的,李无逸次之,总之这支军队就是他俩为首,一帮哨官在一起,以会议来决定各种事务。平常就是各自带着各自部下,他们部下多数也都是自己从家乡带出来的,基本上也都只听他们的。 因为杨丰的特殊性,无论是救命之恩,还是表现出来的武力值和头脑,都使得胡怀德和李无逸听他的。 那么剩下的哨官们也都跟着听杨丰的。 “杨兄弟,真要是再往前更危险,那咱们得准备充足才行。” 胡怀德说道。 “弹药?” 杨丰说道。 的确,这个准备必须充足。 “对。” 李无逸说道。 “但这个不好弄吧,难道民间还有弹药可买?” 杨丰说道。 “杨兄弟,咱大明只要有银子,什么都好弄,只要有银子,咱们就能偷偷从周围的几个卫里买,这周围都是卫,抚宁卫,开平卫,所有这些卫都有工匠专门做军械,也包括做这些弹药。每个卫都有,他们也有自己的军火库,甚至只要有银子,咱们从那些驻防长城的军营里也能买出来,前面遵化还有铁厂,就是大炮也能弄出来。” 李无逸笑着说道。 这倒是可以理解,毕竟我大明传统如此。 “银子,好吧,我知道哪里有银子。” 杨丰想了想说道。</p>【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十二章 坏人 银子。 这地方的确有银子。 杨丰等人第二天一早,就在永平士绅欣慰的目光中,启程继续向前越过冰冻的滦河,顺着大路傍晚时候到达沙河驿。 然后…… 再次被截住。 “王兄弟啊,你死的好惨啊,哥哥我来迟一步啊!李兄弟啊,你这让哥哥我如何回去见李太公啊!诸位兄弟们,你们都一路走好,你们的冤屈我就算拼了命,也要给你们上奏……” 一个将领趴在那些死尸旁边一边烧纸一边哭嚎着。 “蓝守备,您如今发达了,兄弟们可受不起。” 胡怀德冷冷地说道。 “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我蓝守禄能有今天还不是靠着兄弟们帮衬?” 那将领勃然怒道。 “那好啊,杀害这些兄弟的王保就在那里呢,既然你如此念旧,把他们真的当兄弟,那就算你不能手刃王保给他们报仇,过去打几个耳光也行啊!在这里哭嚎有何用,难道你哭嚎几声,烧几张纸,就算把他们当兄弟了?那这兄弟真不值钱,李六子当年在战场上可是给你挡过西虏的箭,如今他惨遭毒手,你给仇人几个耳光总行吧?” 哨官徐寿说道。 “呃?!” 蓝守备看看那里依然绑着的王大帅…… “哼,蓝某自当上奏朝廷!” 他傲然说道。 “拉倒吧,你就一个破关口守备而已,有个屁资格上奏!” 杨丰一脸鄙视地说道。 “混账,本官对兄弟们的义气又岂是你这外人能离间?” 蓝守备怒道。 他是冷口关守备,他和遵化右车营游击高应选,各自率领所部,按照蓟州兵备道赵祖寿命令,预先在前面山口布防,阻挡他们的前进,说是蓟辽总督孙矿,巡抚李颐正在赶来,要他们暂驻沙河驿。 不过两位大老爷恐怕还得过几天才到,这时候蓟辽总督驻密云,而顺天巡抚因为属于防秋期间,所以从蓟州移驻昌平,他俩都一把年纪,两三百里路,怎么也得走个三天。而在这期间,杨丰等人不得再继续向前,然后蓝守备就亲自跑来祭拜这些遇害的兄弟了,他也是戚家军出身的,这些遇害的兄弟里面有不少都是他的老相识。 当然,主要为了安抚这些人,毕竟出身同一支军队的蓝守备,很清楚这三千多人一旦被坏人利用能造成多么大的危害…… “那您过去打王保一耳光,既然蓝守备义气深重,给杀害这些兄弟的仇人一耳光总可以吧?” 坏人说道。 “就是,打呀!” 徐寿同样鄙视地说道。 说完他狠狠抽了王保一耳光…… “你看,我就敢打,蓝守禄,你要是也敢过来打他一耳光,那咱们就当你还是兄弟。” 他说道。 可怜的王保幽怨地看着他们…… “朝廷自有法度,王总兵纵然有罪也需朝廷处置,若人人都以私刑乱法,这大明岂不乱了?” 蓝守备义正言辞地说道。 然后那些士兵一片嘘声,他站在那里脸色尴尬。 可怜他一个小小的守备,哪敢去打总兵耳光,这可是他顶头上司,正经的镇守总兵,可不是那种临时带着几千兵马出征的总兵,人家是统辖蓟镇十几万大军的正牌镇守总兵,有资格称大帅的。要是王保真的因为此事被革职甚至下狱倒还好,他打了也就打了,要是到头来什么事没有,还继续回来做总兵,那他真要是打了,接下来就该他被王保找茬砍头了。 可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赔上前程甚至身家性命。 “本官当你们是兄弟,才提醒你们注意分寸,咱们再怎么有怨仇,也得守法是不是,大帅当年怎么教导你们忠义的? 给兄弟们申冤可以,但可别被人利用了。” 他紧接着说道。 “呸!” 徐寿很干脆地吐了口老痰。 “赶紧滚吧,连耳光都不敢打,还有什么脸说自己是兄弟?” “蓝守备,您老接着升官发财吧!” …… 士兵们纷纷起哄。 蓝守禄用深沉的目光看了看一旁笑着的杨丰…… “哼!” 紧接着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看着他走远,胡怀德等人立刻聚集到杨丰周围…… “走!” 杨丰很干脆地一挥手。 紧接着他抄起旁边的长刀,而原本那些聚集在这里嘲笑蓝守禄的戚家军,也纷纷拿起自己的武器,一支千人的轻步兵立刻汇聚,跟着杨丰和徐寿悄然出了车营,在夜幕掩护下直奔南方。仅仅一个小时后,他们就已经出现在了一个有土围子保护的村寨外面,这里甚至还有两个城门,土围高度差不多四米,民间修这个是可以的,只要官府允许就行,但高度是有限制的。 一千精锐在外面悄然准备,部分拿出绳索和飞爪。 然后杨丰自己冲了上去。 他在后面惊愕的目光中,以堪比战马冲刺的速度,转眼到了城门,紧接着腾空而起,一下子到了城门上方然后踩着上面突出的砖拱,再一次腾空而起就到了城墙上。 “穿越者就是不一样!” 他自己都颇有些不适应的站在那里自言自语着…… 好吧,他其实只是想跳起来攀住砖拱然后往上爬的,但全力一跳之后却发现自己居然到了砖拱上方,这跑跳能力简直夸张。不过这时候没空想这个了,在后面膜拜的目光中,他紧接着跳入城内,转身走进门洞,打开了紧闭的城门。外面已经到达的徐寿等人立刻涌入,在门内的大街上迅速列阵,主战的长矛手在前刀牌手护左右,后面长矛左右刺,再后面鸟铳手远程输出,最后刀牌手护尾。 一个个战斗小队就这样完成。 而站在最前方的杨丰,看着眼前直通向前的街道和夜幕下无数沉睡中的民宅…… “官兵捉拿妖人王森,闲杂人等勿扰,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他吼道。 这里就是他的银子。 这里是石佛口,闻香教主王森已经崛起多年,甚至今年还入狱过,但紧接着就掏钱买出来了。 大街尽头那座气派的大宅里,有足够戚家军使用的银子……</p>【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十三章 这个刁民坏得很 第二天。 “这是何人?” 蓟州兵备道赵祖寿,看着被铁链锁着的中年人明知故问。 “兵备老爷,草民冤枉啊!” 可怜的闻香教主王森,就跟看见亲人般挣扎哭嚎着试图扑向他。 王教主是真的无事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他半夜里正搂着女弟子传法呢,突然间如狼似虎的官兵杀上门,不知道底细的他都没敢抵抗,今年他已经被人告发过一次并且下狱。虽然紧接着掏钱解决了,但他也知道自己过于招摇,以后得小心谨慎,这一看是官军哪还敢反抗,原本想着可能又被谁告发,就算再下狱也不过是继续花钱解决而已。 他真没什么野心。 就是靠着闻香教敛财享福而已。 所以他遇上这种事情,第一想到的就是不能反抗,被抓后掏钱解决,反抗就是真的造反了,那就不是钱能解决的了。 可怜他真没想到杨丰就是奔着抄家去的啊。 结果全家被一锅端,紧接着一帮歹毒的坏人用各种手段折磨他,在他家挖地三尺搜刮,还把他三个儿子全摆那里要挖坑活埋,他最终没撑住,这些年积攒的三十多万两银子全落入杨丰手中…… “回兵备老爷的话,此人王森,石佛口人,在家中以妖言惑众,自称曾救一狐狸,狐狸断尾相谢,其尾有异香,能使其通神佛,在家中借此煽诱愚民,意图不轨。我等路过此处,得闻此事,以大明律造妖书妖言者斩,我等既为大明忠义之民,自当擒拿绑送官府,故此顺便过去将其捉拿,并于其家中搜出大炮四尊火枪数十支。 幸亏我等抓捕及时,要不然他就真的成了气候。 您看看这些大炮。 简直骇人听闻!” 杨丰笑着说道。 旁边徐寿一脸凝重地招手,后面士兵赶紧推过四尊大炮和一堆火枪。 “兵备老爷,这是他们栽赃陷害,我与永年伯同宗,宫里王德祥王公公是我结拜兄弟,这姓杨的栽赃陷害,抢了我家产。” 王森嚎叫着。 “啊?” 杨丰很夸张的惊叫一声。 把赵祖寿吓一跳,疑惑地看着他。 “赵兵备,那岂不是永年伯及王公公与他合谋造反?” 杨丰说道。 “呃?” 王森都被他的无耻惊呆了。 “混账,永年伯乃皇后生父,如何会谋反,更何况永年伯祖籍浙江,本姓黄,如何与他同宗,不过是胡乱攀附而已。” 赵祖寿怒道。 “啊,那草民就明白了,这狗东西,居然还敢诬陷永宁伯,兄弟们,把他拖到一边去掌嘴,让他胡说八道,居然连皇亲都敢诬陷。” 杨丰喝道。 徐寿赶紧把王森拖走…… “赵兵备,草民冤枉啊,那些大炮是他栽赃的……” 王教主嚎叫着。 然后就被徐寿一脚踹倒,旁边士兵拎着鞋子,上前开始抽脸。 赵祖寿皱了皱眉,他当然明白杨丰这是下马威。 这个刁民坏的很! 但他也没别的办法,朝廷的处置至今没下来…… 实际上也不可能这么快下来,到现在为止也不过才三天而已,路上来回还得两天,指望朝廷那帮人一天做出决定,那除非得是火烧眉毛的重大军务,否则拖个三五天是很平常。可是他也不能再让这些人往前,因为再往前走就是他的辖区了,他是蓟州兵备道,蓟州和永平的交界就是后面的山口,在这里怎么折腾都是樊东谟的责任。 呃,樊兵备还捆着呢! 但捆着也一样。 只要别进自己的辖区就行。 “杨壮士忠肝义胆,的确乃是我大明百姓之楷模。” 他想了想说道。 “这是草民应该的,自从上次太祖高皇帝显灵之后,草民浑身上下就有了无穷力量,看不得一丝对大明不忠的行径,不管是这些妖人还是那些贪官污吏,还有这种残暴不仁的,草民统统都容不得。草民这双眼睛,就为太祖高皇帝,盯着咱大明的那些蛀虫,有一个,草民就抓一个,全都交给皇上砍了他们的头,以此感谢太祖高皇帝显灵相救之恩。” “但这百姓绑送官员之事,虽说是太祖旧制,终究已多年未有,是否合法还需要陛下圣断,在此之前汝等还是在此等候为妥。” “还等?” 杨丰不满地说道。 说话间他还抱着那本御制大诰就跟抱着圣经的懂王一样。 “最多三五日而已。” 赵祖寿陪着笑脸说道。 “那兄弟们吃饭怎么办?” “此事交给赵某。” “那兄弟们,咱们给赵兵备这个面子?” 杨丰朝那些士兵喊道。 “行,赵兵备是好人,咱们给赵兵备面子。” “赵兵备,您可别饿着兄弟们,兄弟们要是饿着可就不知道会干什么了!” …… 那些士兵粗野地喊道。 “兄弟们放心,一切交给赵某!” 赵祖寿长出一口气说道。 然后他又安抚了几句,赶紧转身走进轿子,进去的时候还下意识地擦了把头上的汗。 杨丰等人静静看着他离开。 “赶紧准备东西,赵祖寿也是收了钱的,孙矿和李颐也一样,只要咱们进了京城见了皇上,王保肯定把这些都抖出来,那时候他们全跑不了,这些狗官是不会让咱们真到京城的,不出意外他们正在调兵。” 杨丰说道。 “蓟镇三协十二路,东协就是张守愚,下面四路,石门寨是我们,后面山海关杨元没追咱们,他自己那晚带的是抬头营和燕河营,结果被咱们打败,跟着王保的是镇标直属的,也就是三屯营的。剩下中协和西协,但这两协对面西虏都是最不老实的,孙矿和李颐不敢多调,且不敢远离防区,否则西虏趁机越长城劫掠那他们就都得下狱了。 他们得先调兵,再放咱们向前然后中途伏击。” 胡怀德说道。 “那就得多准备些弹药了。” 杨丰说道。 “这个交给我,去开平卫找老曹,我就不信一万两银子摆在面前他不要。” 李无逸笑着说道。 “我去铁厂,咱们有几尊弗朗机用的太久,朝廷官价十两一尊还带六个提炮,咱们一百两一尊,我就不信铁厂那些人不给。” 徐寿笑着说道。 “那就都行动起来!” 杨丰说道。</p>【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十四章 闹就闹个天翻地覆 接下来的几天里,杨丰和申冤大军仿佛真的就理性了…… 他们在沙河驿停下了。 不走了。 平日里就是吃饱了闲逛,偶尔出去购物,因为嫌弃赵祖寿光是提供粮食没有酒肉,还跑到永平,抚宁,开平卫等地购买酒肉,在军营整日里杀猪宰羊日子过得颇为快活。就是喜欢出去骚扰个地方士绅,尤其是杨丰简直把周围搞的绅不聊生,这个混蛋顶着御制大诰到处募捐…… 好吧,就是募捐。 给那些死了的士兵募捐,说是他们死了连棺材都没有,需要请这些修桥补路的大善人们,给这些兄弟凑些银两买棺材。 在这种特殊时候,地方官员们对此也就视而不见了。 至于士绅们…… 当然是识大体顾大局啦! 这种时候他们还能怎样,要么给银子,要么一帮吃饱了无事可干的士兵把大炮堵到门前,可以说要么给那些死了的士兵买棺材,要么给自己买棺材…… 非常时期。 忍忍吧! 不过朝廷的处置也一直没下来。 这个也可以理解。 那么多军政大事等着处理,像他们这点小事,往后拖一拖很正常,这对于他们来说算是一件大事,可放到朝廷来说,那真的就是件鸡毛蒜皮的小事了。 就这样一直过了五天。 堵在前面的高应选和蓝守禄两部突然撤军了。 然后赵兵备派来一个军官告诉他们可以继续向前了。 至于别的…… 什么都没说。 就是告诉他们可以继续走了。 不过因为部分士兵跑出去采购还没回营,所以杨丰等人又在沙河驿耽搁了整整两天,这才聚齐所有人然后再次启程,但他们走的很慢,仿佛游玩般走走停停。直到第二天傍晚才终于磨蹭到丰润,然后在丰润城外再次扎营休息,当天晚上继续在军营里狂欢,还丧心病狂地不知道从哪里弄了几头牛聚餐…… 令人发指! 第二天。 丰润城头。 “玛的,这帮狗东西日子过的真舒坦!” 在城头上冻了一夜的兴州前屯卫千户杨彬,看着黎明的微光下,远处那片军营里依然亮着的篝火,忍不住愤然啐了口唾沫,话说他是有理由对杨丰等人愤怒的,因为他放在王森那里放贷的五千两银子也没了…… 好吧,王教主也是玩金融的。 他能在石佛口做大,就是因为他还兼职放贷,也就是周围士绅还有这些卫所将领把钱放他那里,他替他们放高利贷。 自己收劳务费。 古代搞这个通常都是由这样的人。 包括大师们。 大师们都是银行家。 “这就跟死囚要上刑场一样,怎么还不得给顿饱饭。” 他身旁县丞笑着说道。 “却是如此!” 杨彬也笑了。 “怎么样,他们可曾动身?” 就在这时候,年轻的知县老爷走上城墙说道。 杨彬二人赶紧行礼,虽然千户品级比知县高的多,但大明朝的武将可不敢和文官论品级,尤其是知县老爷还是正牌新科进士出身,可不是那些举人贡生熬上来的。人家中了进士放在这里就是历练一下而已,以后还指不定如何飞黄腾达,这座城市里别说千户,兴州前屯卫指挥使见了知县都得堆起笑脸低着头。 “县尊,这些狗东西估计昨夜喝多了,至今还没见有人出来。” 杨彬说道。 “哼,这就是戚继光的精兵?” 知县老爷鄙夷地说道。 说话间他走到女墙边,看着远处的军营…… “那些鸟是怎么回事?” 他皱着眉头说道。 杨彬一愣,急忙转头向军营望去。 天空中一群飞鸟正在落下,而且直接落在那些帐篷上,甚至不少落下处应该是帐篷间的空地,虽然距离远看不见,但看位置应该是的,他带着一丝不详的预感,沿着城墙向前跑了几步,找了个更好的角度。 “县尊,快出去看看,这些狗东西别是跑了!” 紧接着他一脸惊慌地转头喊道。 这个时间不可能没人起来,戚家军纪律他是清楚的,要说全军都睡到日上三竿是不可能的,只要有人活动这些鸟就不敢这样落下。 “快开城门!” 县尊立刻转头喝道。 一片混乱中城门缓缓打开,他们几个匆忙出城。 然后…… 他们站在空荡荡的军营里,一个个全都傻眼了。 一个人没有啊! “快,快向蓟州禀报,这些狗东西别是要学庞勋。” 县尊一脸焦急地喊道。 四十里外。 丰润通往梁城千户所的道路上。 黎明的微光中,已经强行军半晚上的戚家军依然在前进,他们就像在战区行军般,推着一辆辆偏厢车,轻车,炮车,在冬日里冻结实的道路上默默向前…… “天黑前能到梁城所吗?” 杨丰说道。 他也一起推着一辆偏厢车。 这种战车几百斤重,幸亏现在是冬天,要是夏天这条路很难走。 “放心,一百里而已,兄弟们又不是没走过,这帮狗官想坑咱们,这次非给他们闹个天翻地覆。” 李无逸说道。 说话间他又从怀里拿出一张明显属于印刷品的纸…… “山东按察司副使,兵备永平山海等处军务樊东谟奏,石门寨备倭南兵作乱,劫持总兵王保威逼府城,请调兵严惩。准,谕督抚会办,务必剿灭以肃军法。” 他念道。 然后他看了看驴车上捆着的樊兵备。 “兵备老爷,你是不是以为自己上的奏折没人知道?你不知道京城那些抄邸报的,就是军情塘报都能抄出来卖吗?” 他恨恨地说道。 这是杨丰安排人骑马到京城买的报纸…… 大明报业发达,每天一堆地下出版社买通六科和通政司小吏,在六科和通政司抄邸报,然后拿出来印刷后在民间出售,奏折圣旨内容基本上当天就能传到京城民间。而他们的处置三天前就已经出来,只知道兵变挟持总兵的万历,给出的圣断是交给蓟辽总督孙矿和顺天巡抚李颐调兵围剿。至于赵祖寿这些天,其实全都是在哄着他们,然后等待孙矿和李颐调集军队,而在他们前面的原本要经过的某个地方,一个陷阱已经张开口等待。 所以…… 那就换个方向,然后继续闹的更大。 “目标,天津,加快速度!” 杨丰在人群中大喊着。</p>【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十五章 风雪尹儿湾 三天后。 天津运河北岸尹儿湾官仓。 轮值的天津左卫千户黄明裹着皮裘,悠然地坐在熊熊燃烧的火堆旁,看着外面鹅毛般的大雪。 现在是封冻季节,南方的漕运已经停了。 不过在他身后连绵几乎看不到尽头的一座座仓库里,没有在封河前运到京城的粮食还有的是,这里是运河最大的中转仓,当年号称百万仓,意思就是足以容纳百万石。实际上最高达到一百八十万石,这里也是天津三卫存在的意义,他祖上当年被永乐爷派到这里驻扎,就是为了守卫这百万仓,包括天津城也是为此而修筑。 “想当年,先祖那也是万夫不当之勇!” 他又开始吹牛了。 周围听了无数遍的士兵赶紧堆起笑脸,就像第一次听到一样很有精神的听着。 外面一群推着车子的苦力正走过,这是往京城运输粮食的。 虽然已经封河,那些剥船是不能走了,但车辆一样可以运输,只不过运量没有那么大而已。 但那也得运。 京城的粮食可全指望这些仓库。 这些苦力都是原本的纤夫,他们谁也不好说是哪里来的,不过绝大多数都是山东一带贫困农民,在家乡过不下去随着运河船北上讨生活,至于里面有没有逃亡军户,犯了罪的逃犯,这个谁也不知道。 而且也没人在意。 现在他们的确不重要,就是给点活吊着命不至于饿死。 等到了开河,这些纤夫就无比重要了,从三岔河转过来的漕船,乘着潮水最远也就到杨村,潮不过三杨,杨村,杨柳青,杨芬港,从杨村向北是逆流,风向好还能用帆,风向不好或者遇上浅滩,全靠这些纤夫,实际上很多时候都是这些纤夫把运粮船从杨村开始一直拉到张家湾。 两百里路一步步拉过去。 外面一个苦力艰难地推着车,在雪中往前走着,雪花完全盖住了他的头,只有两个眼睛还露在外。 但他依然推着沉重的粮车艰难向前。 “快点,没吃饭吗?爷看你们可怜,赏你们这趟差事,迟了小心爷的鞭子!” 黄千户喝道。 那苦力前面拉车的同伴赶紧转头抹了把脸向他堆起笑容…… “将军放心,将军好心肠,一定步步高升。” 苦力说道。 “算你会说话!” 黄千户满意地说道。 其实他也没什么权力,只能这样享受一下,不过他给这些人这趟活,的确相当于可怜他们,因为这时候绝大多数纤夫,其实都已经没有生计,只能靠着开河季节赚的那点钱苦捱,而且很多都是全家一起苦捱。年年都有大批纤夫,因为捱不过这个冬天饿死,但来年春天又有更多在家乡活不下去的流民,跑来吃运河边这口饭。 他们就像野草。 在这个寒冬里挣扎着等待春天,挣扎不过去的就死了。 这季节里,任何一个工作机会,对他们来说都是救命的,无论这个工作多么艰苦。 因为没有这一点来源,他们很可能就是全家饿死。 官府偶尔也会救济,士绅也有救济的,但救济的目的不是让他们能吃上饭,而是不要饿死太多,免得来年补充进来的流民不够,耽误了漕运和商业,换句话说饿死一部分是可以接受的。 蓦然间外面一声马匹的嘶鸣。 紧接着马蹄声传来。 黄千户疑惑的抬起头。 下一刻数十匹马突然从风雪中浮现,在守门兵茫然的目光中直冲而入,带着寒风和雪花直冲他面前,黄千户以为是天津城内过来的,赶紧站起身走上前,就在同时最前面的战猛然带住。这匹明显的战马嘶鸣着立起,黄千户赶紧一闪,但就在同时他面前寒光一闪,还没等他清醒过来,一柄长刀压在他的脖子上…… “都扔了家伙!” 马背上的人喝道。 就在同时,他身后那些停稳的马上,所有人全都亮出了三眼铳。 “都,都,都扔了家伙!” 黄明哆哆嗦嗦地说道。 他手下那些士兵赶紧老老实实扔了武器。 这些都是天津左卫的军户,拿着武器也是装样子,都得快两百年不知道打仗是怎么回事了。 天津有打仗的军队。 但那个在葛沽海防营,这里就是三卫的军户当差。 “这位大爷,兄弟这里就是些粮食,没什么值钱的,您老要是缺粮,尽管来搬就行,我与三角淀的李当家的也是老相识,他贩盐也多得我照应,咱们自己人没必要动刀子。” 黄明小心翼翼地说道。 他以为是附近土匪,冬天缺粮来弄点。 这一带有的是,土匪,水匪,私盐贩子,甚至沿海渔民盐户,逼急了也会客串一下,大家都是老熟人,他跟私盐贩子也是常有业务往来,完全不需要为此搞得见血。这里一千多座大型仓库,随随便便扫扫库底,都够打发这些人,实际上他自己监守自盗的事情也常干,粮食是朝廷的,命可是自己的,他们拿了粮食走人就行。 连账面都不用处理。 这么多粮食堆积,算错账还不是司空见惯。 “这位将军,你这是通匪呀!” 那人掀开兜帽说道。 黄明茫然地看着这张年轻的脸。 而就在同时,他后面那些人纷纷甩开斗篷,露出里面边军的棉甲…… 黄明脸上瞬间就不好了…… “将,将军如何称呼?小的适才以为是盗匪,为了哄住他们,好叫手下去报信才故意那么说的,小的天津左卫千户黄明。” 他陪着笑脸说道。 就在同时他向旁边亲兵使了个眼色, 后者立刻醒悟,拔腿就往外跑,准备去天津城报信,但就在出门的瞬间却突然停住了,然后一点点往后退,而在他前面钻出风雪的是一辆车,只不过这辆车的前面竖着盾墙,而盾墙中间伸出了一个炮口。就在同时后面风雪中仿佛无数怪兽组成的军团般,一个个暗影清晰起来,一辆辆轻车和偏厢车的身影浮现,一个个炮口指向这边…… “黄千户,兄弟杨丰,这地方我们接管了!” 那年轻人笑着说道。</p>【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十六章 开仓放粮啦 “你们是何人?” 杨丰疑惑地看着那些苦力。 而倒霉的黄千户正在被那些如狼似虎的士兵踢进一间仓库,已经被同样踢进去的王保,樊东谟和王森纷纷抬起头,用欢迎的目光看着新人,他们的队伍日渐壮大啊!不过他们也算患难见真情,这几天樊兵备的脸,就像叛逆期的少女学会化妆般,差不多每天都能让人看到不一样的精彩…… 好吧,其实是被王总兵揍的。 可怜学富五车,进士及第的樊兵备在这一点上和王大帅差距明显。 而苦力们面面相觑…… “回老爷的话,小的们都是来谋生的纤夫,受雇往京城运粮。” 其中一个鼓起勇气战战兢兢地行礼说道。 他们身上穿着破的很有晚清照片风采的棉衣,脚上的棉鞋同样破的恍如一堆棉花破布破皮子拼凑起来的垃圾,其中有几个估计连棉鞋都根本穿不上,脚上是各种破烂层层包裹,然后塞进草鞋里面。之前他们推着车子应该还有些暖意,现在不干活站在那里一个个冻的瑟瑟发抖,一张张瘦的没什么肉的脸,看起来恍如僵尸片里的背景板。 “你们平日能吃饱吗?” 杨丰说道。 苦力们继续瑟瑟发抖,但却没人回答他。 “杨兄弟,这时候他们能吊着命就不错了,哪敢想什么吃饱,冬天在窝棚里就是一天两顿稀汤薄水,哪怕开河季节能吃饱也是稀罕的,你去那些纤夫村问问,一到冬天哪个村子不都得饿死十口八口。” 徐寿说道。 这时候雪稍微小了些。 三千多戚家军已经迅速占领这片仓库。 尹儿湾官仓或者说后来的北仓由多处仓库区组成,都是选岸边地势高不会被水淹的位置,这时候海河口又没防潮闸,潮水倒灌是每天都要面对的。而且天津一带本来就是半个北直隶河水汇聚之地,对面就是浩瀚的三角淀,周长两百多里的大湖,全靠运河大堤才没把这一带彻底变成一片泽国。一到汛期洪水加海潮,天津发大水那是惯例,只有北岸这一带有几块高地,以尹儿湾为中心几个仓库区就在这几块高地绵延近十里,不过最大的一块就在这里。 三千多戚家军轻松控制住尹儿湾。 至于驻守的士兵无人反抗,都老老实实缴械蹲一边。 那些苦力们低着头,其中一个叹息着抹了把眼泪。 “你们现在就回去,告诉所有你们能告诉到的纤夫庄子,就说我这里开仓放粮,让他们都过来领粮食。” 杨丰说道。 苦力们愕然地看着他。 “没听懂吗?开仓放粮,赈济饥民,那些忍饥挨饿的纤夫们,只要过来就能领粮食,你们不是想吃饱饭吗?我让你们立时就能吃饱饭。” 杨丰说道。 说话间他一刀捅开身旁一辆车上的粮食袋子,然后从里面抓出一把稻谷,抓在手里缓缓撒落,应该是今年的新稻在粮袋上跳跃滚动。而那些苦力们的目光也盯在这东西上,一个个简直目不转睛,甚至还有人几乎本能的咽着口水…… 大米啊! 他们平常就算能吃上饭,多数其实也都是些廉价的杂粮,尤其是高粱和各种豆子,甚至干脆就是些米糠之类,连同各种野菜混起来。 真正的白米饭? 哪怕是糙米饭也不是很容易吃到的啊! “可是,这是官粮。” 一个苦力小心翼翼地说道。 “哈,真是良民啊,你们如今都快饿死了,不想着吃饱饭,反而替官老爷们考虑,想着什么官粮,那是不是还想着官老爷以后给你们发一个顺民的牌匾?又或者就像奖励那些所谓的守节寡妇一样给你们竖个牌匾,让以后的人都记得,你们曾经宁可活活饿死,甚至老婆孩子一起饿死,也不动官府一粒粮食?要是那样的话,你们就不用来了,我成全你们对官老爷们的孝心。” 杨丰说道。 “走,回去叫兄弟们都过来,都快断顿了还管什么官粮,有人放粮咱们就领粮,玛的,老子就是砍头,也得先做个饱死鬼。” 一个苦力咬着牙说道。 紧接着他转身离开…… “就这么走了?不先扛上一袋子回去啊,别说你扛不动。” 杨丰说道。 那苦力惊喜地看着他。 杨丰用刀拍了拍旁边的粮食袋子。 那苦力立刻扑上去,紧接着扛起一个装满稻谷的麻袋,有他带头,其他那些苦力同样冲上去,很快就一个个同样扛起麻袋,这时候就算还有试图保持理智的,也没有能力继续控制下去了。 很快所有苦力全都扛着麻袋陆续消失在风雪中。 “别忘了,都去告诉其他纤夫,告诉他们,这里有十几万石粮食,来的人人都有份。” 杨丰在后面喊着。 “杨兄弟,你这是?” 徐寿疑惑地问道。 “明天你就知道了,放心,我有分寸。” 杨丰笑着说道。 “杨兄弟,天津卫有一队骑兵正在过河!” 李无逸匆忙走过来说道。 “天津卫的兵能打仗吗?” 杨丰问道。 “呃,都是军户,哪还能打仗。 和他们这些人一样,就是顶着个军名而已,实则都是些种田的,在运河上挖河栽树的,还有驾船的,自打我来北方,就没听说天津三卫还有操练的。不过这里也有能打仗的兵,但他们都在葛沽,那里有个员额两千多人的海防营,当初还是我带着一哨兄弟过去操练的。但要说起来,也就是比这些略强些而已,海防营的营兵也是军户调过去的,只不过是经过了我们操练,但如今也过去多年,恐怕也早就不行了。” 李无逸说道。 “那还管他们做甚,放几炮赶走,顺便告诉他们,兄弟们就是路过,他们不想死就懂事点,让兄弟们都休息好,咱们还得继续进京呢!” 杨丰说道。 他没想过占据天津,这时候是冬天,占据也没什么用处。 至于来这里…… 他只是觉得三千人进京这气势不够啊。 怎么着也得三万人才像样。 不过要是能有三十万就更好了。</p>【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十七章 怪兽,有怪兽! 踏着冰面渡过运河的骑兵,被徐寿开两炮直接吓回去了。 他们就是侦查而已。 有从尹儿湾逃过去的卫所兵禀报了天津兵备道马化龙。 刚刚接到蓟辽总督孙矿那里行文戒备,注意杨丰匪帮可能流窜天津的马兵备,赶紧派出骑兵先确认一下情况…… 这炮声一响不就确认了吗? 既然已经确认了,不赶紧回去难道等着这边管饭吗? 然后马兵备带着悲愤一边咒骂着孙矿等人的无能,一边无可奈何地调兵遣将准备进剿,天津三卫的兵当然不能用,都是蓟镇这一块混的,他也不可能不知道这三千七百备倭南兵的本事。这他玛是整个蓟镇十几万大军过去的教导队,某种意义上说现在蓟镇各军,基本上全都是他们整训过的,让天津三卫那些农奴兵去进攻他们? 马兵备还没那么脑抽。 他以最快速度命令葛沽海防营立刻赶到天津,同时逼着天津三卫的将领们拼凑他们那些能打仗的家丁。 第二天。 雪后初晴。 三百家丁骑兵,两千四百海防营兵渡过运河,在一片皑皑白雪中列阵。 而他们前方背靠着仓库区,一辆辆战车连接成线,盾墙的一个个射击口内弗朗机的炮管伸出,那些严阵以待的戚家军火枪手,在盾墙上方伸出鸟铳,专门用于肉搏战的奇兵躲在后面,拿着一支支长矛伸出盾墙,在扬起积雪的寒风中静静等待着战斗的到来。 两军对峙的战场周围,却是无数看热闹的闲人。 他们绝大多数都是晚清照片风格的破衣烂衫,甚至不少人干脆就连真正的棉衣都没有,直接就是裹着些破麻袋,烂皮袄,拿草绳子捆在身上,臃肿的仿佛稻田里的稻草人。 这样的天气还没冻死也是坚强。 还有女人和小孩。 那些女人也是一样全身破烂,头上顶着赶了毡的乱发,挎着同样破烂的篮子。 所有人都翘首看着对峙两军,一个个目光里充满了渴望。 而且他们的数量还在不断增加,后面运河冰面的皑皑白雪中,一群群这样的身影正在向前汇聚,这运河两岸可是常年聚集十万纤夫,不少人甚至是拖家带口的。他们绝大多数都聚集在杨村周围,自从昨天那些纤夫带着粮食回去后,消息就迅速在一个个纤夫村传开,那些正在寒冬里苦捱着等待春天的纤夫们当然要来。 都快断顿了! 已经在不断有人饿死了。 这时候谁还管什么官粮不官粮啊! 要不是没有兵器,没有人带头,不少纤夫自己都惦记抢了官仓。 不过现在…… “他们在等什么?” 胡怀德疑惑地说道。 这里列阵的其实只是两个营而已,李无逸还带着另一个营,已经在仓库里摆开摊子正式开仓放粮了。 只是还没有纤夫过去。 “他们在等着我们赢,那我们就赢给他们看好了。” 杨丰说道。 说完他直接抄起了身旁的长刀。 胡怀德用力抱起立在一旁的锻铁盾牌,然后给杨丰套在左臂上,另外两名士兵则迅速给他套上重铠。 这是在遵化铁厂订做的,核心部分就是一件全铁胸甲。 明朝也有类似欧洲板甲的胸甲,只不过连接处和札甲一样是皮绳,甚至都有出土的,就是长城一带边军穿,杨丰这个当然要加厚,直接加厚到五毫米,这就足以抵挡鸟铳子弹和霰弹,然后再扣上带顿颈的头盔,同样也是在遵化铁厂订制的加厚版…… 我们大明国营印刷厂都能给反贼印刷传单,那国营钢铁厂给刁民做身铠甲又算的了什么? 给钱就行。 迅速变成一个铁罐头的杨丰,就那么昂然走向前方。 两辆轻车左右一分,他带着全身钢铁的摩擦声向前,然后在对面愕然的目光中站在了阵型前,身后轻车迅速合拢,弗朗机的炮口在他左右伸出,杨丰一手长刀一手锻铁盾牌继续向前一直走到两军正中间。 然后立定。 他紧接着用长刀敲击盾牌。 “铛……” 恍如钟声般的悠长敲击声响彻雪野。 “我,杨丰,今日带众兄弟进京伸冤,挡我者死!” 他嚣张的吼道。 “挡我者死!” 他身后两千戚家军齐声怒吼。 下一刻所有弗朗机同时发出怒吼,火焰在白色的积雪上空喷射,硝烟在阳光下弥漫。 呼啸的炮弹准确落在对面海防营前方,激起地上积雪和泥土飞溅。 那些骑兵的战马一片混乱的嘶鸣。 “拿下这刁民,赏银千两!” 中军旗帜下一个身穿红袍的官员,手中宝剑向前一指喝道。 蓦然间他就感觉有些毛骨悚然,这才注意到杨丰正盯着他,那张被钢铁包裹着的脸,远看就像是恶龙鳞甲狰狞的笑容,让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而也就在同时恶龙发出一声恐怖的咆哮,紧接着就直冲他开始了狂奔,而且速度极快,完全堪比全速冲刺的战马…… “快,快上,拿下他,拿下这刁民赏银两千!” 官员焦急地吼叫着。 同时他很聪明地掉转马头准备向后。 由天津三卫将领家奴组成的骑兵们慢吞吞向前,仿佛他们骑着的不是战马而是夕阳下的老黄牛…… “五千,五千两!” 官员嚎叫着。 所有骑兵眼睛同时一亮,瞬间就催动了战马…… “马公且安心,末将天津左卫指挥使倪家荫为马公擒拿此贼!” 骑兵中间一个全身重甲的将领吼道。 “倪将军,本官记着了!” 马兵备没好气的说道。 不过倪指挥冲锋的速度并不快,所以转眼间数十名亲兵就到了前面。 很明显并没有老祖宗本事的倪指挥,就在后面挥舞着宝刀,慢悠悠微笑着向前,仿佛看着五千两银子般,看着自己亲兵瞬间淹没了杨丰。但下一刻他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了,因为前方的亲兵也在瞬间人仰马翻,伴随着惊恐的尖叫和战马的嘶鸣,一头猛兽蓦然冲出。 可怜的倪指挥吓得急忙调头。 就在他横过战马的瞬间,伴着一阵恶风,一个巨大的东西撞在他身上。 他惊叫着连人带马一起被撞翻,砸落积雪的瞬间一个东西踏在他身旁,然后钢铁的寒光在他面前掠过……</p>【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十八章 呐喊 重铠包裹,锻铁盾护面,全速狂奔的杨丰就像一台装甲车,拖着长刀撞出一片人仰马翻,转眼间就已经直面马化龙。 马兵备尖叫着掉头…… 然而他后面是结阵的步兵。 “开炮,拦住他!” 他尖叫着。 那些士兵混乱地开火。 弗朗机霰弹和火枪子弹在杨丰的盾牌上打出火星飞溅,甚至打的他在狂奔中不断晃动,但却依旧无法让他止步。他就像狂暴的猛兽般,咆哮着勇往直前,手中长刀在身旁划出积雪扬起,在狂风中吹散,仿佛为他加上了一层风雪的特效。 “让开,你们这些狗东西!” 马兵备惊恐地尖叫着。 然后他甩着马鞭催促那些结阵的士兵给他让开通道。 但这明显不行。 “兵备老爷,你在阵前往南跑!” 一个军官很聪明地提醒他。 马兵备一下子清醒了,他急忙转头在阵前横过。 那些准备射击的士兵赶紧停下防止误伤。 然后杨丰就到了。 就像刚才对付倪指挥一样,举起盾牌护住几乎全身的杨丰,在狂奔中纵身一跃,那已经伤痕累累的锻铁盾牌就像战车的盾墙般,一下子撞上了马化龙。巨大的撞击力量让马兵备惨叫一声,连人带马向另一边栽倒,而且比较倒霉的被倒下的战马压住,当他清醒过来时候,杨丰手中的刀已经顶在他脖子上。踩着战马的杨丰就那么居高临下看着他,而撞的略微有些变形的锻铁盾,依然竖立在前方阻挡对面的枪口…… “快跑啊,贼人会妖法!” “快跑啊,兵备老爷被抓了!” …… 很夸张的尖叫响起。 原本列阵的两千四百海防营兵瞬间全跑了,转眼间战场上就剩下了杨丰和被他用长刀指着的马化龙。 “呃?” 杨丰也茫然了。 他站在那里还保持着霸气的造型呢! 然后观众居然跑光了。 不仅仅是海防营兵,就连那些将领和家丁,也跟着乱哄哄跑了,好似食罢鸟归林,只落得一片大地白茫茫真干净…… “海防营的兄弟们仗义啊!” 后面赶到的胡怀德看着正在逃往南岸的海防营士兵感慨着,那些士兵里面还有人回过头,冲着他们挥手作别呢!很显然这些家伙就是等一个逃跑的机会而已,都是熟人,知道打不过戚家军,更何况欠饷本来就是士兵最恨的,欠饷不发居然还用屠杀来镇压就更丧心病狂了。他们巴不得戚家军这次闹大,闹到京城最好,真要是把那些当官的都吓住,以后也就不用怕这种事情会落在自己身上了。 这于情于理,都不能真打,推波助澜才是正理。 “马兵备,请吧!” 杨丰看着脚下的马如龙说道。 “下,下官腿断了!” 后者欲哭无泪地说道。 就这样杨丰的那间牢房里,又增添了一个新人,而就在士兵们架着马兵备去和樊兵备等人聚会时候,杨丰却走到运河岸边看着那些纤夫,紧接着他再次敲击手中盾牌, “都看什么,开仓放粮啦!” 他吼道。 那些纤夫瞬间一片沸腾,全都发疯般冲向仓库…… 放粮处。 “这些兄弟都是蓟镇备倭南军,刚刚从朝鲜为国杀敌回来,结果军饷被总兵贪墨了,这些兄弟找王保讨要军饷,被王保设计坑杀,那些尸首就是遇害的兄弟。杨某得了太祖高皇帝的御制大诰,依照太祖旧制,将王保绑送进京,结果半路上兵备道樊东谟与王保狼狈为奸,害怕王保进京把他牵出来,就诬陷这些兄弟兵变,半路上设计想杀我们 也被我们抓住了。 我们正要将他们一并绑送进京敲登闻鼓告御状。 那么我想问你们,你们有没有人有冤屈,要一起去见皇帝?你们有没有想问皇帝的?你们有没有苦水要向皇帝倒?” 杨丰举着喇叭筒喊道。 他面前聚集领粮食的纤夫们面面相觑。 “别说你们没有,能跑来做纤夫的,有哪个不是活不下去?皇帝是天下之主,管天下之事,你们活不下去为何不去找他?你,你过来,说说你为何跑来当纤夫?” 杨丰指着一个喊道。 那人上前几步。 “回将军的话,小的山东人,借了本乡刘秀才家的高利贷,利滚利之后十两银子变五十两,无钱还债,刘秀才找了县衙,不还就要将小的抓进大牢,小的只好将田产给了他抵债,全家出来做纤夫谋生。” 他哭着说道。 “太祖制度,高利贷最高不得超过一本一利,十两如何变五十两?” 杨丰说道。 “可是县衙没这么说啊!” 那人一脸震惊地说道。 “这里明明白白写着,你愿不愿意跟着我们,一同去问问皇帝?” 杨丰举着大诰说道。 朱元璋对高利贷有明确制度,一本一利,无论借多少年,最终利息都不得超过本金。 “问,我要去问皇帝!” 那人眼珠子都瞪的血红,咬着牙仿佛野兽般吼道。 “你,你又是为何?” 杨丰又指着一个。 “小的,小的是逃奴,主人家是地方富商,守夜失了火,烧了一仓库布匹,怕被打死只好逃走。” 那人说道。 “商人如何有资格蓄奴?太祖制度非品官不得蓄奴,纵然一品也不得超过十二名家奴,商人蓄奴以太祖制度杖一百,奴放为良人,你愿不愿意去见皇帝,问问他,你这奴籍到底算不算数?” 杨丰说道。 “小的愿意,小的愿意!” 那人说道。 “你,你又是如何做纤夫。” “小的是佃户,给地主老爷种地,租子,田赋,丁银,徭役银,火耗,乱糟糟都不懂的捐,一年到头一样吃不饱饭,遇上年景不好也就只能逃荒来拉纤了。” “那你就不想问问皇帝,他要那么多苛捐杂税,难道就不管你们的死活了?难道你们不是大明百姓,你们交税养活文武百官,他们锦衣玉食,可你们需要救济时候他们在干什么?你们若是都饿死了谁来养他们?” “问,就去问问!” “去见皇帝,去让皇帝看看,看看我前天饿死的孩子!” ……</p>【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十九章 风暴 “对,咱们就去问皇帝!” 高踞一辆马车上的杨丰,说着从旁边士兵手中接过了鼓槌,猛然敲击他面前的战鼓,隆隆鼓声立刻在空气中回荡。 那些已经被他鼓动起来的纤夫们纷纷看着他…… “他是皇帝,不问他问谁? 咱们就问问他,为何那些贪官污吏贪赃枉法却没人管?问问他为何那些地主对咱们敲骨吸髓却没人管?问问他为何咱们种地的穷人交那些苛捐杂税,有钱的士绅却不交?没钱的穷人交税养活当官的,有钱的士绅不交税却做官受供养,这是什么道理? 咱们再问问他,太祖高皇帝立下那么多好的规矩,为何到了他这里就全都没了? 太祖把贪官剥皮实草,为何他这里贪官却飞黄腾达? 太祖把私役军户的军官砍头,为何他这里就任由军官把军户当牲口使唤? 太祖规矩新开荒地永不起科,为何他这里却要收那些苛捐杂税? 太祖没有皇庄。 那为何咱们大明遍地皇庄? 太祖禁止庶民蓄奴。 为何那些富商地主个个养着家奴? 这大明江山是太祖打下的,也是太祖传给朱家子孙的,那他为何不遵太祖的规矩?太祖高皇帝御制大诰就在这里,看看这上面写着的,一条条如今还有哪个有人理会?咱们就奉着太祖高皇帝的御制大诰,进京去问问皇帝,问问他,太祖的规矩在咱们大明还能不能用了?” 杨丰举着御制大诰吼道。 “对,进京,见皇帝,见皇帝问问他这是什么道理?” 那些戚家军也纷纷吼道。 前方一片沸腾的吼声。 杨丰再次敲击战鼓…… “女人,小孩,带着粮食回去,能拿多少拿多少,我会留下兄弟断后到天黑,这期间随便你们拿。 剩下是男人的就跟着我们进京。 咱们不是刁民,咱们不闹事,咱们就是要活个明白而已。 这是太祖高皇帝的御制大诰,太祖高皇帝的规矩明明白白在这里,要是照着太祖高皇帝的规矩,咱们原本也不至于活成这样,那咱们当然要问明白。要是皇帝说这规矩就是早已经作废了,咱们也无话可说,就当是做了一场梦吧!可要是皇帝说这还没作废,那咱们就要问问,为何没作废却没人照着做? 太祖高皇帝的规矩没错。 皇帝没错。 那到底是谁错了?” 杨丰举着御制大诰,指着上面四个大字喊道。 人群已经沸腾起来,女人和小孩去领粮食,她们绝大多数都是挎着篮子,拿着破口袋,仓库里的粮食绝大多数其实是散装的,库存的都是稻谷而已,不会储藏大米的。她们直接自己进去装就行,反正天津兵备道都被关起来了,实际上不只是纤夫,就是附近的军户也一样来领,这些军户一样过的很苦。包括附近贫民,甚至还有东边沿海晒盐的灶户,从这里向东一直到海边,是大明北方最大的盐场群,至于灶户…… 天下最苦者灶户。 这可是这个时代的文官们自己评价的。 盐商富可敌国。 但晒盐的却饥寒交迫。 纤夫,实际上可以说流民,纤夫就是流民,军户,灶户,几乎天下三种最苦的人群全在蜂拥而来,然后也都迅速被杨丰调动起狂热,汇聚成可怕的洪流。 他们就像杨丰所说的,此刻不为了别的,只为了活个明白而已。 太祖高皇帝的御制大诰在这里。 这本书已经被冷藏一百多年,朱元璋时代强制性家家都有,家里有大诰的,犯罪立减一等,百姓自己抓住犯罪官吏,带着大诰进京的,沿途任何人不得阻拦,敢阻拦立刻遭受洪武式打击。但这本书对官吏士绅的威胁实在太大,他一死就赶紧冷藏,到现在只有官府能有,民间早就已经不知道了,更别说这些最底层的就算看到也不认识字不知道内容。现在杨丰就拿着这本大诰,直接给他们对着各人的冤屈,通过大诰解释,让他们看看他们受的那些苦,是不是原本就应该受。 军户最恨的是什么? 世袭军官们把军户当农奴,逼着军户给他无偿干活。 好吧! 大诰有明确案例,私役军户者斩。 军官任意殴打甚至杀害军户。 这个同样有明确案例,军官打死并非死罪的军户直接偿命。 灶户不用说了。 朱元璋的灶户制度和现在完全就不是一回事,开中制下灶户只需要晒盐就行,向盐场交盐,盐场以粮食交换,多少盐多少粮有制度,完成盐场任务之后可以种田可以打渔,也可以继续晒盐,还是给盐场,还是给对应的粮食。 盐户不会挨饿。 甚至盐场有专门的粮仓,就是常备粮食专供他们。 至于农民最恨当然苛捐杂税。 可是朱元璋的制度是新开荒地永不起科。 永远不收税。 北方绝大多数都是新开荒地啊! 整个北直隶,洪武二十五年人口普查才一百五十万,这是男女老幼全加起来,鱼麟册人口,现在一个京城就差不多这些人口,增长的人口当然绝大多数开荒。 像辽东宣大冀东这些地方,估计除了卫所的土地,其他全是朱元璋标准的新开荒地。 当然,事情没那么简单。 就像北直隶官方税收总额一直跟朱元璋时候差不多,可是老百姓却饥寒交迫了,那他们交的是什么?其实也很简单,各种乱七八糟的捐,远超实际的火耗,徭役折银,人头税,连县太爷下轿,都有专门的下轿钱,这些当然穷鬼们出,难不成还是士绅们出? 但这些乱七八糟的不需要解释,杨丰的目的是调动情绪,当然不会解释这些东西。 要的就是简单化。 要的就是直达心灵的冲击。 让所有人都在短时间内陷入疯狂的状态。 然后…… “走,去京城!” 他敲着面前的战鼓吼道。 “走,去京城,去见皇帝!” “走啊!” …… 士兵们亢奋地吼叫着。 然后他们推动一辆辆战车,开始走向前方运河的冰面,那些已经被愤怒和狂热支配的人们吼叫着跟随……</p>【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二十章 刁民 杨村。 直通京城的运河大堤上。 “大河向东流啊! 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 ……” 高踞马车上的杨丰,一边擂鼓一边嚎叫着。 “呦啦嘿~吆嘿~吆哇嘿……” 在他周围是整齐的伴奏声。 不过这是人家的纤夫号子,并不是有意为他伴奏的。 拉纤和军队一样需要号令,甚至比这时候的军队更整齐,所有人的步伐必须保持同样节奏,只有这样才能整齐用力,同样也只有这样才能确保他们身后的船航向稳定。而他们喊的号子,就是他们行动时候的号令,在这种号令和日复一日形成的本能下,就连他们的步伐都能始终保持一致。 恍如机械。 只不过此时这些纤夫们并不是拉着沉重的运粮船,而是为那些士兵推着一辆辆战车。 巨大的偏厢车。 小型的轻车,更加轻便的炮车。 在他们的整齐步伐中,一刻不停向前。 在这片完全被皑皑白雪覆盖的世界里,一辆辆战车就这样沿着大堤组成一道移动的城墙,而在这道城墙周围是无数随行者。这些破衣烂衫的最底层穷人们汇聚成一片席卷向前的洪流,不断吞噬雪的白色,不少人甚至在大堤内积雪的冰面上行走着,这个季节这条帝国的大动脉完全冰封成一条大路。 在后面还跟着大批挑夫,他们肩上担着锅碗瓢盆…… 好吧,这是后勤队。 从尹儿湾到张家湾,目前这种路况需要走至少三天时间,而且从张家湾到京城依旧还得一天时间,哪怕没有意外,他们也得四天才能到达京城见到皇帝。 这一路上当然得确保后勤供应。 “路见不平一声吼哇。 该出手时就出手哇。 风风火火闯九州哇。 ……” 杨丰继续嚎叫。 不过就在这时候前面的人却突然停下了。 在他们前面的杨村驿,数百名官兵已经阻挡了道路,一个个拿着刀枪三眼铳之类,跟在一个绿袍子的官员后面乱糟糟聚集着…… 只能是聚集。 难不成他们那还算列阵? “大胆刁民,想造反吗?” 官员背着手,仿佛平日一般威严的怒喝一声。 杨丰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紧接着他向后一招手,伴着士兵们的哄笑声,六辆轻车从左右直接并排向前,然后在他前方落下,六门弗朗机的炮口从盾墙伸出,用蛮横的姿态对准了官员和士兵,盾墙后面一个个炮手拎着点火杆,用鄙视的目光看着他们。对面那名官员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他后面那些官兵也同样惊慌的面面相觑,几个拿着三眼铳的悄然垂下手中寒酸的武器,甚至开始有人往后看时刻准备着逃跑。 杨丰歪着头抠了抠耳朵。 “这位官老爷,你刚才说什么?” 他一脸纯洁地问道。 “大,大胆刁,刁民,你可知煽动民变乃是死罪?” 官员哆哆嗦嗦地说道。 “轰!” 回答他的是六道烈焰。 就在炮声响起的瞬间,那官员惊恐地尖叫一声,紧接着扑倒在地,抱着脑袋一头扎进积雪,甚至就连官帽都摔了出去,而他身后那些官兵同样惊恐地尖叫着,毫不犹豫地抛弃手中武器,转眼间就做鸟兽散了。 “走,继续向前,顺便把他们丢的刀枪捡起来!” 杨丰喊道。 紧接着他的马车继续向前。 而那官员趴在地上,双手抱着脑袋,就像即将失节的烈妇般,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不过并没人理他。 杨丰的马车直接在他身旁驶过。 那些纤夫们则哄笑着从他身旁径直走过,然后捡起士兵抛弃的各种武器,一边朝跑远的士兵们嘲笑着一边继续向前。官员就那么抱着头,脸埋在积雪中,不停地尖叫着,在他身旁一辆辆战车继续驶过,无数的大脚也在不断踏过,就仿佛他只是一块恶心的狗屎而已。 没有任何人理睬他。 “说走咱就走哇。 你有我有全都有哇。 ……” 那嚎叫般的歌声继续在他身后逐渐走远。 然后…… 突然停下了。 杨丰看着运河另一边,那里的大堤上已经聚集了无数围观者,都在默默看着他们,甚至包括刚才那些溃败的官兵,也跑到那边看着他这边…… “老少爷们,我们要进京,去问问皇帝,这天下百姓为何日子过的这般辛苦,问问他明明是种田的人为何却吃不饱饭,问问他太祖的军户为何如今却变成将门的奴隶,问问他这天下那么多贪官污吏为何无人管。 你们不一起去吗? 你们不想活个明明白白吗? 愿意同去的就过来,咱们一同找皇帝问个明白,这里有吃有喝,咱们一同去京城走一遭。” 他拿着喇叭筒子大声吼道。 “同去!” “同去!” …… 他周围的人们喊道。 这运河又不是很宽,更何况对面看热闹的很多都站在河面上,听到他们的喊声,立刻就有人向这边走了过来,然后越来越多,甚至刚才那些官兵里面,都有人重新回来。这一带其实大多数是军户,在运河沿岸维护河道的,这年头军户基本上就相当于农奴,谁不想问问皇帝,当年跟着太祖打天下的士兵们后代,怎么到了现在连普通农民都不如? 真的不如啊! 农家女宁可嫁佃户也都不愿意嫁军户。 看着这种情景,杨丰满意的继续向前。 而在他身后,进京的队伍同样继续向前,但在向前中迅速扩大,就像汇聚沿途溪流的河水,在迅速扩大成汹涌的浪涛…… 很久以后。 倒霉的官员战战兢兢抬起头。 “刁民!” 他带着一脸积雪和泥土,转头看着那片背影,悲愤地骂了一句。 不过紧接着他就看到对面的大堤上突然出现了大批骑兵,而且很明显是长城线上的精锐,然后一顶轿子也出现在骑兵中,随着轿子落下,一个红袍的老者走出,站在那里默默看着远去的人群。 他立刻惊喜地爬起来。 “都堂,都堂,下官顺天府通判,都堂,您可来了!” 他不顾身上的泥污,惊喜地喊着冲向河面,结果脚下一滑,直接就那么从大堤上滚了下去……</p>【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二十一章 贱不贱啊! 夜。 运河大堤上。 张守愚在寒风中驻马而立,颇有些忧郁地看着对面。 战车连绵成的矮墙在对面大堤上清晰可见,月光下繁星般的篝火在河岸边绵延恍如星河…… “玛的,老子要被这些狗东西坑死了!” 他悲愤地说道。 他可是直接责任人啊! 虽然事情是王保这个总兵干的,但石门寨是他这个东协副总兵下属,实际上他对王保也很不满,因为王保动手前他根本不知道,他当时在外面巡视呢,而且他也认为王保做的有些过分。直到杨丰等人离开抚宁的时候,他才匆忙回到抬头营,他的军营其实就在抚宁北边几十里,然后紧接着被樊东谟调去镇压,结果镇压失败连樊东谟都被杨丰给活捉了。 孙矿和李颐一督一抚高高在上,不可能承担责任,罪魁祸首王保被活捉,把事情搞到无法收拾的第一责任人樊东谟也被活捉,他就成了现在各方推卸责任的主要目标。 全是他的错。 孙矿威胁要是杨丰过河西务,就立刻请出尚方宝剑斩他。 倒是一开始追击不力的杨元至今什么事没有,因为他追了,只不过得到消息太晚没追上,后来抚宁卫把人放进去了,那就证明杨丰等人无罪,既然这样他守卫山海关职责重大,当然不能离开的太久。 所以他真的没什么责任。 这他玛什么事啊! “老爷,怎么办?” 亲兵小心翼翼地说道。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拼了吧!” 张守愚悲愤地说道。 “真拼啊?” 亲兵欲哭无泪地说道。 “传令,准备进攻,告诉兄弟们,这次都给我精神着点,再有临阵脱逃者统统军法处置。” 张守愚拔出刀喝道。 那亲兵幽怨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同样悲愤的长叹一声,赶紧跑下去传令。 而此时在张守愚身后的大堤下面,一千骑兵排成三列横队,在雪地里静静地等待着。 在骑兵后面是更多的步兵,在月光下排成巨大的阵型,中军处是督战的顺天巡抚李颐,后者周围同样是战车环绕,很显然李巡抚对自己的安全很看重。这时候蓟镇的主力步兵其实都是战车,只不过已经由戚继光时候的偏厢车为主,变成了现在以轻车为主。 毕竟他们的对手已经大不如前了。 张守愚回头看了看月光下的李巡抚,后者那里令旗挥动…… “杀!” 张副总兵大吼一声。 紧接着他催动了战马。 在他身后所有骑兵都催动战马,迅速冲上大堤,然后跟随他们的将军,控制着战马冲下河道,同时不断加快速度,马蹄翻飞踏开积雪,马背上士兵呐喊着端起长矛,冰冻的大地在他们的冲锋中颤动。他们就像冲击的浪涛,迅速席卷过河滩积雪的荒草,冲上积雪覆盖的冰面,哪怕为了避免滑倒,他们控制着战马的速度,也依然气势凶猛。 对面已经一片混乱,那些在河滩守着篝火的人们纷纷被惊醒,一个个惊恐的向两旁狂奔着…… 张守愚眉头一皱,他本能地试图带住战马。 然后…… 那道车城绵延成的矮墙上,就像风帆战列舰的齐射般,一道道火焰喷射,组成了绵延的火线,伴随着撞击耳膜的炮声,密集的炮弹呼啸而至,瞬间在骑兵前方打出一道绵延的雪线,被激起的碎冰四散飞溅,而几乎就在同时,狂奔中的张副总兵耳中,响起了一种诡异的响声…… “停!” 他惊恐的大吼一声。 然后拼尽全力试图带住他的战马。 但就在下一刻,仿佛踏进了陷阱一样,伴随着清晰的碎裂声,他这匹战马猛然向前栽倒,一下子把他甩向前。 不仅仅是他。 这一刻最前方的几乎所有骑兵,也都在同时仿佛踏进陷阱般。 冰层碎裂了。 原本这冰层是足以撑住的,要不然张副总兵也不会这么干。 但是…… “我就不信这京城的冬天里,冰盖还能撑住炮弹!” 对面的那辆马车上,杨丰看着眼前这壮观场面笑着说道。 的确很壮观,第一波次的骑兵几乎全掉进去了,原本能够撑住他们的冰层,在遭受了弗朗机的炮弹轰击后,也不可能再撑住了,虽然这些弗朗机都是普通的中号,炮弹重量也就十两左右,但那也是炮弹啊。三百多克重的实心铁球,以接近音速打在冰面上,就河北的冬天,冰层还能厚多少,松花江上的确没用,但这运河上还能撑住那就真的奇迹了。 然后排炮打过去就是一排碎裂带了。 就在第一波次骑兵掉落冰层的时候,第二波次也在吓得赶紧带住,但这是在冰面上。 强行带住冲锋的战马,结果就是要么栽倒,要么滑到前面一起进去。 不过好在这是冬季枯水期的运河,别说是骑马了,就是人都淹没不了,那些落水的骑兵紧接着就混乱地开始向外爬…… “各位兄弟,我们为何进京你们也明白,兄弟们没朝你们开炮,是觉得都是自家人用不着打生打死,今天就是让你们清醒清醒而已,咱们兄弟做这个,还不是为了以后当兵的都不用再被那些狗官克扣军饷?咱们兄弟要是成了,你们还不是一样跟着得好处,那又何苦给那些狗官卖命? 你们贱不贱啊? 咱们这些兄弟不是造反。 就是进京找皇帝问个明白,就是找皇帝问问,这当官的克扣军饷,还想把咱们杀人灭口,这究竟是什么道理? 你们要是还自甘下贱,继续给狗官们卖命,那下次就不是打你们前面,而是直接照着你们打了,今晚就这样了,赶紧回去烤烤火,喝杯酒,要是冻出风寒把命丢了,那可别怪兄弟们没提醒。” 杨丰举着喇叭筒子喊道。 他后面那些士兵,还有之前用来诱敌的纤夫们,全都看着那些哆哆嗦嗦爬出河水的骑兵们哄笑着。 至于张副总兵…… 他也被捞出来了。 不过可怜的张总兵问题有点严重,他落水的时候位置不好,结果被自己的战马砸在了下面,虽然捞出来的也算及时,但也已经喝了不少水,摆在那里正在抢救呢!</p>【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二十二章 炮口抬高几分 “进攻,再继续进攻!” 愤怒的李巡抚挥舞宝剑,在马背上咆哮着。 在他前方是溃败的骑兵。 可怜的张副总兵昏迷着被从他面前抬过去,就是到了后面在他没看到的地方偷偷睁开眼,然后那些亲兵立刻哭的更大声了,就仿佛张副总兵马上要殉职一般。而他们两旁那些倒霉的步兵继续硬着头皮向前,就连那些车营的士兵,都推着他们的轻车和各种火炮向前。 张副总兵长出一口气,然后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 亲兵们号啕大哭。 不过李巡抚没兴趣管他,骑着马手持宝剑,俨然儒将的李巡抚,不断厉声呵斥那些士兵上前,然后一辆辆轻车和炮车被推上大堤。 甚至敌军的炮弹都飞了过来。 虽然这些炮弹打的有些高,没有落在大堤上,反而带着刺耳的呼啸落在李巡抚附近,在雪地上打得冰雪飞溅。不过李巡抚很英勇的,依旧拿着宝剑岿然不动,在他的激励下,大堤上的士兵也奋勇杀敌,炮声隆隆,枪声犹如鞭炮…… 反正就是很激烈。 但李巡抚要求的渡河进攻就恕难从命了。 没有船啊! 呃,其实可以从上下游踏着冰面过去的。 那敌军也半渡而击之怎么办? 没看见那些骑兵伤亡惨重吗?敌军很厉害的,没看见连张副总兵这样的猛将都重伤了,敌军如此凶悍,我们还是这样对射好了,反正炮弹子弹打过去一样是杀敌。 军门老爷,要不您亲自到河堤上督战,也让小的们士气大振? 呸! 李巡抚才不会这么傻呢! 他在后面都差点被炮弹打中,真要是跑到大堤上,一枚炮弹岂不是要了他老命? 这些贼人的确精于火器。 亲自督战差点被炮弹击中的李巡抚最终在将领们苦劝下,还是后撤到炮弹够不到的地方,然后在那里彻夜不眠,继续看着远处大堤上那不断照亮夜空的火光。这场大战一直打到天亮,最终那些步兵也溃败了,他们在这半晚上,把携带的弹药全都打了出去,没有弹药肯定不能继续打,咱们还是先补充弹药吧! 然后李巡抚也只好如此,毕竟这没有弹药的确没法打仗,好在这弹药补充也容易,蓟州城里有的是,送过来就行,在这之前就先暂时让那些贼人苟活一天。 “简直浪费啊!” 黎明的微光中,杨丰看着下面被轰得一片狼藉的河面。 河面算是彻底被轰碎了…… 一晚上所有炮弹和子弹全打河面上能不碎吗? “他们居然没炸膛?” 徐寿惊叹道。 的确,就冲那些粗制滥造的弗朗机质量,使用一夜居然没炸膛的,这人品好的简直夸张,要知道哪怕是他们每次开火前,也和这时候的欧洲同行一样先在心中默默祷告,别被自己的武器把自己炸死。 “少装药呗!” 胡怀德很干脆地揭开了谜底。 对面数千官军就这样用减装药的大炮,对着河面轰了半晚上,后期实际上因为炮弹没了,又觉得还留着火药不好解释,所以干脆用空炮向这边喷火玩。 至于将领…… 他们当然知道了。 他们把李巡抚赶紧哄着后撤是为了什么? 他们也得照顾军心,说到底他们是靠这些士兵混饭的,激怒了士兵们战场上给他们打黑枪也不稀罕,这件事本身与他们又没有利害关系,王保做的也的确不地道。他们也清楚戚家军不好打,如果是轻松捡功劳当然好说,可打戚家军那是真得必须拼上血本的,不上自己的家丁是没用的,上了都不一定有用。可剿灭他们得到的好处根本抵消不了家丁的损失,更何况还得罪了部下士兵,可以说怎么算都是得不偿失,既然这样何不卖个人情,士兵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吧! 反正又不是没打! 既然打了就没责任,看看人家杨元多聪明。 “走,继续前进!” 杨丰说完随即再次敲响了他面前的战鼓…… “大河向东流哇! ……” 在他的嚎叫声中,进京的大军在朝阳中再次启程。 这一天无人阻挡。 当晚他们露宿南蔡村。 而一直在另一边尾随的官军,借口弹药还没有补充足够,哄着李巡抚没有继续下令进攻…… 其实李巡抚也懂。 他很清楚这些混蛋就是糊弄他的。 可是他也没办法,说到底他就是个督战的,而且还不敢真的跑到最前沿督战,万一真的被炮弹伤了,那可就亏大了,拦截不住他不会死,最多也就是免职而已,他一把年纪回家养老也不亏了。可要是上最前沿督战被流弹误伤,那可是真会死的,为此搭上老命是肯定不行,可他不亲自看着那就管不住人家糊弄自己,实际上他就是真上前线督战,一样也挡不住人家糊弄他。 他知道打一炮需要装多少药?他知道炮弹飞过去落哪里?对着河面打的确过于嚣张,可炮口调高几分谁不会呀? 反正前面还有个河西务。 孙总督在呢! 孙总督的底线就是河西务,不过河西务一切好说,过河西务就必须得上奏了…… 好吧,万历根本不知道这些。 皇帝陛下那里到目前为止就是接到了樊东谟的那份奏折,然后批示交给孙矿和李颐处置,他俩一个蓟辽总督一个顺天巡抚,这本来就是他俩的职责范围,在这以后其他杨丰南蹿天津,在天津劫掠官仓,煽动民变这些统统都不知道。 包括之后的战斗。 因为这些本来就在他俩这个处置的范围内。 非要报上去给自己找麻烦吗? 但是…… 不能过河西务。 准确说不能到河西务。 因为只要杨丰到河西务,那万历就肯定知道了,那里有不受他俩控制的机构,河西务有户部分司,有河西务钞关税监太监,人家又不是受他俩节制的,前者是户部直属,后者是司礼监外差。 目前孙矿还能凭面子让他们对此保持沉默,毕竟杨丰没到河西务,他们可以说不知道。 但到了就完全不同了。 他们会上奏。 不上奏就是他们犯罪。 然后万历知道一切,那时候他俩就只能撤职了。</p>【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二十三章 京城 第二天。 杨丰没动。 而已经增加到不下五万人的刁民们,在南蔡村一带狂欢竟日…… 他们用携带的粮食,出去采购的酒肉,在那里守着一堆堆篝火聚餐,一整天就是快快乐乐地吃吃喝喝,甚至就连附近村民也都吸引过去,现场总人数一度突破十万,后来连女人和小孩都去了。 俨然盛世。 这种诡异举动把孙总督和李巡抚搞得很茫然。 不过杨丰既然不走,他们也松一口气,所以只是派出骑兵侦查,甚至派出密探混在村民里面深入内部,防止杨丰再玩一次潜越,但得到的结果都是杨丰等人的确在南蔡村,那些战车也都在那里,这个一眼就能看见。所以他俩也就真的放心了,正好也趁机补充一下弹药,调集更多精锐,尤其是调更多的车营,很显然对付戚家军还是得上战车。 就这样又过了一天一夜。 但是当天亮之后,杨丰那边居然还是不走,还是继续狂欢,孙总督和李巡抚越想越不对头。 这个混蛋上次在丰润也是这样潜越的啊! 到下午时候他俩终于忍不住了。 南蔡村。 “快,快去看看!” 李颐骑在马上焦急地催促着那些骑兵。 这些骑兵迅速冲向前方车城,而在他们周围是作鸟兽散的刁民。 地上到处都是还在燃烧的篝火,抛弃的酒坛子,吃剩下的骨头,甚至还有翻倒的铁锅,锅里还有没吃完的粟米饭,而几个舍不得的本地村妇,还在风雪中争抢着这些残羹剩饭。就连运河岸边的芦苇,树林里的树木,全都被那些刁民砍了当柴火,整个现场可以说是一片狼藉。 但李巡抚已经冒冷汗了。 他在冬日的风雪中,不时用袖子擦拭着脸上的汗水。 不对,什么汗水,明明是脸上的雪化了。 前方骑兵迅速冲进了那座车城,但紧接着为首的将领就匆忙掉头,在李巡抚绝望的目光中直冲他面前…… “军门。” 太平寨参将王承业行礼说道。 “如何?” 李巡抚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回军门,里面的确是空城,而且只有偏厢车和那些尸首,所有轻车和炮车都已经不在,弹药也全都带走了。” 王参将小心翼翼地说道。 “那还不快追!” 李巡抚骤然发出一声悲愤欲绝的嚎叫。 “呃,军门,往哪里追?” “还能往哪里追,去马驹桥啊,这些狗东西偷袭京城去了,快追,别让他们惊扰了圣驾,这些狗东西,天祸大明,生此妖孽!” 李巡抚颤巍巍的嚎叫着。 说话间他在马背上晃了晃,然后应该是试图掉头,可是就在胯下战马转身的时候他却一下子仿佛喝醉般,先是猛然向下一倒,紧接着手伸出,应该是还想扶住什么,但他在马背上,所以一下子扶了个空,在周围的惊叫声中,就那么直接栽落马下…… 马驹桥。 “也不知道李巡抚知道咱们走了,会不会气得晕过去。” 杨丰骑在马背上回过头,看着南蔡村方向颇为得意地说道。 在他身后徐寿带着大批士兵,正在把巡检老爷拖出衙门,然后直接塞进一辆粗制滥造的囚车。 里面一帮总兵,兵备道什么的,一起对新人表示热烈欢迎。 不过哪怕是这样的场合,巡检也没失了礼数,他蜷缩在角落卑躬屈膝地给几位大老爷请安,请到王森面前时候才发现不对,明显也认识王教主的他,羞愤交加直接一巴掌把王教主扇到一边,然后占了他那个背风的好位置,倒霉的王教主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只能背过身蹲着。 后面巡检衙门里面,那些当兵的和胥吏们全都在偷偷笑着看。 留下监视他们的戚家军也在笑。 而杨丰身旁,那些背着鸟铳,推着轻车和炮车,扛着长矛的戚家军士兵们同样也在看着笑。 只不过他们是公然的笑。 “兄弟们,加快速度,今晚咱们到京城喝酒!” 杨丰喊道。 “走,进京去!” 胡怀德笑着喊道。 然后士兵们一片欢乐的笑声。 他们在南蔡村当晚就留下了沉重的偏厢车连夜启程,那东西虽然好用,但却过于沉重。 连上面的弗朗机加起来六百斤。 虽然都是骡子拉着,但实际上也很难走快。 更何况杨丰也没准备真的继续沿着运河向前,再往前就是一道道关口了,河西务城,漷县城,张家湾城,哪怕不走通州也得过三座城,每一座城就算这个季节河流封冻可以绕行,也必须面对官军的阻挡。既然如此为什么这么麻烦,他们要的是突然性,直接避开运河线走马驹桥进京就行。 他们从南蔡村转向东,趁着夜晚在这时候的武清县城外潜越,然后转永定河畔的大路继续,天亮钻进永定河滩的树林中隐藏,夜晚起来再走一段,天亮继续躲在永定河滩休息一上午,下午吃饱喝足直接突袭马驹桥。 再向前就是京城了。 浩浩荡荡的三千大军立刻全速前进。 风雪中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实际上这里的另一边是南苑,一圈城墙环绕的皇家禁苑,本来就不可能有人出来,而马驹桥巡检在后面囚车里,剩下的胥吏和士兵不会反抗的…… 巡检老爷不在,有什么事他们也不用担责任。 就这样三千戚家军在风雪中急行军三十里,就在天色明显变暗,算时间应该已经傍晚的时候,前方一道明显的暗影浮现,紧接着漫天飞雪中,向西横亘望不到尽头的城墙清晰起来。不过让杨丰意外的是,这道城墙很矮,真要算高度也就是个二层楼,而他们脚下大路的正前方,则是一座看起来有些寒酸的城门,没有箭楼,只有单层的城楼和瓮城。 同样城门附近也一片冷清。 准确说是荒芜。 积雪中全是伸出枯草…… “这就是京城?” 他很不确定地说道。 “外城,左安门,你别看外面这模样就跟个荒野一样,进了城里面……” 李无逸突然一笑。 “还不如外面呢!” 他紧接着说道。</p>【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二十四章 他来了! “这还真是荒野啊!” 杨丰站在左安门内,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一片荒野。 芦苇荡,封冻的沼泽,大片的秃树林,零星的几座建筑,丝毫不像京城的京城,在风雪中欢迎着他踏入大明帝都…… “你们是什么人!” 后面的瓮城里,守门士兵后知后觉般走出房门喝道。 “闭嘴,抱头蹲墙根去!” 杨丰回头喝道。 他身后入城的徐寿等人纷纷拔刀指向他们,后面的则直接举起了鸟铳,那些守门士兵立刻老老实实的抱起头在墙根蹲下,用惊恐的目光看着源源不断涌入战车和士兵。 “我看看这究竟是谁啊,怎么这么横?” 一个尖细的嗓音响起。 紧接着旁边一座建筑里面,一个穿青袍的无须男子走出。 紧跟着杨丰走进住城门的徐寿,突然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紧接着手中刀顶在他咽喉,这人瞬间就僵住了,站在那里哆哆嗦嗦…… “这位公公,我就是这么横!” 杨丰转头看着这个明显是太监的家伙真诚说道。 “蹲墙根去!” 徐寿喝道。 公公幽怨的抱头蹲下。 涌入的戚家军士兵迅速左右分开直奔登城的马道,转眼间就冲上了城墙,举着鸟铳踢开城楼的房门,里面混乱的惊叫响起,很快十几个士兵和一个军官也抱着头出来。而也就在同时,另一批戚家军士兵则直接把一门弗朗机怼到了藏兵洞门口,里面的守门士兵紧接着一个个同样惊恐地抱头走出。 最终整个左安门轮值的守军就这样全都做了俘虏,期间没有一个抵抗的。 他们本来就是京城各卫的,都是些早就糜烂的军户,别说这时候了,再早一百年还能不能打仗都难说, 汹涌入城的戚家军,迅速完成了对这座城门的控制。 “你带着左翼的兄弟留下。” 杨丰说道。 他把原本的三营戚家军编成了八部。 前后左中右五军加左右翼,另外增加了一个骑兵营…… 挑那些会骑马的士兵就行。 “他们怎么办?” 徐寿问道。 “士兵赶出城让他们自己绕道别的门回家,至于这位公公,这位公公贵姓?” 杨丰笑着说道。 “奴,奴婢刘贤,左安门守门官。” 公公蹲在那里陪着笑脸说道。 “你进宫去告诉皇上,兄弟们都是来申冤的,没别的意思,就像见皇上说说话。” 杨丰说道。 “奴婢明白,奴婢也听说了兄弟们的事情,那王保的确不是东西,简直罪该万死,奴婢这就去奏明万岁爷将他满门抄斩。” 刘公公一边说着,一边看着王保的囚车在前面驶过。 “去吧!” 杨丰挥手说道。 刘贤赶紧要跑…… “走外面!” 杨丰一指城外说道。 刘公公只好和那些士兵一起出城冒着大雪绕道了。 “兄弟们,走!” 杨丰立刻挥手喊道。 入城的大军在风雪中直扑崇文门。 而留守的徐寿和四百士兵,则迅速在左安门布防,他们必须控制这座城门,因为接下来那些替他们忽悠孙矿的纤夫和贫民们会陆续赶来,只要这边进了城,孙矿那里是不会再管这些人的,他们想进京很容易。 但城门必须给他们开着。 而杨丰等人就这样在恍如旷野的京城里面继续向前,一直走出三四里才终于看到真正的居民区,不过时间已经是傍晚,这样的风雪中根本就没人出来。他们畅通无阻地继续向前,终于看到了真正符合审美的京城,高耸的崇文门城楼直**云,在漫天飞雪中俯视一切。 其实走这里不是最适合他们,因为进去还得面对内城的街道,最适合他们的是正阳门。 正阳门后面是大明门。 大明门后面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承天门。 承天门前巨大的广场西侧有登闻鼓院,那里有理论上直达天听的登闻鼓,任何冤情,只要老百姓想找皇帝诉说,就都可以去敲响。北宋时候京城有人丢了猪也跑去敲登闻鼓,那时候皇帝是高粱河车神,很无语地让人给了猪价。而弘治年间,几百名自己解决了,但始终无法入宫的公公向往者,跑去敲响登闻鼓要求进宫伺候皇帝,弘治气的全扔进大牢。 这规矩最终被咱大清改了。 登闻鼓还有。 但是…… 敲响者无论是否真正冤屈,一律先来三十大板。 然后鞑清皇帝就再也不用担心有刁民敲这东西打扰他了。 但正阳门和大明门是皇帝专用,平常根本不会开着的,去了也只能强攻。 崇文门却是敞开的,杨丰的大军直奔前方城门,这里也是外城最繁华处,因为旁边就是税关抽分厂,进城货物都得在崇文门税关交税,就在他们看到瓮城城门时候,城内也敲响了闭门的鼓声…… “军爷,先别关门,小的有银子!” 杨丰挥舞着银子向前。 “快些,后面是什么?” 一个守门军官不耐烦地看着他身后被风雪模糊了的战车。 当然,主要是看着银子。 “小的还有些货!” “到抽分厂先交税。” “军爷,我觉得用不着那么麻烦,直接交给您难道不行吗?” “你这厮倒也是个懂事的!” 军官站在关闭了一半的城门中间,看着迅速走进门洞的杨丰笑着说道。 就在这时候…… “快关城门,快关城门,督公钧旨,杨丰乱军欲偷袭京城,各门速关城门……” 他后面的城内一队骑兵狂奔而来,边跑还边喊着。 那军官愣了一下。 紧接着他看清了杨丰身后跟随的是什么。 “关门!” 他毫不犹豫地吼道。 同时他以最快速度转身,但下一刻身后一阵恶风,他愕然看着杨丰的背影突然出现在自己视野,紧接着那背影双拳左右轰出,两名正在关门的士兵立刻惨叫着倒飞出去。军官惊叫一声拔刀,刚拔出一半杨丰就转回身,随手又给他推了回去,同时一拳轰在他胸口,巨大的力量让他随即倒飞出去。 紧接着胡怀德等人踩着他在门洞内蜂拥而过。 刚进瓮城那队骑士立刻同时拔刀,对着杨丰撞过来。 但也在同时,杨丰身后两辆轻车的炮口骤然喷出火焰,两枚炮弹瞬间打在骑兵中间。 下一刻杨丰在瓮城内士兵傻了一样的目光中,飞一般冲进了主城墙的门洞…… “放千斤闸!” 他头顶的城墙上吼声响起。</p>【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二十五章 帝都惊雷 杨丰力举千斤闸…… 呸,他才不举呢! 两吨重的玩意谁爱举谁举,反正他是不举。 千斤闸不是只有千斤啊! 京城这些城门的千斤闸都是两吨的,现代实测一个重达一千九百九十公斤。 这东西哪怕现在他知道自己力气很大,也不会去冒这个险的,再说他也举不过来,因为不只是主城门有千斤闸,瓮城的城门也有千斤闸,就在头顶喊声响起后,紧接着两道千斤闸同时落下封闭了瓮城。 然而…… “闪开!” 杨丰大吼一声。 被堵在瓮城里面的戚家军以最快速度闪到门洞两旁。 紧接着天崩地裂的爆炸响起,爆炸的火光硝烟碎砖从城门洞向外喷射,巨大的威力让整个城墙都在摇晃,城墙上守军立刻发出惊恐的尖叫,然后里面硝烟随着寒风散开,而横断城门洞的千斤闸,甚至就连没有关严的城门,统统都已经看不见了。 都在地上铺着呢! “我就喜欢这个!” 杨丰抬头看着城墙上一个吓傻了的军官,露出了邪恶的笑容。 有火药谁还玩力托千斤闸啊,虽然黑火药的确不适合做炸药包,但千斤闸也不是装甲钢板啊,这东西就是个铁皮包的硬木板,甚至都不是纯铁的,然后用铆钉把铁板和木板铆在一起。它的重量很大程度来自于体积,宽六米高六米半但厚度才九厘米,就本身的强度而言,仅仅是对步兵武器算很难弄开,实际上弗朗机都能给轻松洞穿。 拿丝绸层层包裹捆上二十斤精心挑选的优质火药,怎么还没个八二迫击炮弹的威力。 炸城墙的确夸张了,炸铁皮包的木头板子还是足够,实际上这威力已经超出杨丰期待,因为它把城门也顺便炸翻在了地上。 城门洞放大了它的效果。 “兄弟们,进城!” 他手中长刀一指吼道。 后面瓮城同样被炸开的城门洞内,戚家军士兵呐喊着汹涌而入。 但紧接着后面的箭楼上就伸出枪口,鸟铳的火光喷射,两名刚刚冲进来的戚家军随即倒下。 杨丰顺手从马车上又抄起一个火药包。 旁边士兵立刻给他点燃引信,顺手塞进防水的竹管里,然后杨丰向前狂奔几步,直接将这个有些巨大的丝绸包抛出去,四十多斤重的大布包,在他的蛮力下立刻飞上十几米高的半空,带着引信的烟迹直奔箭楼,那里几个正趴在射窗准备开火的士兵,吓得尖叫着以最快速度逃离。 紧接着这东西落进了一个射窗。 下一刻里面火光闪耀,爆炸的硝烟从几个射窗喷出。 不过这箭楼很结实,这种火药包威力终究有限,并没有出现坍塌这种事情。 而在下面进城的戚家军依旧在蜂拥而入,爆炸和飞砖并没有妨碍他们,瓮城的城门开在一侧,箭楼则正对着城楼,实际距离他们还得几十米,京城这些城门的瓮城都是这种格局,敌军冲进瓮城,立刻面对箭楼和城楼的两侧夹击,只有正阳门是在箭楼下开门的,因为那是皇帝专用,不可能让皇帝走侧门。 他们转眼间就冲到了城内,然后两辆炮车左右一分,同时对着两边喷出火焰,后续鸟铳手密集开火,拿着刀盾长矛的冷兵器手蜂拥向两旁。 紧接着他们就出现在了城墙上。 这些家伙也不是纯冷兵器的,半路上他们就掏出手雷用火绳点燃,一上去就直接扔进了城楼内。 爆炸的火光中硝烟喷出。 威力虽然不值一提,但却真的很有威慑力。 这时候手雷就这样,拳头略大点的生铁球,也有陶瓷的,里面装不了多么点火药,指望弹片杀伤除非对方没有任何保护,而且就算没有任何保护也就是点皮肉伤。 被这个炸死属于运气差到极点。 此时箭楼内被炸出来的士兵也跑出,沿着瓮城的城墙还想抵抗,但紧接着就面对了登城的鸟铳手。 枪口火光喷射中,这些倒霉的士兵纷纷倒下…… 进入战斗状态的戚家军才不会管别的,都已经攻破京城了难道还在乎杀人? 不过这些守军战斗力还是有的,很明显经历了张居正时代的明军,虽然已经开始重新糜烂,但底子终究还是有的。 至少他们敢抵抗了。 就在他们倒下的时候,杨丰已经昂然走进了内城。 一座巨大的城市在他面前就这样展开。 只是这座城市的安宁已经彻底被打破,直通向前的崇文门内大街上全是惊恐的跑出来的居民。 还有混乱跑动的士兵。 他们全都目瞪口呆地站在两旁屋檐下,看着这边混乱的战斗,已经很久没有经历战火的他们,甚至都忘记了躲避。 其实也不算太久。 上次俺答汗兵临城下才过去四十来年。 虽然暮色和风雪很大程度上模糊了视野,但杨丰仍然可以看见远处一座座直插天空的城楼,那里是皇城,那里有很多城楼,承天门,左右长安门,端门,午门甚至三大殿,它们还没烧毁,原本历史上是两年后,所以杨丰现在仍然可以看见它们的巍峨身影。 而此时各处的灯光都已经亮起,虽然积雪掩盖了红墙绿瓦,但那一座座楼台依然在展现着帝国的威严,不过这威严已经被他踩上了一个清晰的脚印,也不知道此时皇宫里的万历是什么心情。此刻他就那么嚣张地站崇文门内,在他面前是横断长街列阵的战车,一个个炮口指向这座帝国的都城,而在他身后进城的士兵还在源源不断冲上城墙。 守军在向两旁逃窜。 接下来这座城门也归他了,而他却站在那里双手举起大诰,就像上次一样举过头顶立起…… “辽东草民杨丰,与备倭南军众兄弟,奉太祖大诰绑送犯罪之蓟镇总兵王保,永平兵备道樊东谟等人进京,京城军民无需惊扰,我等只为伸冤而来,欲敲登闻鼓面圣陈诉冤情而已!” 他吼道。 突然他顿了一下…… “有敢阻挠我等面圣陈诉冤情者,杀!” 他骤然吼道。</p>【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二十六章 愤怒的皇帝 乾清宫。 “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就是士兵闹饷吗? 怎么都打到这京城了?” 现年只有三十出头,可以说是正当壮年的万历皇帝,一脸怒色地咆哮着。 “万岁爷,奴婢真不知。 奴婢也是刚刚收到蓟辽总督孙矿的加急奏本才得知此事,奴婢知道事关重大,立刻就让勇士营的骑兵分头去各门,让他们赶紧先关了城门以防万一。谁成想这些逆贼居然已经到了京城,崇文门守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且又众寡不敌,竟然一下子就被那逆贼给攻破了。” 此时太监老大,司礼监掌印兼提督东厂张诚欲哭无泪地说道。 他真的不知道。 他倒是知道杨丰去了天津。 然后也知道孙矿和李颐正在天津附近围剿,但这些不是他职责范围的事情,万历朝的大太监可不是九千岁这样的,东厂甚至还被锦衣卫压在下面,更别提和文官集团比,他就是个干自己份内活的。 而且他也不认为孙矿二人调动那么多兵马,居然还挡不住一伙兵变的乱兵,平日里收他们的好处也不少,他没必要把这些告诉万历。万历知道就免不了责怪二人办事不利,但二人终究还会剿灭杨丰,那时候皇帝也不会真正处罚他们,最后自己平白得罪两个实权督抚,相反帮他们压一压事后还少不了个人情。说到底关键就是他不认为孙李二人围剿会失败,结果现在一看他玛的哪是失败那么简单的事情,这都让人打进京城了。 这两个废物啊! 真真是坑死个人了啊! 但没守住崇文门,这个真的不是他的责任啊! 那本来就守不住的。 崇文门当值的不过是几百人,整个京城十六门,总共六千八,而且还是倒班守卫,一个门就是通常几百个人当值,且都是没打过仗的,怎么可能顶得住三千死人堆里爬出的老兵偷袭,更何况据说贼军里面还有个万人敌的猛将。 “孙矿是怎么说的?” 万历喝道。 “他没说别的,就说这杨逆潜越河西务,可能欲惊扰万岁爷,要京城赶紧做好防范。” “他们不是在蓟镇闹饷吗?怎么又去了河西务?” “回万岁爷,那杨逆在丰润哄了兵备道赵祖寿,虚晃一枪带着人突然南下袭据天津官仓,然后煽动了些刁民沿着运河进京了,孙总督与李巡抚带着兵马就在河西务一带围剿。” “然后围剿到他们进京了?” 万历不怒反笑道。 “呃,奴婢该死,奴婢也是觉得孙李二人带着一万多人马,都是蓟镇抽调的精锐,不至于连这么几个乱兵都拿不下,就没敢打扰万岁爷。谁成想他二人如此无能,不但没能剿灭逆党反而被他们潜越河西务,接了他的急奏,奴婢是一刻没敢耽误。 可是,可是, 万岁爷,孙矿定然没说实话,这些乱兵定然不是今日才走,从河西务到京城一百多里,这大雪天如何能带着战车走到。” 张诚哭着说道。 “他哄你,你哄我,你们这群狗东西,全都是欺君罔上!” 万历怒不可遏地一脚把他踢倒在地。 “万岁爷,您先消消气,不就是几千乱兵嘛,这京城十几万大军,还怕个几千乱兵?不过是一时失察,被他们抢了城门而已,调集人马抢回来就是。” 郑贵妃妖娆地走了进来。 她比万历略小几岁,可以说正是美艳无双的时候。 绝对的美艳。 毕竟能迷的万历到死都不放心她。 到死还想着给那时候已经成老太婆的她封皇后。 万历冷哼一声。 “田义,你说说吧。” 郑贵妃对跟着她进来的太监说道。 后者赶紧上前…… “万岁爷,左安门守门的李贤被那杨逆放回来了,他说杨逆说只是带着备倭南军来申冤的,还说他们要觐见陛下,与陛下当面讲明冤情。” 他说道。 “这是申冤的?” 万历一指外面怒道。 外面是隐约传来的炮声,官军已经在反攻。 实际上双方战斗一直都在进行中,但事发仓促,而且今天又是风雪,所以直到目前,也只是崇文门溃兵和正阳,宣武等几个城门守军在反攻。另外部分勇士营和四卫营的骑兵也已经赶到,其他各部都还在调动中。但不管怎么说,对崇文门的反攻已经开始,很明显双方战况激烈,哪怕真是申冤的,闹到这种程度也已经不能简单了结了。 攻破京城。 在京城动枪动炮甚至还搞爆破。 这无论原本是否有冤屈,都不能轻易饶过了。 “滚出去,立刻去崇文门督战,今晚务必夺回城门,否则明日你也别来见我了!” 万历紧接着对张诚喝道。 后者赶紧爬起来,欲哭无泪地跑去亲自督战了。 “就才三千人,居然能从石门寨一路围追堵截中走到京城,还能偷袭攻破崇文门打进内城,咱们大明官军要是都像这般能打,哪还用的着操心什么倭奴西虏啊!” 郑贵妃说道。 “你在又想什么?” 万历冷哼一声看着自己的宠妃。 “妾身只是好奇而已,又没说什么别的。” 郑贵妃妖娆地说道。 “万岁爷,听说那杨逆随身带着本太祖爷的大诰,说是太祖爷的大诰对百姓是极好的,就是不知道为何如今都没人听了。还说是要进京问万岁爷这太祖爷的大诰还行不行了,他抓了王保等人,说也是依照太祖旧例,就是当年太祖时候准许百姓抓了犯罪官吏进京的旧例。” 田义小心翼翼地说道。 “为何樊东谟,孙矿等人奏折从未提及此事?” 万历眉头一皱说道。 樊东谟等人的奏折上的确没提。 “哼,他们谁敢提这个呀?那太祖大诰上写了些什么,万岁爷难道不知道?到时候万岁爷要说太祖爷的大诰还管用,那岂不是要对他们剥皮实草?哪个做官的敢真把太祖大诰搬出来说这个还管用? 想官不聊生吗?” 郑贵妃说道。 “净说些胡话,太祖大诰如何就官不聊生了。” 万历很心虚地说道。</p>【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二十七章 代天行罚 崇文门。 这里战况激烈…… 就是没几个死伤的。 “现在官军都是这样进攻吗?” 杨丰站在第二层城楼上的大门口,很是疑惑的看着下面反攻崇文门的大明京营。 后者也是战车,同样也是弗朗机,还有一样也是鸟铳,这时候大明军队主力的可以说标准配置就是这套,车载弗朗机加鸟铳,然后在对面摆开阵势,躲在盾墙后面一遍遍向着这边倾泻火力。 这时候雪已经停了,黑夜同样降临,白色的雪地被炮口的火光映照,火红色明暗闪烁,硝烟在寒风中弥漫,四周各种照明的火光摇曳。 数以万计的京营从城内城外还有两侧城墙上,向着中间的崇文门开火。 但就是不敢冲锋。 而这样的射击对于占据了城墙的戚家军毫无用处。 哪怕他们是在城墙内侧,这边其实没有箭垛,但却依然有一道女墙,居高临下的他们,可以轻易向下攻击,这里可不是外城那道矮墙,内城城墙高度是十米级别的。而制高点的城楼和另一边的箭楼,再加上瓮城也为他们提供了一个完整的堡垒,近三千戚家军全都在这里面,两道门洞前面和城墙上则是粮食堆起的防线,至于粮食…… 外面就是抽分厂。 应该是目前大明最大的商税征收机构。 从全国各地涌入京城的商品,绝大多数都要在那里检查交税,虽然一年也就几万两,但那里的确要什么有什么。 “硬冲得是我们这样的,还有将领的家丁,剩下都是这样射,京营这些就更别想他们硬冲了,能对射而不溃就算对得起皇帝了。” 李无逸说道。 “这京城到底多少军队?” “三大营员额十万七千六,勇士营三千四,四卫营六千九,巡捕营一万一,十六门守军六千八,总共十三万五。” “实数?” “那怎么可能,当官的不赚钱啊,三分之二应该是有的。” “都是这种可战之兵?” “那怎么可能,当官的家属亲戚不赚钱啊,至于到底有多少占名领粮养老的,多少被调去给当官的干私活的,宫里那些公公们要去办事的,这个我就真不知道了,但要是实实在在说,像这种能拉出来上阵的,差不多有一半吧。不过巡捕营的还得单独算,他们是夜晚巡逻的,而且不只是在京城巡逻,咱们抓的那个巡检其实就是巡捕营的。” “不能打仗?” “连鸟铳都没有打什么仗,就是抓捕盗贼而已。” 李无逸笑着说道。 这就是大明京城的全部武力了。 杨丰长叹一声,话说朱棣要是活过来,得被这些不肖子孙活活气死啊! 直捣捕鱼儿海的京营啊,现在就还剩下这幅模样了。 “那里是什么地方?” 他看着右侧。 那里是大片的街区,但无数灯笼和火把正从一处绵延到这里,在雪后的建筑物中很醒目。 “盔甲厂,城内最大的军械厂,铠甲,兵器,火药,统统都有,别说是咱们这样的战斗,就是供应十万大军都足够,就是劣质些,我们一般不爱用,我们宁可自己从南方买。 那些火药都是存了不知道多久的,全都板结成坨,还得自己弄开。 据说以前有个将军跑去领火药,因为都坨在一起,他就找了把斧子,一斧子下去人没了,不过这个只是传说而已。 另外那些大炮也爱炸膛。” 李无逸说道。 斧子劈火药…… 真豪放! 不过十万这个数字真的很诱人。 “督公,老祖宗,小的给您磕头了。” “督公,您老可不能再往前了。” …… 外面混乱的喊声传来。 杨丰二人立刻朝声音来源望去,然后就看见一顶八抬大轿落下,里面一个红袍的老太监走出…… “督公,应该是司礼监掌印兼提督东厂张诚。” 李无逸说道。 “大胆张诚!” 杨丰骤然大吼一声。 下面刚刚走出轿子,正在接受无数人献媚的张诚愕然抬头。 “大胆张诚,太祖高皇帝制度,只准妇女,年老行动不便,及残疾官员乘轿,内官及武将无论何品级皆不得乘轿,你不过是一太监,最高不过四品,如何敢公然乘轿。更何况八抬大轿无论任何人皆严禁乘坐,违者以僭越论处,你既然是司礼监掌印,当深知太祖制度,知法犯法,以僭越为荣,难道就不怕太祖高皇帝降下天罚?” 杨丰喝道。 张诚脸色瞬间就变了…… “拿下这些逆贼,拿下这狗东西,把他千刀万剐!” 他气急败坏地用尖厉的嗓音嚎叫着。 “兄弟们,给我上,拿下这逆贼给老祖宗出气!” 一个军官挥刀吼叫着。 然后其他那些军官和太监们一片同样义愤填膺的吼声。 不过就是没有一个上前的。 “快给我上,快上啊!” 那军官踢着前面的士兵。 后者只好战战兢兢地推着轻车向前,紧接着所有战车都在士兵推动下,在积雪中缓缓向前…… 然后杨丰拎出了火药包。 他一手火药包,一手火绳作势要往引信上凑…… “快跑啊!” 一名士兵骤然扔下轻车,发疯般尖叫着掉头就跑。 下一刻所有士兵都同样尖叫着扔下轻车,一个个发疯般向后狂奔,那些军官气急败坏的呵斥着,试图阻止他们的溃逃,但也就在同时,杨丰笑眯眯的点燃了引信,紧接着就朝外面扔了出去。看着天空中带着烟迹坠落的火药包,连那些军官也顾不上老祖宗了,一个个惊恐地掉头就跑,可怜并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的张诚,还傻乎乎地站在那里,转眼间所有人从他两旁跑了过去。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火药包落下。 “轰!” 天崩地裂般的巨响骤然炸开。 爆炸的气浪连同激起的雪花,瞬间就像白色浪涛般撞在张督公胸前,可怜的张督公连他那顶八抬大轿一起直接倒飞起来…… “太祖高皇帝,草民杨丰为太祖高皇帝擒拿僭越之内官张诚,张犯公然拒捕,草民不得已代天行罚,将其格杀!” 杨丰仰起头对着天空一抱拳,很是庄严地说道。</p>【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二十八章 奉公守法杨义士 “看看,这不坐轿子不是也会走路吗?” 杨丰看着下面那些步行聚集的官员们,鄙视地说道。 首先,他没做错…… 虽然把一个司礼监掌印兼提督东厂直接炸成重伤,这种方式有些简单粗暴了,但是,无论朱元璋时候还是后来一次次修改了的,大明在乘轿方面的制度都是明确的,那就内官和武将不行。 另外最多四抬,八抬那是绝对的僭越。 张诚僭越了。 僭越那就是犯罪了。 哪怕司礼监掌印提督东厂也不行啊! 身为大明之忠义,奉太祖高皇帝大诰为行为准则者,当然要抓了去见官,原本这就是个杖责,但张诚身为司礼监掌印,不但不束手就缚,反而指使士兵欲杀害杨丰。那这就是标准的执械拒捕,那大明律上可是写的明明白白,执械拒捕者登时打死勿论,既然这样那给他扔个炸弹就完全合法。 绝对合法,杨义士可是懂法律的。 话说他不但抱着大诰,还抱着大明律,一言一行严格按照法律来,至于他公然带兵攻破京城,占领崇文门与京营激战这种事情合法不合法…… 谁说不合法? 你过来咱们认真讨论讨论。 不过还真就有人过来跟他讨论了,一个穿武将官服正走上马道,而且老老实实地没坐轿子,直接步行走过来的。 这时候已经黎明。 京营虽然也算大军云集,但实际上一直没有真正进攻。 事实上他们也没法进攻。 崇文门那是什么级别的堡垒,可以说是大明朝最强之一,十二米的城台,十米的城墙,三十米的城楼,对面几乎差不多高的箭楼,城墙顶上筑垒堵住两边,城门筑垒堵住,然后整个就封闭起来了。 里面是戚家军携带来的弹药和其他物资。 原本会缺水。 可是这不是刚下了雪吗? 想进攻唯一的办法就是拿人命往上堆。 如果是普通盗贼盘踞,大家为了富贵也就豁出去上了,可现在盘踞这里的是大明朝可以说第一号强军,这是原本包括京营在内,北直隶所有野战军的总教导队。当初张居正主政,戚继光还在时候,整个蓟镇,包括京营,都是他们负责整训的,谁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战斗力? 那准备用多少人命填? 他们是三千。 就双方本身的战斗力差距,再加上崇文门这个堡垒,恐怕得准备好填进去一万京营,这个成本哪怕文官也知道有点太大了。 更何况还不一定能打过人家。 他们现在只是盘踞崇文门,暂时还没有别的意思,要是真激怒他们向外主动进攻,一个突击冲开京营换到承天门,那这从内阁到六部再到京营系统就准备好都一撸到底吧!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先围着,然后试试别的解决方案,尤其是看皇帝陛下那里的意思,但现在深更半夜,还是不要打扰皇帝陛下休息了。咱们做臣子的一定要事事想着皇帝陛下,皇帝陛下的休息比任何事情都重要,所以在张诚重伤被抬走后,包围这里的京营反而停止了进攻。 当然,他们绝对不是被杨丰的炸弹给吓的。 “骆尚志。” 李无逸表情复杂地说道。 紧接着他迎上前…… “将军!” 他行礼说道。 他们原本的统帅之一,神枢营副将骆尚志,目光严厉地看着那些原本自己部下的士兵们…… “你们都疯了?” 他紧接着厉声喝道。 “将军,我们在朝鲜血战,也不过阵亡四百兄弟,此番被王保坑杀就三百多,若不是杨兄弟援手,恐怕这三千多兄弟就全死在王保手中,若不能为枉死的兄弟讨个说法,我等如何能甘心?” 哨官李信说道。 “那也不能兵犯京城,朝廷自有规矩,有冤屈可以申诉,兵备道,巡抚,都堂,哪个不能申诉?王保滥杀有罪自然有朝廷惩处,尔等冲动之下兵犯京城,有理也无理了。” 骆尚志怒道。 然后一张纸伸到了他面前…… “骆将军,你说的那些人是不是他们?” 杨丰说道。 这是樊东谟的那份供词。 “你就是杨丰?” 骆尚志只是扫了一眼,紧接着就厉声喝道。 “然也!” 杨丰矜持的说道。 “那本官先拿了你这个煽动兵变的狗东西!” 骆尚志喝道。 就在他说话同时,猛然一把抓住杨丰的左手,紧接着向怀中一扯,另一只手瞬间拔出了短刀,然而他这套动作并没有完成,因为他并没有扯动杨丰,后者只是在那里笑着。 骆尚志一愣。 号称骆千斤的他本能的大吼一声再次用力…… “还不行!” 杨丰真诚地说道。 骆尚志手中短刀直刺他咽喉。 杨丰避开瞬间翻手拽住了他的手腕猛然向后一甩。 骆尚志那魁梧的身体一下子飞出去,直接砸在了城楼上,后面坚固的墙壁撞得他闷哼一声,然后反弹了一下坠落在地,杨丰紧接着抄起旁边的长刀,作势就要过去砍,吓得旁边李无逸赶紧抱住他…… “杨兄弟,杨兄弟,骆将军终究也是我等旧人,就且看在兄弟们的面子上饶他一命。” 李信也赶紧劝说。 “还不快滚,自己部下兄弟被害死不想如何报仇,却跑来说他们冲动,你这样的还算什么兄弟? 回去告诉那些官老爷们,我们的要求就一个,我们这些兄弟要见皇帝,向皇帝当面陈诉冤情,其他谁也不行,谁敢拦我们就打谁。 王保和樊东谟都已经招了,王保贪了备倭南兵半年军饷,用来打点那些上司,里面包括蓟辽总督孙矿,顺天巡抚李颐,还有蓟州,永平,天津等几个兵备道,顺天巡按御史,兵部尚书石星。 这些统统都分了份子。 此外还有宫里,五军都督府,六部都有人收了他的孝敬,这些都在他的供词上,还有樊东谟的供词,天津兵备道马化龙也承认了。 另外王保还说这是惯例,历任蓟镇总兵都这么干。 而且不只是蓟镇。 大明九边所有总兵,都会克扣士兵军饷,然后拿来打点上司,还说不送礼连饷都不可能领出来。 让那些官老爷们自己看着办吧!” 杨丰喝道。</p>【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二十九章放开那些建奴,让我来! 骆尚志扶着城墙,一瘸一拐地走下马道,然后还吐了口血,后面他曾经的部下们默默目送他的离去…… 然后真正的战斗开始了。 或者也可以说官老爷们真正被杨丰给激怒了。 “太祖高皇帝,睁开眼看看吧! 这些狗官已经把您的大诰当厕纸了! 您驱逐鞑虏恢复华夏,最后却让这群狗东西窃据庙堂! 他们贪赃枉法,他们卖官鬻爵,他们鱼肉百姓,您立下的规矩在他们眼中就像狗屎,这满朝文武个个都该剥皮实草。” 杨丰站在城楼上对着天空嚎叫。 “杀,把胆敢惊扰圣驾的这个狗东西给我碎尸万段” 下面那些官老爷们怒不可遏,一个个挥舞着所有顺手的东西咆哮着。 在已经升起的朝阳下,倒霉的京营士兵们推着战车,在后面军官的鞭打咒骂中慢吞吞向前,他们身后的街道和屋顶上,弗朗机和各种将军炮,鸟铳,乱七八糟的火门枪,甚至大追风枪之类重型火门枪,火箭车,所有火器就像元宵节的焰火表演般,乱哄哄地向着崇文门倾泻。 炮声隆隆,杀声震天。 紧接着一架架长梯靠上了城墙,那些顶着盾牌的士兵开始向上攀爬,边爬还边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杨丰…… “啊!” 杨丰怒吼一声。 紧接着他手中的火药包抛出,然后在半空中化作爆炸的烈焰。 下一刻所有进攻的士兵都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一个个很浮夸的尖叫着掉头就跑,甚至连那些已经爬上梯子的,都来不及以正常方式下去,干脆自己掉下去然后连滚带爬的向后逃跑。 至于他们的对手…… 城墙上的戚家军就根本没开火。 大家都有分寸。 京营怎么了,京营一样克扣军饷,而且克扣的比边镇更狠,毕竟边镇是要打仗的,将军们也知道克扣多了会有麻烦,对面蒙古骑兵冲过来时候还得靠着士兵顶回去。而京营根本不用打仗,既然本来就是摆设,根本不可能上战场,那京营的将领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想怎么克扣就怎么克扣呗。 克扣算什么? 还得让当兵的给他掏钱呢! 给他干活,就是朱元璋大诰里砍头的私役士卒。 乱收费,一年过几个生日,明天我小妾过生日什么的,不掏钱那就找茬军棍打死,也就是朱元璋大诰同样偿命的小罪杀士卒。 没钱交? 来,我这里可以贷款的。 下回发军饷时候从里面扣就行,加上利息呦! 而且放高利贷还是目前京营将领最重要收入来源之一,甚至就连年老士兵退役都得借高利贷。 退役也得走手续,那手续费也是很高的。 这个问题刚刚经过朝廷一场大规模整顿,为了避免老兵因为手续费需要借高利贷才能退役,所以皇帝陛下专门派了一个文官处理,据说目前京营还有近五万老兵的退役手续正在集中办理当中…… 好吧,这意思是这些京营里面其实一半是老头。 这个数字是真的。 这是万历二十二年给事中杨东明巡视京营的结果。 冲锋?这样的军队怎么可能冲锋?对射可以,冲锋那就默契配合吧,戚家军也别向他们开火,他们就等杨丰扔炸弹,炸弹一扔就是号令,大家一起赶紧往回跑就行了。大家都是当兵的,都是自己人,自己人不打自己人,糊弄一下当官的就行了,真拼了命又能怎样,最后赏赐有几个能领到?真要是战死了,说不定老婆孩子还得要饭呢! “你们这些狗东西,回去,快回去杀敌!” 后面一个将军愤怒的咆哮着。 但他紧接着就被一群溃兵撞倒,然后吓得赶紧抱头,还好没被把脸踩了。 “哈哈……” 杨丰在城楼上笑着。 下面那些看热闹的老百姓也在哄笑。 “杨兄弟!” 下面突然响起胡怀德的吼声。 杨丰的目光立刻转向左侧,在左侧城墙上,大批全身重甲的人正在凶猛地冲击那里的防线…… 他的防御体系有两个薄弱点,也就是左右两侧城墙上,一边对着正阳门一边对着角楼,反攻的京营可以直接从这两个方向进攻,所以他又在这两个方向用粮袋修筑了两个横断城墙的类似街垒,之前京营也曾经进攻过,但却被戚家军轻松击退,但现在这些人明显有点不一样。 “守住正面!” 杨丰喊道。 紧接着他拎起长刀冲下城楼。 他到下面时候,那里的情况已经很紧急,甚至李信都带着援军上去了。 这批进攻的敌军得有上百人,一个个全都是重甲,甚至不只一层,就连脸都用铁面护住,对付这套装备,鸟铳的威力明显不足,他们密密麻麻聚拢,冒着密集的子弹,凶悍地吼叫着冲上那堆粮袋。守卫的戚家军很干脆的迎战,双方在狭窄的城墙上搅在一起,以最血腥方式搏杀,但这些人后面却是弓箭手,用弓箭在近距离精准的射杀戚家军士兵。 不过他们也被弗朗机狂轰。 崇文门城楼上和箭楼上的弗朗机换上实心弹,直接对准这些弓箭手轰击。 但这些家伙明显不怕死,哪怕在弗朗机的半斤炮弹轰击中血肉飞溅,却依然毫不退缩地继续用弓箭精准地射杀戚家军士兵。 他们几乎堪称箭无虚发。 倒下的戚家军几乎都是脸上中箭。 不过戚家军的悍勇也并不比他们差,说到底这些也都是百战之余,还不至于害怕这种肉搏,虽然戚家军的铠甲的确不如他们厚,但这些戚家军却很清楚怎么对付这种敌人,就是长矛互相配合,一个挑头盔一个戳脸,保持距离,就这样用密密麻麻的长矛攒刺。 双方都打出血性,拥挤在狭窄的城墙上无一后退。 就在杨丰赶到时候,一个敌军的头盔正被挑开…… “建奴?” 他看着那光秃秃的脑袋惊叫道。 后者紧接着被另一支长矛戳进眼睛,他惨叫着本能般转头,标志性的鼠尾巴飘扬。 下一刻杨丰就像看到了美女的饿狼般亢奋的发出了嚎叫…… “放开那些建奴,让我来!”</p>【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三十章大明的狗 一下子进入狂喜状态的杨丰,拎着他那把长刀,恍如追逐雌性的野牛般狂奔向前,把正在赶去增援的李信都吓得赶紧靠到女墙上…… 然后杨丰瞬间掠过。 他愕然地转头,眼看着杨丰双手高举长刀腾空而起。 “别开火!” 后面胡怀德大吼一声。 城楼和箭楼上那些弗朗机赶紧停止射击。 就在同时杨丰已经连人带刀砸进了那些建奴中间,下一刻长刀的寒光划过,两颗人头同时飞起,但后者坚固的頓颈,也让这柄普通的长刀严重受损。 他很干脆地把变形的长刀刺进一名建奴的眼睛。 紧接着又扯过这个倒霉的家伙。 “啊!” 他骤然咆哮一声。 然后这个连人带铠甲最少也得两百多斤的家伙,带着穿进脑子的长刀被他举过头顶,就像举起圆木般,砸落在前面的建奴中间,前方建奴瞬间倒了一片。与此同时杨丰身后那些戚家军手中长矛不断刺出,趁机刺穿他们的空档,而杨丰却踏着建奴的身体撞向前方,撞击同时左臂往面前一挡,穿在左臂上的铁盾紧接着发出接连的撞击声。 周围惊慌的吼声不断响起。 他就像个在拥挤的公交车上恶意制造混乱的乘客,在密集的人群中拥挤向前。 同时右手铁锥不断刺出。 他也不管刺的是谁,不管刺中的是什么地方。 凶残的三棱锥就是不停地刺入。 拔出。 刺入。 …… 铁盾护住脸。 身上全铁甲同样免疫箭。 周围建奴愤怒而又徒劳的用箭射他,用刀砍他,还有个拿斧劈的,这个的确有一定威胁,不过这个没成功,因为后面跟进的戚家军迅速用长矛给杨丰解除危险,而他继续勇往直前。 蓦然间前方一声异样的呼啸,下一刻他手中铁盾猛遭重击。 巨大的力量甚至让他左臂向后撞在脸上。 不过仅此而已。 当那呼啸再次响起的时候,他已经扯过了一个受伤的建奴,下一刻伴着血肉迸射,一个狼牙棒出现在这个建奴身上,而持棒的是一个三十左右的建奴。他迅速收回狼牙棒,然后对着杨丰横扫而至,杨丰很干脆的用铁盾挡过去,用上全力的他就这样再次与狼牙棒撞击,后者立刻被坚固的铁盾弹开。 不过那些三棱钉仍然在铁盾上留下几个醒目的凹陷。 “建奴?” 杨丰就像掀开面具的美男子一样,把铁盾一挪然后看着对手说道。 后者一脸惊惧地看着他,明显在害怕。 这时候城墙上的局面已改变,原本也就一百建奴,之前和戚家军是激战已经让他们死伤三十多,杨丰的冲击又放倒十几个,他们紧接着又被跟随的戚家军戳死不少,现在城墙上剩下的也就四十。 他们后面其实原本还有不少京营跟着的。 但这时全跑了。 而城楼上和箭楼上的弗朗机也重新瞄准了他们,可以说杨丰一声令下,他们就全得死在这里,而对于建奴那当然是要杀了…… “杨兄弟,这是建州左卫二都督舒尔哈齐,来大明朝贡的。” 李无逸赶到说道。 “朝贡的?朝贡的也不行啊!虽说你们身为大明臣属,给大明做事的确乃是尽职,可也得知道忠义,不能给奸臣为虎作伥啊。” 杨丰说道。 这居然是舒尔哈齐? 不过这些年他们兄弟俩的确时不时就往大明朝贡,那简直就是万历的孝子贤孙般,光野猪皮自己就来过不下十回,舒尔哈齐带队来的次数也不少,两人加起来基本上可以说两三年就得朝贡一回。他们那里现在全靠大明的人参贸易,可以说人参就是建奴起家的资本,就像美国人靠着捕鲸起家一样,不听话了万历就下旨禁止他们的人参贸易。 然后一堆人参堆着沤肥。 这时候他们还不是很懂晒参。 舒尔哈齐就不能杀了,杀了他正好便宜野猪皮,这时候正是他雄心壮志准备分家的时候。 让他们兄弟俩斗多好? “在下并不知道其他,只是听兵部尚书说贵军谋逆,官军拿不下,就自告奋勇前来,至于其他并不知,为虎作伥什么的更不知从何说起。” 舒尔哈齐小心翼翼地说道。 他这时候真怕,他此行很受万历优待,朝廷官员对他也很好,甚至给他和他哥哥同级的封赏,搞得他都有些受宠若惊了,正想着在万历面前表现一下忠心呢!一看有这种露脸的机会,立刻就自告奋勇前来,原本他在城下看的很清楚,认为以他和手下的战斗力,再找兵部要些重甲穿上,就有足够能力攻破防线。 包括他部下也这样认为。 所以他找兵部尚书石星主动请膺。 然而现在却发现,自己弄不好是要死在这城墙上啊。 “不知道?这倒也对,你们这些夷人地处偏远,对朝廷的事不了解,的确很容易被那些奸臣哄骗,但就算你们不知道实情也不行啊! 我们可是死了人了!” 杨丰喝道。 “只要阁下饶过我们,我们愿意赔偿,银子我们的确不多,但人参要多少有多少,贵军死一个兄弟我们赔一千斤人参如何?” 舒尔哈齐赶紧说道。 他们不在乎人参,每年挖的都得几十万斤计…… 这年头长白山里是遍地人参啊! “咱们死了多少兄弟?” “二十一名,这些建奴箭法太准,没有伤的,都是射在脸上。” “他们死了多少?” “五十六个。” “那问问咱们的兄弟,饶不饶过剩下这些?” 杨丰说道。 “饶了吧!” “饶了吧,他们也是听命行事!” …… 那些刚刚还在与他们血战的戚家军纷纷说道。 “多谢诸位兄弟,赔偿回去之后立刻送上,我对天起誓!” 舒尔哈齐赶紧行礼说道。 “你以这就行了?你们的性命可以饶过,但这罚还是要有的,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也不欺负你们,既然咱们都是男人,那就用男人的方式来解决,就我这双拳头,你们尽管上,让我揍一顿心情舒畅了,那也就算了结此事。” 杨丰活动着手腕狞笑着说道。</p>【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三十一章 十万刁民闯京城 崇文门城楼内。 解下铠甲的杨丰傲然而立。 他周围连同舒尔哈齐在内四十五名建奴环绕。 他们同样解下了铠甲。 一个个深山老林冰雪中和野兽搏斗才活下来的蛮族精锐,在他周围等待进攻的命令,这些家伙个子算不上魁梧,但一个个都很敦实,而且脸上手上都能看到伤疤,很显然全都真正的百战之余…… 原生态的建奴啊! 野猪皮兄弟俩带着在三十年里一统女真各部的核心武力。 “看什么,赶紧上啊!” 杨丰不耐烦地说道。 “杨兄弟,我们可是四十多人,你真的一个人?” 舒尔哈齐说道。 “放心,他们不会开枪的,我说一个人对付你们就是一个人,哪怕我被你们打死,他们也一样会遵守承诺让你们离开,赶紧的,让我看看你们建州人算不算个男人!” 杨丰说道。 然后他活动着手握。 “上!” 舒尔哈齐骤然间大吼一声。 周围所有建奴几乎在同一刻撞向杨丰。 也就在同时杨丰腾空而起。 伴着某游戏里标准的怪叫,他的拳头凌空轰落,一名建奴惨叫着倒飞向后,但落地的杨丰瞬间就被一名建奴抱住了腰,紧接着双臂和双腿也被抱住了。其他建奴蜂拥向前,挥拳直奔他面门,但下一刻两个抓住他胳膊的建奴就飞起来,就像两个狼牙棒般砸落人群,眨眼间杨丰周围都砸成了人堆。 两个抱住他双腿的还没反应过来,就同时被他拎着脖子扯开。 紧接着两条腿交替踢出。 然后两个建奴惨叫着砸在后面的援军中。 杨丰咆哮一声跃起,跃起同时双手向后抓住背后那个建奴的肩头,恍如抓住只死狗般扯过来,直接砸在前方,然后在一片惊叫中踏着他腾空而起落在舒尔哈齐后面…… 舒尔哈齐急忙转身。 杨丰一拳轰出,他双臂护脸,在重击下倒退。 他两旁建奴蜂拥向前。 杨丰拳头几乎打出残影,他前方一个个身影飞起。 但建奴依然在向前。 他们依然没有乱,依然在试图就像之前那样锁住他,不断有从两侧袭击的建奴扑向他双腿,然后被他顺手扯过当武器砸向前,就在这样转眼间再次面对了舒尔哈齐,那砂锅大的拳头再次轰出。 舒尔哈齐继续双臂护脸,在他的重击中双臂撞在脸上。 杨丰拳头不断落下。 他自己的双臂就像两个棍子般不断撞着他的脸。 鼻子里的血流出。 脸上青肿迅速出现。 甚至脸上的裂口都在这重击中出现。 不断后退的舒尔哈齐终于仰面倒下。 杨丰直接骑在了他身上,扯开他还在护着脸的手臂,举起那只铁拳对准了他…… “服不服?” 他喝道。 可怜的舒尔哈齐眼皮都肿了,那张脸看着都跟猪头一样,嘴里,鼻子里也破了,鲜血不断流出,在那里虚弱地挥动双手…… “服,服了,饶,饶命!” 他颇有些漏风的说道。 周围那些建奴全都躺在那里哀嚎着。 甚至还有已经嚎不出的。 杨丰满意地站起身,接过李信递过来的手巾,擦了擦拳头上的血,不过不是他自己的鲜血,他又没打那些容易伤到自己的位置,都是胸口肚子之类,也就是对舒尔哈齐打脸,但后者的胳膊护着脸,给他是拳头提供了足够缓冲…… “回去别忘了你们的赔偿,以后老老实实给大明做事,别跟那些不懂事的学坏,要是我知道你们做了对不起大明的事情,那下次就直接要你们的狗命了!” 他说道。 说完他就像个发泄完的渣男般,把沾满鲜血的手巾扔在舒尔哈齐脸上,然后开始重新武装自己。 舒尔哈齐仿佛用尽全身力气般躺在那里喘息着…… “杨兄弟!” 李信突然说道。 说话间他手指指向南边的天空。 杨丰顺着他手指望去,那里蔚蓝的天空中,一团烟雾炸开,在蓝天白云间分外醒目。 “他们到了,走,兄弟们,大干一场的时候到了!” 杨丰立刻精神一振。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冲向外面。 左安门。 巡捕营右参将许大成用惊愕的目光看着前方。 在那里是仿佛夏日暴雨后,突然汹涌而出的洪水般,在白色雪地上漫过的灰黑色洪流,无边无际,看不到尽头,缓慢而又坚定,而他脚下的大地似乎在微微颤抖…… “快,快,快去禀报孙公公,快去禀报,民变,民变了!” 他颤抖着说道。 那是无数破衣烂衫的穷人。 “许大成,赶紧跑吧,那是最少十万青壮,就你这两千人会被他们踩死的。” 他背后城墙上刚刚发射完信号火箭的徐寿笑着说道。 他俩认识,但称不上有交情,不过许大成的进攻一样是在糊弄,倒不是说他对戚家军有什么感情,而是他根本就没这能力。员额一万一的巡捕营实际就八千,又分散在京城外围各处巡检司,真正能迅速集结起来的就六千。而这六千里面一半是老弱病残不可能真上战场的,剩下三千能用的里面一千被提督带去崇文门表现忠心去了,留下两千给他来这里反攻,他无论打的多卖力,也不可能有人注意到他的忠心。 那拼命干什么? 赢了没人注意,输了还有罪。 再说他是巡捕营,平日在京城和外围巡逻抓盗贼的,治安警察进攻王牌野战军? 开什么玩笑? 所以整个反攻过程就是糊弄。 但现在…… “你们闹到如此地步,就没想过如何收场?” 他恨恨地说道。 “许参将,从王保设计坑杀我们的时候就已经没法收场了,他是总兵,我们的统帅,我们反抗他就是兵变,难道朝廷那些官老爷还会不维护他反而维护我们?戚大帅走后,朝廷对我们是什么心思,难道我们不清楚,我们反抗就是兵变,不反抗就是死,既然这样为何不鱼死网破,要闹就闹个天翻地覆。 左右我们贱命一条,既然要死那就拉着官老爷们一起死! 杨兄弟说的好。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哈哈……” 徐寿得意地笑着。 “撤退!” 下面许大成看着席卷而来的洪流,毫不犹豫地吼道。</p>【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三十二章欢乐满京城 “快,赶走这些刁民!” 顺天府尹钱藻骑着马,手持宝剑焦急地吼叫着。 在他身旁骑兵迅速列阵。 雪后外城的荒野上,整整三千全副武装的骑兵,就这样手持长矛以天坛为起点向东排成三列横队阻挡前进的刁民,仿佛绵延的堤坝面对着正在席卷而来的洪流…… 十万刁民! 这个数字让钱府尹不由得擦了把冷汗。 同时他也在心中咒骂孙矿和李颐这两个废物。 他们不但被杨丰耍了,甚至还被这些刁民耍了,后者故意在南蔡村狂欢,哄着孙矿二人错过了最关键的一天,让杨丰潜越河西务直奔京城,而慌了神的孙李二人光急着追杨丰了,却忘了这些刁民一样是要进京的。结果在河西务的蓟镇官军跟着总督和巡抚匆忙赶往京城时候,这些刁民和杨丰一样绕开河西务,沿着直通马驹桥的大路浩浩荡荡进京了。 而且同样是夜行。 这些以纤夫为主的刁民不但脚程快而且无比熟悉环境。 一晚上一百里而已。 对他们来说真的完全不值一提。 疏于防范的武清县根本不知道他们从城外经过,也可能是故意不知道,毕竟他们也不敢拦,知道就得拦,不知道就不用拦了,而前面的马驹桥巡检司又被杨丰抄了,京城这边竟然没有得到任何预警。 当然,得到也没用。 十万, 实际上不只十万! 因为京城外围的刁民也在加入。 甚至京城里面的部分刁民也开始加入。 寒冬腊月。 京城里面吃不上饭的也有的是啊! 现在具体有多少根本无法知道,而且数量一直在增加,他们从乱军守卫的左安门涌入,在外城东南这片荒野中席卷而过,一旦被他们到达崇文门与杨丰会和…… 钱府尹又擦了把冷汗。 “府尹,真动手吗?” 他身旁的神枢营游击李如梧低声说道。 “废话,你以为杨丰在崇文门等了一夜是干什么的?告诉你,此刻非比寻常,办好了银子官职都有,办砸了别说是你,就是你们李家也别想有好!别以为朝廷不知道你兄长在朝鲜干了什么,他们闹饷要的一条可就是令兄不给平壤之战的赏银。自己下令各军不准割首级只顾向前冲杀,然后让你们李家家丁在后面割首级领赏,你猜猜这种事情闹到陛下那里会如何?” 钱藻低声喝道。 好吧,李游击是李成梁的儿子。 松柏桢樟梅梓梧桂楠。 这是老七。 “公请放心,末将手下还有些真正上阵厮杀的,断不会如那些酒囊饭袋般有负圣恩。” 李如梧毫不犹豫地说道。 紧接着他催马上前…… “兄弟们,今日正是我等报效皇恩之时,刁民欲惊扰圣驾,立刻将其驱赶出城,有胆敢抗拒者,一律格杀勿论。” 他拔出刀吼道。 紧接着他催动战马,迅速冲出前方横列的阵型,在他两旁那些李家的精锐家丁跟随,横亘的三列横阵立刻向前移动,恍如移动的城墙般向着前面的刁民们挤压。后者已经停下,全都在那里惊惧的看着,三千骑兵控制着战马,以缓慢而又坚定的速度不断向前,马背上那些李家的家丁首先端起了长矛,其他骑兵也纷纷端起长矛指向前方。 钱藻陡然间挺直了腰。 “大胆刁民,速速退出京城,否则格杀勿论!” 他吼道。 但就在下一刻,身后蓦然传来一声恍如猛虎的咆哮。 他吓得一哆嗦,赶紧转回头。 后面包围崇文门的京营正在做鸟兽散。 而在那些四散狂奔的京营后面是一个全身重甲的猛将,一手明晃晃的盾牌,一手巨大的木头棒子,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拆的,就像头发疯的公牛般狂奔向前。 他后面是百余骑兵。 这些骑兵也和他一样,手中拿着大棒子,只不过比他的小而已,但却一样的凶悍,在马背上挥舞着,而在骑兵后面是结阵向前的步兵,长矛手在前鸟铳在后,护住骑兵两翼。而骑兵跟随那个猛将,猛将手中大棒砸翻所有敢于阻挡他的,无论是人还是战车什么的,在他们前方京营的步兵们恍如野狗面前的鸭子…… “李将军,是那杨逆!” 钱府尹惊恐地高喊着。 前面的李如梧已经停下,也在回头惊愕的看着。 然而那猛将速度极快,转眼间就已经相距不足半里,而就在同时那些刁民也陡然爆发出吼声,紧接着开始了向前狂奔。 李如梧看了看身旁亲兵。 这个他爹专门配给他的,可以说身经百战的亲兵摇了摇头…… “撤退!” 李如梧毫不犹豫地调转马头。 然后他带着部下亲兵第一个开始了逃跑。 钱府尹傻了一样看着他,嘴唇抖动着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而剩下那些骑兵同样一片混乱地各自寻找逃跑方向,他们现在可是排着很长的横阵,腹背受敌只能各自向两边跑了,然而这时候逃跑有些晚,那些狂奔的刁民迅速就淹没了这些骑兵,后者在堪称人山人海中就算有刀枪也不敢用,只好坐在马背上哆哆嗦嗦地看着。 好在刁民们也不敢惹他们。 倒霉的钱府尹也跑慢了,同样也被汹涌的刁民淹没。 不过他刚才的嘴脸明显引起公愤。 “你们想干什么,你们这些刁民,我是顺天府尹!” 他就像风浪中的小船般,在无数刁民的冲击中飘摇着,色厉内荏地挥舞宝剑吼叫着。 一个刁民从背后猛地扯了一把。 钱府尹在马背上猝不及防,惊叫着仰面倒下,虽然旁边还有个家奴抓了他一把,但他还是摔在地上,然后他气急败坏地试图爬起,一个走过去的刁民又扯了他一把,本来就在踩硬的雪地上,钱府尹紧接着滑倒…… “谁,谁干的!” 他愤怒地吼叫着。 然后刚刚爬起又被人从后面扯了一把。 那家奴想救他,但却紧接着被一群刁民挤到一旁,然后只能眼看着可怜的府尹一次次爬起,一次次被人从后面拽倒,四周是无数欢乐的笑声,每个路过的刁民,都很快乐地从钱府尹身旁走过,在他发疯一样的吼声中戏弄着他…… “谁,到底是谁,是谁干的,我是顺天府尹,我是顺天府尹……” 钱府尹嚎叫着。</p>【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三十三章 孙猴子闹天宫了 半个时辰后。 “快,拦住他们!” “你们这些狗东西,快上啊!” …… 崇文门内大街上一片崩溃的嚎叫声。 所有那些文臣武将太监甚至不少自己跑出来的勋贵,全都在发疯般喝骂踢打甚至用鞭子抽打着崩溃的京营。 后者已经完全放了羊。 所有人全都在跑,毫无秩序的跑。 甚至直接干脆冲倒这些碍事的家伙。 亲临前线的东城御史被撞倒后,因为没来得及躲开,甚至被几个溃兵直接踩了过去,当他手下的弓兵勇敢地冲过去护住他的时候,可怜的御史老爷趴在冰冷的雪地上已经只剩下哼哼了,背上一堆层层叠叠的鞋印,就连脸上居然都还有一个鞋印子…… 还是个穿钉鞋的。 这绝对的挟私报复,否则谁会拿钉鞋踩御史老爷的脸。 至于造成这场大崩溃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和之前在外城一样,那个穿着重甲拎着大棒子的家伙,和他手下那些大棒子骑兵们进城了。 在崩溃的京营后面,这些挥舞着大棒子的家伙,恍如一群来自蛮荒时代的野蛮人般打砸着,不断掀翻挡路的战车或者其他什么,而在他们后面是汹涌而出的结阵步兵,长矛和鸟铳的组合蜂拥向前。而在这些家伙后面,则是无数破衣烂衫的贫民,他们手里拿着各种乱七八糟武器,不过绝大多数也是大棒子,可以说崇文门大街上一片大棒翻飞。 原本堵塞街道的各种战车直接被掀翻。 原本应该阻挡他们的京营在溃逃,督战的官老爷们一看情况不妙也在逃,到是看热闹的百姓依然在看热闹。 他们占据了周围所有屋顶和墙头,条件好的甚至挤在酒楼的窗口,一个个很欢乐的看着这混乱场面…… “我!” 那个野蛮人首领吼叫着。 “杨丰!” 他的吼声响彻城市。 “只为伸冤而来,京城军民切勿惊扰,我等皆身负奇冤,以太祖高皇帝旧例前来诉之陛下,朝中奸臣官官相护,为阻我等面圣故诬陷兵变欲杀我等,我等不想含冤九泉,使陛下盛世蒙羞,使太祖高皇帝神灵震怒降罪陛下,故此不得不行此下策。 我等并无他念,今日我等入城只为前往登闻鼓院。 若再有人阻挠,莫怪我等刀枪不认人!” 他一边狂砸一边吼叫着。 然后他前方的京营继续溃逃,他身后的浩浩荡荡大军继续跟随,而且后面那些破衣烂衫的刁民还在源源不断涌入。 “义乌的将士们,莫要被这逆贼蛊惑,老夫东阁大学士赵志皋,兰溪县人,咱们也是乡亲,老夫保证严查王保一案,必然给将士们一个交代,只是这杨逆身份可疑,如今蛊惑将士们威逼皇城,居心叵测,尔等切勿被他哄骗!” 路边一座小楼上,一个红袍老者高喊着。 “赵阁老,小的们不信您,您说了不算,皇帝说了才算!” 刚刚进城的徐寿喊道。 “对,见皇帝,皇帝金口玉言,除了皇帝谁说了也没用,你们做官的骗人如喝水般随意!” 李信喊道。 “尔等如此狂悖,难道就不怕家中亲人遭牵连?” 赵志皋身旁一个红袍官怒道。 街道上瞬间一片寂静,那些戚家军面面相觑,的确,这个问题很严重,他们的家人可都在义乌,若是这些官老爷们抓他们的家人怎么办? “怎么,如今知道害怕了,速速退出城外,老夫可保既往不咎!” 红袍官得意地说道。 “若这京城衮衮诸公都不惜全家性命,那我等草民又何惜几颗人头?” 杨丰幽幽地说道。 下一刻那些戚家军一片哄笑…… “大老爷,您要是愿意给小的全家陪葬,那小的也乐意奉陪,有这京城的豪门贵族,达官显贵给小的们陪葬,小的们全家那几条贱命又何惜,兄弟们,咱们豁出去全家老小,陪着这些公侯将相们共赴黄泉如何?” 徐寿喊道。 “同去!” “同去!” …… 士兵们欢乐的吼着。 两旁看热闹的百姓们也跟着一片哄笑。 “赵阁老,您兰溪赵家宋朝就做宰相,如今咱大明您也做宰相,那可是一等一的高门,小的祖上是义乌挖矿的,小的当兵前也是挖矿的,能跟您这样的共赴黄泉,小的也不算亏了,祖宗也能含笑九泉,您愿不愿意?” 一个士兵喊道。 赵阁老用无语的目光看着那红袍。 后者尴尬的一笑,赶紧低着头转身走了。 “兄弟们,看看,这就是官啊,看着威风八面,结果却是一个纸老虎,一戳就破了!” 杨丰笑着喊道。 周围无论士兵还是百姓,全都看着那红袍的背影笑起来。 下面汹涌的洪流继续向前,不过这时候真没人敢拦了,包括那些官员们也都清醒过来,事实也的确如此,大家都是豪门显贵,锦衣玉食的,有必要冒险激怒他们吗?这些当兵的和泥腿子们都是烂命一条,把他们惹火了真的在这京城闹个天翻地覆,那皇帝在宫里有层层城墙护着,可这些豪门贵族的府邸,可全都在内城的各坊。 就那一丈高的坊墙能挡住谁啊! 真要是闹大了,最后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家被抢被烧,多少高贵的身体被踩在烂泥里。 真要是就之前那三千戚家军也还好说,可现在后面涌入的十万刁民。 根本控制不住了。 一旦闹起来就是一场灾难。 话说大老爷们高贵的身份,犯得着冒生命危险跟他们闹起来吗?这一颗颗高贵的人头,犯得着跟他们这些烂命互相伤害吗? 不能惹他们! 真的不能惹他们! 不对,应该说是不能拿美玉碰石头。 杨丰扛着大棒子,昂然地看着赵阁老。 赵阁老长叹一声…… “传令下去,别再阻挡,就让他们去登闻鼓院!” 他缓缓说道。 然后他看着杨丰,杨丰也看着他,后者周围是一片恍如欢呼英雄的喊声。 “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今日欢呼孙大圣,只缘妖氛又重来。赵阁老,孙猴子闹天宫了。哈哈!” 杨丰喊道。</p>【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三十四章 皇城脚下 孙猴子…… 杨丰此时的形象倒也很像,毕竟他也扛着根大棒子。 有了赵志皋的命令,再向前也就畅通无阻了。 杨丰扛着大棒子在前,胸前挂着大诰…… 这东西颇有些重量,要不然他就绑在头顶避雷针上顶着了,整个大诰其实分四部,大诰,大诰续编,大诰三编,以及专门针对武将,主要是后期卫所将领腐化的大诰武臣。朱元璋可以说一辈子都没放松,就是死盯着文臣武将的腐化,虽然他杀人的确挺狠的,但的确保证了在他活着的时候始终没有敢翻身的,无论文臣武将都过的战战兢兢。 甚至到了明末,还有文人哀叹在他那时候,秀才考科举做官的十有六七是不会有好下场。 可是…… 这也没挡住文人冲向考场啊! 为了抢名额还闹出南北榜这样的科举史上大事件。 呃,他们真贱! 朱元璋这样对他们,都挡不住他们做官的热情。 杨义士就这样在两旁闲人们的欢呼声中扛着棒子向前,身后是浩浩荡荡的戚家军,在他们中间是装在笼子里的王保等人,他们折腾到现在也没什么精神了。 尤其是樊东谟,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模样凄惨。 一路上被王保揍的。 倒是马兵备还算正常,王保没揍他。 而在戚家军后面是依旧浩浩荡荡的刁民们,他们的数量太多,至今后面的还没进崇文门,他们也是去敲登闻鼓的,他们一样有冤屈,话说这年头都混到做纤夫的,谁还没有个冤屈需要申诉?皇帝设登闻鼓不就是让百姓敲的吗?既然这样大家就一起组团去敲登闻鼓好了。 十万人组团…… 那又如何? 谁规定不能十万人组团敲登闻鼓了。 不过就在杨丰转向长安左门的时候,一个太监在锦衣卫簇拥中,捧着圣旨从里面出来,然后挡住了杨丰的队伍。 “圣旨,备倭南军及辽东义民杨丰接旨。” 他高喊着。 杨丰等人赶紧躬身接旨。 跪就不需要了,大明的圣旨不跪也没什么大不了。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王保克扣军饷擅杀士卒一案交三司会审,备倭南军暂驻南苑等候,无需再敲登闻鼓,辽东义民杨丰虽举止冒失,然其本意为南军申冤,故赦其所犯之罪,闻其颇有勇力,故赐锦衣卫籍,以备为国效力。 杨义士,这可是天大恩赐,还不快接旨。” 那太监说道。 杨丰看着他笑了笑,笑得他颇有些心跳…… “杨义士,还不接旨?” 他说道。 “这位公公,杨某只想问一句,这太祖高皇帝的大诰,到底还管用不管用了,若大诰还管用,那杨某就无罪,我依大诰而行又何罪之有,至于之后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些意图阻挡杨某的人有罪,同样我无论做了什么都不过是为了依照大诰把这些罪人送来而已。 这当然是无罪的,同样也不需要陛下赦免。 若大诰已经无用,那也请陛下明示,杨某因为不知大诰已作废,所为都是出于对太祖高皇帝的忠心,那也说不上有罪。 总之杨某无罪可赦,那这圣旨就不敢接了。 杨某虽然不是什么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者,但也知道这做人当明明白白,更何况这事关大明祖制,更得掰扯的明明白白才行。” 杨丰说道。 “你这厮,如此狂妄,圣旨如何敢不接” “圣旨无疑者当然接,可圣旨存疑又如何可接,再说杨某就算接了这圣旨一样要向陛下问个明白,杨某还是要去敲登闻鼓的。” “混账,你,你以为你能进去? 圣旨已明示,备倭南军出城于南苑暂驻,王保等交刑部三司会审,圣旨在此,再有胡闹者以抗旨论处,你们要的已经得到,再继续无理取闹莫怪朝廷律法,抗旨可是要杀头的,咱家可保证王保案必然秉公处置,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待。 咱家提督东厂孙暹。 若王保案有徇私枉法者,你们尽管来找咱家。 我东厂也不是摆设! 至于所欠军饷,军功赏赐,这些一并补发,今日就发,尔等去南苑之后,咱家就带着银子去发放。 连死了的一起发。” 太监对着胡怀德等人喝道。 闹到这种地步,实际上万历也很清楚,至少王保必须严惩,其他人怎样的确他也说不准,毕竟樊东谟是文官,他的处置没那么简单,更何况还牵扯李颐,孙矿,马化龙,赵祖寿这几乎蓟镇所有大员,甚至还牵扯兵部尚书石星等一堆在朝文官,这个窝案以万历的魄力…… 他真还就不敢。 他要是真有这魄力,就不至于被逼得罢工了。 但王保是死定了。 把他砍了,给戚家军补发军饷,然后也就可以了。 胡怀德等人看着杨丰。 很显然对他们来说,这个结果应该算达到目的了,他们要的就是让王保给死了的兄弟偿命,要朝廷给他们欠的军饷,现在孙暹已经都答应了,他可不是朝臣文官,他是万历身边主要大太监之一。 现在是厂公了。 很显然张诚已经完蛋了。 公公们说话比文官们算话,虽然这样说比较令人无语,但事实的确就是公公们的信誉远超文官。 “兄弟们愿意接旨,那自可接旨去南苑等待,但这登闻鼓,杨某是非敲不可的。 杨某就不明白了,这明明就是简单的一件事。 太祖高皇帝的大诰在这里,太祖高皇帝御制,这也是明明白白的,若依旧管用,那就明明白白地告知天下万民,若它已经作废了,那也明明白白地告知天下万民。 事情就这么简单。 那到底为什么一个个从官员到皇帝全都搞得不明不白,遮遮掩掩,不说管用也不说作废呢? 它到底能不能用? 杨某今日就要搞个明明白白。 杨某不管别人如何,杨某今日就必须问个明白,后面的纤夫兄弟,你们想不想问个明白?” 杨丰对着后面用尽全力喊道。 “想!” 后面一片仿佛海啸般不断蔓延开的吼声。 “那么,孙公公,你听到了?” 杨丰说道。【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三十五章 人心 “谁,咱家就看看,还有谁敢造次!” 孙暹怒不可遏地喝道。 很显然戚家军似乎被安抚住,这给了他巨大的勇气。 他其实不怕刁民。 太监都是底层出身的,能在宫里混到今天也是够聪明的。 他知道单纯刁民闹不起来,怕的只是跟着戚家军,后者的战斗力在前面开路后面刁民数量冲,就像饥荒时候一群悍匪裹挟无数饥民,一路滚雪球般向前,那才真是无法收拾。 但只有饥民…… 放开官兵砍杀就是了。 再闹还能闹得过铁骑兵? 眼前这些绝大多数都是纤夫,实际就是各地跑来谋生的流民,没有组织,一盘散沙,甚至互相之间都还有旧怨,纤夫都是以地域拉帮结派,开河时候为了争活械斗死人都是常见。反正绝大多数身上都没有路引,在官府就是没名没姓,直接扔运河里都没人查,之所以现在聚集起来说白了就是在这个冬天里,为了求生想尽可能多捞些,毕竟这样的冬天里,纤夫村里冻死饿死那是司空见惯。 他们就是类似饥民蚁聚求生而已。 吓唬一下。 给点甜枣安抚一下。 基本上也就能哄回去了。 不过首先必须得震慑住他们。 “都活腻了,放着活路不走走死路?抗旨那是要杀头的,看看这城墙上的大炮火枪,看看这街上的官军,这圣旨已经下了,再敢胡闹就是抗旨,抗旨就是杀头,谁敢再往前一步就是死!” 他喝道。 然后旁边杨丰立刻向前一步…… 然后他一脸纯洁地看着孙暹,同时手中大棒掂量着,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当头一棒。 孙暹忧伤了一下…… “你们纤夫冬天里没生意,日子过得苦,万岁爷也知道,你们都老老实实到城外去等着,回头万岁爷也有抚恤给你们……” 他仿佛杨丰不存在一样继续趾高气扬地怒斥刁民。 然后他就发现刁民们的表情有点不对,他本能地转头向旁边,才发现杨丰早就已经快走到城门了,他立刻用目光向皇城城墙上那些守军示意,让后者赶紧开炮了结这个逆贼,但就在同时又感觉另一边几分寒意,他再转回头是徐寿等人手中的枪口,他吓得赶紧示意城墙上不要动手。 “孙公公,我看见了。” 杨丰边走向敞开的城门边阴森森地说道。 孙公公在后面讪讪笑着。 长安左门的城门没有关闭…… 要是关闭了,一旦有事孙公公往哪里跑? 不过城门前的确严阵以待,这是守卫皇城的亲军卫,也就是亲军上直二十六卫的。 他们和京营不一样。 他们…… 他们更烂。 这时候的京营其实是嘉靖年间重建的,因为俺答汗的京郊大游览,把嘉靖搞得虚火直冒,他知道京营不能再烂下去了,所以重新进行整编,甚至从外面募兵补齐,最终重新整编成十几万的编制。然后又经过张居正时代的整顿,尤其是引入戚继光兵法整训,所以现在虽然也烂了,但终归还是能凑合,毕竟时间短,比如说至少还能对射。 但亲军卫就是真烂透了。 他们是皇帝的亲兵,大臣们巴不得他们越烂越好,要是他们不烂,大臣们还不放心呢。 “你们都是太祖高皇帝最信任的亲军后代,你们不想知道太祖高皇帝的规矩到底还有没有用吗?” 杨丰看着他们说道。 “大,大胆刁民,还敢在此蛊惑人心!” 一个将领模样的战战兢兢怒斥道。 他身旁那些拿着三眼铳和冷兵器的士兵们同样战战兢兢。 他们连鸟铳和战车都没有,从某种意义上说亲军卫是装备最差的,兵部才不会把好东西给他们,更何况他们也根本不归兵部管,所以这些理论上的皇帝亲兵们手中武器,比起他们老祖宗跟着永乐皇帝的时候基本没什么区别。 “人心?” 杨丰冷笑一声。 紧接着他单手高举起那套大诰。 “这才是人心,太祖高皇帝才是人心!” 说完他直接走向前。 “停,停下,再不停下就开火了!” 将军色厉内荏的喝道。 “太祖高皇帝大诰在此,我倒是想看看,你们这些当年太祖高皇帝最信任的亲卫的后代们,是不是要对着太祖高皇帝的大诰开火,太祖高皇帝让你们的祖宗们保护的,可不仅仅是他的子孙和他留下的江山,还有他留下的这套规矩。作为军户你们很清楚,这规矩是为了你们好,私役士卒者斩,擅杀士卒者斩,饿死士卒者斩, 啊,不是斩。 平阳千户所千户彭友文贪墨钱粮饿死一百士卒,太祖高皇帝点了一百士卒与他拿长枪对战,然后被一百士卒乱枪捅死了。 那么你们的长官贪墨你们的粮饷时候,你们不想问问陛下,太祖高皇帝大诰上的这规矩还有没有用了? 你们不想问? 那就让开,让我进去替你们问。” 杨丰举着大诰边说边往前走。 那些亲军卫的士兵手中武器逐渐全都垂下了。 “开,开,开火啊,杀了这逆贼,你们这些狗东西开火啊!” 将军咆哮着。 然后杨丰走到了他面前…… “你可以开火!” 他真诚的说道。 将军拎着个三眼铳,站在那里笑的跟哭一样。 “兄弟说笑了,某祖上也是跟着太祖高皇帝的,如何敢冒犯太祖高皇帝的大诰?” 他说道。 杨丰点了点头。 然后他直接转身看着后面。 “门已经敞开,你们是愿意继续昏昏噩噩过下去,甚至世世代代昏昏噩噩过下去,还是愿意从今日开始活的明明白白?我不会强求任何人,我自己不会昏昏噩噩过下去,我要去问个明明白白,你们愿意就跟着,不愿意就不跟。 你们的命不需要别人做主。 自己选!” 他说道。 说完他直接走进了长安左门。 后面徐寿几个面面相觑,紧接着一起走向前。 孙暹还想摆出威严,紧接着徐寿的鸟铳杵到了他下巴上,孙公公吓得赶紧闭嘴了。 徐寿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就那么直接走了过去……</div>【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三十六章 丧钟为谁而鸣 第二天。 清晨的阳光中,车城外面一片血色。 虽然骑兵的死尸已经被移走,那些战马的死尸却依然有部分还留在原地,静静躺在被鲜血染红的泥土中,展示着夜晚的激烈战斗. 至于还有另一部分…… 好吧,另一部分在烧烤中。 车城内的戚家军们,正一群群围着篝火烤马肉。 而拎着一串马肉的杨丰,正昂然走出车城的缺口,一边啃马肉一边看着对面重新出现的兵备道,后者铁青着脸再也不复昨日的慈眉善目,边走边低着头,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已经和泥土混合的鲜血。旁边保护他的军官还卑躬屈膝地搀扶着,不时提醒他小心别沾上血污,就仿佛兵备道老爷是个怀胎的孕妇…… “兵备老爷,您是来传旨的吗? 昨晚我们遭到匪徒袭击,幸好太祖高皇帝在天之灵保佑,我们才杀退了匪徒。 您知道吗? 太祖高皇帝显灵了! 昨晚我们正在睡梦中,突然看到眼前一片金光,一个金灿灿的神人告诉我们立刻醒来准备迎敌,然后我们立刻就醒了,而且所有人也都梦到了这个金灿灿的神人,结果一醒来就看见外面是匪徒准备进攻。 太祖真的显灵了!” 杨丰一脸认真地说道。 “立刻拿下这狗东西!” 兵备道终于忍无可忍地怒道。 跟随他的军官一挥手,后面十几名士兵立刻上前。 蓦然间枪声响起。 那些士兵脚下泥土飞溅,他们吓得立刻全不敢动了,一个个惊恐地看着对面,而车城的盾墙后面一排冒烟的鸟铳还在对准他们,鸟铳下面的射击口里,弗朗机也在对准他们。 杨丰依旧淡定地啃着马肉。 “兵备老爷,很显然你还不明白目前的局面。 不对,你为什么来了要抓我呢? 我明白了,你和那些匪徒是一伙的,你和王保是一伙的,你是想来杀人灭口,怪不得我听你说话口音和王保差不多,原来你们是一伙的,兄弟们,你们听兵备老爷说话口音,是不是与王保一个地方?” 他喊道。 “对,王保是陕西榆林卫的,兵备老爷听着也是陕西的口音,他俩肯定是同乡,他们是一伙的,王保杀我们肯定是他授意的!” 胡怀德在后面喊道。 “对,他才是主谋。” “是他,是他,就是他!” …… 后面士兵们哄笑着喊道。 “混帐东西,本官樊东谟,陕西蒲城人,如何与王总兵同乡?” 兵备道怒道。 “真是同乡啊,他们都是陕西人。 太祖高皇帝保佑,居然让我又为皇帝陛下查出朋党案子。 樊东谟以永平兵备道,与蓟镇总兵王保以同乡勾结为朋党,后者杀戮无辜士卒,樊东谟为替王保掩盖罪行指使匪徒袭击我等,欲杀人灭口,使我等之冤沉海底。 幸得太祖高皇帝显灵,使我等免于此难,并为朝廷揭穿其罪行。 真的社稷幸甚,大明幸甚!” 杨丰很夸张地高喊着。 樊东谟后面远远跟着的一名武将忍无可忍…… “你这刁民,简直血口喷人!” 他怒吼道。 “那么,这位将军,你也是朋党吗?” 杨丰阴森森地说道。 “杨兄弟,他是蓟镇东协副总兵张守愚。 他也是陕西人,陕西安定人。” 李无逸喊道。 “吔,还真是陕西人啊,这陕西人独霸蓟镇,从总兵副总兵到兵备道居然全都是陕西人,这陕西人岂不是霸了蓟镇军政大权?这陕西文臣武将结为朋党,在这蓟镇一手遮天,想杀谁就杀谁,还有人负责灭口,这蓟镇究竟是大明江山还是陕西人地盘? 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兄弟们,咱们都是大明忠义,断不能容他们陕西人霸了蓟镇。 走,咱们进京去奏禀皇帝!” 杨丰振臂高呼。 “简直是疯了,尔等兵变挟持大帅形同谋反,本官这就奏明陛下,请旨调兵捉拿!” 樊东谟气急败坏地吼道。 紧接着他拂袖转身…… “兵备老爷,你觉得自己还能走的了吗?” 他身后杨丰的声音响起。 “你还敢挟持本官不成?” 樊东谟愕然回头怒道。 “说挟持是不对的,应该说是辽东义民杨丰,及蓟镇备倭南兵,揭破总兵王保,永平兵备道樊东谟等人朋党为奸,杀害忠良,又欲杀人灭口之罪行,故此依照太祖高皇帝御制大诰绑送进京。 您可别跑。 您要跑的话那就格杀勿论了!” 杨丰说道。 “本官就走,你敢如何?” 樊东谟冷笑一声,紧接着迈步就向前走。 但紧接着他就停下了。 然后站在那里浑身颤抖着一动不敢动…… “兵备老爷,杨某是个粗人,走江湖的,就好个面子,说格杀勿论就格杀勿论,就是说杀你全家,也一定要杀你全家,您这进士及第,想来不想就这么把命丢在这里吧?” 杨丰探过头,看着他一脸认真地说道。 而他那柄还穿着块马肉的短刀刀尖,却已经刺进了樊东谟的脖子,虽然仅仅扎进去也就一层皮,但鲜血也已经在刀尖渗出。樊东谟站在那里的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目光里充满了惊骇和恐惧,仿佛在看着一个妖魔。前面的张守愚已经发现异常,带着部下骑兵立刻上前。但就在这时候,杨丰身后的盾墙上,那些鸟铳同时喷出火焰,子弹立刻打在那些骑兵面前,昨晚已经尝过滋味的骑兵们,吓得赶紧带住了自己的战马。 杨丰抬起头,饶有兴趣地看着张守愚。 “张副总兵,我这个人对武将还是比较尊敬的,我觉得你应该不是朋党里面的,毕竟你们陇右和他们隔着有点远。” 他很认真地说道。 “大胆刁民,若不是你挟持王大帅与樊兵备,今日老夫定要斩了你的狗头!樊兵备,大帅,你们放心,末将就带兵跟着他们,这些贼子若敢对你们不利,末将定将他们碎尸万段!兄弟们,都精神起来,盯住这些贼子,千万莫要被他们伤了樊兵备与大帅!” 张副总兵义正言辞地喝道。 紧接着他带着手下骑兵掉头向远处跑去……【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三十七章 铁骑兵来啦! 伸冤大军没有在榆关驿休息,从石门寨到榆关驿六十里,而榆关驿再到抚宁县四十里,对于戚家军这些精锐老兵来说,启程第一天官道急行军一百里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傍晚。 抚宁县城。 “太祖高皇帝御制大诰在此,辽东民杨丰绑送滥杀士卒之蓟镇总兵王保进京,沿途官民不得阻拦,请速开门!” 杨丰高举大诰站在城下,对着城墙上喊道。 “大胆,尔等胆敢绑架大帅!” 城墙上抚宁卫指挥使怒道。 “阁下是不开门了?” 杨丰说道。 “尔等胆敢作乱,还不赶紧放了王大帅,缴械就缚等候朝廷处置!” 指挥使怒道。 杨丰无语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头一招手。 他身后一辆辆已经落下的炮车上,大炮骤然喷出烈焰,精准的炮弹瞬间打在城墙上…… 杨丰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指挥使。 指挥使咽了口唾沫,看了看两旁战战兢兢的军户们,再看看外面那三千已经严阵以待的戚家军,一辆辆停好的战车和炮车上,一个个炮口指向城头。话说他可是抚宁卫指挥使,在这里和这些戚家军共处已经二十年了,他也很清楚这些人拼命的后果。事情究竟怎么回事他也知道,昨晚就已经有人向他报告了,他家在石门寨也有商铺,他有什么不知道啊? “这位兄弟,要说太祖旧制的确如此,可是已然两百年未曾再有此事,兄弟才疏学浅,也不是很清楚到底是否延续此例。” 他瞬间换上笑脸说道。 “将军的职责包括调查此事吗?” 杨丰问道。 “不,不,当然不!” 指挥使毫不犹豫地摇头。 “那就赶紧开门吧,兄弟们还等着进去吃饭呢,我们就是路过而已,这种牵扯到祖宗成法的事情,难道您还有权做主?但您要是不开门,那兄弟们现在可正一肚子火无处发泄。” 杨丰说道。 指挥使犹豫着。 两旁手下用乞求的目光看着他。 他在城墙上搜寻知县,却发现知县早就不见了。 “开门,向朝廷五百里加急奏报此事!” 他挥手说道。 两旁一片如释重负的出气声。 紧接着抚宁城门打开,伸冤大军开始入城。 远处尾随观望的杨元和部下骑兵,无语地看着这边,随即掉头返回…… 与他们无关了。 他们是守卫山海关的,抚宁是抚宁卫的防区,现在抚宁卫都让这些人进城了,他们还管什么? 伸冤大军衣不解甲,在抚宁城内街道上露宿一晚。 第二天紧接着再次启程。 指挥使阻拦…… 准确说是劝说,希望他们能够暂时留下,等待朝廷处置,但被杨丰等人拒绝。 既然这样就算了,抚宁卫又管不着备倭南军,抚宁卫是管军户的,备倭南军是募兵又不是军户,两家根本就不是一个系统,当然也就没有管辖权。至于抚宁县是管民的,同样无权插手军队事务,再说他们这也是为了王保的安全,大家就这样昧着良心,在王大帅那悲愤的目光中,把这支伸冤大军送出了抚宁。 后面一帮抚宁士绅齐声赞扬指挥使和知县识大体,懂分寸。 话说这要是真打起来,那炮弹落在城里,毁的可是他们家的房子,至于他们这样开门揖盗…… 什么盗啊? 没看见人家顶着太祖宝训吗? 这要是太祖当年,这种事情谁敢阻挠,太祖是真会杀全家的。 这是太祖旧制,虽然已经两百年没有过了,但那也是太祖旧制,至于是不是已经被作废,这个不是他们该管的,就算真的已经作废,那也是朝廷那边去查明哪一年作废的,然后派人来晓谕这些士兵。 他们知道已经作废,也就不会再闹了。 对! 就是这样的! “这就是官啊!” 杨丰忍不住笑着说道。 “如此看来倒是咱们之前想多了。” 胡怀德也笑着说道。 就在这时候,前面官道上一队士兵出现,这些人中间还有一顶轿子。 杨丰抬手示意停下。 那顶轿子也在前面落下,里面一个红袍文官走出来。 杨丰看了看胡怀德,胡怀德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认识,旁边李无逸同样摇头,他们就这样看着那官员在一名军官陪伴下走近…… “大胆,看到兵备老爷还不行礼!” 那个军官怒道。 “永平兵备道,山东按察司副使。” 李无逸低声说道。 那文官倒是一脸和颜悦色地走过来,看也不看王保,直接看了看杨丰三人…… 杨丰抱着御制大诰看着他…… “当年太祖的确有此旧例,百姓有绑送犯罪官吏进京之权,奉大诰进京告状者沿途不得拦截,但事情久远,已近两百年未有过,是否已经废除此制,本官也不甚了解。此事已然奏禀圣上,最多明日既有裁断,汝等携带枪炮,容易惊吓地方引起骚动,故此可于此地暂时驻扎,等明日圣断之后再说。” 那官员一副好脾气地说道。 “兵备老爷,小的们冤枉啊!” 胡怀德一下子感动地跪倒在地号哭起来。 后面那些士兵也都跟见了亲人般跪在那里哭着。 那官员笑着扶起胡怀德…… “本官山东按察司副使,兵备山海永平等处,就是来为汝等做主,弹劾那些苛待士卒,贪赃枉法之将领,此事本官已然知晓,王保如此残忍,不但克扣汝等军饷,还想杀人灭口,本官绝不容他,本官已然上奏陛下弹劾,汝等且在此放心等待,本官就是来为你们做主的。” 他说道。 紧接着他向后一招手…… “将酒肉抬过来,也算本官给诸位将士凯旋接风!” 他说道。 后面随行的士兵立刻把挑着的酒肉送过来。 “诸位将士们且在此饮酒歇息,本官明日再携圣旨前来。” 那官员说道。 说完他就那么微笑着转身,饶有兴趣地看了看杨丰,但依然没有看王保,在后面胡怀德等人感激涕零的送行中走进轿子,轿夫们抬起他,在那些士兵保护中晃晃悠悠地走了。 胡怀德等人看着他的轿子远去,擦着眼角感激的泪水。 杨丰突然露出一副灿烂的笑容…… “列阵,准备迎敌!”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三十八章 上去了,他上去了! “进攻,再继续进攻!” 愤怒的李巡抚挥舞宝剑,在马背上咆哮着。 在他前方是溃败的骑兵。 可怜的张副总兵昏迷着被从他面前抬过去,就是到了后面在他没看到的地方偷偷睁开眼,然后那些亲兵立刻哭的更大声了,就仿佛张副总兵马上要殉职一般。而他们两旁那些倒霉的步兵继续硬着头皮向前,就连那些车营的士兵,都推着他们的轻车和各种火炮向前。 张副总兵长出一口气,然后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 亲兵们号啕大哭。 不过李巡抚没兴趣管他,骑着马手持宝剑,俨然儒将的李巡抚,不断厉声呵斥那些士兵上前,然后一辆辆轻车和炮车被推上大堤。 甚至敌军的炮弹都飞了过来。 虽然这些炮弹打的有些高,没有落在大堤上,反而带着刺耳的呼啸落在李巡抚附近,在雪地上打得冰雪飞溅。不过李巡抚很英勇的,依旧拿着宝剑岿然不动,在他的激励下,大堤上的士兵也奋勇杀敌,炮声隆隆,枪声犹如鞭炮…… 反正就是很激烈。 但李巡抚要求的渡河进攻就恕难从命了。 没有船啊! 呃,其实可以从上下游踏着冰面过去的。 那敌军也半渡而击之怎么办? 没看见那些骑兵伤亡惨重吗?敌军很厉害的,没看见连张副总兵这样的猛将都重伤了,敌军如此凶悍,我们还是这样对射好了,反正炮弹子弹打过去一样是杀敌。 军门老爷,要不您亲自到河堤上督战,也让小的们士气大振? 呸! 李巡抚才不会这么傻呢! 他在后面都差点被炮弹打中,真要是跑到大堤上,一枚炮弹岂不是要了他老命? 这些贼人的确精于火器。 亲自督战差点被炮弹击中的李巡抚最终在将领们苦劝下,还是后撤到炮弹够不到的地方,然后在那里彻夜不眠,继续看着远处大堤上那不断照亮夜空的火光。这场大战一直打到天亮,最终那些步兵也溃败了,他们在这半晚上,把携带的弹药全都打了出去,没有弹药肯定不能继续打,咱们还是先补充弹药吧! 然后李巡抚也只好如此,毕竟这没有弹药的确没法打仗,好在这弹药补充也容易,蓟州城里有的是,送过来就行,在这之前就先暂时让那些贼人苟活一天。 “简直浪费啊!” 黎明的微光中,杨丰看着下面被轰得一片狼藉的河面。 河面算是彻底被轰碎了…… 一晚上所有炮弹和子弹全打河面上能不碎吗? “他们居然没炸膛?” 徐寿惊叹道。 的确,就冲那些粗制滥造的弗朗机质量,使用一夜居然没炸膛的,这人品好的简直夸张,要知道哪怕是他们每次开火前,也和这时候的欧洲同行一样先在心中默默祷告,别被自己的武器把自己炸死。 “少装药呗!” 胡怀德很干脆地揭开了谜底。 对面数千官军就这样用减装药的大炮,对着河面轰了半晚上,后期实际上因为炮弹没了,又觉得还留着火药不好解释,所以干脆用空炮向这边喷火玩。 至于将领…… 他们当然知道了。 他们把李巡抚赶紧哄着后撤是为了什么? 他们也得照顾军心,说到底他们是靠这些士兵混饭的,激怒了士兵们战场上给他们打黑枪也不稀罕,这件事本身与他们又没有利害关系,王保做的也的确不地道。他们也清楚戚家军不好打,如果是轻松捡功劳当然好说,可打戚家军那是真得必须拼上血本的,不上自己的家丁是没用的,上了都不一定有用。可剿灭他们得到的好处根本抵消不了家丁的损失,更何况还得罪了部下士兵,可以说怎么算都是得不偿失,既然这样何不卖个人情,士兵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吧! 反正又不是没打! 既然打了就没责任,看看人家杨元多聪明。 “走,继续前进!” 杨丰说完随即再次敲响了他面前的战鼓…… “大河向东流哇! ……” 在他的嚎叫声中,进京的大军在朝阳中再次启程。 这一天无人阻挡。 当晚他们露宿南蔡村。 而一直在另一边尾随的官军,借口弹药还没有补充足够,哄着李巡抚没有继续下令进攻…… 其实李巡抚也懂。 他很清楚这些混蛋就是糊弄他的。 可是他也没办法,说到底他就是个督战的,而且还不敢真的跑到最前沿督战,万一真的被炮弹伤了,那可就亏大了,拦截不住他不会死,最多也就是免职而已,他一把年纪回家养老也不亏了。可要是上最前沿督战被流弹误伤,那可是真会死的,为此搭上老命是肯定不行,可他不亲自看着那就管不住人家糊弄自己,实际上他就是真上前线督战,一样也挡不住人家糊弄他。 他知道打一炮需要装多少药?他知道炮弹飞过去落哪里?对着河面打的确过于嚣张,可炮口调高几分谁不会呀? 反正前面还有个河西务。 孙总督在呢! 孙总督的底线就是河西务,不过河西务一切好说,过河西务就必须得上奏了…… 好吧,万历根本不知道这些。 皇帝陛下那里到目前为止就是接到了樊东谟的那份奏折,然后批示交给孙矿和李颐处置,他俩一个蓟辽总督一个顺天巡抚,这本来就是他俩的职责范围,在这以后其他杨丰南蹿天津,在天津劫掠官仓,煽动民变这些统统都不知道。 包括之后的战斗。 因为这些本来就在他俩这个处置的范围内。 非要报上去给自己找麻烦吗? 但是…… 不能过河西务。 准确说不能到河西务。 因为只要杨丰到河西务,那万历就肯定知道了,那里有不受他俩控制的机构,河西务有户部分司,有河西务钞关税监太监,人家又不是受他俩节制的,前者是户部直属,后者是司礼监外差。 目前孙矿还能凭面子让他们对此保持沉默,毕竟杨丰没到河西务,他们可以说不知道。 但到了就完全不同了。 他们会上奏。 不上奏就是他们犯罪。 然后万历知道一切,那时候他俩就只能撤职了。【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三十九章 都是逆贼 夜。 “杨兄弟,你多虑了吧?” 胡怀德站在土丘上,看着前方月光下一片白色的荒原说道。 在这座土丘周围,一辆辆战车连绵成方城,所有士兵全部顶盔掼甲,在护墙后默默蜷缩着挤在一起,在冬夜的寒气中互相依靠着枕戈而眠。好在作为一群刚刚从战区归来的百战老兵,这样的生活他们早已经习惯了,话说朝鲜的冬夜和冀东也没什么区别…… “你见过那么好说话的文官吗?” 杨丰说道。 胡怀德立刻摇了摇头。 “兵备老爷可是大官,四品文官,山东按察司副使,就是戚大帅在时候,见着这些兵备老爷都得陪着笑脸,人家是能直接向皇上弹劾总兵的,永平兵备,蓟州兵备,宁前兵备,全都是不好惹的,总兵都得给他们孝敬。” 李无逸说道。 “那么,你们一群当兵的,凭什么让他笑脸相迎?” 杨丰笑着说道。 就在这时候,前方的树林中蓦然响起一阵诡异的鸟鸣,紧接着大批夜宿的飞鸟冲上夜空…… “来了,准备迎敌!” 胡怀德毫不犹豫地吼道。 紧接着一名军官吹响了手中海螺号角,然后更多号角声吹响,原本在睡梦中的士兵们,几乎本能的瞬间爬起,不顾一切地扑向他们的武器,火绳点燃,点火杆点燃,一支支鸟铳在战车护墙上伸出。在他们中间一门门弗朗机旁边炮手开始做最后准备,同样其他各式火炮的炮车旁边,那些炮手也在严阵以待,军官就位开始指挥。 一支沉睡的军队就这样在号角声中迅速进入临阵状态。 但远处那片树林却重新归于了沉寂…… “休息的命令是什么?” 杨丰说道。 “敲锣。” 李无逸说道。 杨丰手掌向前一挥。 李无逸看了看另一名军官。 后者立刻拎起手中铜锣,然后开始敲响,紧接着其他各处的锣声响起。 李无逸却迅速跑向那些士兵,一边在他们旁边跑过,一边拍着他们嘱咐,后者迅速明白了他的意思,悄然缩回继续保持警戒。 锣声停止。 所有人在月光下静静等待。 没有人说话,只是静静等待,很漫长的等待,差不多得半小时。 蓦然间那片树林中,一个个骑马的身影走出,仿佛一群鬼影般在黑暗的背景上影影绰绰,又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清晰起来,一个个穿着棉甲的骑兵控制着他们的战马,在树林前方悄然聚集成进攻的阵型…… 胡怀德深吸一口气,然后目光中充满了愤怒。 李无逸悄然回来,然后指了指后面,示意那边也有,杨丰却指了指另一边,那里大批步兵的身影同样出现。而且这些步兵同样推着炮车,这时候的明军还没有引入红夷大炮,火炮就是弗朗机,虎蹲炮,短粗的将军炮之类,重量轻,而且都有手推车一样的炮车便于机动。虽然威力并不大,但机动性是真好,尤其是在北方山区,简直没有不能去的地方,这样一辆辆炮车就这样在灌木丛生的土丘上悄然出现,在灌木旁伸出的炮口全部对准了他们。 而那些骑兵在另一边开始检查身上的装备,然后端起一支支长矛。 很显然目的明确,突然的炮轰打散盾墙,紧接着骑兵冲击。 “步兵。” 李无逸低声说道。 好吧,他那边是步兵。 骑兵冲散,步兵过来血洗。 “将正对炮口处的兄弟撤开,两翼枪炮准备夹击。” 杨丰说道。 胡怀德点了点头,迅速过去带着正对炮口的几辆战车后面士兵撤走。 就在他们撤离之后,对面那些隐藏灌木间的火炮旁边,点点火光突然亮起,下一刻第一道火焰骤然喷射,伴着震撼夜空的炮声,一枚炮弹正中盾车,在炮弹的撞击中,这辆盾车的护墙上立刻打出一个窟窿。而就在同时几十道火焰紧接着喷射,炮弹密集的击中三辆战车,碎木飞溅中一个个窟窿不断出现,也有打高的炮弹落在土丘上。 三辆战车的护墙转眼间相继倒下。 如城墙般保护里面的连绵盾墙上,赫然出现了一个超过十米宽的缺口。 而这边很配合的一片惊叫,同时伴着乱糟糟的号角声。 而对面战马的嘶鸣也同样混乱响起,伴随着进攻的鼓声,所有骑兵同时呐喊着催动了战马,马蹄践踏出凶猛的气势,从高处向下的冲锋速度很快,转眼间如凿的阵型前锋就到了…… “放!” 胡怀德毫不犹豫地大吼一声。 下一刻两旁早就瞄准好的所有弗朗机和鸟铳同时喷出火焰,密集的子弹和霰弹就像现代机枪的夹击,如****般打在骑兵中间…… 冲锋中聚拢起来准备撞进缺口的骑兵成片倒下。 后面的也根本止不住,直接踏着前面倒下的同伴向前。 这边完成射击的士兵以最快速度装填,尤其是那些弗朗机,几乎以堪比龙虾兵装填褐贝斯的速度,紧接着完成装填,对着骑兵再次喷出火焰。 但后者的速度终究太快,虽然损失惨重,但前锋还是到达缺口,他们毫不犹豫地催动战马,在战车外一跃而起,但也就在同时,这边长矛手的长矛从左右直接刺出。已经跃起的战马无可躲避,只能任凭这些长矛刺入,受伤的战马悲鸣着倒在了战车上,马背上的骑兵挣扎着站起,两旁完成装填的鸟铳手子弹射出,他们和他们的战马一起变成堵塞缺口的死尸。 后面骑兵立刻转向…… 但骑兵的转向可是需要一定距离,尤其还是狂奔中的转向,而他们的一侧却是持续喷射的火焰。 狂奔中的一匹匹战马带着背上骑兵不断倒在转向的路上…… “他们的步兵呢?” 杨丰笑着说道。 有一群能够准确实现自己意图的士兵就是好啊! 李无逸看了看不远处,那里一个军官正在挥动旗帜…… “坐观!” 他笑着说道。 好吧,我大明自有传统。 不坐视友军倒霉的友军就不是好友军。【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四十章 皇权坠地 承天门前。 徐寿等人带着一丝紧张,看着前方缓缓打开的城门…… 皇城。 至高无上的威严。 就这样在他们面前敞开了大门或者说剥开了外衣。 这一刻他们甚至有种失落感。 就这? 想象中帝王的高高在上,传说中的天子所居,掌控所有人生死的至高权力,就这样被他们轻而易举地剥去了那层外衣,一切都如此容易,皇权的所谓威严真的也不过如此,当自己带着枪炮来面对的时候,皇权竟如此软弱。那他们以前怕什么?他们以前战战兢兢匍匐在那些官老爷脚下向着皇权膜拜什么?难道就这还有什么值得他们畏惧的? “都看什么,进来啊!” 杨丰站在门前,对着他们招手说道。 “兄弟们,咱们进去看看皇帝住的地方是什么样!” 徐寿笑着喊道 他身后一片欢乐的喊声。 紧接着他们开始走向洞开的城门。 不过也就在同时,杨丰身后利箭的呼啸响起,紧接着他铠甲后面传来接连不断的撞击,甚至还有箭从他旁边飞过,落在戚家军身上…… 杨丰无语地转过头,看着后面正在射箭的那些李家家丁,然后默默靠向身后的城墙。 “轰!” 一辆轻车上弗朗机略微调整,紧接着喷出火焰。 炮弹瞬间打在家丁中间,因为是独头弹,一名家丁上半身炸开,原本还在射箭的他们立刻分开,然后从杨丰等人视野中消失。 那辆打出炮弹的轻车立刻向前,在士兵推动下第一个进入城门洞,就在它即将出去的一刻停了下来,而后面跟随的冷兵器手向前,一个个掏出了手雷。他们躲在城门洞口紧靠内壁迅速用火绳点燃,然后直接向外面两侧扔出,而且后面的冷兵器手还在不断点燃更多手雷递过去让他们抛向两侧。 密集的爆炸声就这样在城门外看不到处不断响起,风吹动硝烟甚至淹没了门前,让门前完全一片浓烟,然后第一辆轻车猛然冲出,毫不犹豫转向落下。 然后第二辆跟进转向另一边。 风吹散硝烟,下一刻密集的箭雨落下。 车上弗朗机立刻喷出火焰。 就在同时后续轻车跟进。 它们依然是一辆左转一辆右转,然后紧接着加入开火行列。 中间鸟铳手涌出。 冲出城门洞的他们直接转身举枪对着头顶开火,防止头顶城墙上有人向下攻击,一批完成射击立刻向前在轻车盾墙后装填,后面跟进同样转身射击。 两侧轻车不断冲出分向左右,用它们那巨大的盾牌阻挡利箭,一条盾墙保护出来的甬道就这样迅速向前延伸,而甬道中间是不断向前冲出转身开火的鸟铳手,很快一个稳定的控制区形成。 “快上,冲上去夺回城门!” 喊声响起。 然后那些家丁呐喊着冲过来。 很显然他们也明白,自己手中的弓箭无法与大炮对射,趁着硝烟阻碍了火炮的射击,直接冲过来展开他们最强的冷兵器格斗才是正理。 戚家军冷兵器手立刻备战。 很快弥漫的硝烟中,影影绰绰的身影出现。 那些重新完成装填的鸟铳手立刻瞄准他们开火,与此同时弗朗机霰弹喷射,对面大批身影倒下,但凭着悍勇仍旧不少人到达,这些不只是李家的家丁,还有陈霞带来的。他们迅速开始冲击轻车,但紧接着一支支长矛从轻车缝隙刺出,手雷也在他们中间炸开,鸟铳手迅速完成装填,紧接着重新瞄准了他们。 然后又是密集的射击声。 所有士兵平静的可怕,就像他们不是在战斗,而是在工厂的流水线上熟练的工作。 所有人堪称无缝衔接。 配合之默契也让他们就像台润滑极好的机械,所有人都是这台机械上质量可靠的零件,鸟铳手开火,弗朗机手装填,弗朗机手开火,鸟铳手装填…… 交替射击。 哪怕鸟铳这种装填过程极其繁琐的东西,在这些士兵手中也依然稳定而迅速,一个个小竹管装着的火药倒入,装填子弹,捣实,夹上火绳吹一吹。这就是真正训练有素的精锐,这就是戚继光为大明朝遗留下的宝贵遗产,这就是他理想中大明野战军,一支真正拥有了近代军队雏形的精锐军团。 杨丰没有管这场战斗,戚家军也不需要他插手这种小事。 弥漫的硝烟中他昂然向前。 两旁那密集的枪炮声就是他恢宏的伴奏曲…… “陛下,草民杨丰与众军民伏阙叩问陛下。 太祖高皇帝以御制大诰刊行于世,欲以祖宗成法约束天下,使民知天子爱民之意,使官知贪赃枉法之危。 然我大明为何依旧人民不免为土豪劣绅鱼肉,苛捐杂税压榨,于饥寒交迫中挣扎? 居庙堂者皆蝇营狗苟居州县者皆贪赃枉法,贪官污吏横行豺狼虎豹当道,此辈蛀空天下使大明如朽烂之屋摇摇欲坠之时,为何不见陛下以大诰绳之以法?各地卫所世袭将门以军户为奴隶,肆意压榨残害,边镇武臣贪墨军饷杀戮士卒,使大明之兵为国杀敌仍旧不免饥寒,克敌制胜仍不免屠戮,此时为何亦未见陛下以祖宗成法整肃……” 他高举着原本挂在胸前的大诰,就那么高喊着向前。 在他身后家丁已经逃走。 戚家军也没有冲向城墙,而是迅速以轻车结阵向前,甚至有人去打开了其他城门,除了正中间还给万历保留一点颜面之外,另外三道券门全部打开。 早就已经在外面焦急等待的纤夫们立刻蜂拥而入。 他们就像洪水冲进城市繁华街道的垃圾带一般,迅速涌入这片原本与他们隔绝的辉煌宫殿,就像原本历史上几十年后涌入的农民军,自永乐迁都至今已近两百年,大明皇帝第一次在自己的皇宫与他统治下的最底层贫民们面对面…… 皇权的威严被扯落尘埃。 而远处的具装骑兵们,因为距离太远甚至不知道这些,只听到枪炮声的他们,甚至以为戚家军被逼无奈在强攻承天门,于是他们加快了向前挤压的速度……</div>【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四十一章 九重城阙烟尘生 乾清宫。 “疯了,都疯了!” 万历听着外面枪炮声,暴怒地来回走动着。 一群大太监们全都战战兢兢地低着头,事情居然走到这种地步,的确让他们也傻眼了。 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圣旨? 人家不理。 武力拦截? 没用。 那他们还能怎么办? 说到底这宫里无非就是个身体还不怎么好的皇帝,一帮提不动刀枪的太监和女人,当人们畏惧皇权的时候,他们的确是高高在上的,随随便便一个小火者出去也能在民间吓唬人,但凡有点职权的就能作威作福,可当皇权已经吓唬不住人们的时候,随随便便一个士兵就能砍了他们…… 张诚这时候还没死透呢! 身兼司礼监掌印和提督东厂的张太监,简直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出去就是一品大员们也得卑躬屈膝,但凡脸皮厚点的都能跪他面前喊老祖宗。 可是碰到不畏惧皇权的随手就是一个炸弹。 然后他就只能挺着等死了。 没有拿起枪炮对准皇宫时候,那些士兵不过是些厮杀汉,一年只值十八两银子的贱命,同样没有聚集起来的泥腿子们,也只不过是些泥腿子,命都不值十八两…… 真的。 一个水灵灵的小娘子,都不一定能卖的上十八两。 这些纤夫虽说堪比大牲口,但也只是堪比而已,还不如大牲口贵呢! 可他们拿起枪炮对准皇宫时候,什么天潢贵胄王侯将相,也都不过是和他们一样的就值一颗子弹而已。 那么王侯将相们还有什么本事能掌控他们呢? “不就是进了承天门嘛,还有端门和午门呢,临淮侯和沈侍郎不是已经带兵赶去了嘛,那么多的京营就是塞也把两门塞满了!” 郑贵妃妖娆说道。 实际上杨丰带人堵承天门时候,总督京营临淮侯李言恭和协理京营兵部侍郎沈思孝就带着京营奉旨从东华门进宫,然后迅速展开布防,虽然外面交给孙矿和李颐了,但万历也知道这俩不一定能解决问题。至少对于万历来说,还是首先得保证皇城的安全,最强的蓟镇军守承天门,战斗力差一些的京营就先到这两门有备无患吧! 而至少从兵力上看,他们的确很让人信赖。 尽管目前京营的确员额十三万实际也就八万到九万之间,其中四万到五万之间老的不可能作战,但终究还是有四五万青壮。 他俩带了差不多两万人进宫呢! 就是把这两万人一个个树桩子一样排,也足够把端门到午门这段塞满了。 “你懂什么,那是进了一座城门吗?” 万历怒道。 “那不就是座城门吗?还能是什么?” 郑贵妃娇嗔道。 万历瞪了她一眼没再说话,很显然不能细说又不想骂她! 那真不是一座城门啊!那是一道墙,或者说那是一道皇权的外壳,这道外壳隔绝民间的目光,让他们只能看到外壳上华丽壮观让人唯有膜拜的描绘,就像膜拜寺庙里面的神像,但却又不知道外壳里面是什么,然后继续看着那威严的形象信以为真,并一直战战兢兢的膜拜下去。 现在好了! 让人一锤砸碎了。 里面什么都看的清清楚楚,那也是个空壳子啊! 什么天子,什么天命,统统都只不过是个壳子,还是一个很容易敲碎的壳子。 谁会膜拜一个连自己家门被打破都无可奈何的皇帝! 猴子打破猪八戒洞门,老猪都知道抄起耙子拼命呢! “万岁爷!” 孙暹一脸焦急的跑进来。 “击退贼人了?” 万历充满期待地说道。 “万岁爷,那杨丰会妖法,能腾云驾雾,几丈高的城墙抬脚就上了,更兼那些乱兵火器犀利……” 孙暹慌慌张张说道。 “朕问你可曾击退贼人,说!” “呃,未曾,万岁爷,临淮侯让奴婢奏请万岁爷,为免贼人惊扰万岁爷,万岁爷最好先幸他处,如万岁山……” “他是要让朕逃跑吗?朕就知道他一个写诗的靠不住,他一个世袭的武将写什么诗啊!都是一群废物,两万京营居然对付不了三千乱军,居然还有脸说让朕逃跑,就是放两万头猪在那里也能堵死城门了,他们居然还不如猪!朕若离开这乾清宫,是不是他就准备带着京营立刻逃跑? 歧阳王后代就是这样? 你去告诉他,朕哪里也不去,朕就在这乾清宫,他要是守不住端门,朕就抄他家!” 万历都快被气乐了。 “万岁爷,不好了,端门失陷了!” 然后又有太监跑进来惊恐地嚎着。 “呃?” 现在轮到万历傻眼了。 “万岁爷,咱们先走吧?” 郑贵妃也傻眼了。 “把贵妃先送到大光明殿!” 万历说道。 “万岁爷,您也一同去避一避吧,贼人就是进了宫,也无非闹一闹,势必不能长久,京营的确不堪用,但只要万岁爷在外主持,调集四方精兵会剿,三千乱兵就算再能打又能撑几时?若万岁爷留在此处,一旦有个万一,则大事去矣,混乱之中纵然此辈无伤害万岁爷之意,也难保万无一失。” 田义小心翼翼地说道。 郑贵妃也反应过来,这意思是让她先去大光明殿躲着,那里靠近西安门,有意外也好逃出宫去。 “万岁爷,万岁爷不走,妾身又能去何处,此番无论生死,妾身终究还是要与万岁爷在一起的。” 她哭着说道。 “不过是一群乱兵,又不是公然造反,何来生死! 那杨丰难道不是顶着太祖大诰?朕倒要看看,他这个顶着太祖大诰的,又敢对朕怎样? 你,立刻去午门,传旨给这个杨丰,就说朕要在云台门召见他,至于他随行的军民,就在午门外候着,另外再告诉临淮侯,京营谨守午门,若外面军民不闯午门,那就不要攻击,再准备些酒肉之类从两阙门过去赏赐他们。” 万历对孙暹说道。 “那杨丰要是不肯前来?” 孙暹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就告诉临淮侯,朕不会让太祖蒙羞,他也别让歧阳王蒙羞!” 万历冷笑道。【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四十二章 不做忠臣顺民 午门。 这里实际上暂时没有发生交战。 就像郑贵妃说的,那么多京营就是排队在这里堵也能堵死了。 而且指挥防守的李言恭和沈思孝也的确很清楚,他们背后真的已经没有可退了,再退就到皇极门,但那道门毫无防守价值,实际上也就等于这些乱兵和刁民直接进三大殿。无论承天门端门午门都终究是门,还在门外和踏进宫殿区,这是完全不同的性质啊,血战午门还算守卫皇宫,进了午门就是皇宫沦陷…… 皇宫沦陷? 他们是要负历史责任的! 所以哪怕再惊慌,他们依然拼尽全力驱赶着京营和锦衣卫,在午门和左右阙台上布防。 这里的防御能力甚至超过承天门。 尤其是左右两个阙台,和巍峨的五凤楼共同组成一个长宽都百米的火力陷阱,守军只要在这上面放炮开枪就能完全封锁,哪怕是戚家军硬闯也没用。 进去就是死 当然,这其实没什么用。 因为真心想进攻的话,完全不用走这里,在阙台尽头的城墙上,各有一道向外面的门,也就是左右阙门,通过这两门可以直接走出去,然后绕开午门的火力陷阱向皇宫的城墙进攻,虽然还有宽数十米的护城河阻挡,但是这个季节谁还考虑什么护城河啊。 都冻得可以跑马了! 但杨丰却没有发起进攻。 “杨兄弟?” 徐寿等人疑惑地看着他。 “我们来的目的是什么?” 杨丰说道。 徐寿等人茫然的面面相觑,他们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是什么? 之前光是热血上头,就想着把皇帝拉下马了,现在已经拽着皇帝的腰带就等着最后一扯了…… 可把他拉下马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非要把他拉下马来摔这一下子? “第一,严惩王保案的涉案者,给遇害的兄弟报仇。第二,补发所欠军饷和军功奖励,之前在朝鲜伤亡及遇害兄弟的抚恤。第三,以圣旨明确承认大诰依然管用,我们的所为无罪,都是为了依照大诰行事,相反所有阻挠我们的官员都是有罪的。第四,恢复太祖时候的制度,将大诰重新颁行并免费供百姓领取,虽然这个肯定会被故意破坏,但那不关咱们的事,只要朝廷明确这样做,咱们的所为合法性就确凿无疑了。 但是……” 杨丰看了看他们。 “兄弟们想过以后吗?咱们如今打破皇城,杀了一个司礼监掌印再加上那么多京营,甚至威逼皇帝,那么以后皇帝和官老爷们会不报复吗?” 他说道。 徐寿等人沉默了。 的确,不报复是不可能的。 “我就说,咱们索性学关外那些人出了长城逍遥快活。” 李信愤然说道。 “这也是不可取的,这些兄弟多数都有亲人在家乡,这么做肯定会累及亲人,咱们既不能累及亲人,还又必须逼迫皇帝始终不敢报复,至于如何做,我其实已经想好,我只想问你们以后愿不愿继续听我的。” 杨丰说道。 “杨兄弟放心,跟着你就是出生入死也痛快。 我算受够那些官老爷,就是跟着戚大帅时候,也不如跟着你快活,兄弟们都不是怕死的,怕死就不会吃当兵这碗饭,怕的就是活的低贱,在官老爷面前得低着头,在那些太监面前得低着头,就是平日里在那些地方士绅面前都一样得低着头。 戚大帅那么有本事,还不是活的像条狗。 见了个兵备道他都得先作揖。 兄弟们跟着你才第一回觉得自己活的不像狗而像人。 兄弟们此番就是不当兵了回去,回家乡也得在士绅和官老爷面前做狗,没人愿意做狗,堂堂正正做人,就是死也比做狗强。” 胡怀德说道。 “对,兄弟们回去也没好结果,赵阁老就是兰溪人,金华府士绅官员惟他马首是瞻,他一句话,地方士绅和官员就能坑死我们。 我们不能回去。 继续给朝廷当兵也不行。 那些官员还是会在以后找机会坑死咱们。 只有跟着杨兄弟,以后兄弟们才能抱起团,只要咱们抱起团,皇帝和那些官老爷就得怕咱们,反而不敢动咱们在家乡的亲人,他们敢找咱们的亲人报复,那咱们就再打进这京城,看看是咱们那些亲人的命值钱,还是这京城的皇帝贵族值钱。” 李无逸说道。 他在这些人里面算是文化程度最高看事也最明白的。 实际上这是他们的唯一选择。 他们不可能再当兵,那样会被逐渐弄死,也不能回家,家乡官员士绅也一样会弄死他们的,不但是他们,他们的家人也一样,要说那些官员不报复是不可能的。但如果他们抱起团,在一个杨丰这样的统帅带领下,随时具备打进京城的实力,那就完全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谁敢报复他们的家人就直接打进京城,剩下的让皇帝和衮衮诸公们处理。 总之你们看着办,反正我们的家人换你们这些王公贵族的命也值了。 他们都有数。 都闹到这种地步了,还想当忠臣顺民已经不可能了。 “那就行,剩下的我来安排。” 杨丰说道。 “那现在?” 李无逸用目光向着五凤楼示意着。 “等!” 杨丰说道。 就在这时候,距离他们不远的阙左门里,忽然走出一队太监,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左右的,满脸堆笑一边向门前的戚家军作揖一边走向这边,他身后那些小太监,准确说应该是称为小火者们,全都抬着酒坛子食盒之类,还没走到跟前就闻到香气。 “哪位是杨义士?” 他一边不停作揖一边说道。 杨丰向前一步…… “杨义士果然俊朗不凡神采飞扬,这一看就是英雄豪杰,小的姓李名进忠,跟着孙督公办事的,奉督公之命前来送御赐酒菜慰劳诸位。” 太监笑着说道。 “不会下毒吧?” 徐寿冷笑道。 那太监毫不犹豫地揭开坛封,拿着酒碗舀出一饮而尽,然后拿着空碗向徐寿示意…… “公公贵姓?” 杨丰突然一脸古怪地问道。 “小的姓李名进忠。” 后者卑躬屈膝地说道。【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四十三章 平台召对 九千岁啊! 应该是他了。 他是万历十几年入宫的,而且的确也是孙暹手下。 明朝后期的太监和文官考科举后以主考官为座师一样,也是进宫后拜某个大太监为座主。 孙暹就是他的座主。 不过像孙暹这种级别的,还不知道得是多少小太监的座主,他顶多是跟了个大佬有块牌子能不受欺负,想往上爬就没那么容易了,大明朝的公公们竞争也是很激烈的,而他现在身份很明显依然就是个普通太监…… “呸,你个乌木牌子觉得自己还值钱了,就是真下了毒,那也没人会跟你说啊!” 徐寿啐了口唾沫说道。 “军爷,小的是贱命一条,可宫里都是贵人啊。” 李进忠依旧陪着笑脸说道。 杨丰示意徐寿等人别难为他了,同时让人把酒菜收下,然后看了看未来的九千岁。 “李公公,你不会就只是来送酒菜吧?” “小的身份低微,就是个伺候人的,自然也只是来伺候诸位的。” “行,我懂了,回去告诉孙暹,我们的目的一开始就很明白,我们这些也不是什么反贼逆党,就是想求个明明白白而已,他别多心,也别做傻事,我们想要的得到了自然就罢休,但要是我们想要的得不到,那也不一定不会继续向前走了。” 杨丰说道。 李进忠赶紧行礼,带着那些小火者走阙左门离开。 徐寿等人看着杨丰…… “等着吧,告诉后面的兄弟,都稍安勿躁,事情应该快解决了。” 杨丰说道。 李信笑着掀开一个食盒,看着里面的宫廷美食…… “这要是赶过去,这顿饭那岂不是算光宗耀祖,回去都能找人刻在祖坟上的恩赐?” 他说道。 一帮人立刻哄笑起来! 的确,这也算是皇帝赐宴了,这可的确是属于光宗耀祖的,哪怕就是朝中阁老们,能得皇帝赐宴也是可以出去吹嘘的,至于他们这些当兵的,完全属于不敢幻想的事情,别说是他们了,就是王保这样的都不敢幻想,可现在居然还真就送到了自己面前…… 这都有些魔幻了。 枪炮面前连皇帝也得赐宴哄着啊! 杨丰同样笑着拿起一只烤猪,直觉告诉他不可能下毒,送出这些就是为了表明个态度,同时试探他的反应,下毒这种事情危险太多,就像李进忠所说,宫里面那可都是贵人。贵人们都怕危险,这点东西毒还能毒死几个,但因此激怒外面这蜂拥而入的十万军民,造成局面失控,那恐怕就真的无法收拾了。 他很干脆地撕开,然后扔给胡怀德一半,自己一边吃一边看着对面的午门。 孙暹就站在那里,一看他们吃了起来,立刻就转身从午门上离开,紧接着下面的一道城门打开,然后孙督公捧着圣旨走出来…… 这就是向他表明态度。 可以谈判。 “圣旨到,辽东义民杨丰接旨!” 他高喊着。 杨丰擦了擦手,坦然上前接旨。 圣旨的内容很简单,皇帝陛下召见。 “杨义士,这可是天大的恩宠,咱们万岁爷这么多年,还没召见过庶人,如今对杨义士青眼有加,杨义士这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孙暹笑着说道。 “难怪陛下被奸臣懵逼,要是陛下平日多召见些外面的庶民,也不至于让这些贪官污吏在外面为非作歹。” 杨丰说道。 孙暹笑的一脸尴尬。 还外面的庶民呢,皇帝陛下连阁老都很少会召见啊! 胡怀德等人看着杨丰想说什么…… “既然是圣旨召见,就无需担心什么,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去请皇帝来午门见见他的臣民,孙公公,请带路吧。” 杨丰说道。 “杨兄弟,是不是走别的门?” 李无逸说道。 午门可是个火力陷阱。 杨丰看了看孙暹…… “都给咱家把枪炮收起来,杨义士奉旨进宫,尔等舞刀弄枪作甚,有敢将枪炮摆出的,回头咱家请他去诏狱喝茶!” 后者转头厉声喝道。 午门上和左右阙台上所有守军赶紧收起枪炮。 孙暹回过头瞬间换上笑容看着杨丰,杨丰笑了笑迈步向前,孙暹陪着笑脸跟随在一旁,两旁果然没人敢攻击,倒不是说被孙暹吓的,毕竟敢开火了就没准备让他也活着,而是被戚家军的枪炮都指着呢。城墙上的李言恭很清楚,真要是戚家军强攻,他们是守不住午门的,玩枪炮人家才是京营的师傅,再说那杨丰之悍勇可都看见了。 之前他攻破端门可就是一个人直接冲上城墙,虽然说是腾云驾雾夸张了,但手中一根绳索飞上去钩住女墙,然后还没等城墙上的人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在眨眼间站在女墙上了。 三丈多高啊! 就跟翻个一人高的墙头一样。 这样的猛将能打死固然好,打不死可就全完了。 大家的命都很金贵,可不是拿来随随便便冒险的。 就这样杨丰在一片复杂的目光中,跟着孙暹昂然进了午门,然后绕到东边的弘政门进去,在三大殿东边穿过中左门和后左门,到了乾清门外的广场,但没有向乾清门,而是直接转向建极殿后面…… “这是什么地方?” 杨丰一边沿着台阶向上走一边问道。 “此乃云台门,万岁爷召见文武百官都是在此处。” 孙暹笑着说道。 “我看公公笑得似乎很有深意,你不会真的埋伏五百刀斧手吧?我可得先说好了,刀斧手对我真是没用的。” 杨丰说道。 说话间他扶着栏杆的手猛然用力,然后那汉白玉的栏杆一下子歪了…… “呃,孙公公,这皇宫里面也有豆腐渣工程啊!” 他一脸夸张的表情说道。 “咱家回头让人修修!” 孙暹擦着冷汗说道。 杨丰笑着跟他继续向前,然后抬头看着眼前这道算是建极殿的后门,不过虽然是后门,实际上也有一个单独的阁子,门上写着云台门三个大字,他忽然一下子想起了,自己这是和圆嘟嘟一样的待遇了,这不是圆嘟嘟的平台召对忽悠崇祯那个平台嘛!【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四十四章 当面骂皇帝的感觉真好 重铠包裹,锻铁盾护面,全速狂奔的杨丰就像一台装甲车,拖着长刀撞出一片人仰马翻,转眼间就已经直面马化龙。 马兵备尖叫着掉头…… 然而他后面是结阵的步兵。 “开炮,拦住他!” 他尖叫着。 那些士兵混乱地开火。 弗朗机霰弹和火枪子弹在杨丰的盾牌上打出火星飞溅,甚至打的他在狂奔中不断晃动,但却依旧无法让他止步。他就像狂暴的猛兽般,咆哮着勇往直前,手中长刀在身旁划出积雪扬起,在狂风中吹散,仿佛为他加上了一层风雪的特效。 “让开,你们这些狗东西!” 马兵备惊恐地尖叫着。 然后他甩着马鞭催促那些结阵的士兵给他让开通道。 但这明显不行。 “兵备老爷,你在阵前往南跑!” 一个军官很聪明地提醒他。 马兵备一下子清醒了,他急忙转头在阵前横过。 那些准备射击的士兵赶紧停下防止误伤。 然后杨丰就到了。 就像刚才对付倪指挥一样,举起盾牌护住几乎全身的杨丰,在狂奔中纵身一跃,那已经伤痕累累的锻铁盾牌就像战车的盾墙般,一下子撞上了马化龙。巨大的撞击力量让马兵备惨叫一声,连人带马向另一边栽倒,而且比较倒霉的被倒下的战马压住,当他清醒过来时候,杨丰手中的刀已经顶在他脖子上。踩着战马的杨丰就那么居高临下看着他,而撞的略微有些变形的锻铁盾,依然竖立在前方阻挡对面的枪口…… “快跑啊,贼人会妖法!” “快跑啊,兵备老爷被抓了!” …… 很夸张的尖叫响起。 原本列阵的两千四百海防营兵瞬间全跑了,转眼间战场上就剩下了杨丰和被他用长刀指着的马化龙。 “呃?” 杨丰也茫然了。 他站在那里还保持着霸气的造型呢! 然后观众居然跑光了。 不仅仅是海防营兵,就连那些将领和家丁,也跟着乱哄哄跑了,好似食罢鸟归林,只落得一片大地白茫茫真干净…… “海防营的兄弟们仗义啊!” 后面赶到的胡怀德看着正在逃往南岸的海防营士兵感慨着,那些士兵里面还有人回过头,冲着他们挥手作别呢!很显然这些家伙就是等一个逃跑的机会而已,都是熟人,知道打不过戚家军,更何况欠饷本来就是士兵最恨的,欠饷不发居然还用屠杀来镇压就更丧心病狂了。他们巴不得戚家军这次闹大,闹到京城最好,真要是把那些当官的都吓住,以后也就不用怕这种事情会落在自己身上了。 这于情于理,都不能真打,推波助澜才是正理。 “马兵备,请吧!” 杨丰看着脚下的马如龙说道。 “下,下官腿断了!” 后者欲哭无泪地说道。 就这样杨丰的那间牢房里,又增添了一个新人,而就在士兵们架着马兵备去和樊兵备等人聚会时候,杨丰却走到运河岸边看着那些纤夫,紧接着他再次敲击手中盾牌, “都看什么,开仓放粮啦!” 他吼道。 那些纤夫瞬间一片沸腾,全都发疯般冲向仓库…… 放粮处。 “这些兄弟都是蓟镇备倭南军,刚刚从朝鲜为国杀敌回来,结果军饷被总兵贪墨了,这些兄弟找王保讨要军饷,被王保设计坑杀,那些尸首就是遇害的兄弟。杨某得了太祖高皇帝的御制大诰,依照太祖旧制,将王保绑送进京,结果半路上兵备道樊东谟与王保狼狈为奸,害怕王保进京把他牵出来,就诬陷这些兄弟兵变,半路上设计想杀我们 也被我们抓住了。 我们正要将他们一并绑送进京敲登闻鼓告御状。 那么我想问你们,你们有没有人有冤屈,要一起去见皇帝?你们有没有想问皇帝的?你们有没有苦水要向皇帝倒?” 杨丰举着喇叭筒喊道。 他面前聚集领粮食的纤夫们面面相觑。 “别说你们没有,能跑来做纤夫的,有哪个不是活不下去?皇帝是天下之主,管天下之事,你们活不下去为何不去找他?你,你过来,说说你为何跑来当纤夫?” 杨丰指着一个喊道。 那人上前几步。 “回将军的话,小的山东人,借了本乡刘秀才家的高利贷,利滚利之后十两银子变五十两,无钱还债,刘秀才找了县衙,不还就要将小的抓进大牢,小的只好将田产给了他抵债,全家出来做纤夫谋生。” 他哭着说道。 “太祖制度,高利贷最高不得超过一本一利,十两如何变五十两?” 杨丰说道。 “可是县衙没这么说啊!” 那人一脸震惊地说道。 “这里明明白白写着,你愿不愿意跟着我们,一同去问问皇帝?” 杨丰举着大诰说道。 朱元璋对高利贷有明确制度,一本一利,无论借多少年,最终利息都不得超过本金。 “问,我要去问皇帝!” 那人眼珠子都瞪的血红,咬着牙仿佛野兽般吼道。 “你,你又是为何?” 杨丰又指着一个。 “小的,小的是逃奴,主人家是地方富商,守夜失了火,烧了一仓库布匹,怕被打死只好逃走。” 那人说道。 “商人如何有资格蓄奴?太祖制度非品官不得蓄奴,纵然一品也不得超过十二名家奴,商人蓄奴以太祖制度杖一百,奴放为良人,你愿不愿意去见皇帝,问问他,你这奴籍到底算不算数?” 杨丰说道。 “小的愿意,小的愿意!” 那人说道。 “你,你又是如何做纤夫。” “小的是佃户,给地主老爷种地,租子,田赋,丁银,徭役银,火耗,乱糟糟都不懂的捐,一年到头一样吃不饱饭,遇上年景不好也就只能逃荒来拉纤了。” “那你就不想问问皇帝,他要那么多苛捐杂税,难道就不管你们的死活了?难道你们不是大明百姓,你们交税养活文武百官,他们锦衣玉食,可你们需要救济时候他们在干什么?你们若是都饿死了谁来养他们?” “问,就去问问!” “去见皇帝,去让皇帝看看,看看我前天饿死的孩子!” ……【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四十五章 忠臣义士就要为国分忧 “进攻,再继续进攻!” 愤怒的李巡抚挥舞宝剑,在马背上咆哮着。 在他前方是溃败的骑兵。 可怜的张副总兵昏迷着被从他面前抬过去,就是到了后面在他没看到的地方偷偷睁开眼,然后那些亲兵立刻哭的更大声了,就仿佛张副总兵马上要殉职一般。而他们两旁那些倒霉的步兵继续硬着头皮向前,就连那些车营的士兵,都推着他们的轻车和各种火炮向前。 张副总兵长出一口气,然后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 亲兵们号啕大哭。 不过李巡抚没兴趣管他,骑着马手持宝剑,俨然儒将的李巡抚,不断厉声呵斥那些士兵上前,然后一辆辆轻车和炮车被推上大堤。 甚至敌军的炮弹都飞了过来。 虽然这些炮弹打的有些高,没有落在大堤上,反而带着刺耳的呼啸落在李巡抚附近,在雪地上打得冰雪飞溅。不过李巡抚很英勇的,依旧拿着宝剑岿然不动,在他的激励下,大堤上的士兵也奋勇杀敌,炮声隆隆,枪声犹如鞭炮…… 反正就是很激烈。 但李巡抚要求的渡河进攻就恕难从命了。 没有船啊! 呃,其实可以从上下游踏着冰面过去的。 那敌军也半渡而击之怎么办? 没看见那些骑兵伤亡惨重吗?敌军很厉害的,没看见连张副总兵这样的猛将都重伤了,敌军如此凶悍,我们还是这样对射好了,反正炮弹子弹打过去一样是杀敌。 军门老爷,要不您亲自到河堤上督战,也让小的们士气大振? 呸! 李巡抚才不会这么傻呢! 他在后面都差点被炮弹打中,真要是跑到大堤上,一枚炮弹岂不是要了他老命? 这些贼人的确精于火器。 亲自督战差点被炮弹击中的李巡抚最终在将领们苦劝下,还是后撤到炮弹够不到的地方,然后在那里彻夜不眠,继续看着远处大堤上那不断照亮夜空的火光。这场大战一直打到天亮,最终那些步兵也溃败了,他们在这半晚上,把携带的弹药全都打了出去,没有弹药肯定不能继续打,咱们还是先补充弹药吧! 然后李巡抚也只好如此,毕竟这没有弹药的确没法打仗,好在这弹药补充也容易,蓟州城里有的是,送过来就行,在这之前就先暂时让那些贼人苟活一天。 “简直浪费啊!” 黎明的微光中,杨丰看着下面被轰得一片狼藉的河面。 河面算是彻底被轰碎了…… 一晚上所有炮弹和子弹全打河面上能不碎吗? “他们居然没炸膛?” 徐寿惊叹道。 的确,就冲那些粗制滥造的弗朗机质量,使用一夜居然没炸膛的,这人品好的简直夸张,要知道哪怕是他们每次开火前,也和这时候的欧洲同行一样先在心中默默祷告,别被自己的武器把自己炸死。 “少装药呗!” 胡怀德很干脆地揭开了谜底。 对面数千官军就这样用减装药的大炮,对着河面轰了半晚上,后期实际上因为炮弹没了,又觉得还留着火药不好解释,所以干脆用空炮向这边喷火玩。 至于将领…… 他们当然知道了。 他们把李巡抚赶紧哄着后撤是为了什么? 他们也得照顾军心,说到底他们是靠这些士兵混饭的,激怒了士兵们战场上给他们打黑枪也不稀罕,这件事本身与他们又没有利害关系,王保做的也的确不地道。他们也清楚戚家军不好打,如果是轻松捡功劳当然好说,可打戚家军那是真得必须拼上血本的,不上自己的家丁是没用的,上了都不一定有用。可剿灭他们得到的好处根本抵消不了家丁的损失,更何况还得罪了部下士兵,可以说怎么算都是得不偿失,既然这样何不卖个人情,士兵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吧! 反正又不是没打! 既然打了就没责任,看看人家杨元多聪明。 “走,继续前进!” 杨丰说完随即再次敲响了他面前的战鼓…… “大河向东流哇! ……” 在他的嚎叫声中,进京的大军在朝阳中再次启程。 这一天无人阻挡。 当晚他们露宿南蔡村。 而一直在另一边尾随的官军,借口弹药还没有补充足够,哄着李巡抚没有继续下令进攻…… 其实李巡抚也懂。 他很清楚这些混蛋就是糊弄他的。 可是他也没办法,说到底他就是个督战的,而且还不敢真的跑到最前沿督战,万一真的被炮弹伤了,那可就亏大了,拦截不住他不会死,最多也就是免职而已,他一把年纪回家养老也不亏了。可要是上最前沿督战被流弹误伤,那可是真会死的,为此搭上老命是肯定不行,可他不亲自看着那就管不住人家糊弄自己,实际上他就是真上前线督战,一样也挡不住人家糊弄他。 他知道打一炮需要装多少药?他知道炮弹飞过去落哪里?对着河面打的确过于嚣张,可炮口调高几分谁不会呀? 反正前面还有个河西务。 孙总督在呢! 孙总督的底线就是河西务,不过河西务一切好说,过河西务就必须得上奏了…… 好吧,万历根本不知道这些。 皇帝陛下那里到目前为止就是接到了樊东谟的那份奏折,然后批示交给孙矿和李颐处置,他俩一个蓟辽总督一个顺天巡抚,这本来就是他俩的职责范围,在这以后其他杨丰南蹿天津,在天津劫掠官仓,煽动民变这些统统都不知道。 包括之后的战斗。 因为这些本来就在他俩这个处置的范围内。 非要报上去给自己找麻烦吗? 但是…… 不能过河西务。 准确说不能到河西务。 因为只要杨丰到河西务,那万历就肯定知道了,那里有不受他俩控制的机构,河西务有户部分司,有河西务钞关税监太监,人家又不是受他俩节制的,前者是户部直属,后者是司礼监外差。 目前孙矿还能凭面子让他们对此保持沉默,毕竟杨丰没到河西务,他们可以说不知道。 但到了就完全不同了。 他们会上奏。 不上奏就是他们犯罪。 然后万历知道一切,那时候他俩就只能撤职了。【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四十六章 万岁爷幸承天门,与民同乐 “万岁爷,内阁不肯拟旨,说是太祖大诰乃基业草创,又当乱世平定之初,不得不以重典整肃,但如今太平盛世,这大诰过于严苛,早已不合时宜,只是太祖所行不敢废除,唯有搁置一旁,不宜再以圣旨重提。” 派去传口谕的太监回来说道。 已经走进轿子的万历,似笑非笑的看着杨丰。 “陛下应该会写字吧?” 杨丰一脸纯洁地说道。 “哼!” 万历冷哼一声。 然后他向那个老太监示意,后者赶紧转身离开。 “他会去发中旨的。” 他说道。 说完他向孙暹示意了一下。 “起驾,万岁爷幸承天门,与万民同乐!” 后者喊道。 然后这抬就八人抬的轿子,被八个强壮的太监抬起,至于皇帝的正式车驾仪仗统统没有使用,很显然皇帝陛下虽然屈于杨丰淫威,但也不想用这些仪仗来搞得很正式…… 他也是有尊严的。 还好杨丰对这个问题并不介意。 “陛下,您这皇帝也不是什么口称天宪啊!” 杨丰说道。 他们当然不会走之前的路线,所以直接穿过三大殿,出了建极殿外面是通往中极殿的御道,实际上在一个高高在上的平台上,放眼望去大半个皇宫都尽收眼底,不过和现代还是有小部分差异。这座皇宫自从建成就时不时烧一场,很快就会连这三座大殿都会被烧,应该哄着万历修避雷带,要不然几百万两的重建太贵了,要是天启时候把那笔重建费用砸辽东…… 那也没用。 完全不会砸出什么浪花来。 估计出京城就得少一半,这是这时候领军饷的惯例。 虽然王保丧心病狂,但其实他也没办法,不拿出近半打点,他真就一两银子都领不出,大明朝绝大多数财政都是给军费,说明军缺钱是不对的,九边理论上八十多万实际五十多万募兵,一年耗费一千多万的军费。 但是…… 这就是块蛋糕。 不是用来保卫国家的,而是把朝廷岁入,转到朝廷上上下下各级官吏和军队系统那些将领口袋的钱箱。 大家以军费名义,从国库搬出来扔进去,然后快快乐乐你一把我一把瓜分,最后看看还剩点渣渣,拿去把这箱子修修,毕竟坏掉就不好了,这才是真正落在士兵手中的。 三分之一? 恐怕是够呛! 最终这样形成了恶性循环。 将领想领军饷就得打点,打点费用自然从军饷里出,然后领出来的那点肯定不够,与其全军一起挨饿自己还得不到好处,还不如干脆就吃空饷然后花大价钱养活一支战斗力足够的家丁保护自己,平日里和长城外的蒙古部落零零星星交战立功…… 反正蒙古各部都碎成沙子了,也不可能真正聚集起大军。 几百上千骑兵而已。 战斗就是这种规模,也不需要几万野战军对付。 最后明军彻底失去大兵团野战能力。 小规模骑兵交战不怕。 大规模战争只能突击招募炮灰,炮灰也知道自己是炮灰,战场上一触即溃是基本操作,将领有家丁保护死不了就行,回去虚报伤亡再领军饷抚恤先打点好了不会被降罪,然后转眼又招募出足够炮灰。 大明有的是人口,也有的是吃不上饭的可以当炮灰。 然后再上战场。 然后再失败。 然后再来一次。 在这个过程中参与的官员将领财富不断增长甚至暴涨,这个游戏就这样一直玩下去,直到彻底玩崩了。 大明的老百姓撑不住啊! 他们这么玩一次,就得有无数百姓为了交那些苛捐杂税家破人亡,沦为流民甚至饥民甚至忍无可忍的变成刁民乃至暴民,最后彻底跟这个腐朽的朝廷掀了桌子。 都别玩了。 “杨义士,朝廷有朝廷的规矩,这圣旨历来是要内阁拟旨的,司礼监只是行玺而已,但还需交六科看看有什么疏漏,毕竟有疏漏的圣旨发出,也容易出乱子。” 孙暹陪着笑脸说道。 “懂了,只要我是六科,皇帝圣旨看不顺眼也可以打回去。” 杨丰说道。 孙暹尴尬一笑。 “其实六科就算过了也没用,毕竟六部可以再上奏反对,然后都察院也会加入反对,要是真不管他们,就是司礼监拟旨行玺,能是能,但真没什么用处,毕竟无论做什么,都得通过朝廷。小的们拿着中旨去传旨,传完了没人办事,或者就算接旨的人想办事,朝廷不给银子,地方不帮衬,要人没人要钱没钱,也是没用的。 朝廷有朝廷的规矩,宫里宫外都守着规矩该怎样就怎样,和和气气才能让这政令畅通。” 他紧接着说道。 “那要皇帝何用,内阁,司礼监,六科自己就办了,那宝座上是皇帝还是摆个木偶也没区别啊!” 杨丰说道。 旁边轿子里万历冷哼一声。 “胡说,没有万岁爷点头,就是内阁拟旨了,司礼监也不敢行玺啊!” 孙暹赶紧大声怒斥。 他们就这样向前,一直走出了皇极殿…… “看什么,陛下幸承天门,与万民同欢,还不赶紧开门!” 杨丰站在轿子旁喝道。 “陛下,臣等万死不敢奉诏,午门外十余万刁民乱兵聚集,纵然陛下天护神佑,然此辈皆亡命徒,万一有人失礼于陛下,恐有臣不敢言之事,万金之躯不涉险,陛下身系天下,万不可冒险,臣等躬请陛下还乾清宫,臣等纵然血战到底,亦不使逆党踏过午门。” 守卫皇极门的武将在万历的轿子前行礼说道。 然后他面前变成了杨丰。 “陛下,您是不是下旨开门?” 杨丰回头问道。 万历默然点了点头。 下一刻杨丰大吼一声,猛然间一脚踹在那武将胸前,后者近两百斤重的身躯立刻倒飞出去,就像一头死猪般瞬间飞出好几米,然后直接砸落在石板地上,紧接着抽搐了一下,嘴角鲜血流出。 然后再也不动了。 杨丰保持着侧踢的姿势,傲然看着那些吓傻了的将领和士兵…… “这就是抗旨的下场!” 他阴森森地说道。 “快,快开门!” 距离最近的武将瞬间清醒,以最快速度转身,边跑边喊着。【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四十七章 皇帝与贫民 皇极门缓缓打开。 然后对面密密麻麻拥堵在内五龙桥南端的士兵全都回过了头,用震惊的目光看着这边…… “陛下幸承天门,与民同乐!” 杨丰高喊着。 他身旁轿子里一身红色团龙袍,头戴翼善冠的万历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的京营。 “大胆逆贼,竟敢挟持圣驾,立刻击毙此贼!” 一个身穿红袍手持宝剑的年老文官,立刻怒目圆睁须髯戟张,紧接着上前一步,将手中宝剑一挥,俨然蓟州城头的圆嘟嘟般威风凛凛,后面那些手持鸟铳的京营士兵则赶紧上前列阵…… “陛下,这老家伙胆敢弑君!” 杨丰转头很有奸臣风范地对着万历说道。 老头瞬间傻了。 万历同样目光不善地看着他和旁边那些指向自己的鸟铳,虽然这些鸟铳的确指向杨丰,可杨丰和他隔着不足一尺呢,这东西哪怕以他的印象也知道这点距离指不定是打杨丰还是他呢!这个老家伙非蠢即坏,就算不蠢不坏,也至少是对自己这个皇帝的性命并不是真的万分紧张,否则第一件事应该是确保自己安全。 简直辜负自己对他的信任。 不过一想他的身份,还有今天这场乱子的缘由…… 然后万历的目光有些深邃了。 “混账,快放下鸟铳!” 那老头突然醒悟,吓得忙不迭怒喝道。 那些举着鸟铳的士兵一边忙不迭收起鸟铳一边很无语的看着他…… “你又要击毙我,又要他们放下鸟铳,你不觉得很矛盾吗?看你一把年纪怎么这么莫名其妙?” 杨丰说道。 “石卿,开门!” 万历缓缓说道。 “陛下,老臣……” 应该是兵部尚书石星的老头,赶紧行礼说道。 “石尚书是吧? 怎么,陛下的话已经不管用了,你这个兵部尚书已经可以公然抗旨了?先是指挥士兵公然以鸟铳瞄准陛下,现在又公然抗旨,怎么,你是想弑君谋逆? 啊,我懂了。 你也在王保的行贿名单,你是怕罪行败露想杀人灭口,甚至怕陛下已经知道你的罪行,索性干脆连陛下一起害死,然后你以兵部尚书号令天下另立新君。你简直太歹毒,陛下,这个老贼图谋不轨,此处是否皆其党羽还未可知,陛下放心,但教草民一息尚存,必然保护陛下周全。” 杨丰边说边看着石星后面那些官员和将领们。 同时还摆出一副忠心护主的模样。 那些官员和将领们一片惊恐。 然后所有人全都忙不迭的把武器扔了,其中不少生怕扔了还不够,干脆又一脚踢的远远。 “陛下,老臣冤枉啊!” 石星欲哭无泪地跪下了。 “石卿不过是年老昏聩,一时糊涂了而已,杨卿莫要胡言,众卿亦无须疑虑,朕不过是出去与民同乐,并非受人胁迫,开门吧!” 万历说道。 然后他的轿子继续向前。 那些官员和将领赶紧指挥士兵开门。 这时候也别管别的了,一切以皇帝陛下安全为第一,在杨丰和皇帝陛下寸步不离的情况下,无论做什么都有危及皇帝安全的可能。别说什么百步穿杨的神射手,对皇帝陛下来说可不是这样认为,那鸟铳指向杨丰的同时看起来也是指向他啊!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万万分之一也不行啊! 这根本不是可能性多大的事! 只要你考虑过这种拿皇帝冒险的事情,那对皇帝陛下来说你就已经该千刀万剐了,就算成功了,这辈子你也别想再有好了,找茬罢官属于皇帝真的仁慈,但凡一个有点脾气的,也得哪天把你脑袋砍了。 看看可怜的石尚书。 可怜的石尚书趴在地上哭的都一把鼻涕一把泪,他就是个本能啊,根本没考虑别的,他真的冤枉啊,在哭声中万历的轿子从石尚书身旁缓缓经过,皇帝陛下还饶有兴趣地看了石尚书一眼…… “朕倒是今日始知为君之乐,是不是有些荒诞?” 万历对杨丰说道。 “那又能怨谁?是太祖制定的制度不好?太祖可是想怎样就怎样,就是成祖皇帝也一样大权独揽,可怎么到陛下这里,就成了皇帝没有文臣的准许,连圣旨都发不出去了?内阁只是为陛下做事的,怎么如今反而变成了陛下想做什么,还得他们愿意才行? 您自己把权力丢了,那这真怨不得别人!” 杨丰说道。 万历冷然一笑。 就在此时他们走进了午门正中的那道券门,前面人山人海的场景立刻展现在面前,而那里所有军民也都在用震惊的目光看着他们…… “陛下驾到,备倭南军护卫陛下幸承天门!” 杨丰高喊道。 紧接着对面胡怀德等人清醒过来,大批戚家军立刻向前。 孙暹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万历,万历缓缓摆了一下手,孙暹立刻用目光示意后面一个不像武将的武将,后者点了点头,身旁士兵挥动旗帜,示意城墙上守卫的京营不要动。然后他们就这样眼看着戚家军到达,为首的胡怀德带着士兵向万历行礼,然后上前护卫,而跟随万历出来的锦衣卫和大汉将军们依然护卫皇帝身旁。戚家军只能护卫在外围,然后这支奇特的队伍就这样出来了午门,而前面刁民们默默向两旁分开,好奇地看着皇帝陛下从他们中间经过…… “陛下,看看吧! 这就是您的臣民! 看看他们身上,您觉得这些乱七八糟的破布破麻片也叫衣服?还是您觉得他们脚上这些东西算鞋子,他们出来还有衣服,他们的女人和小孩在家里连这都没有呢! 您觉得这样的冬天,他们在那些破草棚子里能活下去?” 杨丰说道。 万历看着两旁这些衣衫褴褛的贫民默然不语,后者也一个个迷惘地看着帝国的皇帝,帝王与贫民就这样近距离的互相看着。 “都看什么,皇帝陛下在此,有什么冤情都来吧!” 杨丰对着那些贫民说道。 万历忧郁了一下。 那些贫民瞬间清醒,下一刻伴着仿佛精神崩溃的号哭,就像塌陷般全都跪下了…… “万岁爷,草民冤枉啊!” “万岁爷,求万岁爷给草民做主啊!” …… 无数号哭汇成浪涛,冲击着中间的皇帝陛下。 “孙暹,都记下吧!” 万历说道。 “陛下,百姓们都来了,您是不是也听听?” 杨丰说道。 万历忧伤地叹了口气…… “停下!” 他说道。【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四十八章 大型告御状现场 可怜的皇帝陛下,在落轿瞬间就被蜂拥而上的贫民淹没…… 他甚至本能地哆嗦了一下。 很显然在宫里面没有经历过任何波折的他,看着一片灰黑色洪流汹涌而至的场面还是有些害怕,那是无数张肮脏,消瘦,而且被皱纹覆盖的面孔,看起来俨然丧尸群。他们身上散发着各种各样的气味,不是单纯的臭,而是各种乱七八糟甚至包括陈年酸腐的气味混合. 这些气味让习惯了干净的皇帝陛下想捂住鼻子。 但他终究还是没捂。 他只是竭尽全力保持着帝王的尊严坐在轿子里,仿佛麻木一样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人民。 他们穿着仿佛各种垃圾堆起来的所谓衣服。 全都是常年日晒风吹的干枯。 他们一个简直皮包骨头,和他周围白白胖胖的孙暹等人比起来,就像一群发了霉,被虫子蛀蚀的咸鱼围着一桌子油汪汪的烧鹅。 但这些咸鱼是活的。 这就很恐怖了。 皇帝陛下明显很担心他们因为饿极把自己撕着吃了。 “都一个个说!” 杨丰喝道。 紧接着他随便指了指其中一个。 嘈杂的声音开始减弱,至少近处都闭嘴了,只有那个人跪倒在万历面前。 “万岁爷,草民张青,山东兖州府汶上县人。 草民父亲是个小商贩,就草民这一个独子,积攒了点银子,想买地给小的以后不用再受奔波之苦,正好本乡黄梦瓜病故,有八十亩良田,但梦瓜无子,只有一个养子,说是愿意出售这些良田。草民父亲倾尽所有,还借了不少高利贷才买下这些地,原本想着以后再不受穷苦,谁知道本乡梁乡宦却又拿出一份更早的契约,说是黄梦瓜生前就已经将地投献于他,那地是他家的。 草民父亲去找张青,那张青却已经不见踪影。 草民父亲懂些立契之事,他说梁乡宦那契约不对,于是就与梁乡宦理论,却被他家奴殴打,草民与父亲一同告到县衙,县尊却说梁乡宦契约在前,地自然是梁乡宦的。 草民父亲哭于梁乡宦门前,又被恶奴殴打,回家连气加伤就那么死了。 结果草民不但银子没了地没了,还背着一身高利贷,后来有一日却看到黄梦瓜那个养子跟着梁乡宦,才知道他成了梁家管事,小的去抓他见官,却被他指使梁家恶奴殴打。草民又去衙门告状,却又县尊被以诬告无辜打了三十大板,回到家中那高利贷又逼债,走投无路只好全家一同逃离家乡,搭路过的商船到此做纤夫谋生。 路上那商船主给草民算计,那契约必然是他们合伙伪造,黄梦瓜那养子卖地得银,接着投献于梁乡宦,得梁乡宦庇护使草民一家无处诉冤。 万岁爷,求万岁爷给草民做主啊!” 那人哭喊着。 “记下了?” 万历看了看孙暹。 “万岁爷,奴婢都记着了,这就派人去查。” 后者赶紧说道。 然后万历看了看杨丰。 “陛下,这案子内容很多啊,豪绅强取豪夺自然令人义愤,可这投献又是怎么回事,太祖高皇帝时候应该没有这种事情吧?” 杨丰说道。 万历转头看孙暹。 “万岁爷,梁乡宦既然是乡宦,必然是有功名的,朝廷优待士人,皆有免税田额,民间多有以田产投献士人名下为奴以免交赋税者,但都会单独立契约,这地最后还是自己种的,只是额外给士人一份子租。投献之后所有赋税全免,连丁银都因变成家奴而不用再交,确实不少刁民以此逃避赋税,那张青一案想来就是黄家那养子狡诈歹毒,本就准备投献,故先卖地得银,然后伪造契约投献梁家。” 孙暹说道。 “是梁乡宦与他合谋伪造,他自己伪造那梁乡宦不认有屁用,还有,为何士人就能不交赋税,我记得太祖规矩只是免徭役,就算免税也只是免徭役折银,怎么什么都免了,他们地最多不交税,却让地少的贫民交税是何道理? 士人既然是读圣贤书的,怎么如此斤斤计较? 家里几百几千亩的,交点赋税难道就穷了?” 杨丰说道。 “对,对,合谋伪造,万岁爷放心,奴婢立刻安排东厂锦衣卫去抓人,你这厮也起来吧,万岁爷给你做主,你的案子东厂接了。” 孙暹朝张青喝道。 他把杨丰后面那些自动过滤,这茬谁敢接啊。 单纯一个乡宦夺产的案子没什么,厂卫一出还不至于有人不给面子,但再纠缠深了他也吃不消。 后者哭着谢恩,然后爬起来退到一旁。 然后另一个上前跪倒。 “万岁爷,草民韩贵,涿州人,与孙公公同乡。” 他说道。 “呃,说说你的冤情,咱家必不使乡亲蒙冤,这点乡情还是要顾的。” 孙暹一听颇有精神地说道。 万历淡然一笑。 “草民家田产被孙公公侄子家占了。” 韩贵说道。 “呃?” 孙暹瞬间就不好了。 万历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万岁爷,奴婢这就让那小畜生立刻返还,草民回去自己打断他腿扭送官府” “先查清吧,别冤枉了他。” 万历淡淡的说道。 孙公公大冬天擦着头上冷汗,这还用得着查啊,他自己那些亲戚是什么货色他自己还不清楚啊。 然后第三个。 “万岁爷,小的山东兖州人,小的也是田产被占了,被鲁王府里占了。” 第三个战战兢兢地说道。 然后万历的脸色也瞬间不好了。 “大胆刁民,如何敢诬陷宗室?” 孙暹赶紧替他出头。 “万岁爷,草民何敢诬陷宗室,草民地契尚在,草民那是祖上太祖初年迁到兖州时候垦荒所得,入了鱼鳞册的,只是官府年代久了查不到,且鲁王府的人又拿出一份小的亡父卖给他们的契约,可怜草民对天发誓,真没有此事,若敢欺瞒万岁爷,小的千刀万剐都甘愿。” 那人哭着说道。 “去查明,若的确有人瞒着鲁王伪造地契侵占民田,一律严惩,鲁王御下不严也下旨申饬。” 万历颇有些忧伤地说道。 ……【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四十九章 皇帝的公开处刑 可怜的万历俨然当众处刑…… 真的,此时的皇帝陛下基本上就是这么个状态,他应该是一个相对内向的人,但凡他外向点也不至于会几十年不出皇宫,就算跟大臣赌气也不至于到那样一种程度。 宅的简直丧心病狂。 可现在呢? 被围的可以说人山人海啊。 对于一个宅男来说,还有什么比这种情况更尴尬的。 更何况这些贫民所说的每一件事都是在打他的脸。 苛捐杂税。 他收的。 虽然把火耗定到百分之十以上这的确不是他的命令,但有海瑞那个百分之二的明确标准在,仅仅过了不到十年,就已经有官员开始收百分之二十的火耗,这明显就是他的责任。他又不知道以后还有个麻哥,让官员收到百分之八十火耗,最终换来一个千古第一圣君的美名,哪怕是以他的认知,也明白银子重铸一次就能损失百分之二十明显很夸张。 难道之前收的不是银子而是银矿石吗? 皇庄侵占民田。 他的皇庄。 而且这些贫民里面这种情况的比例极高。 北直隶的皇庄扩张,本来就是流民的头号制造机,当年甚至因此引发了大规模的民变,也就是刘六刘七的造反,还献祭了一个衍圣公府。而这些流民就近涌向运河是必然,他自己都知道,可他知道又能如何,要是不搞皇庄他就没银子花啊! 太监的亲属侵占民田。 他的亲信们。 可既然他要让亲信对他忠心,那他就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现在可就这些太监能信任了。 文臣掌控朝政,武将废了,宗室需要提防,除了这些太监他还有谁能够信赖,既然要人家忠心,那就必须给人家好处,没有好处谁忠心,那好处当然就是默许人家在外面捞钱,孙暹侄子侵占民田,说到底还不是给孙暹侵占的。 他又能怎样? 难道他不知道那些税监出去收的钱只有小部分给他吗? 他知道。 他甚至公然允许。 大家四六分成。 怎么才六成? 六成是人家的! 正式的说法叫四成入库,六成留监自用。 后来文官眼红又插了一杠子,最后变成了二点五,二点五,五的比例三家分,二点五是他的,后面那个五是文官的,所以他顶着流传几百年的臭名,被世世代代反反复复鞭尸,最后实际上就是个二点五。 不过现在应该还没有到文官参与瓜分的阶段。 至于士绅以功名免税,大肆接受民间的投献,这个他也知道。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爹时候在苏松常镇四府一次性清理出近两百万亩投献田,另外还有三百万亩的花分田,这些相当于四府里面松江府的全部农田,也就是说四个府四分之一的田产都是通过这些操作不用交税。造成这一切的根源就是士绅免税,其实他也知道那不是祖制,祖制就是免徭役,他老祖宗那抠门劲,怎么可能不收士绅的税,他老祖宗不但税,连地和脑袋都一起收呢!宋朝传下的规矩就免徭役,而免田赋其实是正德年间开始的,然后他爷爷又把原本的田赋扩大到了丁银。 最终大明的士绅就这样可以凭功名不交田赋,不交丁银,不服最初的徭役,这个目前也是折银,这三项不交基本上就等于什么赋税也不交了。 田数的确有限额。 但不是还有个隐田嘛! 只要有一百亩不交税,那士绅就有能力让自己在官方的田产始终不超过一百亩。 但人家控制了朝廷,人家就是给自己谋福利,他又能怎样? 当然是装作这就是祖制啦。 最后搞得各地赋税越来越少,甚至还连年拖欠。 他又能怎样? 改了? 士绅一体纳粮? 他还怕自己不小心落水呢! 他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然后一道圣旨说皇帝仁慈,拖欠的既然真收不上来那就算了,以前的坏账一笔勾销吧! 至于国库没钱…… 他可以罢工啊! 你们自己玩的结果,你们自己想办法呗! 至于他自己缺钱…… 那不是有税监矿监还有皇庄吗? 他不缺钱,朝廷自己想办法,最后…… 最后他被搜刮到饥寒交迫的贫民围堵在这里了。 当个皇帝真他玛难! 此刻的皇帝陛下心中估计就在哀叹自己的命运。 命苦啊! “杨,杨兄弟。” 孙暹欲哭无泪地拉着杨丰走到一旁。 “咱们不闹了行吗?” 他哀求道。 “孙公公,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都有些惶恐了!” 杨丰丝毫没有惶恐模样地说道。 “杨兄弟,你要的都得着了,你要严惩王保补发欠饷这些都是小事,你要着急咱家这就去搬银子,王保立刻送诏狱,你要是不解恨,咱家这就让小的们给他把刑用上。虽说咱家是个内官,但他一个总兵还是想怎样处置就怎样的,樊东谟几个麻烦些,但咱家真就是咬着牙顶,也能好好收拾他们给兄弟你出气。 剩下的以后再说。 孙矿李颐这些的确不好办,实际上他们就是个惯例,坐他们那位置上谁都一样,但他们没有针对你们,他们对所有各军都一样。 不过咱家可以保证,这事后罢他们的官可以办到。 石星也一样。 咱家都是真心话,决不骗你,这些全都给你兑现,否则以你的身手就是来杀我,我也绝无二话。 你要那个护漕军也没问题。 六科的确不会过,但中旨绝对给你,剩下的以你和手下这些兄弟的本事解决也不难,你们离开京城去天津拿着中旨怎么闹都行,只要你们满意就行。咱家可以保证,万岁爷这边不会再有别的旨意干涉,其他无论谁干涉,你就是拿着中旨把他们砍了,也随便你,你要是不放心,咱家请万岁爷给你赐尚方宝剑。 可是,咱家求你了,咱别闹了行吗? 咱就安安稳稳地送万岁爷到承天门去露个面,慰勉一下士卒,当众申明太祖大诰依旧有用,祖宗成法不会废弃,再说些严惩贪官污吏之类,然后就算完事行吗?” 孙暹可怜巴巴地说道。 杨丰看着万历,摸着下巴上的胡子茬…… “行,吧?” 他说道。【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五十章 有朝一日刀在手 “不过……” 杨丰紧接着露出很灿烂的笑容。 孙暹立刻一阵心里发毛,用战战兢兢的目光看着他。 “孙公公,我也不好办啊! 您看看这些百姓,我可是承诺带着他们来向陛下倾诉冤情的,他们也是奔着这个来的,如今这才刚开始呢,您就让我阻止他们,这恐怕是真不好办啊。您也知道这种时候容易冲动,万一他们冲动了,再闹出别的乱子,就如今陛下所处境地,可是很容易发生咱们做臣子不敢言之事。 我可不是危言耸听。 您看看这人山人海,他们可都是奔着同一个目的。 现在拦他们? 您觉得他们一怒之下直接冲过来,会不会把陛下撞翻,甚至一时收不住踩上几脚? 就咱们陛下的身子骨,恐怕是撑不住啊!” 杨丰摸着下巴很认真地说道。 孙暹转头看了看前面恍如洪流般拥挤向前的人山人海,转回头用幽怨的目光看着他…… “杨兄弟,直说!” 他说道。 这他玛还不是你搞出的? 这还不都是你带来的,他们也肯定都听你的,想趁机勒索就明说吧,咱们都是爽快人,都这时候了就干脆点,别他玛的装模作样了。 “其实也很简单,他们都有冤情要告状,现在他们就知道皇帝陛下是金口玉言,可以信赖的,那咱们就再找个他们信赖的人,由皇帝陛下授权,专门负责处理他们的那些冤情,这样他们也就不会继续缠着皇帝陛下了。然后我再出面让那些备倭南军的兄弟们维持秩序,先把他们引导分开,陛下的大驾就可以继续向前了,等陛下在承天门接见了外面的军民们,他们就可以一起退出皇城,该去哪里去哪里了。” 杨丰一脸真诚地说道。 “这个,咱家的东厂就行。” 孙暹干笑着说道。 “东厂怕是不行,公公也知道东厂在民间风评不好,虽然这都是张诚在的时候搞出来的,但公公新接手东厂,也很难让百姓信赖。” 杨丰同样干笑着说道。 “这牵扯司法权很麻烦的。” “公公说笑了,万岁爷口称天宪,他下旨让谁负责谁就负责,对了,锦衣卫也有司法权吧?” “这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公公怎么又如此不爽利!” 杨丰说道。 孙暹幽怨的看着他。 他怎么敢爽利啊,这个混蛋的目的很明白,就是要皇帝授权给他处理这些人的冤情。 可这是冤情吗? 这是无数把杀人的刀,只要他有了这个授权,那么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出去祸害地方,这里什么样的冤情都有,而且遍及北直隶和山东等地。北运河上的纤夫绝大多数都是北直隶和山东,手中握着这些把刀,他想去哪里捣乱,只需要打着查案的旗号,就可以跑去抓人勒索地方士绅。 更何况这里面还牵扯皇庄,还牵扯他孙家的亲属产业。 “孙公公,你不会想徇私吧?咱们做臣子的可不能徇私。” 杨丰说道。 “行了,咱家这就奏明陛下,陛下会同意的,但咱家也得说清,就算锦衣卫也没有随意抓人的权力,就算想抓人也得先到刑科签驾贴,到京城之外抓人,还得另外有一份驾贴,没有这些就抓人是不行的。” 孙暹很严肃地说道。 杨丰笑着点了点头…… 驾贴是肯定不可能的,刑科怎么可能给他签驾贴,除非是抓他的,所以拿着驾贴抓人也不可能了,但是,请到专案组配合调查,这个就完全可以了,什么叫抓人?我们怎么是抓人呢,我们只是请他们在规定时间,到规定的地方谈谈心交流一下感情,至于交流期间他们突然说出所犯罪行…… 那是自首。 自首当然要抓了。 话说这可是无数把刀啊,只要想去哪里搞事,随便拎出一把就可以直接用了。 孙公公估计也有这觉悟,所以才不想给。 不过他也没的选。 现在的万历别说就身边那点锦衣卫和大汉将军,哪怕就是戚家军真心想保护他出去,那也不是那么容易,那些正在争先恐后向前诉冤的百姓,真要是突然被阻止,可是一下子就会被激怒。就他们目前的数量,和这里特殊的环境,那是真能把皇帝的轿子冲倒,然后把他直接踩在脚下的,而且连救都没法救, 那画面真是太美不敢看啊! 孙暹随即挤回万历身旁,然后趴在皇帝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皇帝默默点头。 孙暹赶紧向杨丰做了个手势。 杨丰从一旁的李无逸手中接过喇叭筒。 “兄弟们!” 他大喊一声。 他的超大嗓门让那些贫民立刻向他看过来…… “兄弟们,陛下日理万机,实在不能一个个听你们讲,不过你们的冤情陛下已经明白,故此陛下已经任命我为……” 杨丰看了看孙暹。 孙暹看了看万历…… “后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天津总兵,赐尚方宝剑。” 孙公公喊道。 “对,陛下已经赐我尚方宝剑,对那些贪官污吏可先斩后奏,你们的冤情一并交给我处置,如今陛下已经在此耽搁太久,咱们先退到一旁,让陛下登承天门。至于你们的那些冤情等咱们一同回到天津,我再派人到你们那里一一帮你们写诉状,然后再交给我,由我拿着尚方宝剑一一帮你们把那些贪官污吏土豪劣绅该砍的全砍了。 你们信不信我?” 杨丰喊道。 “信!” “信!” …… 那些百姓立刻一片喊声。 当然信了,都带着大家打进皇宫的人能不信吗? “那就赶紧都闪到两旁,别踩着御道了,这御道是陛下才能走,一个个真不懂规矩,幸好陛下仁慈,不跟你们这些人计较。” 杨丰喊道。 那些踩着御道的刁民们哄笑着,然后看着脚下那不一样的颜色,赶紧给皇帝陛下把他专用的御道让出来…… 皇帝陛下在中间忧伤地看着前方这条直通承天门的走廊,他还得继续在这无数的目光中,恍如展览般向前面对更多目光啊……</p>【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五十一章 魔幻的大明朝 承天门。 “大明皇帝幸承天门,与万民同乐!” 杨丰举着喇叭扯着嗓子高喊。 在他身旁,万历在孙暹搀扶下缓缓走出轿子,走向前面的女墙。 至于他腿是不是有毛病这个真看不出来,就算真有毛病,在这个年纪表现的也不会很严重,三十出头正在身强体壮的时候,然后穿上团龙袍遮盖,旁边还有个太监搀扶,基本上也就很难分辨出来了。 “陛下,老臣无能,惟当以死谢罪!” 旁边骤然响起哭嚎。 杨丰无语地转头,看着那里扑倒在城墙上哭嚎的红袍官。 万历转头刚要说话…… “陛下还是见百姓要紧,这个就由臣来处置。” 杨丰笑着说道。 万历默默转回头走到女墙旁,然后看着外面的人山人海,就在同时外面一片山呼万岁的喊声,甚至不少人都本能的跪下,这一幕让他还是很欣慰的,不管怎么样,自己这个皇帝的身份是得到军民一致认同的。无论是谁,哪怕是宅男,此刻站在这里,看着面前十几万人齐声向自己欢呼下拜,也很难不有一种陶醉的感觉…… 君临天下嘛! 实际上他过去从没有过这种经历。 他活到现在别说是站在这里,就是出宫的次数也寥寥无几,而且那都是到外城去祭天什么的,在侍卫和群臣严密保护中也不会与百姓接触。 “免礼!” 他尽量大声说道。 然后下面最近的那些纷纷起身,后面的听不到就需要个过程了。 旁边孙暹赶紧从一个刚刚赶到的小太监手中,接过一份刚刚写出来的讲话稿…… 这个是必须的。 也不是什么罪己诏,就是来表个态度,安抚一下军民,毕竟都到这里了不干点什么总是不好的,虽然今天算是被逼出来的,但既然出来了,那就得当不是被逼出来的,把坏事变成一件皇帝与民同乐的好事。也不能说是苦中作乐,实际上在看到这种万民欢呼叩拜的场面后,万历也意识到,自己这趟出来没错,相反自己之前缩在宫里不露面似乎是不妥的。 万历从孙暹手中接过这份稿子,然后开始对着上面内容念大声起来。 外面的军民立刻一片沉寂,这些人看不到他念稿子,前面的女墙阻挡着,站在下面如何能看到十几米高处他念稿子? “朕自继位……” 他的声音在承天门广场响起。 光顾着念讲稿的他,没注意到杨丰已经蹲在那红袍官面前。 “孙总督?” 杨丰笑着说道。 “你这逆贼,挟持圣驾,罪该万死!” 后者趴在那里转个头避免对着他,同时恨恨地说道。 然后杨丰又挪到他前面。 这是蓟辽总督孙矿,真正世代簪缨的名门。 他祖父是正德年间被宁王弄死的江西巡抚孙燧,死后赠礼部尚书,他爹是南京礼部尚书,叔叔一个尚宝卿一个做武将的都督佥事,然后他三个哥哥两个尚书一个太仆寺卿,再加上他一个兵部侍郎右副都御史总督蓟辽,这家世真的可以用惊人来形容…… 至于收王保点礼这个真就是惯例。 蓟辽总督全都这样。 原本历史上万历二十五年,也就是后年,大明朝还出过件奇事。 已故的前工部尚书,万历二年到万历五年,总共做过三年蓟辽总督的杨兆的孙子杨新芳,因为在争夺家产的斗争中失败,也不知道是脑抽了,还是被什么妖魔鬼怪给迷住了,总之就是抱着我得不到谁也别想得到的心理,向万历以献家产帮助朝廷为名,捅出了他爷爷历年捞取的财富。 总值超过一百万两。 其中最大一项,是在蓟辽总督的三年任期里,一共贪墨军饷五十万两。 三年。 五十万两。 军饷。 那还是戚继光当总兵时候。 另外还有一项大头是在工部做尚书期间贪二十万。 当然,这个案子最后调查结果是没有这些事,都是杨新芳鬼迷心窍编的,绝对没有这种事情,陕西巡抚调查的,杨家就一个家奴在经营盐业,总共一万多两银子的盐业本钱。另外杨新芳说的在京城一大堆房产倒是有,但京城房产本来就不值钱,他说里面货物都是杨家的,但经调查都是别的商人租用当库房的。 总之就是没有。 至于杨新芳为什么这么干…… 鬼上身了呗! 我大明的蓟辽总督都是清正廉明,怎么可能贪污五十万两。 没有。 我们去杨家搜了,根本没有那么多银子。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总之大明朝的事情都是这样魔幻。 “孙总督,你刚才说什么,以死谢罪,你可是当真的?” 杨丰蹲在孙总督面前笑着说道。 “老夫生不能为国锄奸,死亦当诉之上天,你这逆贼倒行逆施,自有天罚降下灰飞烟灭。” 孙总督傲然说道。 “那就赶紧啊,别趴着了,这里都快四丈高了,我往下跳都得先用绳子缓一缓,你这年纪这身子骨跳下去,基本上死定了,而且痛快的很,一下子摔地上就立刻毙命了,还没什么痛苦,临死前还能体验一把飞翔的乐趣,赶紧些,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呃?” 孙总督傻了。 “看什么,难道还要我帮你?” 杨丰说道。 “大胆逆贼!” 旁边将领忍无可忍的喝道。 杨丰身后跟着的戚家军瞬间端起鸟铳,数十支鸟铳一下子指着他,已经把刀拔出三分之一的他,毫不犹豫地推了回去,然后站在那里尴尬的笑着…… “你也想一起吗?” 杨丰一脸纯洁的问道。 “不,不,末将,末将,哎呀,末将怎么要晕,晕了!” 将军毫不犹豫地晕倒。 孙总督忧伤地看着他那张脸。 “孙总督,难道你真要杨某帮你?那我帮你可就不一样了,说不定故意让你头向下,到时候连你小妾都认不出你。” 杨丰说道。 “老夫,老夫……” 孙总督说着话突然以与他年龄不符的速度爬起来,然后转身直冲向那些锦衣卫。 但下一刻杨丰的手出现在他背上…… “我还是帮你吧!” 杨丰说着直接把他扔了出去。</p>【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五十二章 董卓再世尔朱荣复生 可怜的孙总督那惊恐欲绝的惨叫声,瞬间打断了万历的演讲。 皇帝陛下愕然转头。 孙总督在他视野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 “砰!” 砸在石板的地面上。 他连抽搐都没抽搐,就那么头朝下痛痛快快地去了。 皇帝陛下傻了一样的目光缓缓转向女墙,然后就看见杨丰先是看了他一眼,紧接着摆出一副夸张的表情,身体前倾,手臂扬起…… “不……要……做……傻……事……” 他就那么伸着手仿佛慢了一拍般余音袅袅的高喊着。 皇帝陛下无奈地忧伤了一下。 “蓟辽总督孙矿,在任期间收取贿赂,虽有违国法,但已畏罪自杀,念在其祖上为国罹难,本人亦勤劳有年,就准其以原官归葬吧!” 他缓缓说道。 孙暹战战兢兢地答应一声。 不过下面的军民们多数都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女墙都得及胸高,他们又是在下面仰望,只是看到一个红影飞出来,然后地上就多了具死尸,现在皇帝陛下又这样说了,那自然也就是蓟辽总督孙矿因为收取王保贿赂,知道接下来肯定事情败露所以畏罪自杀了。 无非就是死个贪官而已,跟老百姓没什么关系。 死就死吧! 贪官们都是死不足惜的。 但城墙上那些官员和将领们,可是都看的清清楚楚,直接把一个正三品的兵部侍郎副都御使总督军务扔出去摔死啊,这是什么节奏啊,完全就是董卓再世尔朱荣复生啊。他既然都如此残暴狂悖了,大家还是老老实实的吧,当然,大家肯定不是怕他,主要是顾及皇帝陛下的安全,大家为国不惜一死,但万一因此让皇帝陛下受到伤害就罪莫大焉。 对,一切都是为了皇帝,忠臣可以忍受羞辱,但不能让皇帝出危险。 所以…… 就这样继续看着吧! 说不定明天这逆贼就天打雷劈了呢! 就在这时候,田义急匆匆走上来。 “万岁爷,兵科以圣旨无蓝批,非内阁所出,不合规矩,行封驳之权。” 他明显看出这里气氛不对,捧着圣旨小心翼翼地说道。 万历看了看杨丰…… “这是何意?” 杨丰疑惑地看着田义。 “杨,杨佥事,陛下任命你的圣旨按理说是得内阁票拟,也就是用蓝笔把任命内容写出来,万岁爷用朱批准了,司礼监行玺,这才是规矩,只是内阁对这个任命有异议,故此未曾出蓝批票拟。兵科就是审核圣旨有无纰漏的,这没有蓝批他们自然认为是疏漏,故此不同意圣旨下兵部,让咱家带回来再商议。” 田义陪着笑脸说道。 “什么,几个给事中连圣旨都敢驳回?” “那个,给事中封驳权乃是祖制,其实也是为了江山社稷,毕竟圣旨也不是没有个疏漏的地方。” “这不是胡闹吗?万岁爷金口玉言,圣旨就是要臣子听的,这做臣子的连圣旨都敢驳回,那这还有没有王法了,兄弟们,现在兵科这些混账东西,从中作梗拦着圣旨不让发,你们说该怎么办?” 杨丰喊道。 “找他们理论去,兵科在哪里,我倒要看看什么人敢拦着圣旨!” 徐寿拎着刀喊道。 “走,去看看什么人这么大胆。” “兄弟们,咱们去兵科理论去!” …… 士兵们义愤填膺地喊着。 “这位公公,兵科在何处?” 李信扛着鸟铳,走到田义身旁说道。 “六科值房就在端门内,诸位兄弟之前路过之处,两边靠着城墙的那排廊房就是六科所在,只是此前为回避诸位兄弟,已然移到了午门里面,向西进归极门,也就是进了午门左转那道门,那里面就是原本的六科廊房。” 田义陪着笑脸说道。 “吔,你这介绍的也很详细啊!” 杨丰说道。 “咱家就是实话实说而已,这都是宫里人人皆知的。” 田义笑容谄媚的说道。 “让田公公带路,有他带路不用怕午门不让进,要是午门不让进,那就得劳烦陛下了,进去后把兵科的人带来,咱们当着万岁爷的面,问问他们这圣旨到底好使不好使!” 杨丰说道。 “呃?” 田义立刻忧郁了。 “走吧,公公!” 李信拿鸟铳推了他一把说道。 然后他们就像押解犯人一样,押着倒霉的田公公走了。 “陛下放心,臣此番定要让这些狗东西,都知道知道什么是圣旨,什么是天子金口玉言,连圣旨都敢驳回,还反了他们了,陛下,以后再有这样胆大包天的臣子,您就跟臣说,臣一定会让他们知道天子之威。陛下,您刚才不是还没训示完吗,现在可以接着训示了,您看外面的军民们都等着呢,百姓们能听到一次圣训也不容易,您就多训示几句吧。” 杨丰对着万历说道。 万历微微叹了口气,然后低着头继续念他的稿子。 而承天门里面,李信和徐寿两人,押着田义很快进了端门,不过这段距离并不近,实际上到六科廊房得近一千米,那里实际上就是皇宫里面南墙根的西边部分,东边部分是内阁,西边部分是六科廊房。但后来因为失火,所以六科廊房搬到了端门里面这条甬道的东西墙根,然后一直也就挤在那里了,毕竟他们在午门里面去骚扰皇帝更容易。 万历的演讲稿很快念完。 好在算准了肯定不够他水时间的,所以旁边一个太监早就现场写好新的,然后交给他继续念,就在他开始念的时候,远处的端门里面,李信等人拖着五六个青袍官走出来。这些家伙边往外拖边殴打,可怜那几个青袍官衣服都被他们扯破了,徐寿还拿着刀鞘抽打他们,隔着这么远,杨丰都能听到他们的惨叫声,不过田义和跟着一起的几个锦衣卫,倒是在后面跟着明显很快乐。 他们就这样一边殴打着一边拖向这边,很快城墙上的京营和锦衣卫同样也看到了这一幕。 然后这些无良的家伙明显也是幸灾乐祸。 就连几个将领也都很快乐。</p>【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五十三章 廷杖 “下官不是兵科的,下官不是兵科的……” 伴着凄惨的嚎叫声,可以算是被一锅端了的兵科给事中们纷纷被拖上了城墙,其中第一个登城的惊恐欲绝的尖叫着。 “呃,莫不是抓错了?” 杨丰说道。 “没错,他是刑科左给事中徐成楚,但因为兵科左给事中出缺,暂时由他署理着。” 徐寿笑着说道。 说话间还一脚踹在那人屁股上,后者惊叫着猛然向前,一下子扑到女墙上还向外翻了一下。 旁边两个戚家军恶作剧般把他顺势向外一翻。 “大老爷,可别跳啊,外面刚摔死个总督!” 他们很夸张的喊着。 “快把我拉回去,快把我拉回去……” 徐成楚横在女墙上惊恐的尖叫着,仿佛陆地游泳般手舞足蹈,就那么看着下面还拍在地上的孙总督。 还好两个士兵手疾眼快把他救下了。 “差点又出一条人命!” 杨丰欣慰地说道。 其他几个给事中顶着鼻青脸肿,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其中一个还用希冀的目光看着万历,但却看见皇帝陛下在麻木地读稿子,他刚张口想喊,却发现面前横了张狰狞的面孔。他吓得赶紧低下了头,好在这个恶魔一样的男人并没有盯上他,只是在他们前面踱着脚步,然后徐成楚也被推了过来,最终总共五个给事中站成一排…… 恍如犯了错被罚站的小学生。 “这是谁干的,我就问是谁,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竟然连皇帝陛下的圣旨都敢驳回?这还有没有王法了,这还是不是大明的天下了,今天你们敢封驳圣旨打皇帝陛下的脸,明天你们是不是要骑到皇帝陛下头上?都是读书识字的人,怎么连规矩都不懂? 什么叫君,什么叫臣,臣就得听君的。 是哪个? 给我站出来! 今天我就让你们知道知道什么是金口玉言。” 杨丰背着一只手,另一只手拿着圣旨,在他们面前一边挥舞一边咆哮,俨然小胡子附体般,他的唾沫星子狂喷,对面五个给事中也不敢躲,只好在那里始终低着头。他们刚被抓的时候的确都很嚣张,但这一路上都被打的老实了,毕竟这距离近一公里,足够让他们知道拳头的滋味了,其中一个估计最嚣张的,很明显嘴角还有血,不时抽动一下,应该是牙被打掉了。 “怎么没人说话?都哑巴了,既然不说话那以后也就别再说话了,都下去和孙总督作伴吧!” 杨丰喝道。 徐寿等人哄笑着上前,两人抓一个准备往女墙拖…… “南台兄,你快说话呀,你是都给事中,这兵科就是以你为主。” 一个给事中喊道。 “胡,胡说,科道无大小,职权相同,这封驳是你接的,为何要找我,杨,杨佥事,圣旨是他封驳的,他是右给事中桂有根,六科虽然有都给事中但只是品级高而已,实则无权管别的给事中。” 被他喊的都给事中惊慌地说道。 “对,是他!” “就是他!” …… 剩下的给事中们纷纷喊道。 “把他拖出来!” 杨丰喝道。 李信立刻把桂有根拖出,紧接着按到女墙上,然后把两条腿向上一掀,倒霉的桂有根一下子出去了半截,和刚才的徐成楚一样,就那么担在女墙上,手舞足蹈的尖叫着。下面一群刁民哄笑着走过去,把之前朝下的孙总督翻过面,露出下面遭受严重撞击的脸,十三米的距离,足够桂有根看清了。 “快拉我回去,快拉我回去……” 他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而杨丰却转身向着万历行礼…… “陛下,兵科右给事中桂有根藐视皇威,实属大不敬,臣以为当以廷杖严惩,以儆效尤!” 他说道。 万历默默点了一下头。 他现在已经很有一个傀儡的觉悟了。 “锦衣卫呢,过来准备廷杖,就在这里打就行了!” 杨丰喊道。 “你们不能打我,廷杖要有刑科驾贴!” 桂有根高喊着。 “吔,还有这规矩?” 杨丰愕然。 “这个,规矩的确如此,无刑科驾贴,廷杖是不能打的。” 田义赶紧解释。 “刑……科?” 杨丰的目光瞬间转向了徐成楚。 “我签,我这就签!” 后者毫不犹豫地说道。 “驾贴在何处?” 杨丰喝道。 “这里,这就是驾贴!” 田义以最快速度从之前那个写演讲稿的太监手中拿过一张文件,然后又从另一个捧着印盒的太监手中拿出玉玺,准确说是敕命之宝,紧接着就在盒子盖上完成行玺,然后他又转交给徐成楚,徐成楚忧郁了一下…… “徐衡望,你敢签我与你势不两立!” 桂有根在城墙上尖叫着。 徐成楚看了看他,再看看杨丰那张脸…… 然后毫不犹豫地签名,紧接着从腰上摘下随身携带的印章,对着嘴呵了口气,稳稳地盖在驾贴上,在桂有根的咒骂中,陪着笑脸递给杨丰,旁边几个锦衣卫早就在等着了,杨丰将驾贴递给他们,一名军官模样的赶紧接过,看了看上面的内容…… “兵科右给事中桂有根藐视皇威,赐廷杖二十,以儆效尤,锦衣卫核验驾贴无误,当廷行刑!” 他高喊道。 前面两个锦衣卫从戚家军手中接过桂有根,依旧那么按在城墙,准确说是拉着别让他翻出去,后面两个掀起他的官袍,拉下他的裤子,抓着他两条腿别让他乱动,后面行刑的往掌心吐了口唾沫,紧接着举起了板子,廷杖是杖,不是笞,所以是大板子…… “一!” 计数的锦衣卫高喊一声。 就在同时那板子带着闷响落在肉上…… “嗷!” 桂给事中骤然嚎叫一声,同时悬空在外的上半身猛然向上一挺。 “二!” …… 外面的军民们一片欢乐的哄笑。 杨丰站在那里,看着桂给事中就像条被抓住的鱼一样,在板子的击打中不断向上一挺,然后又因为力量耗尽再一落,一挺,一落…… “一个人廷杖是不是有些寂寞啊!” 杨丰摸着下巴说道。 然后他那邪恶的目光转向了剩下三个给事中……</p>【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五十四章 立皇帝 一个人挨廷杖的确有些寂寞,大家一起挨廷杖就热闹多了。 兵科右给事中桂有根藐视皇威大不敬廷杖二十,兵科都给事中吴文梓身为兵科之首却不加以管束廷杖二十,兵科给事中王士昌,刘仕瞻身为同僚不能劝诫廷杖十下。 然后四个给事中在女墙上一字排开。 正好一个垛口一个,中间有箭垛隔开,大家上半身在外也能互相看见。 这样就更容易加深对皇帝陛下拳拳之心的理解,赐廷杖不是惩罚他们,而是为了他们能够更好的成长。 这是对他们的爱护。 就这样四组锦衣卫在外面十几万军民的仰望中,开始了对给事中们的组团廷杖。 至于徐成楚…… 他又不是兵科的,只是过去署理而已,对于兵科的事情没有太多责任,所以就不用挨板子了。 其实他都巴不得自己也挨几下啊。 这样以后他还怎么在六科混啊。 不过看着桂有根等四人,在板子下面惨叫的场景,他心中隐约也觉得自己未必能撑住这样的毒打,话说那些锦衣卫下手都挺狠,板子下去基本上没有多大点声音。这意思是真的用心打,那板子伤的都不是皮肉而是骨头,而且桂有根其实很快就昏迷了。一旁田公公也笑得很深沉,他居然带着空白驾贴和玉玺,那这就很明显是早有预谋的,否则带着玉玺还能理解,带着空白驾贴是什么鬼? 估计平日也是被这些给事中们气得巴不得有个公报私仇的机会。 那锦衣卫军官试探了一下桂有根鼻息…… “田公公,桂给事中熬不住,昏过去了!” 他转头说道。 “杨佥事,你看?” 田义一脸谄媚的笑容看着杨丰。 “接着打啊,陛下是赐廷杖二十,这还没到数呢,什么叫金口玉言,金口玉言就是说多少下就是多少下,他昏迷了难道就不打了?咱们做臣子的,执行陛下的旨意,那是不能有一点折扣的,再说他万一是装的呢。” 杨丰说道。 “杨佥事真乃臣子之楷模!” 田公公充满敬意的说道。 然后他看了看那锦衣卫军官,示意他们继续打。 不过这些锦衣卫都是老油条,深谙分寸,紧接着除了桂有根继续维持原本的打法,其他三人落下的板子声音就立刻响亮了,这东西是很有学问的,越是响亮的越没杀伤力,越是沉闷无声的越是狠毒。想打废一个犯人,那些老手二十板子之内足够解决,不想打废,但只是看着吓人的皮肉伤,一百板子下去也就是躺几个月而已。 甚至连具体几个月都给分出来。 只要别感染绝对以后都不会留下后遗症。 这东西很多讲究的,出头杖,断气杖,伤皮不伤骨,伤骨不伤皮,真心废了一个人,直接骨盆打碎一辈子瘫痪,给足了银子几十大板下去,当晚就能起来活动。 不过桂有根应该是没戏了,这就是照着要他命打的。 当然,这不关杨丰的事情,他要的就是这场廷杖而已,实际上不只是他,很多人都在要这场廷杖。 一旁的皇帝陛下继续读着稿子,但明显波澜不惊,完全无视一个攻打皇宫挟持皇帝的家伙,就在自己身旁杖责大臣,反正他是被迫的,就算杨丰把这些给事中全打死,无非以后他给个褒奖,他们是为国捐躯。但死了就是死了,空头的褒奖只能刻在墓碑,但他们的命是没了,活着的其他给事中们却会清醒过来,皇帝陛下终究是皇帝陛下,他是有权对他们生杀予夺的。 那么以后最好别那么嚣张。 要知道万历朝的给事中,那可是真正位卑权重。 而此刻周围的武将,同样也在幸灾乐祸的看戏,说实话,杨丰走到现在,要说没有这些家伙的故意放水,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虽然京营的确不打,但京营将领们谁手下还没有百十家丁,真要是他们想挡住,这些家丁拿刀逼着京营也能真正阻击了。 但都没有。 都在京营一触即溃时候顺势溃逃。 那么多参与拦截的游击参将副将甚至副总兵,也就陈霞带着家丁和李如桢在承天门阻击,但他们那是别无选择,毕竟那是承天门,之后一直到了午门,才又真正有阻击的。 端门根本没有。 杨丰冲上城墙然后就全跑了。 说到底杨丰闹一闹对武将有利,这也是让文臣们清醒清醒。 武将们虽然被他们驯服,但也别忘了武将终究握着刀。 能杀人的。 此刻这场廷杖兵科给事中的大戏,那更是所有武将喜闻乐见,兵科这几个六品七品的芝麻官,那是真正让他们平日恨不能跪着的,总兵见了他们都得卑躬屈膝的拍马屁,否则任何希望通过的圣旨,都有可能被他们截下。甚至就算不是涉及圣旨的,六科的科参也能让他们心惊肉跳,原本历史上蓟镇兵变就是兵科都给事中吴文梓以科参要求朝廷进行调查。 当然,他不是帮戚家军。 他只是要求调查的更仔细些,避免有遗漏的,尤其是首恶问题要明确。 不过最终这份调查因为巡关御史,也就是巡视长城线的御史马文卿上了严惩戚家军的奏折,再加上御史马经纶落井下石,最终将戚家军定性为兵变,然后以镇压兵变有功封赏王保结束。 此刻看着这些给事中们挨廷杖,不知道多少人在窃喜呢! “杨佥事,这廷杖都打完了。” 田义笑着对杨丰说道。 “再拿着圣旨,去问问他们能不能通过了?既然朝廷规矩如此,咱们也不能坏了规矩落人口实。” 杨丰俨然立皇帝般说道。 田义赶紧拿着圣旨过去,正好四人被拖下城墙,一个个被锦衣卫架着胳膊瘫在那里。 他看看桂有根,然后翻了翻眼皮…… “赶紧抬走,看把人打的,怎么下手也没个分寸?” 他说道。 锦衣卫赶紧把完全深度昏迷的桂有根拖走。 “吴科道,这个你看呢?” 田义把圣旨放在吴文梓面前笑着说道。 后者恍如刚刚受刑完的戚秦氏般,奄奄一息地看着面前的圣旨,然后旁边小太监捧着笔墨递到他面前……</p>【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五十五章 野心家的嘴脸 面对着送到面前的圣旨,刚刚挨了二十廷杖的吴给事中还能怎样,当然是强忍着伤痛,颤巍巍地签上自己的名字呗,难不成还准备再挨二十,那恐怕就跟被拖走的桂有根一个下场了…… 很快他的签名完成。 还得盖章。 吴都给事中看了看田义手中送到面前的官印…… 这东西他没带着啊! “吴科道?” 田义笑眯眯地低头说道。 吴文梓从他手中拿起官印,悲愤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默默完成最后手续。 “这就行了!” 田义拿着圣旨满意地看着。 “不用走兵部?这总兵任命得兵部吧?” 杨丰说道。 说话间还搓了搓手,一副按捺不住的模样,也不知道他想去兵部干什么。 可怜兵部尚书石星这时候还在午门哭呢。 “不用,不用,既然是圣旨任命,无需非得走兵部,兵部也是奉旨行事,有圣旨就行了,宣旨之后兵部自然会补上别的,无需劳烦将军。” 一个红袍官忙不迭说道。 “还是走兵部正规些吧,我这个人就是守规矩。” 杨丰依依不舍。 “无妨,无妨,如此小事何需劳烦将军,回头下官会备好一切,送到将军手中!” 那红袍官惊恐地连声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宣旨吧,这位大老爷可一定别忘了,你要是忘了剩下的手续,那我可就真的带着兄弟们再去兵部走一趟了。” “忘不了,忘不了!” 红袍官擦着头上冷汗说道。 很显然他被吓的不轻,话说就这种活董卓去了兵部,还不知道最后得被他害死多少呢。 然后田义终于开始宣旨。 “……辽东义民杨丰,检举蓟镇总兵王保案有功,更兼本人忠勇无双,故赐武进士出身,加封后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另以天津地处海防漕运重地,为免倭寇骚扰危及漕运,故设立天津总兵,改蓟镇备倭南军为护漕军,连同天津海防营水陆二营一并归天津总兵节制。 自静海至天津,运河以西三十里,以东至海,自天津至河西务运河两岸各三十里,自苑家口至天津海口水路,皆为护漕区。 以天津总兵监管护漕区地方军民……” 就在他的喊声中,一旁听着的文武官员全都变了脸色,这他玛哪是封官,分明就是裂土分王,什么叫沿岸三十里护漕区,什么叫天津总兵监管军民,这是把这段运河沿岸直接就给他吗?原本他们以为这只是一场单纯兵变,无非就是士兵被逼急了裹挟刁民作乱,闹过去安抚住也就过去了,现在这一看哪是兵变,分明就是个野心勃勃的野心家啊! 两岸各三十里,听着是不多,可那是两百里长的一段运河,两岸各三十里加起来都快赶上州级了。 尤其是那些文官,全都面色凝重起来,其中一个就要上前。 杨丰靠在女墙上,悄然做了个手势…… “那兄弟们的告状怎么办?” 突然有人喊道。 他这一喊那些纤夫全都激动起来,就连外面的那些也得开始乱起来,下面不少纤夫立刻挤向城门,城门内站在马道上的也开始涌上城墙,那些京营和锦衣卫也不敢拦,眼看着他们冲向皇帝…… “有,有,都有!” 田义吓得赶紧高喊。 “另据杨丰所言,得太祖高皇帝梦中圣训,昔以御制大诰四篇赐之后世,本意为后世垂范,然年代久远,民间多有不识者,故重新刊印以赐天下吏民。杨丰既为太祖高皇帝托梦之人,即太祖高皇帝所信赖,故赐杨丰尚方宝剑以督办,有违太祖御制大诰者,可于杨丰处检举,并依大诰惩处。” 他双手哆哆嗦嗦捧着圣旨赶紧念道。 之前那个试图上前说什么的文官,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站在那里没敢再继续。 “那这个惩处是如何惩处,万一要是有那些罪大恶极的怎么办,总得说个明白才行,是杀呀还是怎么着,圣旨都让人不懂。” 徐寿不满地喊道。 “对呀!” …… 一帮士兵立刻鼓噪,还有几个拿着刀划城墙玩。 田义可怜巴巴的看着皇帝陛下…… “先斩后奏!” 皇帝陛下无奈的说道。 “先斩后奏,都赐尚方宝剑了,自然是先斩后奏!” 田义赶紧说道。 然后旁边那个写字的小太监,工具人般拿着笔默默上前,在圣旨上用小字又给补上先斩后奏,不过紧接着他疑惑地看了田义一眼刚想说什么,田义立刻狠狠瞪了他一眼,他立刻闭上嘴老老实实退到一旁。 “那军饷什么的为何没提?” 李信又发现问题。 “这个无需圣旨,都是兵部应给的。” 田义陪着笑脸说道。 “兵部,兵部的人都哪儿去了,老子的军饷还给不给了!” 李信吼道。 说话间还吹了吹火绳。 “快,快去搬银子,给将士们发饷,诸位兄弟稍安勿躁,银子立刻就到,军饷,之前的军功,死伤兄弟们的抚恤,总共十五万两,这就给兄弟们发下去!” 刚才那红袍官对着身旁的军官喝道。 “有这么多?” 李信疑惑地说道。 “应该的,应该的,兄弟们为国杀敌,少了岂不是对不起兄弟们。” “你这大老爷倒是好说话。” …… 然后这件事终于解决。 “那兄弟们这就白走一趟了,咱们到如今饭都未吃呢,家里老婆孩子还在挨饿呢。” 紧接着外面的纤夫们又开始鼓噪了。 “赐,赐运河纤夫过冬银十万两,由杨总兵发放以赈济饥寒。” 田义看着万历的脸色赶紧又喊道。 然后这才终于都伺候的满意了,可怜的田大珰忍不住也擦着冷汗,看得出也是心力交瘁…… “臣杨丰领旨!” 看够了热闹的杨丰这才走过去,摆出一副忠臣姿态一本正经地接旨。 然后紧接着他转身把圣旨举过头顶…… “兄弟们,圣旨在此,咱们要的皇帝陛下都给了,那咱们也就别在京城打扰官老爷们了,左右以后也是要做邻居时常过来的,咱们立刻兵发天津去也!” 他高喊道。</p>【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五十六章 被太祖支配的恐惧 天津。 这已经是京城之变后第六天。 杨丰的大军离京过程并没什么意外情况发生,主要是他离开时候顺便又洗劫了盔甲厂…… 准确说是去盔甲厂领用了部分军械。 兵部批准的。 虽然盔甲厂的武器粗制滥造,但绝对能用,所以离开京城的大军以戚家军为核心,外围跟着超过三万手持各种乱七八糟武器,甚至还推着大炮的纤夫,中间还有无数挑着各种补给的,估计打一场战役都够用的。 整个大军就这样在沿途一片鸡飞狗跳中直抵天津。 无论是京营还蓟镇兵,都只是远远跟着,没有对他们进行攻击。 万历又不傻。 目前朝廷在京城的这些京营和蓟镇兵,是很难剿灭杨丰团伙的。 真要是动起手来赢了还好,万一输了那可就是杨丰二打皇城了,那时候恐怕就不是一道圣旨能解决,在大明朝来个泾原兵变也不是不可能,所以至少在各地勤王大军到达,确保可以剿灭杨丰前,朝廷是不会动手的。不过朝廷不动手归不动手,却可以撺掇那些傻子,比如说天津三卫的将领们,所以朝廷只是裁撤天津三卫却故意没说怎么安排他们。 如果他们被逼急了带着部下死守天津,阻挡杨丰的大军接管天津,那就真的可以说是完美了…… “末将天津左卫掌印指挥倪家荫见过大帅!” 上次那个差点被踩死的将军恭迎在城门前。 好吧,没有傻子! 天津三卫的将领们傻呀? 你们整个京营加上蓟镇的至少五万大军,都不敢对他们动手,却想哄着我们跟他们拼命? 跪迎多好? “天津卫和右卫的呢?” 杨丰端坐马上看着老熟人。 “回大帅,他们二人因天津三卫行将裁撤,故此已然离开天津,前往京城询问如何安置,末将也是在此等候大帅前来交割。” 倪指挥使说道。 “行了,你也是个明白人,本帅虽说不喜欢那些文臣,但对咱们武将却都看着亲切,本帅祖上也是跟着太祖打天下的,说起来虽然只是寻常军卒,但说不定也曾与贵祖上一同杀敌,不会难为你们的。你回去收拾收拾,也进京去吧,倪家和其他各家房产店铺都不会动的,田产既然本帅是要行太祖法度,那必然会重新整理,但也不会连吃饭的都不给你们留的。” 杨丰说道。 他这个总兵属于镇守总兵,是有资格称大帅的。 明朝总兵分两种,一种是镇守总兵,蓟镇总兵这样的,一种是援剿总兵,也就是从各地带兵去战场打仗的,比如明末辽东战场那些乱七八糟的总兵,这样的没资格称大帅,不过有些本身就是镇守总兵的也可以。 “末将明白,末将这就回去收拾进京!” 倪指挥使赶紧说道。 他老老实实退到一旁,看着杨丰在他面前走过,然后长出了一口气。 “拱北门!” 杨丰欣赏着眼前古老的城门。 就在同时他身后几个纤夫背着鸟铳,抬着一张桌子走到前面,就摆在瓮城里面正中,然后再摆上香炉之类,将一套御制大诰居中供上,另外还供上了一套大明律,再把一张交椅摆上,笔墨纸砚惊堂木伺候着,一队拎着大棒子小板子的戚家军走到前面分列两旁。 杨大帅怀抱尚方宝剑,走过去一坐,拿起惊堂木一拍…… “开始吧!” 他喝道。 对面看热闹的人群一片茫然。 实际上天津城甚至周围基本上都在这里看热闹,而其中一个穿青衫的家伙明显鄙视的冷哼一声。 不过杨丰耳朵极其灵敏,所以立刻就盯上了他。 “带过来!” 杨大帅喝道。 徐寿带着戚家军立刻上前,直接抓住这家伙就往前走…… “尔等欲何为,我有功名在身,岂容尔等折辱!” 那人怒道。 但紧接着他还是被拖到桌子前面。 “放开我!” 他很高傲地喝道。 杨丰挥了挥手示意徐寿等人放开,然后抱着尚方宝剑笑眯眯地看着他。 “有功名,秀才吗?” “然也!” “头上戴着什么?” “自然是方巾,太祖高皇帝赐名四方平定巾!” “那为什么对角戴呀?” “呃?” 秀才傻眼了。 杨丰瞬间变了脸色,骤然一拍惊堂木。 “拉下去,笞责三十,还知道太祖高皇帝赐名四方平定巾,太祖高皇帝也教你对角戴方巾?四方平定巾,你连自己头顶都不正,还有脸以功名自居,今日本帅奉旨督办太祖高皇帝旧制,今日第一个就先教训教训你这个连方巾都敢歪带的所谓秀才!” 他喝道。 “我是秀才,官府不能打我,只有学官能打!” 那秀才惊恐的尖叫着。 “这个能不能打?” 杨丰把尚方宝剑往桌子上一拍…… “再加二十,藐视皇威!” 他喝道。 一帮如狼似虎的戚家军立刻按住秀才,掀开青衫扒下里面,抡起竹板就开始了狂抽…… “嗷!” 秀才惨叫着。 人群中几个对角戴方巾的士子吓得赶紧正过来。 “把他俩带过来!” 杨丰指着人群中一个同样的青虫,和他旁边明显很水灵的小婢女喝道。 徐寿立刻上前,那青虫倒是老实了,赶紧带着婢女战战兢兢过来…… “这是何人?” 杨丰指着小婢女喝道。 “学,学生家婢子。” 青虫战战兢兢陪着笑脸说道。 “不是拐带的?” “不是,学生有她的身契。” “哦,有身契啊!对了,你如今是生员还是举人还是已然为官?” 杨丰笑了。 “学生还是童生。” 青虫颇有些忧郁地看着他说道。 “拖下去,杖一百!” 杨丰骤然一拍惊堂木喝道。 “呃,大帅,学生身犯何罪?” “太祖制度,非高官显贵不得蓄奴,纵然一品也不过十二奴婢,庶民不得蓄养奴婢,违者杖一百,奴婢放为良人,你一个童生居然敢蓄奴,简直是无法无天了,把这个小姑娘给本帅带过来,正好本帅身边缺个婢女,先让她跟着我,以后长大给她许个好人家!” 杨丰喝道。 “大帅,冤枉啊,她并非学生奴婢,她的身契是义女……” 被按住的青虫举着手喊冤。</p>【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五十七章 自己女儿都不放过,禽兽! 夜。 “杨兄弟,你多虑了吧?” 胡怀德站在土丘上,看着前方月光下一片白色的荒原说道。 在这座土丘周围,一辆辆战车连绵成方城,所有士兵全部顶盔掼甲,在护墙后默默蜷缩着挤在一起,在冬夜的寒气中互相依靠着枕戈而眠。好在作为一群刚刚从战区归来的百战老兵,这样的生活他们早已经习惯了,话说朝鲜的冬夜和冀东也没什么区别…… “你见过那么好说话的文官吗?” 杨丰说道。 胡怀德立刻摇了摇头。 “兵备老爷可是大官,四品文官,山东按察司副使,就是戚大帅在时候,见着这些兵备老爷都得陪着笑脸,人家是能直接向皇上弹劾总兵的,永平兵备,蓟州兵备,宁前兵备,全都是不好惹的,总兵都得给他们孝敬。” 李无逸说道。 “那么,你们一群当兵的,凭什么让他笑脸相迎?” 杨丰笑着说道。 就在这时候,前方的树林中蓦然响起一阵诡异的鸟鸣,紧接着大批夜宿的飞鸟冲上夜空…… “来了,准备迎敌!” 胡怀德毫不犹豫地吼道。 紧接着一名军官吹响了手中海螺号角,然后更多号角声吹响,原本在睡梦中的士兵们,几乎本能的瞬间爬起,不顾一切地扑向他们的武器,火绳点燃,点火杆点燃,一支支鸟铳在战车护墙上伸出。在他们中间一门门弗朗机旁边炮手开始做最后准备,同样其他各式火炮的炮车旁边,那些炮手也在严阵以待,军官就位开始指挥。 一支沉睡的军队就这样在号角声中迅速进入临阵状态。 但远处那片树林却重新归于了沉寂…… “休息的命令是什么?” 杨丰说道。 “敲锣。” 李无逸说道。 杨丰手掌向前一挥。 李无逸看了看另一名军官。 后者立刻拎起手中铜锣,然后开始敲响,紧接着其他各处的锣声响起。 李无逸却迅速跑向那些士兵,一边在他们旁边跑过,一边拍着他们嘱咐,后者迅速明白了他的意思,悄然缩回继续保持警戒。 锣声停止。 所有人在月光下静静等待。 没有人说话,只是静静等待,很漫长的等待,差不多得半小时。 蓦然间那片树林中,一个个骑马的身影走出,仿佛一群鬼影般在黑暗的背景上影影绰绰,又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清晰起来,一个个穿着棉甲的骑兵控制着他们的战马,在树林前方悄然聚集成进攻的阵型…… 胡怀德深吸一口气,然后目光中充满了愤怒。 李无逸悄然回来,然后指了指后面,示意那边也有,杨丰却指了指另一边,那里大批步兵的身影同样出现。而且这些步兵同样推着炮车,这时候的明军还没有引入红夷大炮,火炮就是弗朗机,虎蹲炮,短粗的将军炮之类,重量轻,而且都有手推车一样的炮车便于机动。虽然威力并不大,但机动性是真好,尤其是在北方山区,简直没有不能去的地方,这样一辆辆炮车就这样在灌木丛生的土丘上悄然出现,在灌木旁伸出的炮口全部对准了他们。 而那些骑兵在另一边开始检查身上的装备,然后端起一支支长矛。 很显然目的明确,突然的炮轰打散盾墙,紧接着骑兵冲击。 “步兵。” 李无逸低声说道。 好吧,他那边是步兵。 骑兵冲散,步兵过来血洗。 “将正对炮口处的兄弟撤开,两翼枪炮准备夹击。” 杨丰说道。 胡怀德点了点头,迅速过去带着正对炮口的几辆战车后面士兵撤走。 就在他们撤离之后,对面那些隐藏灌木间的火炮旁边,点点火光突然亮起,下一刻第一道火焰骤然喷射,伴着震撼夜空的炮声,一枚炮弹正中盾车,在炮弹的撞击中,这辆盾车的护墙上立刻打出一个窟窿。而就在同时几十道火焰紧接着喷射,炮弹密集的击中三辆战车,碎木飞溅中一个个窟窿不断出现,也有打高的炮弹落在土丘上。 三辆战车的护墙转眼间相继倒下。 如城墙般保护里面的连绵盾墙上,赫然出现了一个超过十米宽的缺口。 而这边很配合的一片惊叫,同时伴着乱糟糟的号角声。 而对面战马的嘶鸣也同样混乱响起,伴随着进攻的鼓声,所有骑兵同时呐喊着催动了战马,马蹄践踏出凶猛的气势,从高处向下的冲锋速度很快,转眼间如凿的阵型前锋就到了…… “放!” 胡怀德毫不犹豫地大吼一声。 下一刻两旁早就瞄准好的所有弗朗机和鸟铳同时喷出火焰,密集的子弹和霰弹就像现代机枪的夹击,如****般打在骑兵中间…… 冲锋中聚拢起来准备撞进缺口的骑兵成片倒下。 后面的也根本止不住,直接踏着前面倒下的同伴向前。 这边完成射击的士兵以最快速度装填,尤其是那些弗朗机,几乎以堪比龙虾兵装填褐贝斯的速度,紧接着完成装填,对着骑兵再次喷出火焰。 但后者的速度终究太快,虽然损失惨重,但前锋还是到达缺口,他们毫不犹豫地催动战马,在战车外一跃而起,但也就在同时,这边长矛手的长矛从左右直接刺出。已经跃起的战马无可躲避,只能任凭这些长矛刺入,受伤的战马悲鸣着倒在了战车上,马背上的骑兵挣扎着站起,两旁完成装填的鸟铳手子弹射出,他们和他们的战马一起变成堵塞缺口的死尸。 后面骑兵立刻转向…… 但骑兵的转向可是需要一定距离,尤其还是狂奔中的转向,而他们的一侧却是持续喷射的火焰。 狂奔中的一匹匹战马带着背上骑兵不断倒在转向的路上…… “他们的步兵呢?” 杨丰笑着说道。 有一群能够准确实现自己意图的士兵就是好啊! 李无逸看了看不远处,那里一个军官正在挥动旗帜…… “坐观!” 他笑着说道。 好吧,我大明自有传统。 不坐视友军倒霉的友军就不是好友军。【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五十八章 疯狗杨 杨丰恍如闯进鸭圈的疯狗般进了天津城. 虽然这样形容有些不好听,但事实上在天津士绅看来,那真就是逮谁咬谁的疯狗啊! 僭饰金玉。 罚款五百两还是三十小板子任选其一。 衣服去地不够五寸。 戴忠静冠。 …… 大明都到万历朝了啊! 民间谁还守这些乱七八糟的规矩啊! 商人的确不能穿绸缎饰金玉,然而如果不穿绫罗绸缎,身上挂满了各种金玉饰物,那老子有钱该怎么出来显摆啊。 话说大明的商人这时候蟒袍都敢穿。 不对,我大明朝的商人怎么可能穿蟒袍,我们穿的这明明是草兽,哪怕它长的和蟒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 “没角就不是蟒了,你是拿我当猴耍吗?” 杨丰拎着一件和蟒袍几乎没有什么区别的蓝色袍子咆哮着。 上面和蟒袍一样绣着张牙舞爪的龙形,不过和真正的蟒袍不同,这个头上没有长角。 “大帅,这是草兽,这真是草兽,这不是蟒袍!” 本地一个老乡宦哭嚎着。 他之前做过知州,如今已经卸任多年,但跟宫里一个大太监认的把兄弟,所以算得上如今天津士绅之首。 不过以他的身份蟒袍是肯定不可能,所以就在后者帮助下,自己偷偷做了一身草兽袍,实际就是螭龙,也叫草龙,不过民间为了避免这个龙字,所以都叫草兽,但不仔细看分不出来。然后他故意散播谣言,就说那个大太监帮他弄到了赐蟒袍,偶尔穿出来吓唬人,反正也不是公开穿到外面,就是家里谈生意时候遇上那些外地奸商,出来穿着往那里一坐,不知道底细的一看立刻被震慑住了。 这蟒袍在身那是何等高端。 所以今天遇着这些乱兵押着他儿子跑来要钱,他一时间过去做知州时候的威风被勾起来,立刻穿着想用这件袍子震慑。 然而…… 他就是穿真蟒都没人理啊! 这几年平日只是在后宅琴棋书画顺便养义女的他,哪知道这群混蛋刚刚都敢把皇帝从皇宫里面挟持出来啊 “什么都别说了,私藏龙袍,意图谋反,抄家,抄家,螭龙也是龙,螭龙袍也是龙袍” 杨丰拎着草兽袍喝道。 “这是草兽,这真是草兽……” 老乡宦悲号着。 “大帅,海防营的兄弟们到了。” 李无逸过来禀报。 “海防营的兄弟们军饷好像还没着落啊!” 杨丰拎着草兽袍若有所思地说道。 老乡宦瞬间懂了。 “大帅,大帅,老朽愿献白银万两以充军饷。” “万两?” 杨丰拖长嗓子喊道。 然后他愤然一抖手中草兽袍…… “抄家,先斩后奏!” 他另一只手中尚方宝剑挥动。 “五万,五万,大帅,老朽真的就能拿出这么多了,老朽最高也就做过知州啊。” “十万。” “大帅,可怜……” “抄家,抄家!” “十万,十万有,老朽这就派人去京城和临清取银子,只是此处真真拿不出十万,最多能拿出五万,就在后院的地窖里,此外就是杀了老朽全家也没有更多了,大帅若不相信可亲自去检验。” “调三百兄弟把他家看起来,什么时候拿够银子什么时候撤!” 杨丰说道。 李无逸立刻去安排。 如今杨大帅就不缺兵,那些纤夫反正这时候也闲着。 杨大帅拎着草兽袍,押着那老乡宦到后面挖开地窖,把里面的五万两银子搜刮一空,然后装上一辆辆大车,在老乡宦如丧考妣的哭声中,快快乐乐地赶着大车走了。他直接到了城内的校场上,这时候葛沽海防营的两千五百名士兵已经在等着,这里面实际上是一千陆兵一千五百水兵,这是天津算唯一能打仗的兵。 他们设立的目的其实是防止倭寇侵扰大沽口。 “倒下!” 杨丰喝道。 后面跟着的戚家军立刻将一箱箱银子倒在他脚下。 那些海防营的士兵瞪大眼睛看着。 “兄弟们当日在尹儿湾够义气,本帅也记在心中,这里是五万两,一个兄弟二十两,排队上前拿,但本帅也说明白,拿了银子以后就得听本帅的了,军法砍你们头也得认,今天顺便把以后的规矩也重新定一下,所有兄弟,无论你们还是南军,都是按照家丁的例,一个月一两八钱的饷。 吃穿全部由本帅供应。 每天三顿,顿顿干的,三天里头有一天要三顿有肉。 你们以后也不用驻葛沽,直接搬来天津驻扎。 愿意的就过来领银子。” 杨丰喊道。 明军南方募兵军饷一两五,入朝的戚家军川军其实都是这些,家丁新兵是一两八,但各军出征朝鲜另有行粮盐菜银,那个全都是一两五,实际上就等于出征朝鲜给双倍的军饷。另外还有衣鞋银三钱,犒赏三钱,最终加起来戚家军和川军这些都是每月三两六钱,毕竟让人家出境作战,不给双倍军饷很难说得过去。 但不出征在国内驻防就只能拿基本军饷了。 两千五百士兵全都惊喜的互相看着,紧接着就有人上前领银子,很显然他们才不管别的,只要有银子可拿就行,更别说这银子还很多,他们一年军饷都没二十两啊! 杨丰站在那里满意地看着排队领银子的场面…… 这就叫有奶就是娘啊! 不过目前他只能用这种方法,现在才刚十一月,运河一般在三月解冻恢复通航,在这之前朝廷必然全力以赴弄死他,所以他需要的是在这差不多四个月里守住。等运河解冻通航立刻就没人敢动他了,他手中这条帝国的大动脉太重要,朝廷承受不了它的卡断,所以只要运河解冻,还解决不了他就只能重新安抚。 然后再一直到明年冬天。 不过那时候他们就更不可能解决他了。 “现在告诉我,你们吃谁的饭?” 他喊道。 “吃大帅的饭!” 海防营士兵们齐声高喊。 “那就开饭!” 杨丰喝道。 旁边纤夫们立刻抬着一个个长桌子长板凳走过来,直接就在校场上摆开,紧接着开始往上面摆热气腾腾的大肉包子和羹汤……【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五十九章 总有奸臣要害咱们 那个将军终究没跑掉。 “大帅,卑职与众兄弟不过是因欠饷,欲求大帅怜悯家中妻儿无以为继,开恩发放而已,大帅何故设计欲坑杀这数千兄弟?我等于朝鲜血战三年,虽不敢言功,但自问于国家无罪,未死倭人之手,却于凯旋之时死大帅刀下,不知国家日后何以再使将士效死?” 被杨丰最早救下那人,看着面前的将军说道。 那将军铁青着脸,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不过却明显在颤抖着,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疼的。 他刚才因为坠马摔断腿,这也是逃不掉的重要原因。 他后面那些亲兵警惕地看着周围愤怒的人们。 这些亲兵并未缴械,实际上仍然护在将军周围,很显然亲兵这个职业的忠诚度的确很高,算得上效死了,但他们数量太少,在那些士兵全都溃逃之后,已经根本不可能保护着一个断腿的人冲出去了。 所以干脆放弃了逃跑。 “你们是什么人?” 杨丰疑惑地问道。 那人赶紧向他行礼…… “这位恩公,鄙人李无逸,军中校尉。 我等乃是蓟镇所辖备倭南军,此前跟随海防吴副总兵入朝抗倭,血战三年得以回国,但吴副总兵因故被革,我等三协南兵返回蓟镇,因此前欠饷累积,故此欲请这位新任蓟镇总兵王大帅发饷。结果却不想王大帅故意命我等交出武器铠甲,然后诱入校场,纵兵砍杀,可怜我等为国血战朝鲜,三年间浴血沙场,如今凯旋回国不但连军饷都要不到,还惨遭坑杀。 若非恩公援手,我等恐怕已经横死这石门寨。” 他压抑着悲愤说道。 周围同伴的愤怒立刻被引爆,紧接着鼓噪向前,那些亲兵吓得赶紧聚拢在王大帅周围。 “大胆,你们想干什么,我乃蓟镇总兵,我是你们大帅,你们敢兵变?” 王大帅在亲兵中间战战兢兢地喝道。 “大帅,你是不是早就准备好了,杀完他们之后,再向朝廷报一个兵变啊?” 杨丰冷笑道。 “杀了这狗东西,给死了的兄弟们报仇!” “对,砍死他,大不了学关外那些逃兵,自从戚大帅走后,这些年咱们就没过好日子,何苦再给这些狗官卖命!” …… 周围的人更加怒不可遏。 “混账,做逃兵对得起戚大帅在天之灵?” 人群后面突然一声怒喝。 紧接着人群安静下来,然后向两旁一分,一个身材魁梧,全身是血的男子走了进来。 “老胡!” 李无逸拱手说道。 后者点了点头,走到杨丰面前,突然跪下磕头…… “兄弟胡怀德,叩谢恩公,蓟镇三协备倭南兵皆赖恩公得生!” 他很庄严地说道。 “胡兄请起,我也是恰逢此事,恩公就别提了,我叫杨丰,当时若不拼命,连我也一样被乱刀砍死,咱们也算同生共死,以后也就是兄弟了,不过接下来如何咱们还得好好商议,你们说关外那些逃兵是怎么回事?” 杨丰赶紧扶起他说道。 “杨兄弟,关外是西虏的牧区,朵颜三十六家,赶兔这些部落,还有不少关内的军户逃兵,罪犯逃亡,走私贩子,都在那些山沟里,数万人靠劫掠为生,时常骚扰边关。咱们都是好男儿,不能去跟这些盗匪为伍,更何况我等皆戚大帅带出来的,也是知道忠义的,如今戚大帅已经不在了,更不能让他死不瞑目。” 胡怀德说道。 “那如此的话,我倒是有个提议。” 杨丰说道。 这是蓟镇兵变啊! 这些是仅存的正牌戚家军了。 浑河之战那些不是,那是戚继光的侄子戚金,重新效仿戚继光战术编练的。 真正最后的戚家军,就是在这场蓟镇兵变的冤案中,被王大帅设计屠杀,三千多在朝鲜浴血奋战三年的老兵,凯旋而归之时却被自己的主帅,设计坑杀在这石门寨。虽然被杀的数字有三千七也就是全部,一千三等几种说法,但这场屠杀之后戚家军这个名字彻底消失,而杀完之后王大帅还以兵变上报,最终因为镇压兵变有功得以荫子。 真是悲哀的大明朝。 既然这样,那就…… 那就玩大吧! “恩公有何提议?” 李无逸说道。 胡怀德看了看身旁一个军官…… “快,把兄弟们都集合起来,清点一下到底死了多少,受伤的赶紧医治。” 他说道。 他明显很有威望。 “你们的将领呢?” 杨丰疑惑的问道。 “我等主帅是吴副总兵,但他已经被革职,另外还有神机营参将骆尚志,他是神机营的参将,奉命带领我南兵一营而已,回国之后就进京了,此外还有游击王必迪也统领一营,他也被王大帅调开。” 李无逸说道。 “也就是说你们无人做主?” 杨丰说道。 李无逸等人点了点头。 “那就去请皇帝做主好了。 让兄弟们把遇难的兄弟遗体装车,受伤的也都带上,另外所有兄弟全部武装起来,就像你们上战场时候一样,带上所有能带的弹药补给,咱们去找皇帝讨个说法,咱们去问问皇帝,这到底是谁要杀咱们。咱们都是戚大帅教导出来的,知道忠义,不会造反,可咱们为国杀敌,回来不敢说有功劳至少也有苦劳,结果不但没有赏赐,反而被坑杀。 那咱们得去找皇帝问问这是为什么? 难道朝廷就是这样用兵?难道朝廷就是这样让将士卖命?咱们就去找皇帝问个明白,路上谁敢拦咱们就打谁!” 杨丰说道。 就闹起来,闹大。 三千正牌戚家军百战老兵,被逼到拼命了谁敢挡? “对,咱们去找皇帝问问,咱们知道忠义,但咱们也不能死的这么不明不白,皇帝要咱们死咱们不敢不死,可这设计坑杀算怎么回事?” 胡怀德激动地说道。 周围那些戚家军立刻一片吼声。 杨丰却看着王大帅露出了灿烂笑容…… “王大帅,我们要进京去敲登闻鼓,你和我们一起去好吗?” 他语气和蔼地说道。【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六十章 清君侧 军户们立刻清醒过来。 对呀! 咱们有圣旨啊! 兵部说叛乱就叛乱了? 这圣旨上明明白白写着,就是让杨大帅来做天津总兵的,难道兵部比皇帝还大? 虽然的确传说杨大帅大闹京城搞兵变了,但那肯定是谣言,杨大帅这样的活菩萨怎么可能是这种人,都是奸臣在诬陷杨大帅而已,圣旨明明白白让杨大帅来天津,然后杨大帅一来就让所有军户看到了好日子。 杨大帅还拿出银子来分给军户。 虽然这银子其实都是从本地那些士绅家抄出来的。 但是…… 那是因为士绅犯罪了。 他们违反了太祖高皇帝的御制大诰和大明律,连蟒袍都敢私造,罚他们银子是天经地义的。 总之杨大帅是好人。 派杨大帅来带着军户们过好日子的皇帝陛下是好人。 那为什么兵部要说他们叛乱呢? “兄弟们,如今兵部有哪个不是贪官污吏? 咱们领饷得送礼,领粮食军械得送礼,就是京营老兵替役还得借高利贷交钱才能替役,那兵部尚书石星就在王保行贿名单里,整个兵部上下全是贪官污吏。 他们都是一丘之貉,贪官污吏官官相护,哪个都不干净! 他们当然不会眼看着咱们过好日子! 若咱们以后都像大帅说的,卫所地变成自己的,不交苛捐杂税只交田赋,从此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那他们如何还能盘剥咱们?那些当官的不就是靠盘剥咱们才一个个捞的金山银山?他们岂会甘心让杨大帅带着咱们改回太祖制度,从此过好日子?若改回太祖制度,他们这些贪官污吏哪个都得剥皮实草! 咱们如今不能指望皇帝。 兄弟们都是从京城来的,皇帝陛下如今被他们关在宫里,根本都不让出来见外人。 皇帝能做什么? 就是这份圣旨,还是杨大帅冒死才见到皇帝陛下请出来的, 兵部和朝廷的奸臣们,在京城没能拦住大帅请出圣旨,如今却想瞒着皇帝私自调兵来杀害大帅,他们知道大帅一死就没人再敢为咱们军户们说话了,大帅一死他们就可以继续狼狈为奸,和过去一样,让军户们世世代代给他们当牛做马。 兄弟们,你们答应吗?” 李无逸喊道。 “不答应!” “对,兵部假传圣旨,咱们有真圣旨!” …… 军户们瞬间一片愤怒的吼声。 “对,咱们不答应! 都是这些奸臣祸国殃民,才让咱们大明民不聊生,他们一个个锦衣玉食,一个个娇妻美妾,可朝廷俸禄都是有数的,他们钱财哪里来,还不是咱们的民脂民膏? 咱们要过好日子。 他们就没法再从咱们身上搜刮吸血了。 他们当然不愿意。 陛下被他们困住宫里,一个人孤立无援,就算想让咱们过好日子,也斗不过满朝的贪官污吏,他们不让陛下知道外面的事,撒谎哄骗陛下,那樊东谟不就是骗陛下说我们兵变?他们还瞒着陛下调兵杀我们,如今又瞒着陛下,私自调来兵马不让咱们过好日子。 咱们能答应吗? 三百年前咱们的祖宗能跟着太祖高皇帝打天下,如今咱们也能为陛下扫清这些奸臣。 他们说咱们叛乱? 我看他们才是乱臣贼子。 咱们有圣旨,咱们怕什么?咱们还有大炮火枪,咱们难道还怕这些奸臣不成?他们敢调兵来对付咱们,那咱们就敢跟他们斗到底,咱们还要进京去见陛下,揭穿他们真面目,给陛下再扫出一个朗朗乾坤。” 杨丰接着挥舞圣旨喊道。 “清君侧!” “把那些奸臣都砍死!” …… 李无逸等人跟着吼道。 “咱们去见陛下!” “进京!” …… 军户们同样吼叫着。 那些军官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看了看周围,发现并没人注意,立刻悄然起身,想趁乱离开这片明显画风不对的现场,其他几个军官一看立刻也跟着起身…… “梅千户,你们想去哪里?” 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 梅千户战战兢兢转过身,堆起满脸笑容看着杨丰…… “大,大帅,末将回去准备给陛下上奏,向陛下解释此间之事,以免陛下被奸臣蒙蔽。” 他说道。 其他几个军官纷纷点头。 “解释? 那兵部难道不是瞒着陛下私自调兵?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陛下如今被这些奸臣困在宫里,根本就看不到外面的奏折,你们又如何向陛下解释? 啊,我明白了! 你们是想向那些奸臣告密! 兄弟们,他们想向那些奸臣告密,他们与那些奸臣是一伙的! 对啊,不就是他们世世代代欺压你们,把你们当牛马使唤的,你们以后过好日子,他们就没法再骑在你们头上了,他们当然要告密。 兄弟们! 他们就是奸臣,他们就是那些贪官污吏!” 杨丰喝道。 “大,大帅,冤枉啊!” 梅千户惊恐地嚎叫着。 但他身旁一个军官,突然间仿佛被注入了什么,毫不犹豫地拔刀直冲杨丰…… “对,我等就是要为国锄奸,今日先手刃你这逆贼!” 他愤怒的咆哮着。 原本挡在前面的李无逸几个赶紧向两旁分开,然后用怜悯的目光眼看着他冲过去,他仿佛老祖宗灵魂附体般转眼到了杨丰跟前,手中祖传宝刀凌空斩落…… 然后杨丰的大脚出现在他肚子上。 下一刻他像只煮熟的大虾般瞬间弓到最大限度,然后保持着这种堪比瑜伽的状态,以很符合空气动力学的姿势飞出高台,在下面一片仰望的目光中,飞出了近二十米这才落下。 下面军户们以最快速度分开。 这些无良的家伙就那么眼看着他砸在地上…… “不自量力!” 杨丰傲然冷笑,然后收回了保持着侧踢的腿。 校场上一片寂静。 “大帅乃万人敌,我等跟随大帅战无不胜!” 徐寿骤然吼道。 “大帅战无不胜!” “大帅威武!” …… 沸腾般的吼声响起。 就在同时那些军户们蜂拥着冲向梅千户等人…… “你们要干什么!” “吴二,我是你千户,啊!” …… 在他们的惨叫声中,杨丰直接拔出尚方宝剑…… “尚方宝剑在此,各军听令,准备迎战,先击退那些奸臣的鹰犬,再进京清君侧!”【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六十一章 第一次反围剿 第二天。 杨元率领的两千精锐骑兵到达天津。 不过这时候杨丰早已经关闭城门,而且搬空了尹儿湾官仓,带着包括那些纤夫在内所有军民,在天津城内该吃吃该喝喝了。 只有骑兵的杨元无法攻城,只能在刺骨寒风中游荡城外。 然后…… 骚扰地方。 我大明辽东骑兵不骚扰地方那还叫精锐吗? 然后在接下来的三天里,各路围剿大军也陆续到达。 实际上杨丰离开京城时候,兵部就已经开始调兵遣将,之所以路上没有向他进攻,其实就是为了让他到达天津,这样可以尽量离京城远一些,避免像上次般被他再来个偷袭京城。另外衮衮诸公们还幻想着天津三卫的将领们,能够在天津城坚守一下,搞个拒绝杨丰入城的激战消耗其实力,这样他在天津进不了城,外面大军合围再给他致命一击。 可惜…… 天津无血开城! 不过这依然没有脱离控制。 对朝廷的衮衮诸公来说,他进天津城也不错,正好各路大军合围把他困在里面解决。 他们其实别的都不在乎。 就怕杨丰再搞一次上洛。 但如果是在天津打,那就无所谓了,无论死多少士兵,哪怕把天津打成尸山血海,让所有百姓给杨丰陪葬都无所谓。 关键是不能让他再进京城了。 上次的恐怖经历实在是太可怕了,那恐怖的一天一夜,衮衮诸公们真的刻骨铭心啊。 所以紧接着新任蓟镇总兵尤继先率领三万大军到达。 尤总兵是榆林卫人,榆林卫这地方太穷,所以在明末这段时间光出将门,就靠着给皇帝打仗发财,尤家也算其中之一了,他家原本只是世袭百户,祖上虽然也出过参将,但算不上发迹。而尤继先是尤家发迹的之始,后面就是天启朝的尤世功尤世威尤世禄等人了,尤总兵部下一千夷丁,就是招募的塞外蒙古家丁,自己号称蓟镇十万官军不如他这一千夷丁。 然后是昌平总兵张世爵部一万。 张总兵也是当世名将,参加过碧蹄馆大战的,实际上也是李如松系统。 然后是保定总兵杜桐部两万。 杜总兵就是杜松的哥哥,不过他弟弟倒是不在保定,这时候杜松已经是延绥镇参将了。 不过这么多精锐大军,肯定要有文官统帅。 所以新任蓟辽总督顾养谦亲自指挥这支大军,他之前是兵部左侍郎,不过他本来就做过两任蓟辽总督,算是熟悉军务了。 另外他还带来两万京营。 最终使得到达天津的各部加起来超过了八万,他们在这个寒冬季节,冒着风雪严寒,在天津周围建立一连串军营,顾总督亲自驻节东安,虽然距离天津稍微远了点,但那个地方安全性比较高。那里和天津之间隔着三角淀,虽然这个季节三角淀都冻住,但就算杨丰跑出来,应该也不会选择走几十里冰面和芦苇荡去找他的。 至于前线,当然就是各总兵奋勇争先啦! 顾总督虽然也算名臣,但长江水养大的顾总督,在这个季节还是不适合亲临前线。 更何况他也一把年纪了。 “这也不像是真心攻城的啊!” 杨丰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处大炮齐鸣,硝烟弥漫的壮观场面。 软弱无力的炮弹正在城外落下,在冰冻的大地上弹跳,也有飞过城墙落在城内的。 进攻的官军在海河东岸摆出无数大炮,然后隔着海河不停向这边浪费弹药。 天津东城墙距离海河两百步,河面宽也不下两百,就弗朗机隔着超过一里路往这边打,不是浪费弹药是什么? “真打就不好赚钱了。” 李无逸笑着说道。 “官军打仗历来如此,当兵的打仗的军饷和不打仗是不一样的,只要打仗就肯定有加钱的,奋勇争先一鼓作气打下来,朝廷也不会多给银子,还得死人,像这般拖延一天那就是一天的银子,除非朝廷发出重赏,否则没人会拼命向前,估计这是还没谈妥赏银。 隔着这么远发炮虽然没用,但却算是在进攻了。 就这样耗下去,朝廷那边总有吃不住的时候,毕竟炮弹火药都是银子,那时候就可以狠狠的要一笔赏钱。 那时候就可以进攻了。” 胡怀德说道。 “这里面谁最好打?” 杨丰问道。 “杨元,张世爵都不好打,尤继先的一千夷丁的确悍勇,打杜桐,杜桐本人以谋略见长,他弟弟杜松才是勇冠三军的,但杜松在延绥,杜桐部下又是保定镇兵,保定总兵辖紫荆关到故关,实际上已经很多年没有战事,论起战力算是九边最差的。 杜桐身边最多也就一两百家丁,他做保定总兵是不用打仗的,也用不着带太多家丁。 他弟弟那边才是真正要打仗的。 杜家的家丁应该多数都跟随他弟弟在延绥。” 李无逸说道。 “那我先去跟他们打个招呼。” 杨丰说道。 紧接着他转头向后…… “兄弟们,抬我的大刀来!” 他喝道。 下面立刻一片亢奋的吼声。 紧接着在士兵们的欢呼声中,两名士兵肩膀上抬着造型霸气的大刀,沿着城墙走过来,然后在他身旁停下,杨大帅随手抄起这柄一百二十斤的重型武器,在头顶呼啸着舞动几下,立刻又获得了更多的欢呼声。 与此同时一辆恍如春秋时代战车的双驾马车停在城墙下。 在一片惊叫中他径直从十米高城墙跃下,半空中大刀尖锐的尾钻猛然扎进城墙。 然后他继续坠落,就像抓住头顶的单杠般,悬在半空略一迟滞。 但他和大刀加起来超过三百斤的重量,还是让那尾钻撬飞了城砖,而他靠着这个缓冲也平稳落地。 紧接着大刀落下。 被他顺势向下一刀砍断了铺路的青石。 周围一片沸腾般的吼声。 他拎着大刀直接登上了战车,恍如两千年前的古老战士般,一手举着大刀一手扶着前面扶手…… “兄弟们,且看本帅出城,杀他个片甲不留!” 他吼道。 然后这辆战车直冲城东……【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六十二章 七杀诗 重铠包裹,锻铁盾护面,全速狂奔的杨丰就像一台装甲车,拖着长刀撞出一片人仰马翻,转眼间就已经直面马化龙。 马兵备尖叫着掉头…… 然而他后面是结阵的步兵。 “开炮,拦住他!” 他尖叫着。 那些士兵混乱地开火。 弗朗机霰弹和火枪子弹在杨丰的盾牌上打出火星飞溅,甚至打的他在狂奔中不断晃动,但却依旧无法让他止步。他就像狂暴的猛兽般,咆哮着勇往直前,手中长刀在身旁划出积雪扬起,在狂风中吹散,仿佛为他加上了一层风雪的特效。 “让开,你们这些狗东西!” 马兵备惊恐地尖叫着。 然后他甩着马鞭催促那些结阵的士兵给他让开通道。 但这明显不行。 “兵备老爷,你在阵前往南跑!” 一个军官很聪明地提醒他。 马兵备一下子清醒了,他急忙转头在阵前横过。 那些准备射击的士兵赶紧停下防止误伤。 然后杨丰就到了。 就像刚才对付倪指挥一样,举起盾牌护住几乎全身的杨丰,在狂奔中纵身一跃,那已经伤痕累累的锻铁盾牌就像战车的盾墙般,一下子撞上了马化龙。巨大的撞击力量让马兵备惨叫一声,连人带马向另一边栽倒,而且比较倒霉的被倒下的战马压住,当他清醒过来时候,杨丰手中的刀已经顶在他脖子上。踩着战马的杨丰就那么居高临下看着他,而撞的略微有些变形的锻铁盾,依然竖立在前方阻挡对面的枪口…… “快跑啊,贼人会妖法!” “快跑啊,兵备老爷被抓了!” …… 很夸张的尖叫响起。 原本列阵的两千四百海防营兵瞬间全跑了,转眼间战场上就剩下了杨丰和被他用长刀指着的马化龙。 “呃?” 杨丰也茫然了。 他站在那里还保持着霸气的造型呢! 然后观众居然跑光了。 不仅仅是海防营兵,就连那些将领和家丁,也跟着乱哄哄跑了,好似食罢鸟归林,只落得一片大地白茫茫真干净…… “海防营的兄弟们仗义啊!” 后面赶到的胡怀德看着正在逃往南岸的海防营士兵感慨着,那些士兵里面还有人回过头,冲着他们挥手作别呢!很显然这些家伙就是等一个逃跑的机会而已,都是熟人,知道打不过戚家军,更何况欠饷本来就是士兵最恨的,欠饷不发居然还用屠杀来镇压就更丧心病狂了。他们巴不得戚家军这次闹大,闹到京城最好,真要是把那些当官的都吓住,以后也就不用怕这种事情会落在自己身上了。 这于情于理,都不能真打,推波助澜才是正理。 “马兵备,请吧!” 杨丰看着脚下的马如龙说道。 “下,下官腿断了!” 后者欲哭无泪地说道。 就这样杨丰的那间牢房里,又增添了一个新人,而就在士兵们架着马兵备去和樊兵备等人聚会时候,杨丰却走到运河岸边看着那些纤夫,紧接着他再次敲击手中盾牌, “都看什么,开仓放粮啦!” 他吼道。 那些纤夫瞬间一片沸腾,全都发疯般冲向仓库…… 放粮处。 “这些兄弟都是蓟镇备倭南军,刚刚从朝鲜为国杀敌回来,结果军饷被总兵贪墨了,这些兄弟找王保讨要军饷,被王保设计坑杀,那些尸首就是遇害的兄弟。杨某得了太祖高皇帝的御制大诰,依照太祖旧制,将王保绑送进京,结果半路上兵备道樊东谟与王保狼狈为奸,害怕王保进京把他牵出来,就诬陷这些兄弟兵变,半路上设计想杀我们 也被我们抓住了。 我们正要将他们一并绑送进京敲登闻鼓告御状。 那么我想问你们,你们有没有人有冤屈,要一起去见皇帝?你们有没有想问皇帝的?你们有没有苦水要向皇帝倒?” 杨丰举着喇叭筒喊道。 他面前聚集领粮食的纤夫们面面相觑。 “别说你们没有,能跑来做纤夫的,有哪个不是活不下去?皇帝是天下之主,管天下之事,你们活不下去为何不去找他?你,你过来,说说你为何跑来当纤夫?” 杨丰指着一个喊道。 那人上前几步。 “回将军的话,小的山东人,借了本乡刘秀才家的高利贷,利滚利之后十两银子变五十两,无钱还债,刘秀才找了县衙,不还就要将小的抓进大牢,小的只好将田产给了他抵债,全家出来做纤夫谋生。” 他哭着说道。 “太祖制度,高利贷最高不得超过一本一利,十两如何变五十两?” 杨丰说道。 “可是县衙没这么说啊!” 那人一脸震惊地说道。 “这里明明白白写着,你愿不愿意跟着我们,一同去问问皇帝?” 杨丰举着大诰说道。 朱元璋对高利贷有明确制度,一本一利,无论借多少年,最终利息都不得超过本金。 “问,我要去问皇帝!” 那人眼珠子都瞪的血红,咬着牙仿佛野兽般吼道。 “你,你又是为何?” 杨丰又指着一个。 “小的,小的是逃奴,主人家是地方富商,守夜失了火,烧了一仓库布匹,怕被打死只好逃走。” 那人说道。 “商人如何有资格蓄奴?太祖制度非品官不得蓄奴,纵然一品也不得超过十二名家奴,商人蓄奴以太祖制度杖一百,奴放为良人,你愿不愿意去见皇帝,问问他,你这奴籍到底算不算数?” 杨丰说道。 “小的愿意,小的愿意!” 那人说道。 “你,你又是如何做纤夫。” “小的是佃户,给地主老爷种地,租子,田赋,丁银,徭役银,火耗,乱糟糟都不懂的捐,一年到头一样吃不饱饭,遇上年景不好也就只能逃荒来拉纤了。” “那你就不想问问皇帝,他要那么多苛捐杂税,难道就不管你们的死活了?难道你们不是大明百姓,你们交税养活文武百官,他们锦衣玉食,可你们需要救济时候他们在干什么?你们若是都饿死了谁来养他们?” “问,就去问问!” “去见皇帝,去让皇帝看看,看看我前天饿死的孩子!” ……【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六十三章 杨大帅的法宝 本章节做了文字替换,_读_未_修_改_内_容_请_到_醋##溜##儿##文##学 卢龙城下。 “知府老爷,草民就问您一句话。” 杨丰对着城头上的知府马崇谦说道。 说话间他举起手中的御制大诰,直接顶在了脑袋上,就像上帝也疯狂里顶着树皮吓唬鬣狗的小孩般。 “太祖高皇帝的御制大诰,如今还管不管用?太祖高皇帝的这本书,是不是已经可以当厕纸了? 请回答。” 他说道。 “知府老爷,您给个准话,兄弟们就听您的。” “对,兄弟去朝鲜时候,您就是知府了,兄弟们就听您的。” …… 后面士兵们一片起哄。 当然,他们身后的大炮依然指着城墙上。 可怜的永平知府马崇谦,用忧伤的目光看着这个小坏蛋。 “您德高望重,兄弟们就信您,您要是说这东西早就成废纸,完全可以拿到茅厕擦屁股了,那兄弟们什么也不多说,立刻就放了王保与樊东谟,然后等待朝廷处置,您给个准话,我们就听您的,您说了算。” 杨丰喊道。 马崇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他又不傻。 他一个河南人,跟樊东谟最多算共事,而且平日也算不上关系好,至于跟王保也就是见过几面而已,后者刚刚调任蓟镇总兵,他一个永平知府更是犯不着巴结个武将,要明说御制大诰作废?这话恐怕万历皇帝自己,说之前都得好好考虑考虑,什么叫祖宗成法?祖宗成法就是明摆着已经成废纸,而且大家全都默认它是废纸,但绝对不能公开说它是废纸。 因为大明皇帝统治的合法性,就是源于太祖皇帝。 大臣们指责皇帝时候,指着他鼻子说这不是你的江山,这是太祖皇帝的江山…… 皇帝也得说,你说的对! 否定太祖,就是否定统治的合法性。 所以哪怕是一百多年前,这东西就已经是废纸了,到嘉靖朝时候,最厌恶这东西的御史们,还得上奏让皇帝再印刷一些,交给各处官学组织学习。 他一个大臣公开说这是废纸? 回头立马有御史弹劾,而且一弹劾一个准,轻则贬职,重则要是被政敌咬住不死也脱层皮。 真的。 一个大逆的罪名都能扣上。 “杨壮士,此事已经奏明朝廷,只是暂时还未有圣断,故此本官也不好说太祖高皇帝的御制大诰是否还施行,一切需等候圣断,但尔等挟持总兵,挟持兵备道,击杀官军,威逼府城,这些就不对了。” 他缓缓说道。 “知府老爷,那么也就是说,在圣断到达之前,御制大诰就是管用的,我说的可对?” 杨丰说道。 “这个,本官说过……” “请知府老爷回答,管用还是不管用?” “这个……” “管用还是不管用?” 杨丰说道。 后面士兵们一片鼓噪。 “管用,当然管用,太祖的话能不管用吗?” 旁边一个明显是地方豪绅的,毫不犹豫地上前说道。 杨丰看着马崇谦。 “既然本官的确未曾得闻此前有圣旨明文废止,那么这御制大诰自然还是管用的。” 马崇谦只好说道。 “那么草民何错之有?草民目睹蓟镇总兵王保,杀戮无辜士卒,纵容部下抢掠百姓,草民激于义愤,将其绑送进京,何错之有?樊东谟以永平兵备道,不思秉公执法,在证据确凿之时行使职责弹劾王保,反而哄骗我等放松戒备,而后秘密调集军队偷袭我等,若非太祖显灵,我等皆葬身荒野。那么草民及这些军卒怀疑他与王保朋党勾结,意图杀人灭口,同样激于义愤将其一并绑送进京,那么草民何错之有? 您承认御制大诰还有效,那我等就无罪。 您不但不能阻拦我们,还得为我们提供便利,别忘了当年那些敢于阻挠百姓绑送有罪官吏的,可是惹得太祖高皇帝震怒并下旨抄家。 您不会想抄家吧? 如果您坚持说我们有罪,就等于否定太祖高皇帝的御制大诰。 身为大明之臣,公然否定太祖,算您一个大逆不过分吧?” 杨丰说道。 “胡言乱语,本官只是就事论事,诉说眼见之实而已,更何况本官何曾说尔等有罪,只是尔等摆弄枪炮堵在城门前成何体统?” 马知府怒道。 “知府老爷,我们也想进去,可是您不开门啊,至于摆弄枪炮,这些兄弟身为军人,不摆弄枪炮难道摆弄绣花针?这枪炮就如他们肢体一般,自然是要随身携带,身为军人随身携带枪炮有什么问题吗?” 杨丰笑道。 “今日城内走了盗贼,城门不开,尔等可于城外驻扎,至于所需饮食……” 马知府看了看那豪绅。 “诸位兄弟驻扎长城二十年,保我地方安宁,又远赴朝鲜为国杀敌,如今凯旋归来,我等于情于理,都是应该为兄弟们接风的。” 豪绅微笑着说道。 好吧,就这样杨丰等人在抚宁城外驻扎,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直接以车城戒备,在经历了樊东谟的欺骗之后,他们真的已经不相信当官的了,就连胡怀德这样的老实人,都已经对当官的充满了戒备。紧接着城内送出酒肉,这时候万历朝正当鼎盛,物价其实很低,永平这种有着滦河航运的地方,米价也就是三四钱银子。 接风真的花不了几个钱。 “这过去文官老爷一个个都是高高在上,看咱们都不看一眼,纵然戚大帅在他们面前也得陪着笑脸,找他们办事还得送礼,甚至就是这些地方上的世家大族都能给他脸色看,可如今竟然如此通情达理。” 李无逸喝着酒感慨着。 “哼,尔等闯下弥天大祸尚且不知,自以为有御制大诰就敢放肆,殊不知朝廷自有规矩,敢坏了朝廷的规矩,抄家灭门是少不了的。” 旁边拴着的樊东谟冷笑道。 然后颇有些渴望的看着他们手中的肉…… “规矩?” 杨丰笑着凑过去。 拿着个城内士绅犒军的鸡腿在他面前晃了晃。 樊兵备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规矩?我们认这规矩的时候,这规矩才是规矩,我们不认这规矩时候,我们就是规矩。” 杨丰冷笑道。【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六十四章 大魔王来灭世啦! 杨丰力举千斤闸…… 呸,他才不举呢! 两吨重的玩意谁爱举谁举,反正他是不举。 千斤闸不是只有千斤啊! 京城这些城门的千斤闸都是两吨的,现代实测一个重达一千九百九十公斤。 这东西哪怕现在他知道自己力气很大,也不会去冒这个险的,再说他也举不过来,因为不只是主城门有千斤闸,瓮城的城门也有千斤闸,就在头顶喊声响起后,紧接着两道千斤闸同时落下封闭了瓮城。 然而…… “闪开!” 杨丰大吼一声。 被堵在瓮城里面的戚家军以最快速度闪到门洞两旁。 紧接着天崩地裂的爆炸响起,爆炸的火光硝烟碎砖从城门洞向外喷射,巨大的威力让整个城墙都在摇晃,城墙上守军立刻发出惊恐的尖叫,然后里面硝烟随着寒风散开,而横断城门洞的千斤闸,甚至就连没有关严的城门,统统都已经看不见了。 都在地上铺着呢! “我就喜欢这个!” 杨丰抬头看着城墙上一个吓傻了的军官,露出了邪恶的笑容。 有火药谁还玩力托千斤闸啊,虽然黑火药的确不适合做炸药包,但千斤闸也不是装甲钢板啊,这东西就是个铁皮包的硬木板,甚至都不是纯铁的,然后用铆钉把铁板和木板铆在一起。它的重量很大程度来自于体积,宽六米高六米半但厚度才九厘米,就本身的强度而言,仅仅是对步兵武器算很难弄开,实际上弗朗机都能给轻松洞穿。 拿丝绸层层包裹捆上二十斤精心挑选的优质火药,怎么还没个八二迫击炮弹的威力。 炸城墙的确夸张了,炸铁皮包的木头板子还是足够,实际上这威力已经超出杨丰期待,因为它把城门也顺便炸翻在了地上。 城门洞放大了它的效果。 “兄弟们,进城!” 他手中长刀一指吼道。 后面瓮城同样被炸开的城门洞内,戚家军士兵呐喊着汹涌而入。 但紧接着后面的箭楼上就伸出枪口,鸟铳的火光喷射,两名刚刚冲进来的戚家军随即倒下。 杨丰顺手从马车上又抄起一个火药包。 旁边士兵立刻给他点燃引信,顺手塞进防水的竹管里,然后杨丰向前狂奔几步,直接将这个有些巨大的丝绸包抛出去,四十多斤重的大布包,在他的蛮力下立刻飞上十几米高的半空,带着引信的烟迹直奔箭楼,那里几个正趴在射窗准备开火的士兵,吓得尖叫着以最快速度逃离。 紧接着这东西落进了一个射窗。 下一刻里面火光闪耀,爆炸的硝烟从几个射窗喷出。 不过这箭楼很结实,这种火药包威力终究有限,并没有出现坍塌这种事情。 而在下面进城的戚家军依旧在蜂拥而入,爆炸和飞砖并没有妨碍他们,瓮城的城门开在一侧,箭楼则正对着城楼,实际距离他们还得几十米,京城这些城门的瓮城都是这种格局,敌军冲进瓮城,立刻面对箭楼和城楼的两侧夹击,只有正阳门是在箭楼下开门的,因为那是皇帝专用,不可能让皇帝走侧门。 他们转眼间就冲到了城内,然后两辆炮车左右一分,同时对着两边喷出火焰,后续鸟铳手密集开火,拿着刀盾长矛的冷兵器手蜂拥向两旁。 紧接着他们就出现在了城墙上。 这些家伙也不是纯冷兵器的,半路上他们就掏出手雷用火绳点燃,一上去就直接扔进了城楼内。 爆炸的火光中硝烟喷出。 威力虽然不值一提,但却真的很有威慑力。 这时候手雷就这样,拳头略大点的生铁球,也有陶瓷的,里面装不了多么点火药,指望弹片杀伤除非对方没有任何保护,而且就算没有任何保护也就是点皮肉伤。 被这个炸死属于运气差到极点。 此时箭楼内被炸出来的士兵也跑出,沿着瓮城的城墙还想抵抗,但紧接着就面对了登城的鸟铳手。 枪口火光喷射中,这些倒霉的士兵纷纷倒下…… 进入战斗状态的戚家军才不会管别的,都已经攻破京城了难道还在乎杀人? 不过这些守军战斗力还是有的,很明显经历了张居正时代的明军,虽然已经开始重新糜烂,但底子终究还是有的。 至少他们敢抵抗了。 就在他们倒下的时候,杨丰已经昂然走进了内城。 一座巨大的城市在他面前就这样展开。 只是这座城市的安宁已经彻底被打破,直通向前的崇文门内大街上全是惊恐的跑出来的居民。 还有混乱跑动的士兵。 他们全都目瞪口呆地站在两旁屋檐下,看着这边混乱的战斗,已经很久没有经历战火的他们,甚至都忘记了躲避。 其实也不算太久。 上次俺答汗兵临城下才过去四十来年。 虽然暮色和风雪很大程度上模糊了视野,但杨丰仍然可以看见远处一座座直插天空的城楼,那里是皇城,那里有很多城楼,承天门,左右长安门,端门,午门甚至三大殿,它们还没烧毁,原本历史上是两年后,所以杨丰现在仍然可以看见它们的巍峨身影。 而此时各处的灯光都已经亮起,虽然积雪掩盖了红墙绿瓦,但那一座座楼台依然在展现着帝国的威严,不过这威严已经被他踩上了一个清晰的脚印,也不知道此时皇宫里的万历是什么心情。此刻他就那么嚣张地站崇文门内,在他面前是横断长街列阵的战车,一个个炮口指向这座帝国的都城,而在他身后进城的士兵还在源源不断冲上城墙。 守军在向两旁逃窜。 接下来这座城门也归他了,而他却站在那里双手举起大诰,就像上次一样举过头顶立起…… “辽东草民杨丰,与备倭南军众兄弟,奉太祖大诰绑送犯罪之蓟镇总兵王保,永平兵备道樊东谟等人进京,京城军民无需惊扰,我等只为伸冤而来,欲敲登闻鼓面圣陈诉冤情而已!” 他吼道。 突然他顿了一下…… “有敢阻挠我等面圣陈诉冤情者,杀!” 他骤然吼道。【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六十五章 齐声唤,前头捉了顾养谦 “兄弟们,活捉顾养谦!” 举着大刀的杨大帅亢奋的吼叫着,仿佛一头狂飙的犀牛般撞向前方城门。 而城墙上被惊醒的京营一片混乱…… “杨丰来啦,快跑啊,他会飞檐走壁!” “杨丰又来啦!” …… 然后是同样混乱的惊叫。 这里是跟随顾总督而来的京营。 不过总计两万的京营,有一半在杨村作为二线防御,这里只是五军营参将李光先部的一万…… 当然,实数也就五千。 满员是不可能满员的,满员了武将吃什么,难道自己掏钱给家丁? 唯一的改变就是经历京城之变后,文官们以惊人的效率,落实了那四五万退役的申请,算是把那些拎不动刀枪的老头子去除了,然后补上了从京城军户里面挑选出来的青壮。实际上就是老头子们的儿孙,他们不是退役而是替役,总之现在的京营首先这个老弱病残问题解决了,不至于让一帮白发苍苍的老头面对恶魔一样的杨丰。 但还有一个问题是没法解决的。 那就是他们都见过杨丰,也知道他之前干过什么,是怎么打进皇宫的,衮衮诸公甚至皇帝们,是如何在他面前丑态百出的,所以在看到月光下,这个明晃晃端着大刀狂奔的身影后,被惊醒的京营士兵们毫不犹豫地做出相同选择…… 跑路呗! 难不成还打呀! 人家连皇帝都能从宫里拎出来呢! 然后杨丰就这样在头顶的一片混乱中,一头扎进了城门洞,紧接着高举起手中那一百二十斤重的大刀,大吼一声全力斩落。 大刀本身的重量,再加上他恐怖的力量,让前面的刀身瞬间没入了城门之间的缝隙,然后带着怪异的摩擦声以极快速度继续向下,紧接着两扇城门就向后狠狠推开,左右赫然是被斩断的门栓…… 一座总共周长才三里的小土城而已。 哪有什么像样的城门。 “兄弟们,活捉顾养谦!” 杨丰再次吼叫着。 然后他就像之前一样,举着大刀亢奋地沿着直线的大街向前。 “活捉顾养谦!” “杀啊!” …… 后面是一片同样亢奋的吼声。 五千大军就这样汹涌而入,跟随着他们的大帅直冲前方的县衙。 这里面两千其实就是那些之前的官军,还有另外三千是从纤夫里面挑选出来的,他们一个个身上披着白色斗篷,里面穿着棉铁甲,手中端着长矛,给他们别的武器不一定能用好,弓箭鸟铳虽然有的是但真不是随便拎个人就能用,可人手一根长矛挤在一起,朝着一个方向戳人还是很容易学会的。 不大的东安县城一片鸡飞狗跳,到处都是被惊醒的居民惊恐的哭喊,不过并没有人骚扰他们,所有进城的士兵都跟着杨丰直冲县衙。 而那些刚刚从城墙上跑下来的京营,则一个个站在街边用震撼的目光,看着从他们中间如风般冲过去的杨丰,还有后面洪水般涌入的士兵。 “都看什么,跟着大帅啊,想发财就跟着大帅啊!” “再打进皇宫逼着皇帝掏银子啊!” …… 后面跟着冲进来的士兵们一边跑一边喊道。 京营的士兵们瞬间眼睛就亮了…… 对呀! 为什么不跟着一起呢? 当然,大家都知道跟着一起肯定是不对的,作为京营一定要有保卫皇帝的使命感。 可为什么就是有一种控制不住的冲动呢? 上次这帮混蛋可是发了大财。 那戚家军的军饷可是当众发放的,全是白花花的银子,而且还给了纤夫们十万两,那也是白花花的银子,这些混蛋还洗劫了盔甲厂,他们是如何满载而归都是看在眼里的。他们这群兵变逼宫的逆党,带着银子快快活活的去天津了,反而保卫皇帝的京营,依然还都是老样子,甚至因为皇帝陛下损失太大,这次出征连犒赏都欠着。 这兵变的发财,保卫皇帝的受穷…… “快,保护都堂!” 一个小机灵鬼突然大喊一声。 然后他拎着手中刀盾直接冲向前方,一下子消失在涌入城内的人群中。 “快啊,保护都堂!” “走啊!” …… 然后那些京营士兵们纷纷煞有介事的高喊着,一个个仿佛赤胆忠心般汇入了向前的洪流中。 而杨丰这时候已经到了县衙门前。 他毫不犹豫地一刀劈开大门,在里面鸡飞狗跳中冲了进去…… “顾养谦何在?” 他看着一个吓得跪倒的老仆喝道。 后者赶紧晕倒,不过晕倒时候一只脚向某个方向蹬了一下,杨丰立刻冲向了这个方向,那老仆赶紧爬起来往外跑,但紧接着被后面的士兵堵进来,只好往墙角一蹲,抱头看着这些如狼似虎的士兵就那么涌入。而就在此时,披着件没顾上扎腰带的红色官袍,赤着一只脚的顾总督,正在与杨丰相反方向的花园里,在几个家丁的帮助下爬上墙头。 就是这墙有点高。 总督老爷欲哭无泪地骑在墙头上,无奈的看着下面近一丈处的地面。 “老爷,您赶紧跳啊,再不跳就来不及了。” 后面家丁焦急地喊道。 这时候混乱的喊杀声已经很近了,顾总督看了看后面建筑间那些影影绰绰的人影,最终一咬牙还是跳了下去。 但他也是五十多的人了,落地瞬间就惨叫一声…… “在那里!” “在花园里!” …… 高墙里面立刻一片混乱的喊声。 紧接着还有几声惨叫,估计是那些忠心耿耿的家丁。 崴了脚的顾总督这时候顾不上管别的了,在紧接着跳下的家丁搀扶下爬起来,其中一个家丁蹲下,他趴到后者背上,然后刚要起身离开,不经意回头的他惊叫一声,本能地往旁边一滚重新落地。 然后一支长矛赫然扎进他那家丁后背。 在家丁的惨叫声中他擦了把寒冬里的冷汗,欲哭无泪的看着他刚刚跳下的高墙。 那里一个个拎着长矛的士兵出现,紧接着纷纷跳下,然后如同饿狼般扑了过来…… “抓住了,抓住顾养谦了!” “是他,没错!” ……【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六十六章 又进京伸冤了 夜。 “杨兄弟,你多虑了吧?” 胡怀德站在土丘上,看着前方月光下一片白色的荒原说道。 在这座土丘周围,一辆辆战车连绵成方城,所有士兵全部顶盔掼甲,在护墙后默默蜷缩着挤在一起,在冬夜的寒气中互相依靠着枕戈而眠。好在作为一群刚刚从战区归来的百战老兵,这样的生活他们早已经习惯了,话说朝鲜的冬夜和冀东也没什么区别…… “你见过那么好说话的文官吗?” 杨丰说道。 胡怀德立刻摇了摇头。 “兵备老爷可是大官,四品文官,山东按察司副使,就是戚大帅在时候,见着这些兵备老爷都得陪着笑脸,人家是能直接向皇上弹劾总兵的,永平兵备,蓟州兵备,宁前兵备,全都是不好惹的,总兵都得给他们孝敬。” 李无逸说道。 “那么,你们一群当兵的,凭什么让他笑脸相迎?” 杨丰笑着说道。 就在这时候,前方的树林中蓦然响起一阵诡异的鸟鸣,紧接着大批夜宿的飞鸟冲上夜空…… “来了,准备迎敌!” 胡怀德毫不犹豫地吼道。 紧接着一名军官吹响了手中海螺号角,然后更多号角声吹响,原本在睡梦中的士兵们,几乎本能的瞬间爬起,不顾一切地扑向他们的武器,火绳点燃,点火杆点燃,一支支鸟铳在战车护墙上伸出。在他们中间一门门弗朗机旁边炮手开始做最后准备,同样其他各式火炮的炮车旁边,那些炮手也在严阵以待,军官就位开始指挥。 一支沉睡的军队就这样在号角声中迅速进入临阵状态。 但远处那片树林却重新归于了沉寂…… “休息的命令是什么?” 杨丰说道。 “敲锣。” 李无逸说道。 杨丰手掌向前一挥。 李无逸看了看另一名军官。 后者立刻拎起手中铜锣,然后开始敲响,紧接着其他各处的锣声响起。 李无逸却迅速跑向那些士兵,一边在他们旁边跑过,一边拍着他们嘱咐,后者迅速明白了他的意思,悄然缩回继续保持警戒。 锣声停止。 所有人在月光下静静等待。 没有人说话,只是静静等待,很漫长的等待,差不多得半小时。 蓦然间那片树林中,一个个骑马的身影走出,仿佛一群鬼影般在黑暗的背景上影影绰绰,又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清晰起来,一个个穿着棉甲的骑兵控制着他们的战马,在树林前方悄然聚集成进攻的阵型…… 胡怀德深吸一口气,然后目光中充满了愤怒。 李无逸悄然回来,然后指了指后面,示意那边也有,杨丰却指了指另一边,那里大批步兵的身影同样出现。而且这些步兵同样推着炮车,这时候的明军还没有引入红夷大炮,火炮就是弗朗机,虎蹲炮,短粗的将军炮之类,重量轻,而且都有手推车一样的炮车便于机动。虽然威力并不大,但机动性是真好,尤其是在北方山区,简直没有不能去的地方,这样一辆辆炮车就这样在灌木丛生的土丘上悄然出现,在灌木旁伸出的炮口全部对准了他们。 而那些骑兵在另一边开始检查身上的装备,然后端起一支支长矛。 很显然目的明确,突然的炮轰打散盾墙,紧接着骑兵冲击。 “步兵。” 李无逸低声说道。 好吧,他那边是步兵。 骑兵冲散,步兵过来血洗。 “将正对炮口处的兄弟撤开,两翼枪炮准备夹击。” 杨丰说道。 胡怀德点了点头,迅速过去带着正对炮口的几辆战车后面士兵撤走。 就在他们撤离之后,对面那些隐藏灌木间的火炮旁边,点点火光突然亮起,下一刻第一道火焰骤然喷射,伴着震撼夜空的炮声,一枚炮弹正中盾车,在炮弹的撞击中,这辆盾车的护墙上立刻打出一个窟窿。而就在同时几十道火焰紧接着喷射,炮弹密集的击中三辆战车,碎木飞溅中一个个窟窿不断出现,也有打高的炮弹落在土丘上。 三辆战车的护墙转眼间相继倒下。 如城墙般保护里面的连绵盾墙上,赫然出现了一个超过十米宽的缺口。 而这边很配合的一片惊叫,同时伴着乱糟糟的号角声。 而对面战马的嘶鸣也同样混乱响起,伴随着进攻的鼓声,所有骑兵同时呐喊着催动了战马,马蹄践踏出凶猛的气势,从高处向下的冲锋速度很快,转眼间如凿的阵型前锋就到了…… “放!” 胡怀德毫不犹豫地大吼一声。 下一刻两旁早就瞄准好的所有弗朗机和鸟铳同时喷出火焰,密集的子弹和霰弹就像现代机枪的夹击,如****般打在骑兵中间…… 冲锋中聚拢起来准备撞进缺口的骑兵成片倒下。 后面的也根本止不住,直接踏着前面倒下的同伴向前。 这边完成射击的士兵以最快速度装填,尤其是那些弗朗机,几乎以堪比龙虾兵装填褐贝斯的速度,紧接着完成装填,对着骑兵再次喷出火焰。 但后者的速度终究太快,虽然损失惨重,但前锋还是到达缺口,他们毫不犹豫地催动战马,在战车外一跃而起,但也就在同时,这边长矛手的长矛从左右直接刺出。已经跃起的战马无可躲避,只能任凭这些长矛刺入,受伤的战马悲鸣着倒在了战车上,马背上的骑兵挣扎着站起,两旁完成装填的鸟铳手子弹射出,他们和他们的战马一起变成堵塞缺口的死尸。 后面骑兵立刻转向…… 但骑兵的转向可是需要一定距离,尤其还是狂奔中的转向,而他们的一侧却是持续喷射的火焰。 狂奔中的一匹匹战马带着背上骑兵不断倒在转向的路上…… “他们的步兵呢?” 杨丰笑着说道。 有一群能够准确实现自己意图的士兵就是好啊! 李无逸看了看不远处,那里一个军官正在挥动旗帜…… “坐观!” 他笑着说道。 好吧,我大明自有传统。 不坐视友军倒霉的友军就不是好友军。【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六十七章 让我们一起甩锅可好? “这还真是荒野啊!” 杨丰站在左安门内,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一片荒野。 芦苇荡,封冻的沼泽,大片的秃树林,零星的几座建筑,丝毫不像京城的京城,在风雪中欢迎着他踏入大明帝都…… “你们是什么人!” 后面的瓮城里,守门士兵后知后觉般走出房门喝道。 “闭嘴,抱头蹲墙根去!” 杨丰回头喝道。 他身后入城的徐寿等人纷纷拔刀指向他们,后面的则直接举起了鸟铳,那些守门士兵立刻老老实实的抱起头在墙根蹲下,用惊恐的目光看着源源不断涌入战车和士兵。 “我看看这究竟是谁啊,怎么这么横?” 一个尖细的嗓音响起。 紧接着旁边一座建筑里面,一个穿青袍的无须男子走出。 紧跟着杨丰走进住城门的徐寿,突然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紧接着手中刀顶在他咽喉,这人瞬间就僵住了,站在那里哆哆嗦嗦…… “这位公公,我就是这么横!” 杨丰转头看着这个明显是太监的家伙真诚说道。 “蹲墙根去!” 徐寿喝道。 公公幽怨的抱头蹲下。 涌入的戚家军士兵迅速左右分开直奔登城的马道,转眼间就冲上了城墙,举着鸟铳踢开城楼的房门,里面混乱的惊叫响起,很快十几个士兵和一个军官也抱着头出来。而也就在同时,另一批戚家军士兵则直接把一门弗朗机怼到了藏兵洞门口,里面的守门士兵紧接着一个个同样惊恐地抱头走出。 最终整个左安门轮值的守军就这样全都做了俘虏,期间没有一个抵抗的。 他们本来就是京城各卫的,都是些早就糜烂的军户,别说这时候了,再早一百年还能不能打仗都难说, 汹涌入城的戚家军,迅速完成了对这座城门的控制。 “你带着左翼的兄弟留下。” 杨丰说道。 他把原本的三营戚家军编成了八部。 前后左中右五军加左右翼,另外增加了一个骑兵营…… 挑那些会骑马的士兵就行。 “他们怎么办?” 徐寿问道。 “士兵赶出城让他们自己绕道别的门回家,至于这位公公,这位公公贵姓?” 杨丰笑着说道。 “奴,奴婢刘贤,左安门守门官。” 公公蹲在那里陪着笑脸说道。 “你进宫去告诉皇上,兄弟们都是来申冤的,没别的意思,就像见皇上说说话。” 杨丰说道。 “奴婢明白,奴婢也听说了兄弟们的事情,那王保的确不是东西,简直罪该万死,奴婢这就去奏明万岁爷将他满门抄斩。” 刘公公一边说着,一边看着王保的囚车在前面驶过。 “去吧!” 杨丰挥手说道。 刘贤赶紧要跑…… “走外面!” 杨丰一指城外说道。 刘公公只好和那些士兵一起出城冒着大雪绕道了。 “兄弟们,走!” 杨丰立刻挥手喊道。 入城的大军在风雪中直扑崇文门。 而留守的徐寿和四百士兵,则迅速在左安门布防,他们必须控制这座城门,因为接下来那些替他们忽悠孙矿的纤夫和贫民们会陆续赶来,只要这边进了城,孙矿那里是不会再管这些人的,他们想进京很容易。 但城门必须给他们开着。 而杨丰等人就这样在恍如旷野的京城里面继续向前,一直走出三四里才终于看到真正的居民区,不过时间已经是傍晚,这样的风雪中根本就没人出来。他们畅通无阻地继续向前,终于看到了真正符合审美的京城,高耸的崇文门城楼直**云,在漫天飞雪中俯视一切。 其实走这里不是最适合他们,因为进去还得面对内城的街道,最适合他们的是正阳门。 正阳门后面是大明门。 大明门后面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承天门。 承天门前巨大的广场西侧有登闻鼓院,那里有理论上直达天听的登闻鼓,任何冤情,只要老百姓想找皇帝诉说,就都可以去敲响。北宋时候京城有人丢了猪也跑去敲登闻鼓,那时候皇帝是高粱河车神,很无语地让人给了猪价。而弘治年间,几百名自己解决了,但始终无法入宫的公公向往者,跑去敲响登闻鼓要求进宫伺候皇帝,弘治气的全扔进大牢。 这规矩最终被咱大清改了。 登闻鼓还有。 但是…… 敲响者无论是否真正冤屈,一律先来三十大板。 然后鞑清皇帝就再也不用担心有刁民敲这东西打扰他了。 但正阳门和大明门是皇帝专用,平常根本不会开着的,去了也只能强攻。 崇文门却是敞开的,杨丰的大军直奔前方城门,这里也是外城最繁华处,因为旁边就是税关抽分厂,进城货物都得在崇文门税关交税,就在他们看到瓮城城门时候,城内也敲响了闭门的鼓声…… “军爷,先别关门,小的有银子!” 杨丰挥舞着银子向前。 “快些,后面是什么?” 一个守门军官不耐烦地看着他身后被风雪模糊了的战车。 当然,主要是看着银子。 “小的还有些货!” “到抽分厂先交税。” “军爷,我觉得用不着那么麻烦,直接交给您难道不行吗?” “你这厮倒也是个懂事的!” 军官站在关闭了一半的城门中间,看着迅速走进门洞的杨丰笑着说道。 就在这时候…… “快关城门,快关城门,督公钧旨,杨丰乱军欲偷袭京城,各门速关城门……” 他后面的城内一队骑兵狂奔而来,边跑还边喊着。 那军官愣了一下。 紧接着他看清了杨丰身后跟随的是什么。 “关门!” 他毫不犹豫地吼道。 同时他以最快速度转身,但下一刻身后一阵恶风,他愕然看着杨丰的背影突然出现在自己视野,紧接着那背影双拳左右轰出,两名正在关门的士兵立刻惨叫着倒飞出去。军官惊叫一声拔刀,刚拔出一半杨丰就转回身,随手又给他推了回去,同时一拳轰在他胸口,巨大的力量让他随即倒飞出去。 紧接着胡怀德等人踩着他在门洞内蜂拥而过。 刚进瓮城那队骑士立刻同时拔刀,对着杨丰撞过来。 但也在同时,杨丰身后两辆轻车的炮口骤然喷出火焰,两枚炮弹瞬间打在骑兵中间。 下一刻杨丰在瓮城内士兵傻了一样的目光中,飞一般冲进了主城墙的门洞…… “放千斤闸!” 他头顶的城墙上吼声响起。【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六十八章 忠肝义胆李进忠 “看看,这不坐轿子不是也会走路吗?” 杨丰看着下面那些步行聚集的官员们,鄙视地说道。 首先,他没做错…… 虽然把一个司礼监掌印兼提督东厂直接炸成重伤,这种方式有些简单粗暴了,但是,无论朱元璋时候还是后来一次次修改了的,大明在乘轿方面的制度都是明确的,那就内官和武将不行。 另外最多四抬,八抬那是绝对的僭越。 张诚僭越了。 僭越那就是犯罪了。 哪怕司礼监掌印提督东厂也不行啊! 身为大明之忠义,奉太祖高皇帝大诰为行为准则者,当然要抓了去见官,原本这就是个杖责,但张诚身为司礼监掌印,不但不束手就缚,反而指使士兵欲杀害杨丰。那这就是标准的执械拒捕,那大明律上可是写的明明白白,执械拒捕者登时打死勿论,既然这样那给他扔个炸弹就完全合法。 绝对合法,杨义士可是懂法律的。 话说他不但抱着大诰,还抱着大明律,一言一行严格按照法律来,至于他公然带兵攻破京城,占领崇文门与京营激战这种事情合法不合法…… 谁说不合法? 你过来咱们认真讨论讨论。 不过还真就有人过来跟他讨论了,一个穿武将官服正走上马道,而且老老实实地没坐轿子,直接步行走过来的。 这时候已经黎明。 京营虽然也算大军云集,但实际上一直没有真正进攻。 事实上他们也没法进攻。 崇文门那是什么级别的堡垒,可以说是大明朝最强之一,十二米的城台,十米的城墙,三十米的城楼,对面几乎差不多高的箭楼,城墙顶上筑垒堵住两边,城门筑垒堵住,然后整个就封闭起来了。 里面是戚家军携带来的弹药和其他物资。 原本会缺水。 可是这不是刚下了雪吗? 想进攻唯一的办法就是拿人命往上堆。 如果是普通盗贼盘踞,大家为了富贵也就豁出去上了,可现在盘踞这里的是大明朝可以说第一号强军,这是原本包括京营在内,北直隶所有野战军的总教导队。当初张居正主政,戚继光还在时候,整个蓟镇,包括京营,都是他们负责整训的,谁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战斗力? 那准备用多少人命填? 他们是三千。 就双方本身的战斗力差距,再加上崇文门这个堡垒,恐怕得准备好填进去一万京营,这个成本哪怕文官也知道有点太大了。 更何况还不一定能打过人家。 他们现在只是盘踞崇文门,暂时还没有别的意思,要是真激怒他们向外主动进攻,一个突击冲开京营换到承天门,那这从内阁到六部再到京营系统就准备好都一撸到底吧!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先围着,然后试试别的解决方案,尤其是看皇帝陛下那里的意思,但现在深更半夜,还是不要打扰皇帝陛下休息了。咱们做臣子的一定要事事想着皇帝陛下,皇帝陛下的休息比任何事情都重要,所以在张诚重伤被抬走后,包围这里的京营反而停止了进攻。 当然,他们绝对不是被杨丰的炸弹给吓的。 “骆尚志。” 李无逸表情复杂地说道。 紧接着他迎上前…… “将军!” 他行礼说道。 他们原本的统帅之一,神枢营副将骆尚志,目光严厉地看着那些原本自己部下的士兵们…… “你们都疯了?” 他紧接着厉声喝道。 “将军,我们在朝鲜血战,也不过阵亡四百兄弟,此番被王保坑杀就三百多,若不是杨兄弟援手,恐怕这三千多兄弟就全死在王保手中,若不能为枉死的兄弟讨个说法,我等如何能甘心?” 哨官李信说道。 “那也不能兵犯京城,朝廷自有规矩,有冤屈可以申诉,兵备道,巡抚,都堂,哪个不能申诉?王保滥杀有罪自然有朝廷惩处,尔等冲动之下兵犯京城,有理也无理了。” 骆尚志怒道。 然后一张纸伸到了他面前…… “骆将军,你说的那些人是不是他们?” 杨丰说道。 这是樊东谟的那份供词。 “你就是杨丰?” 骆尚志只是扫了一眼,紧接着就厉声喝道。 “然也!” 杨丰矜持的说道。 “那本官先拿了你这个煽动兵变的狗东西!” 骆尚志喝道。 就在他说话同时,猛然一把抓住杨丰的左手,紧接着向怀中一扯,另一只手瞬间拔出了短刀,然而他这套动作并没有完成,因为他并没有扯动杨丰,后者只是在那里笑着。 骆尚志一愣。 号称骆千斤的他本能的大吼一声再次用力…… “还不行!” 杨丰真诚地说道。 骆尚志手中短刀直刺他咽喉。 杨丰避开瞬间翻手拽住了他的手腕猛然向后一甩。 骆尚志那魁梧的身体一下子飞出去,直接砸在了城楼上,后面坚固的墙壁撞得他闷哼一声,然后反弹了一下坠落在地,杨丰紧接着抄起旁边的长刀,作势就要过去砍,吓得旁边李无逸赶紧抱住他…… “杨兄弟,杨兄弟,骆将军终究也是我等旧人,就且看在兄弟们的面子上饶他一命。” 李信也赶紧劝说。 “还不快滚,自己部下兄弟被害死不想如何报仇,却跑来说他们冲动,你这样的还算什么兄弟? 回去告诉那些官老爷们,我们的要求就一个,我们这些兄弟要见皇帝,向皇帝当面陈诉冤情,其他谁也不行,谁敢拦我们就打谁。 王保和樊东谟都已经招了,王保贪了备倭南兵半年军饷,用来打点那些上司,里面包括蓟辽总督孙矿,顺天巡抚李颐,还有蓟州,永平,天津等几个兵备道,顺天巡按御史,兵部尚书石星。 这些统统都分了份子。 此外还有宫里,五军都督府,六部都有人收了他的孝敬,这些都在他的供词上,还有樊东谟的供词,天津兵备道马化龙也承认了。 另外王保还说这是惯例,历任蓟镇总兵都这么干。 而且不只是蓟镇。 大明九边所有总兵,都会克扣士兵军饷,然后拿来打点上司,还说不送礼连饷都不可能领出来。 让那些官老爷们自己看着办吧!” 杨丰喝道。【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六十九章 吃他娘,穿他娘,吃穿不愁找老杨 张家湾。 新任大理寺卿李三才骑着马,穿着他的红色官袍,在家丁护卫中向北昂然走在黎明的街道上。 他这是刚刚从外地奉诏回来就任大理寺卿,顺便在家里住了几天,今天早些动身赶往京城,他的祖籍陕西,但作为商籍可以寄籍,所以实际上产业就在这张家湾,明朝这种情况很普遍,山西盐商一大堆在淮扬经营的都是寄籍淮扬,寄籍可以参加当地科举,只要考上功名,那就是士籍不再算商人…… 当然,家族照样经商。 “小的给李老爷见礼了!” 路边一个赶着车子的老卒赶紧给他躬身行礼。 “这是怎么回事?” 李三才居高临下看着他后面驴车上的死尸问道。 “回老爷的话,这是昨晚冻死的乞丐,小的正要拉出去埋了。” 老卒说道。 “却也是可怜,去布庄支些银子,给他买口棺材,都是这逆贼闹的,连这天都比往年冷了,妖孽现,灾异现啊,这大明注定要有一劫!” 李老爷一脸忧国忧民地叹息着。 “老爷真是菩萨心肠。” 老卒说道。 至于去什么布庄领银子就不用说了。 李家可是这张家湾城里有数的布商,这些年随着李老爷官运亨通,那产业也是眼看着一天天涨起来,今年冬天格外冷,李家从江南运来的棉花布匹都涨价了三成,可是赚了不少。这富长良心啊,难怪人家的官越做越大,十几年就已经做到了九卿,眼看着成了这张家湾一等一的人家,照这速度用不了多久就得做到尚书了。 老卒感慨着,站在那里保持着行礼姿势,眼看着李老爷带着家丁从自己面前走过去。 然后他转头向南…… 城门处火光闪耀。 “轰!” 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 他惊恐的尖叫一声,瞪大眼睛看着前方城门,那城门洞就仿佛开火的大炮般向外喷出火光和硝烟。 此外还有城门的碎片。 脚下的地面都仿佛在猛然颤动。 “贼人袭击!” 他身后紧接着响起李老爷惊慌的吼声。 下一刻依然被硝烟笼罩的城门内,一个怪物骤然冲出,因为速度太快,甚至带着拖起的烟雾,就仿佛一个从幽冥地府冲出的妖魔,他浑身明晃晃法器手中端着嗜血的魔刀,面目狰狞,浑身妖气…… “开仓放粮啦!” 然后那妖魔大吼一声。 老卒瞬间清醒了,那哪是妖魔啊,明明就是一员顶盔掼甲的猛将。 “快,拦住他!” 身旁的李老爷挥剑吼道。 那些跟随的家丁立刻催马上前,但下一刻那猛将就直冲而来,他身后的城门中无数士兵喊杀着涌出,密密麻麻的长矛瞬间堵死街道,并且跟随着那猛将撞了过来。家丁毫不犹豫地掉头,重新冲向李老爷,还没等举着宝剑的李老爷清醒过来,一名家丁就顺手拽过他的马头,另一边家丁拉住他防止坠落,就这样在大街上完成掉头…… “老爷,快走!” 他们惊慌地吼叫着。 然后就这样拖着他们老爷以最快速度向北狂奔。 他们后面那些举着长矛的士兵仿佛无穷无尽般涌出。 “开仓放粮啦!” 狂奔四十里突袭张家湾成功的杨大帅,端着大刀一边吼叫一边狂奔着追赶前面的红袍官…… 当然不能突袭京城啦! 他自己也说了,手下都是些乌合之众。 杨元和张世爵所部骑兵都已经到达,至少三千精锐骑兵就在方家庄,只要他敢向北出北红门和小红门试图突袭京城,立刻就会遭到精锐骑兵横击,而且还有近两万京营也在城墙上,就算他自己的确能冲进去,部下这些乌合之众们也会迅速被骑兵冲垮。 他自己也很危险。 就像顾养谦说的,京城的城墙上早就架满了大炮。 哪怕被弗朗机的炮弹直接命中,他估计也只有死路一条。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去冒险呢,这一带又不是只有京城财富汇聚,张家湾,通州,全都是要什么有什么的地方,不过通州不合适,一则远,二则通州都是官仓。那里的确堆积的货物比张家湾多,但那里的仓库都是朝廷的,张家湾不一样,这座城市是商业的,城里全是京城那些豪门贵族的商铺。 衮衮诸公们不在乎他搬空官仓,可搬空他们自己家的商铺,那是真会让他们刻骨铭心的啊! “开仓放粮啦,吃他娘,穿他娘,吃穿不愁找老杨!” 杨丰继续亢奋的嚎叫着。 不过他终究还是没追上那个红袍官,后者在家丁保护下拼命狂奔,终于抢在他前面到达北门。 正好北门被逃跑的士兵打开,他们直接踩着士兵跑出去。 杨丰就这样错过了他和李三才的邂逅,不过他也顾不上管这个,整个张家湾城都已经被他惊醒,那些官员和驻守的卫所将领,纷纷带着自己的家丁冲出,部分已经和他手下交战。 不过这里没有野战军。 张家湾本身就是卫所军户为主的,除了将领和本地豪绅有些能打仗的家丁或者家奴,那些军户是完全不用指望了。 前者里面倒是有些能打的…… “快,斩杀这逆贼,朝廷赏银五万两!” 伴随着吼声,上百名精锐家丁骑着马直冲杨丰,他们后面一个老家伙很英勇的挥舞宝剑。 “啊!” 杨丰骤然咆哮一声。 紧接着他手中沉重的大刀直接甩出。 一百二十斤重的钢铁怪物,带着恐怖的呼啸横转着,瞬间撞进了家丁中,下一刻直接血肉飞溅。 家丁们一片人仰马翻。 还没等他们从这可怕的打击中清醒,杨丰已经带着恐怖的咆哮,以同样凶猛的速度撞进他们中间,然后抬脚挑起沾满鲜血的大刀,抓在手中就是一个血腥的回转…… “快跑,这妖人会法术!” 撕心裂肺的尖叫响起。 然后那些家丁们惊恐地混乱掉头逃跑,后面可怜的老家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们撞翻在地,转眼间就被淹没了。 而那些正厮杀中的士兵们全都发出了疯狂的吼声,他们对面的敌人同样全都吓得掉头就跑……【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七十章 那个人好像一条狗欸 一个时辰后。 “杨元,你又来晚了!” 杨丰站在城墙上,得意地看着外面的杨元。 后者恨恨地看着他…… 这次他和张世爵可是真让杨丰给坑苦了,因为时间关系,目前到达的就是他们俩部下三千骑兵,尤继先和杜桐部都还没到,他们得到消息是昨天早晨,从东安逃出的参将李光先跑到尹儿湾,向驻扎在那里的他们报告,但找尤继先得知他还没回去,杜桐那里是距离太远。 怕京城再次出事的他俩立刻率领部下精锐骑兵追击杨丰。 一天狂奔一百八十里啊! 哪怕骑兵这也可以说接近速度的极限了。 原本算定是能追上,毕竟杨丰部下全是步兵,哪怕他们从东安启程路途短也足够追上。 然而…… 无耻的杨丰直接进了南苑。 他们一没有圣旨,二也的确不敢贸然闯入,所以赶紧往京城,表现他们的勤王忠心,结果京城居然关门不让他们进去,只是要他们留在城外警戒。虽然憋了一肚子火,但的确人困马乏,也不想再多事了,也只好老老实实在方家庄一带驻扎,因为地方士绅反对甚至只能露宿。 结果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杨丰都到南苑了,居然不去骚扰京城,反而转头偷袭了张家湾,各军全都在京城等着保护皇帝,无论京营,巡捕营还是他们,都根本就没人想过还要防着这个。 然后他就那么跟玩一样打下了张家湾啊! 然后京城里豪门显贵全疯了。 全都有商铺在这里。 运河这最北边有两个终点站,一个是通州,官用,漕运终点,所有的码头全部为漕运服务,民间商船是不准过去的,一个是张家湾,民用,所有民船全部在这里靠岸,这里才是真正商业中心,从江南过来的商船每年不计其数,然后运来大半个大明朝甚至包括海外的货物在此上岸再转运京城。 京城所有豪门显贵只要是做生意的就都在这里有产业。 现在落入杨丰手中…… 那还能有好? 然后杨元和张世爵就成了这些豪门显贵发泄怒火的靶子。 “杨副将,为何还不进攻!” 杨元后面跟着返回的李三才愤怒地质问着。 “对呀,杨副将,贵部既然号称精锐,此时为何还不进攻。” “杨副将,莫非你畏敌?” …… 一帮匆忙赶来的豪门显贵们同样愤怒地指责。 杨元阴沉着脸…… 他怎么攻? 他部下的确是精锐不假,但就是因为精锐才不能当炮灰啊,这些士兵的命很宝贵,更何况连攻城器械都没有,就是仓促搜集的一些梯子而已,这样的情况让他这些宝贵的精锐骑兵玩蚁附攻城,那简直就是在放他的血啊! “李公,攻城需大炮,需云梯之类,如今样样皆无,末将如何攻城?” 他陪着笑脸说道。 “简直是笑话,这张家湾城高不过两丈,又何须云梯大炮,杨将军畏敌不前,就不怕李某参你一本,本官身为大理寺卿,想来杨副将不想换个地方与本官说话吧?” 李三才怒道。 “杨副将,为何还不攻城?” 紧接着后面一个愤怒的声音响起。 杨元赶紧回头…… “临淮侯。” 他说道。 “那逆贼就在面前,尔等还在此拖延为何?” 李言恭怒斥道。 “末将……” “老夫不想听你废话,之前你一次次被他骗过,如今他在面前还不动手,难道杨将军此前也都是哄骗朝廷?” “杨将军,再不攻城,李某就在大理寺等着你!” “杨元,你们平日不是吹嘘能打吗,那如今赶紧上啊!” …… 可怜的杨元在一堆围攻中屈辱的忍受着。 “兄弟们!” 城墙上一个声音响起。 所有人目光转向那里,看着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杨丰。 “你们看那个人是不是好像一条狗啊!” 杨丰喊道。 “是!” 城墙上一片整齐的回答。 “杨元,你好像一条狗啊,碧蹄馆时候悍勇的猛将,如今却只能像条狗啊,你自己想做狗,别带着兄弟们一起做狗啊,能不能堂堂正正挺直了腰,别再让杨某看不起? 那位是李三才吧? 李大老爷,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令尊已经不幸去世,不过这可跟我没什么关系,他是被你们李家雇佣的那些家丁踩死的,倒是我好心帮你把他收拾起来装了棺材。另外,据我所知李大老爷宅心仁厚,就喜欢做善事,看着冻死的路倒都能施舍棺材,既然李大老爷如此慈善,那杨某就帮你好人做到底,你们李家屯的那些棉花布匹全让我分了。 里面正分着呢! 城里贫民乞丐都无不赞颂李家行善积德。” 杨丰喊道。 “逆贼,李某与你不共戴天!” 李三才暴怒地拔出剑吼道。 不过紧接着他就转向杨元…… “杨将军,你还在等什么?” 他瞪着血红的眼珠子咆哮着。 “李公,末将并非李公属下,李公身为大理寺卿也无权插手军务,杨逆既然进了这张家湾,也就不会再骚扰京城,先围困起来等待援军。” 杨元咬咬牙很干脆地说道。 “你这狗东西,难道就不怕老夫手中宝剑?” 气懵了的李三才手中宝剑立刻指向他。 但就在同时,十几支长矛同时顶到了他的脖子上,李三才惊愕地看着周围那些骑兵。 后者明显已经露出杀意。 “李公,既然朝廷说围剿乃蓟辽总督,顺天巡抚主持,那就不劳阁下在此指手画脚,大理寺卿还没有插手军务的权利,若再无理取闹,末将也只好将阁下送往京城!” 杨元冷笑道。 然后他昂然地走向一旁。 李三才用仇恨的目光看着他,但被十几支长矛顶着,也只能一动不动。 剩下那些包括李言恭在内,全都吓得闭上了嘴,战战兢兢地看着周围明显被激怒了的骑兵们。 “都收了!” 杨元头也不回地喝道。 那些骑兵们这才收起长矛,其中一个鄙视地朝地上吐了口老痰…… “玛的,这不是也能听懂人话吗?” 他笑着说道。【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七十一章 大家都很快乐 李三才怒发冲冠般看看这些骄兵悍将,然后再看看城墙上那个还颇为得意的家伙…… “天祸大明,生此妖孽!” 他忍不住悲怆地哀嚎一声。 然后他的这声哀嚎,为今天的战事画上了句号。 杨元都不打了,那后面赶到的张世爵当然也不会做傻子。 张家湾城的确也就两丈出头,但要玩蚁附攻城也得准备大量死伤,尤其是还有杨丰这样的,就三千骑兵说不定得扔出三分之一,要打那也得各军齐聚,等到有了足够的炮灰再说。 没有炮灰让他们俩手下宝贵的精锐家丁当炮灰? 他俩在张家湾城又没店铺。 既然这样那杨丰就快快乐乐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了。 实际上他也是在虚张声势。 杨元真的强攻他也很头疼。 张家湾城比较特殊,本身军队的确是渣渣,但那些商人家都豢养着大量的家丁,或者说商队护卫,这些人的战斗力远超官军,而且至今还在这些商人家或者各处商铺货仓保持警戒,杨丰部下还很难说真正控制全城,但现在没有了外面的威胁,他就可以轻松收拾这些家伙了。 城内一处大宅门前。 “开门,开门,再不开门上大炮了!” 杨大帅亲自拍门喝道。 大门立刻打开,紧接着里面一个中年人满脸堆笑地出现,毫不犹豫地给他躬身行礼…… “大帅驾到,小的蓬荜生辉!” 他说道。 “吔,挺会说话啊!” 杨丰看着他身后那些全副武装的护卫。 后者虽然没有铠甲火器,但一个个身材魁梧,手中多数都是铁鞭铁锏甚至还有拎着弓箭的,在这家伙身后一脸戒备。 大明朝不禁冷兵器,所以民间商人豢养的这种护卫都是武林高手…… 当然,不会什么内功,也没什么武林绝学,就是身强力壮,擅长弓箭,冷兵器格斗经验丰富而已。 不要小看这些商队护卫。 当年倭寇袭扰扬州,就是被盐商护卫给射走的。 “大帅说笑了,小的不就是个伺候客人的嘛,大帅此番又遭人冤枉,不得已进京诉冤,小的虽是商人,但也知道忠义,虽然身份低微,说话没什么用,但也已备好纹银千两,以备大帅不时之需。” 那人说道。 后面一个魁梧大汉抱着箱子出来,连银子带木箱至少七八十斤,抱在怀里直接走过来躬身奉上。 “什么意思,我是那种勒索商人的?” 杨丰喝道。 “大帅何出此言,此乃小的诚心献上,大帅蒙受不白之冤,天下但知忠义者皆为大帅不平,难道大帅连小的一番真心都拒之门外?” “呃,我就喜欢你这种会说话的。” 杨丰笑着说道。 然后他单手从那壮汉手中托起箱子。 “都堂,赶紧表示一下!” 他转身喊道。 后面顾总督面无表情的上前,旁边士兵展开空白卷轴,顾总督接过毛笔,机械地在上面写着,不过书法到了他这种级别,那基本上就是本能了,哪怕脑子一片空洞,依然写的银钩铁画般,然后还得盖上私章写上落款。 “快,快,快接过,能得冲庵公墨宝,就是再献一千两又何妨?” 那人一脸惊喜地喊道。 “那就再献一千吧!” 杨丰说道。 “呃,献,献!” 这人倒是个爽快人,紧接着让人又抬出一箱银子。 “把你这些人借我用用。” 杨丰指着他后面那些护卫说道。 “大帅,他们能有什么用?” “军事机密,能不能用吧?” “呃,能用,能用,大帅尽管带去用!” …… 然后杨丰带着顾总督,抬着银子,押着五十多商队护卫浩浩荡荡走向下一家。 “三老爷,这倒是个讲理的,只是他要了咱们这些兄弟作甚?” 后面一个老仆低声问那人。 “互相放心而已。” 那人说道。 紧接着他看了看手中卷轴。 “咱们也没吃亏,赶紧收起来,裱好了,拿回南京去不只两千。” 他笑着说道。 而此时杨丰已经敲响了不远处另一处大门。 紧接着里面的人迎出来,同样满脸堆笑恍如看到亲人…… 实际上城内被困的商人们都很清醒,这种情况下要么破财免灾,要么最后人财两空,损失点银子算不了什么,等运河解冻南方货物到达,大不了一起涨价弥补损失,但命没了那就真没了。更何况此时城里的商人都是雇员,他们背后的真正东家是京城的豪门显贵,江南的名门望族,几千两的损失,在这些正主那里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用不着太拼命。 杨丰带走护卫是为了双方互信,毕竟这些护卫留在城里会威胁他的后背,带到一处看起来而已。 伴随着顾总督和杨大帅登门拜访的队伍向前,城内商人们纷纷选择合作。 而他们掏出的银子,直接被分给了跟随的士兵,甚至包括城内军户,杨大帅扮演的就是军户救星,所以哪怕是张家湾本地军户,也享受他部下待遇,人人都有银子拿。 而就在同时,那些囤积粮食的本地豪绅家,却被士兵们带着贫民打开,然后强行开仓放粮,包括李三才家,之前杨丰是故意气他,但现在是真的了,他家是本地最大的棉花布匹囤积商,这种冬天城内贫民最需要的就是这些,杨丰当然要给他分了。 至于他爹…… 那的确是个不幸的意外。 但真的跟杨丰无关,是他们自己家养的家丁,在崩溃的情况下把他撞倒又踩在马蹄下的。 而这些家丁…… 那关杨丰屁事,他又不是负责地方治安的。 商人破财保平安,甚至都不一定破财,毕竟顾总督还给了墨宝,他虽然不是顶尖书法家,但书法也颇有成就,因为身份关系,那字画也是价值不菲,至少这些商人有能力操作到不菲。而贫民分到了粮食和布匹,在这个寒冬他们会短暂实现温饱的梦想,士兵们也得到了他们想要的银子,跟着杨大帅发财的梦想也可以说实现了。 大家都很快乐。 除了那几家本地的士绅。【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七十二章 风萧萧兮易水寒 夜。 杨大帅就喜欢昼伏夜出。 城内的一处货场,所有士兵在月光下集合,周围无数看热闹的百姓。 “兄弟们,本帅之前承诺过,要让你们都跟着发财,那么如今你们觉得本帅做到了吗?” 杨丰说道。 “做到了!” “大帅威武!” …… 士兵们激动地喊道。 的确做到了。 杨丰在城内搜刮了近三十万,然后零头分给本地军户,剩下二十万两分给部下,这些包括跟着他夜袭东安的五千,另外还有在东安加入的五千京营,正好一人二十两。这可是万历盛世的二十万,现在糙米一石也就几钱银子,一头大肥猪也就一两二钱银子,士兵一年军饷十八两,还得不克扣的前提下,实际上北方新兵一个月能拿一两就算好的。 这样行情下的二十两啊! 就算天天吃猪肉,一个人都能用这二十两吃好几年呢! 绝对是发财了。 “那就好!” 杨丰满意地说道。 紧接着他目光转向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们。 “乡亲们,本帅进城时候,说了开仓放粮,本帅可做到了。” 他紧接着喊道。 “做到了!” “大帅真是活菩萨啊!” …… 周围那些百姓们激动地高喊着。 的确做到了,城里几个屯粮的主要士绅全都被杨大帅带着士兵强行打开了粮仓,然后所有百姓按照人头,无论男女老幼一人一石米,十斤盐,另外还有一匹布,十斤棉花。可以说所有那些在这个寒冬里,饥寒交迫的贫民全都得到了暂时的温饱,至少可以平安渡过这个寒冬。 而这些全都是杨大帅给的。 “那就好,本帅这就放心了!” 杨丰说道。 紧接着他目光环顾四周…… “既然本帅答应你们的,全都已经做到了,那本帅也就算是没有对你们食言了,该本帅做的本帅都已经做到了,本帅如今该走了!” 他说道。 然后军民们一片哗然。 “都听我说。” 杨丰喊道。 军民们赶紧闭嘴,一个个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 “本帅被朝中奸臣诬陷叛乱,并调集大军围攻,此番进京只是为了向陛下申诉,但奸臣们害怕我见到陛下揭穿他们阴谋,又调兵包围了这张家湾城。明日他们必然进攻,本帅的确可以在此坚守,但为本帅一人连累众军民身陷战火,本帅实在不忍,更何况外面官军也是咱们自己兄弟,真要打起来都少不了死伤。 无论你们还是他们,都不应该因为本帅一人而死。 既然已经完成了本帅对你们的承诺,那就不用在此连累你们,本帅准备独自前往京城,无论生死都一人承受。 本帅走后你们打开城门即可。 想来那些奸臣还不至于会为难你们。” 杨丰大义凛然地说道。 “大帅,兄弟们如今一切都是大帅给的,自然生死追随大帅!” 一个士兵喊道。 “大帅,大帅如此义气,兄弟们又怎能不管大帅,大帅独自进京,那岂不是落入那些奸臣手中!” 另一个喊道。 “大帅,咱们就跟奸臣斗到底!” “对,不就是一死,兄弟们也不是怕死的!” …… 部分士兵纷纷喊道。 不过绝大多数士兵却只是在那里看着,周围的百姓也只是看着,就算有附和的也明显敷衍而已,很显然他们对杨大帅的感情,也仅限于感激而已。这也很正常,这里面绝大多数跟随他才几天而已,就算真的对他充满感激,也远远到不了同生共死,那些喊着的也多数都是最初从天津带出来的纤夫。 “诸位兄弟,本帅心意已决,不过真要是有人愿意跟随本帅,那本帅也不反对,现在愿意跟着本帅的就站出来,咱们出去生死与共。” 杨丰喊道。 紧接着开始有士兵走出。 不过大多数也的确只是在那里看着。 很快这些士兵就区分开,愿意跟随杨丰的还有三千左右,绝大多数都是纤夫,不过也有部分保定兵,另外还有不多几个京营,但这也就意味着纤夫里面还有少量不跟他。 这三千就是真正忠心,可以跟着他生死与共的了。 绝对够义气。 要知道这时候就连尤继先也率领骑兵赶到,连同李光先等人的部下,外面是至少五千骑兵,另外还有近三万京营,留在城里或许还能撑些日子,出去那是真的死路一条。但这种情况下,他们仍然选择跟着,那也就意味着他们真的可以跟随杨大帅同生共死,同样对于杨丰来说,他也获得了三千忠心的士兵。 凛冽寒风中,他静静看着这些士兵们。 士兵们默默看着他。 “走!” 他很简单地说道。 然后他就那么抄起大刀,第一个走向南。 后面那些愿意跟随的士兵,也纷纷抄起自己的武器,迅速跟随着他们的大帅,而那些不愿意跟随的,则默默看着他们,一名士兵突然走出,把自己的弓箭解下,交给了一名随行的士兵,其他那些留下的士兵们立刻跟着效仿。 还有人把自己的刀和盾牌也递给了他们。 都有人哭了。 很快这些勇敢的壮士们,就跟随着他到达南门。 城门已经打开了。 不过外面没有官军,张家湾城南是萧太后河,汇入运河处是一片开阔的水面,所以这里叫湾,对面还是码头和商业街,张家湾城早就已经开始溢出,城南就是溢出的商业街,城东是运河岸边大片的木材场。 骑兵在这里没法展开。 他们包括京营步兵,都在西边和北边防止杨丰袭扰京城。 “乡亲们,兄弟们,今日一别说不定从此再无相见之期,杨某就此别过了!” 杨丰继续煽情。 两旁一片哭声,那些刚刚赶到的百姓们纷纷哭着把还热着的煮鸡蛋之类,递到那些跟随的士兵手中,他们从货场走到这里得一刻钟呢,还有些带着酒的,一时间俨然送别亲人子弟兵一样……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杨大帅高唱着。 歌声苍凉而又悲壮。 唱完之后他毫不犹豫地走向了敞开的城门……【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七十三章 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 第二天。 官军收复张家湾。 至于杨丰…… 依然正在追击中,但实际上都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最先得到报信的杨元没有直接追击,而是先带着部下进城,然后上奏说自己率部趁夜突袭张家湾,那杨逆仓皇出逃,总之把收复张家湾的功劳先拿到手,这才安排部下出城追击。 但实际上那些骑兵根本就没追,主要是在城南的商业区打着搜捕的旗号抢劫商铺,好好发泄了一番他们这些天憋的老火,这才继续向南追了一下,只不过那时候早就已经失去杨丰的踪迹。而没能抢到收复张家湾功劳的张世爵,则带着部下向西截击,想着杨丰如果再往南苑逃就是正好截杀,但同样也扑了个空,杨丰根本没有逃往南苑。 总之现在谁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不过对于京城的豪门显贵来说,已经没兴趣关心这个了,杨丰爱去哪里去哪里。 只要张家湾能夺回就行,短短一天时间还不至于损失太多。 当然,也有损失惨重的。 大街上。 “爹啊,孩儿不孝啊!” 一身斩衰的李三才嚎啕大哭着走向前方。 此刻他哭得真很伤心,也不知道是因为他爹的不幸遭遇,还是他自己的不幸遭遇…… 三年啊! 他刚刚坐上大理寺卿的位子还不到十二个时辰啊! 现在就不得不面对三年守孝期,等这三年守孝期过去,谁知道朝廷是个什么局面,之前完全可以说亨通的官运,就这样一下子被打断,原本无比光明的未来也瞬间变得迷茫。可以说在这短短十二个时辰里,他就经历了丧父之痛,丢官之悲,另外还得加上破财之灾,此刻真是悲愤交加。 “爹啊!” 他悲怆的嚎叫着。 突然间他的目光落在两旁看热闹的人群中。 有个人身上穿的皮裘似乎有些眼熟,而且他突然发现,这些原本破衣烂衫的百姓身上,很明显都穿着新衣服,那些平日里因为饥饿而麻木的脸色,也明显都多出了笑容,尤其是几个小孩的手里,都还啃着肉包子,一边啃着一边互相炫耀身上的新衣服脚上的新鞋子。 他瞬间就感觉浑身的血直冲脑袋…… “把这个刁民带过来!” 他咬着牙喝道。 他身旁家丁立刻上前,直接把那个穿皮裘的拖出来。 “你们干什么,我犯了什么罪!” 后者挣扎着。 很显然这家伙脑子不是很灵通。 “你身上这皮裘是哪里来的?” 李三才就像要吃人般,瞪着血红的眼睛嘶吼着。 那人瞬间傻眼了。 “扒了他的衣服,送衙门以盗匪处置。” 李三才喝道。 “老爷饶命啊,小的就是冻得受不了,领了件袍子啊!” 后者跪倒在他脚下哭嚎着。 李三才很干脆地一脚把他踹倒,还狠狠的用脚不停踩着…… “你们这些狗东西,是不是以为老爷我不回来了,你们以为这就是你们的了,还敢穿出来招摇,没想到吧,我又回来了,我告诉你们,吃了我的都得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也都得给我还回来。 敢拿老爷我的袍子,老爷我烧了也不会给你们这些狗东西,把这袍子扒下来烧了。 还有你们,都穿上新衣服了。 是我李家的布吧? 都吃上包子了,是我李家的面吧? 你们以为老爷我不回来了,可以把我家的东西都分了,老爷我今天就又回来了。 今天这账就一笔笔跟你们算!” 他一边把那人踩的满脸血一边吼道。 周围那些百姓吓得赶紧转身,其中一个顺手夺过小孩的包子扔在地上,小孩立刻哭了起来。 “跑,你们以为你们能跑的了?今天天黑前,所有拿了我李家东西的,都给我还回去,少了一匹布,一粒米,就拿你们的狗命还!” 李三才咆哮着。 “青天大老爷啊!” 然后一个老乡贤哭嚎着扑到他面前。 李三才赶紧扶住他…… “何太公,折煞晚辈了。” 他说道。 “青天大老爷啊,你可要为老朽做主啊,老朽家一万多石粮食,都被这些刁民给抢了。” 那老乡贤哭嚎着。 “都听到了,天黑之前,谁拿了何太公家粮食的,都统统给我送回去。” 李三才吼道。 “李公,那杨逆还抢了我们的银子,这些银子都被他分给了这些乱兵,他们一人都分了二十两!” 一个商人带着护卫,拖着几个士兵走过来。 李三才立刻走过去,一把扯开一个士兵的衣服,后者怀里的银子立刻落下…… “拖到一边,斩首示众!” 他喝道。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啊!” 那些士兵吓得跪下磕头喊道。 李三才没理他们,直接转向跟着他的李光先。 “李将军,立刻将城内所有附逆士兵驱赶到货场,把这几个狗东西的人头带过去,让他们统统把拿的银子交出,否则一旦搜出隐藏,统统格杀勿论,我看以后还有谁敢跟着那杨逆作乱!” 他喝道。 李光先犹豫了一下。 “李将军,本官守孝的奏折还没批下来,本官此刻仍然是大理寺卿。” 李三才阴森森的说道。 “快,把这些狗东西全赶到货场!” 李光先立刻朝部下吼道。 下一刻周围一片混乱,那些原本以为没事了的士兵立刻有人想逃,但紧接着李光先部下手中枪响,逃跑的士兵纷纷倒下,而那些在周围维持秩序的骑兵催动战马,用手中长矛驱赶剩下的。周围那些老百姓也在哭着哀求,但李家的家丁和那些士绅的家奴,则开始用棍子殴打他们,一时间到处都是哭嚎,哀求,甚至惨叫声。 “本官今日就让你们这些狗东西长长记性,这大明的天还没变,以为跟着那狗东西就过好日子了,殊不知他是贼,你们跟着他也是贼,你们都是贼,你们都是贼,是贼就都该死!” 李三才挥舞着他那根哭丧棒,就像挥舞鞭子的胡汉三般嚎叫着。 “住手,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狗东西!” 蓦然间城墙上一声怒喝。 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转向那边,然后就看见阳光下一个闪闪发光的伟岸身影站在城墙上……【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七十四章 幸好还有海刚峰 “老夫讨回家中被抢掠之物,有何无耻?” 李三才冷笑道。 与此同时他还阻拦住李光先向杨丰攻击,很明显李大老爷要让这里的刁民彻底死心,凭自己学富五车口若悬河的才华,让这个逆贼在百姓面前显出原形,免得此贼再继续用那套歪理邪说蛊惑民心…… 他可是进士及第,难道还怕这个据说出身辽东逃户的粗坯? “阁下的百万家财从何而来?” 杨丰说道。 他根本就没走。 包括他的三千部下也都没走。 城东运河边冻着数百艘的各类船只,哪个船舱不能塞几十个人? 而且码头上还是超过一平方公里的木料场,张家湾的确不是漕运粮食的主要码头,但却是木材码头,城东就是皇木厂,皇室所有营建所需木材,全部通过漕船运输到这里然后堆放备用。后来李三才就是因为豪横到直接用这些木料给自己修园子才被政敌揪住的,而且他一下子就用了估值二十多万两的,不过万历也没处罚他,而他同样豪横的把官印扔衙门里然后自己回家了。 然后就拉倒了。 没再有任何处罚,也不说给他撤职也不说把他叫回。 杨元等人光想着杨丰既然离开张家湾城,那肯定肯定以最快速度逃离,要么逃回天津要么重新躲进南苑。 他却根本没想到三千大军就躲在那一堆堆原木垛里。 而杨丰等的就是这个场面,虽然其实再等等死上一批出来效果更好,但他终究还是心太软。 “老夫经商积累所得,阁下是否满意?” 李三才说道。 “李家商船行走运河,过那些钞关可曾交税?” 杨丰说道。 “不交,他家从来不交,船头打出官衔灯笼,从长江到运河,所有钞关没一个敢收税的。” 人群中一个年轻人喊道。 “对,他家不但不交税,还夹带私盐。” “他有时候还用漕船给他运货。” …… 更多百姓高喊。 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谁还不知道谁啊! 再说这都是大明朝惯例,甚至催生出专门的产业,就是民船给零花钱管饭邀请有功名的或者官眷同行。 过钞关可以不交税。 “那又如何,老夫寒窗苦读,一朝进士及第,若非为享这人上人之权势,难道就是为与这些刁民一般吃苦受罪?尔等看不惯,那一样可以读书求功名,只要做了官也会与老夫一般。” 李三才冷笑道。 “海刚峰也与你一般?” 杨丰说道。 李三才瞬间被噎住了。 “幸好大明还有海刚峰,幸好大明还有一个官,能让你们这些贪官污吏们统统闭嘴。 你这套东西不过是为了掩盖你德行败坏的事实,你身为朝廷命官,利用自己的权势,为自己获取商业上的优势,还有脸说自己经营所得?不交税的你可以比交税的守法商人卖的价更低,用漕船运货的你甚至连运费都没有,夹带私盐的你可以不用卖布就已经获利。 当你长期用这种优势,把买布的人吸引到你这里时候,那些守法商人却只能被你挤得破产。 那时候你独占市场就可以再随便涨价。 这就是你的经营? 你的经营只是用权势欺压别人。 你赚的每一两银子,都是守法商人的血泪。 当他们破产,无力再向国家交税的时候,财政不足的国家只能向那些种田的百姓加税。 你的家财里面每一两银子同样也是他们的血泪。 那么,我把这些银子还给他们有什么不对吗? 杨某上次进京就已经说的很清楚,我没有什么别的企图,更不是造反,我只是为了活的明明白白,我只是要为这天下求一个公平。 公平是什么? 公平就是让所有你这样依仗权势,损天下而肥己者,统统交出不应该属于你们的一切,公平就是所有人,无论有权,有钱,还是无权,无钱者,都遵守应该遵守的法律,纵然权势者也不敢以权压人,纵然胡惟庸以宰相杀车夫,那也得给车夫偿命。 但既然你不想公平,你想高高在上,那我就只能帮你公平。” 杨丰说道。 李三才脸上肌肉跳动着,很明显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李将军,你还不诛杀这个逆贼?那五万两赏银,朝廷不出老夫出。” 他缓缓说道。 “立刻诛杀这逆贼!” 李光先毫不犹豫地吼道。 他身旁数百家丁立刻举起手中弓箭。 他其实是西宁土司,细算起来应该是西夏后裔,但自称李克用之后。 杨丰站在城墙上傲然看着他们,然后就像自杀般缓缓张开双臂,站在女墙上头顶冬日的暖阳…… “兄弟们,还等什么!” 骤然间一声怒吼。 一名士兵猛然扑向身边的家丁,后者猝不及防,一下子被他扯落马下。 几乎同时无数怒吼声响起,那些留在城内的士兵全都扑向家丁,几百家丁立刻一片混乱,部分家丁手中弓箭转向他们,但就在几个士兵被射倒同时,那些跟随李光先而来的京营也扣动了扳机,他们的枪口却不是对着杨丰,而是瞄准着李光先的家丁。 伴随着枪声这些家丁纷纷倒下。 李将军傻了眼。 “老爷,快走!” 他身旁家丁最先反应过来,拽着他就冲向前方夺路逃跑。 而李三才却一动不动,在那里愤怒地看着杨丰,在他周围那些家丁战战兢兢的拿着武器,看着同样愤怒的百姓。 后者正揪住那些乡贤们狂殴。 何乡贤直接被几个贫民推倒,然后一堆大脚开始乱踩。 突然间李三才发疯般怒吼一声,紧接着举起手中哭丧棒,对着杨丰扔了过去…… “你以为自己有人上人的权势,可以高高在上,可惜在人民的洪流面前,你只不过是只挥舞爪子的螳螂。” 杨丰看着那哭丧棒掉落在人群中,鄙视地说道。 然后他看了看那些愤怒的百姓…… “乡亲们,他要高高在上,那咱们就帮他公平!” 他说道。 然后那些愤怒的百姓吼叫着蜂拥而上,瞬间淹没了那些家丁,紧接着又淹没了中间的李三才……【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七十五章 杨大帅二进京 “对,就这样,以后谁再要骑到咱们的头上,以后谁再要高高在上,那咱们就帮他公平。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豪绅又如何?官老爷又如何?王公贵族又如何? 他们是不死之身吗? 把他们从轿子里拖出来,把他们从马上拉下来,把他们从他们森严的衙门里揪出来,然后告诉他们,没有谁可以高高在上,我们要公平,那么他们就得给我们公平,如果他们不给我们公平,那我们就打碎他们的狗头,让他们知道这就是公平! 埋在坟里的,没什么不一样。” 杨丰继续在城墙上吼叫着。 而此时的张家湾城内,已经是一片混乱。 李三才这样的其实不只一个。 实际上这时候不少之前在京城的豪门显贵,都赶来检查他们的产业,这些家伙不关心杨丰跑到哪里去了,就关心他占据张家湾城的这段时间里,究竟给他们造成了多大损失。而同样几乎所有来检查自己产业的豪门显贵们,也都和李三才一样驱赶着家丁,殴打着那些贫民和城内士兵,逼着这些人交出之前杨丰分给他们的一切, 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地位,平日里对这些士兵和平民的生杀予夺,让他们早就不会考虑别的。 别说这时候了,明末那种环境都有这么干的。 崇祯十七年时候兵科给事中曾应遴上奏,承认流寇蜂起很大程度上是士绅太刻毒,他举了莱阳被农民军攻陷的例子,第一次农民军攻城,当地士绅张宏德掏钱组织本地青壮防守。很快农民军撤退,然后他觉得这钱有点亏,带着家奴拎着大棒满街抓着青壮把银子再还给他,但紧接着农民军再次返回,青壮们毫不犹豫地打开城门血洗他全家。 那是崇祯十七年啊! 都那种时候了,士绅们依然这种心态。 他们真的从不考虑被激怒的百姓会怎样,更何况这些豪门显贵等级可比一个小县城的乡绅高得多,同样这里还是京城旁边,他们身边还有官军,他们怎么可能考虑这些百姓和士兵的情绪? 高高在上太久了,他们根本已经忘了低头。 他们只知道他们受损失了。 但他们这样高高在上的怎么能受损失呢? 拿了他们粮食的,得给他们送回去。 拿了他们银子的也得还回去。 刁民嘛! 难道还敢反抗? 然而此刻刁民们就反抗了。 然后他们才明白,人家真反抗了,他们就是个渣啊! 整个张家湾城的怒火被点燃,到处都是愤怒的军民,他们追打着那些豪门显贵,把他们按倒在大街上用脚踩着,他们把那些官员从衙门里拖出来,找出衙门里的鞭子抽着,把那些豪绅拖出来,给他们脖子上挂着铜锣,让他们自己敲着锣喊着自己过去的恶行。 不只是城内贫民和原本在这里的那些士兵,就连收复这座城市的京营同样加入了。 要知道原本在这里面的可是五千京营。 他们和收复张家湾的京营都是互相熟悉的,甚至不少还都是亲戚朋友,京营本来就是京城军户中挑选组建,两百年来各卫互相通婚,谁还不能找出几个沾亲带故的。在这些熟悉的亲戚朋友追打那些将领时候,难道他们会忍住?更何况他们已经知道了杨丰给这些人分银子,那么为什么此刻不倒戈,然后一样跟着杨大帅分银子? 杨大帅可是守信用的。 说给银子那就给银子。 哪怕是带着一起,把皇帝从宫里拎出来要银子。 而李光先和几个将领一看无法挽回,也只能在家丁保护下拼命逃往城外,就在他们逃跑的同时,跟随杨丰的三千士兵也涌入了城内。 张家湾城就这样在仅仅几个时辰后又重新被杨丰控制。 不过…… 他要的可不是这个。 紧接着杨大帅跳下城墙,走到了被打死的李三才身旁。 后者躺在地上仿佛一块沾满血的脏抹布。 “来几个轿夫!” 杨丰喊道。 紧接着人群中挤出十几个轿夫。 “弄个能抬的架子,架子上弄个桩子,把他吊在上面抬着,他不是要高高在上吗?那咱们就让他高高在上一回!” 他说道。 “大帅,是不是就跟处绞一般?” 一个轿夫笑着说道。 “处绞怎么绞死?” 杨丰说道。 欧洲是弄个绞刑架,但大明的绞刑他还真不知道。 “就是您说的那样,弄个桩子把人绑上,用绳子把脖子和木桩套在一起,在后面插进棍子,刽子手转动棍子绞紧绳套,这样越绞越紧直到把犯人勒死,故此称之为绞刑。” 轿夫说道。 “那就这样,要十六个人抬的!” 杨丰喊道。 “兄弟们,赶紧给李老爷做个十六抬的大轿!” 轿夫笑着喊道。 然后周围立刻一片哄笑,紧接着他们开始动手,实际上很快的,又不是真的轿子,无非就是随便找些木料捆绑起来,中间架起个木桩,再把李三才弄到木桩上。真正需要点技术的是十六抬需要的那些,好在这些轿夫都是老手,干了一辈子这个的,很快这个特殊的十六抬大轿完成,李三才的死尸被绑好,然后十六个轿夫就把他抬起来了。 “走,咱们进京!” 杨丰看着高高在上的李老爷满意地说道。 周围军民面面相觑。 很显然这个决定让他们有些意外。 “你们害怕吗?” 杨丰喊道。 “不怕!” “不怕,跟着大帅就不怕!” …… 周围一片喊声。 “对,跟着我用不着害怕,咱们是去见陛下,李三才罪有应得,他自己都承认了私用漕船,夹带私盐,这无论哪个都是死罪,咱们抓他,他指使李光先和李家家丁拒捕才引发此乱。咱们按着太祖高皇帝的御制大诰办事,咱们又没什么罪责,只要见着皇帝陛下自然说清楚了,咱们为国锄奸还有功呢,都堂,你说是不是啊!” 杨丰喊道。 “是!” 顾养谦完全破罐破摔地扯长嗓音喊道。 “那就走,咱们进京见陛下去!” 杨丰喊道。 “走啊,去见皇帝啦!” ……【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七十六章 武德充沛大明朝 “你这也就是没生在太祖时候,要是生在太祖时候……” 顾总督欲言又止。 此刻他们已经走出了张家湾城,而且不是走南边,直接出北门走直奔通州的大路,很显然杨大帅此行的目标是朝阳门。 “这天下没太祖的事了?” 杨丰笑着说道。 他们后面是李三才。 十六个专业的轿夫抬着并不算沉重的木头架子,上面绑着都已经开始变色的东林点将录第一号,托塔天王李三才,然后迈着整齐的步伐,就仿佛真抬着位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不过官老爷也没资格坐十六抬,这东西理论上是皇帝专用,所以李大老爷也算真的实现了他高高在上的理想,他都快与皇帝一样高了。 周围是近两万京营和十几万百姓,不只是张家湾,附近的也汇聚过来,实际上还有更多在不停加入。 很多都带着锣鼓,混乱的敲打着。 顾总督微微一笑。 “太祖时候我还真没这自信。 我能几句话让所有人跟随,不是我多么有本事,而是你们这些官老爷早已经让民怨如同水坝后面不停上涨的洪水般积聚,他们就等着决堤的那一刻了,我只是在堤坝上点燃一桶火药完成最后这一步而已。 太祖时候? 太祖时候京营会跟着我吗? 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把炮口对准我然后一炮轰死我这妖人。 太祖时候京畿的百姓会跟着我吗? 我记得苏州有士绅鼓动造反,被百姓扭送官府吧? 咱们大明的百姓是最能忍的,他们给士绅当牛做马,忍受贪官污吏的苛捐杂税,纵然饥寒交迫也只是默默承受。 可你们也别忘了,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 真正牛马被逼急了还要踢人,你们把他们逼到活不下去,难道以为他们会甘做安安饿殍?没有人会真的甘做安安饿殍,太祖当年不做安安饿殍,他们也不会做安安饿殍,他们只是需要一个机会,只要他们得到一个机会,他们就会让你们知道什么是血海滔滔。 今天不过打死几个做官的。 而那时候他们会让天街踏尽公卿骨的。 你们以为我是在害你们? 其实我是在帮你们。” 杨丰说道。 顾养谦依旧只是一笑。 “大帅,后面骑兵过来了!” 不远处一个爬到树上的士兵指着西南方喊道。 “所有人都扛起毛竹,看他们有没有胆子冲,鸟铳手和弓箭手在里面准备着,要是骑兵敢射箭就还击,所有人都尽量靠的密一些,不用怕,当年太祖时候咱们老祖宗们可曾怕过胡元的骑兵?” 杨丰喊道。 那些跟随的百姓们,立刻扛起了他们携带的毛竹…… 就是毛竹。 张家湾城外木料场有堆积如山的毛竹,拿过来削出斜茬就行。 十几米长的毛竹两个人扛着,然后斜茬冲着外面,靠拢只是理想状态,毕竟那是平民青壮不是士兵,他们做不到列成密集阵型。 但他们数量太多,总数近二十万。 近十万根这样的毛竹扛在肩头指向外侧,本身就是一个对骑兵来说致命的陷阱,更何况这近二十万人没有秩序的行进,让这个陷阱大到以平方公里计。骑兵不敢冲,至少不敢以作战的方式冲,这种情况下只要那些青壮保持扛着毛竹指向他们方向,那他们就绝对不敢冲。 稍微速度快一点就得撞上。 但不冲…… 不冲他们就更不敢进去。 再精锐骑兵失去速度优势,进了这种人山人海中,也不过随便几个胆大的青壮稍微活动一下毛竹。 十几米长啊! 稍微活动一下就够把骑兵抽落马下了。 他们最多也就是在外围射箭。 但那些京营的鸟铳手和步兵弓箭手还混在其中,骑兵敢用弓箭射那他们就还击。 骑兵弓肯定射不过他们。 “看看,这才是大明立国之本,当年的太祖和军户们,就是这样把胡元逐出中原。” 走到一座土丘上的杨丰看着远处逡巡不前的骑兵说道。 后者真不敢进。 哪怕那些扛着毛竹的青壮根本不懂结阵,只是乱糟糟凑在一起,而且还不是大量凑在一起,都是几十百十个互相认识的聚拢成一簇簇,但他们的毛竹太长,簇与簇之间的完全能互相够着。对于骑兵来说,这就已经是一片死亡的陷阱,别说骑着马冲进去,就是步行进去想通过,都免不了被戳脸,除非这些青壮故意竖起毛竹放他们进去,否则就算能避开一簇也避不开下一簇。 在确信骑兵真不敢冲之后,那些青壮也大胆起来,甚至在边走边嘲笑着他们。 一些骑兵举着弓箭吓唬。 但毛竹里面那些京营也同样举起了鸟铳和弓箭。 骑兵也不敢射箭。 双方就这样互相喝骂嘲讽着,但谁也不敢攻击,可这些青壮是继续向前走的,他们扛着毛竹又不妨碍他们向前走,把这个横担肩头就行,一个充当支点,一个在另一边保持的指向。 这真是大明立国之本,明初的百姓就是这样武德充沛。 他们也是用长矛。 朱元璋自己临阵两根矛,一根丈八长矛冲阵,一根短矛格斗,无数举着长矛的农民,就这样跟随着他们的皇帝,一直将异族统治者逐出了中原…… 现在只是刚刚恢复了几分祖宗的风采而已。 近二十万人的洪流,就这样在冬日的原野上不断向前,然后又有更多人不断加入,而奉命阻挡他们的骑兵却根本不敢进攻,只是跟随在外面仿佛是他们的配属。至于前面的通州城门早就已经关闭,不过这没什么用,这个季节不需要进通州,实际上不是这个季节也不需要,通州和京城之间又没什么不可逾越的天堑。 而那些官员士绅们趴在通州城头,战战兢兢看着这片洪流在城外通过,甚至同样战战兢兢地看着城内那些越来越躁动的军民。 但是…… 他们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走啊,跟着杨大帅发财去!” “快开城门!” …… 伴随着无数亢奋的吼声,通州城内军民们瞬间冲破阻拦,打开城门涌向前方……【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七十七章 战鼓敲呀敲 八里桥。 “大帅,大帅,小的可算找到您了!” 李进忠一脸惊喜地高喊着。 而且还边喊边跑。 前面几个士兵不认识他,很干脆地把他按倒在桥面上,但他还在那里举着手继续…… “大帅,大帅,是我,是我!” 他喊道。 “啊,是你小子啊,是不是你与奸臣勾结,想以缓兵之计哄住我,再让那些奸臣调集兵马对付我?” 杨丰手中大刀向地上一顿喝道。 “大帅,您可冤枉我了,小的那晚离开后就进宫了,外面的这些什么都不知道啊,小的还以为大帅依旧在南苑,昨日带着口谕又赶回去,因城门不开还费了些周折,到那里都天黑了,结果却未曾找到大帅。晚间又不知出了何事,只好回去等着,今日早起才知大帅移师张家湾,故此赶紧前来给大帅传旨。” 李进忠挥着手喊道。 “呃,如此却是错怪了李公公,快将李公公扶起来,李公公真是费心了,不知陛下有何口谕?” 杨丰说道。 很显然万历还在骑墙。 口谕啊! 如果他被官员们解决,那么就是这个狗奴才假传口谕。 那些士兵赶紧放开李进忠,后者不顾身上的泥土,赶紧爬起来跑到他跟前先是一脸喜悦的行了个礼…… “大帅,万岁爷口谕,大帅遭人陷害一事已然知晓,已交厂卫彻查,在查出主使前大帅所部先暂驻南苑。” 他说道。 “这有何喜?” “大帅,小的还没说完,皇贵妃娘娘听闻大帅还未成家,如大帅这般公忠体国者,又岂能连个家室都没有,故此向万岁爷提议,以大帅尚皇长女,大帅以后那就是驸马爷了,这岂不是大喜。” “呃,皇长女今年芳龄几何?” “十三。” “十三?兄弟们,把这个假传口谕的东西拿下!” 杨丰勃然大怒喝道。 “呃?” 李进忠傻眼了。 紧接着那些士兵一拥而上,迅速开始捆绑他。 “大帅,这是为什么啊?” 他一脸冤沉似海的表情喊道。 “哼!” 杨大帅冷哼一声,拎着大刀继续向前。 “这到底为什么啊!” 李进忠还在后面茫然着。 而就在此时,对面大批骑兵赶到。 “这又是哪里来的?” 杨丰说道。 后者风尘仆仆,明显是刚刚赶到京城。 “山西总兵董一奎。” 顾总督说道。 “李如松呢,还有他弟弟李如梅呢,你部下不是还有辽东总兵,为何至今还没见他们兄弟?” “顾某还没那么大胆子,敢把辽东的兵也调来,关外炒花等部和朝廷刚刚打过一场,若辽东的兵调入关内,炒花等人攻入辽东就罪莫大焉,至于李如松兄弟如今都在广宁居家,虽有都督官衔但无职,起用他们兄弟需圣旨,目前辽东总兵乃是董一元,董一奎之弟。” “朝廷倒是极擅过河拆桥。” 杨丰说道。 也就是说李如松兄弟回国后,就是一人给个都督,然后一边待着玩去吧,兵权什么的不要再染指了。 顾养谦微微一笑…… 这不是废话吗,难道朝廷衮衮诸公们很喜欢李如松吗? 如果不是杨丰横空出世,这时候李如松才是衮衮诸公们最想弄死的,不到别无选择不能用李如松,武将得受控制才行,不受控制的武将最好去死,杨丰的确属于不受控制的,李如松也是个同样不受控制的,只不过李如松没有杨丰这么狂暴而已…… 当然,主要是李如松没这个混蛋这么能打。 而且家大业大,不像这个混蛋光脚不怕穿鞋的,想给他套绳子都找不到。 “兄弟们,把你们的毛竹扛起来,所有人都靠拢在一起,记住了,无论如何别散开,鸟铳手弓箭手在最前面,就这样不停向前走,如果有人战死了,杨某可保把三百两银子送到他家人手中,以后他们的父母妻儿我来养,只要咱们能进京城,杨某可保每人二十两,想发财就在今日。” 杨丰吼道。 顾养谦没来由哆嗦了一下。 一人二十两,那他玛得几百万啊。 皇帝肯定没有…… 那就只能是谁有谁倒霉了,反正顾总督家在南通,他倒是不怕被这些家伙惦记。 “听大帅的,大帅说话算话!” “对,大帅不骗人!” …… 那些士兵们全都喊道。 剩下那些青壮也跟着振奋起来,三百两银子对他们来说,完全值得去死了。 真的。 这时候买个大活人也就十几二十两。 更何况刚刚那些骑兵的表现他们也看到了,根本就不敢冲他们,既然这样有什么可怕的,死了得三百两,从此后代过好日子,不死得二十两,同样也是发一笔横财。更重要的是杨大帅不骗人,上次他给跟着的人兑现了,这次他给跟着的人也兑现了,现在当然不会骗人。 怕什么? 不就是扛着毛竹凑到一起走吗? 谁不会? 就在对面那些骑兵迅速开始列阵的同时,前面的青壮们也开始靠拢。 至于两边的依旧保持他们的状态,警戒外围那些骑兵。 但即便这样,正面踏过通惠河冰面的也得近十万人,他们全都按照杨丰要求密密麻麻靠拢,两人一根十几米长的毛竹,这都是皇木厂的备料,阴干透了并不重。京营弓箭手和火枪兵躲在这些毛竹中间,虽然有些影响装填,但好在他们身旁都跟着帮忙的,还有不少刀盾手也在里面,十几米长的毛竹,给他们前方足够的保护。 “敲鼓!” 杨丰站在李三才的十六抬大轿上吼道。 下面轿夫依旧稳稳的抬着他。 后面马车上战鼓敲响,各处混在人群中的战鼓敲响,所有人开始呐喊着向前移动。 对面骑兵立刻开始冲过来。 毛竹里面的火枪手弓箭手开始射击,虽然没什么用处,但听着乒乒乓乓的枪声倒是很振奋士气,青壮们在银子驱动下,不断吼叫着互相壮胆,高踞在半空中的杨丰也给了他们足够的信心。 骑兵在加速。 这边火枪手继续胡乱放枪,终于有流弹和流矢命骑兵。 这边士气大振,他们的吼声响彻天空。 然后…… 所有骑兵在十几丈外突然转向……【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七十八章 杨大帅来了,青天就有了 “义女?” 杨丰一脸纯洁的惊讶。 然后他示意徐寿等人松开青虫。 后者趴在地上长出了一口气,然后赶紧爬起来,不过依然还保持着谦恭的笑容。 这明显也是个懂事的人。 “此女倒是生的颇有几分姿色,明眸皓齿我见犹怜,不过就是年纪太小恐怕不识情调,本帅就喜欢那种什么都懂的,要不然本帅倒是真的有意收为姬妾,那样以后咱们也就算亲戚了。” 杨丰颇有些遗憾的说道。 “识的,识的,学生已调教半年,什么都懂的,若大帅不嫌其已非完璧,学生愿献于大帅以供大帅垂怜。” 青虫满脸堆笑地说道。 然后杨丰立刻笑了…… “大胆刁民,既然是义女如何敢染指,太祖高皇帝旧制,有侵犯义女者以奸论,来人,拖出去,请出尚方宝剑斩了!” 杨丰骤然一拍惊堂木大喝道。 “呃?” 青虫瞬间傻眼了。 旁边徐寿一脚把他踹倒,几个士兵按住就上绑。 “连自己女儿都不放过,简直是禽兽?” 杨丰愤然喝道。 “大帅,大帅,她自己愿意的,学生未曾强迫,学生未曾强迫……” 青虫哭嚎着。 “你多大了?” 杨丰问小婢女。 小婢女哆哆嗦嗦地直接吓哭了。 旁边一个纤夫老婆上前安抚着再次问她,紧接着转回头说道:“大帅,她这个月刚满十三。” “十三?也就是之前十二了,这么小的女儿你都能下得去手,简直是禽兽不如,大明律十二及以下者,虽和亦以强论,立刻斩首,曝尸三日,本帅最恨这种敢对小女孩下手的禽兽!” 杨丰喝道。 实际上大明的士绅们都很清楚奴婢制度。 实际上朱元璋时代大部分官员也禁止蓄奴,洪武二十四年的规矩是三品八人,二品十人,一品十二人,三公二十,三品以下没有,这就是为什么胡惟庸以宰相杀车夫会被定罪,虽然杀他肯定不是因为杀车夫,但杀车夫的确是他定罪的导火索。原因就在这里,他作为从一品的宰相,奴婢的数量只有十二个,他无权养更多奴婢,所以那个车夫肯定不是他的家奴。 既然不是家奴,那么他给这个车夫偿命是天经地义。 不过朱元璋死后,经过官员们的不断争取,到英宗时候低级官员终于获得了法律上的蓄奴权。 虽然数量依旧受限制。 但有一点那是从来就没改变过的,也就是庶民严禁蓄奴。 但好在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庶民蓄奴的确是犯罪的,但收义男义女不犯法啊,我收的多一些也不犯法啊,所以明朝民间奴婢大多数都是义男义女。 然而…… 我大明太祖高皇帝睿智的目光早已看穿了一切。 收义女可以。 敢对义女下手的以奸论。 有钱你可以收养义女,毕竟遇上饥荒时候,那些流离失所的小女孩如果有人收养也不是坏事,但是,养了就是你的女儿,让她干活可以,毕竟古代女孩都免不了干活的,可要是想着养的水灵灵再扑倒…… 抱歉,你这是犯罪,等同于对自己亲女儿下手。 而大明律的规定是绞死,不过根据后来官员试图改变这个政策的奏折说,洪武朝的定例是砍了。 自己同意的叫和奸,的确可以减轻刑罚,但十二岁是个线。 收义男也可以。 列入户籍,和亲儿子一样交税。 “大帅饶命,大帅饶命,大明律是十二岁以下,不是十二岁及以下……” 那青虫撕心裂肺的尖叫着。 但已经没什么用了,杨大帅理解的大明律十二岁以下包括十二岁,他怎么理解是另一回事。 紧接着他就被按倒在旁边,至于用尚方宝剑处斩就没有必要了,这东西很大程度上就是个仪仗,万一砍坏了就不好了,所以直接由戚家军一名职业长刀手来负责行刑,然后在周围一片惊悚的目光中,伴着曾经斩过十几名倭奴的长刀寒光划落,这名青虫的人头直接落地。 而且还要曝尸三日。 至于他的小婢女,这个当然是杨大帅先照顾着,以后给她寻个好人家。 将在青虫人头落地时候,人群中几个身穿华服的家伙,一脸苍白的往外跑,其中一个跑的太急,甚至摔倒在街上,不过他顾不上狼狈,爬起来赶紧继续跑远了。 这时候那个挨板子的也打完了。 “哭什么哭,小板子又不是大板子!” 杨丰喝道。 那秀才瘫在地上,旁边不远处就是身首异处的青虫,他吓得一直不停哆嗦。 “本帅这是为了你好,让你知道规矩,要不然连你的功名都革了,不过这板子虽然打完了,但这个罚款你还是得交,也不用太多,一百两吧,这罚款的目的不是为了罚你,而是为了帮助万岁爷印刷太祖御制大诰,这也算是让你为太祖高皇帝出力。 懂了?” 杨丰慢吞吞地说道。 “懂,懂,懂了。” 秀才哆哆嗦嗦地说道。 “那就赶紧回去准备罚款吧,别做傻事,要是我亲自上门就不是一百两了。” 杨丰说道。 秀才带着仆人的,后者赶紧上前…… “这个是?” “义男,义男!” “义男啊,平常交税吗?” “学生,学生有功名……” “你有功名你儿子也有功名吗?更何况太祖制度,有功名只免徭役,你本人的徭役折银可以免,你家所有产业丁口包括义男义女,统统给我交税,派队兄弟跟他去,先让他把今年的全都补交上!” 杨丰喝道。 然后李信带着一队士兵,笑容狰狞地拖起秀才走了。 大街上立刻一片混乱,一大堆人吓得转身就跑,场面堪称鸡飞狗跳,不过还是有没跑掉的…… “把那个穿绸缎的给我带过来!” 杨丰喝道。 然后那人被徐寿拎过来。 “户籍?” “商,商,商籍。” “商人还敢穿绸缎,僭饰金银?把他身上袍子扒了,这些乱七八糟金玉饰品统统没收,派一队兄弟去他家收罚款,你是愿意先挨三十板子,还是愿意交五倍罚款免板子?” “草民愿意交罚款。” “那行,带他去收五百两罚款。” ……【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七十九章 真男人就要双持弗朗机 天津。 这已经是京城之变后第六天。 杨丰的大军离京过程并没什么意外情况发生,主要是他离开时候顺便又洗劫了盔甲厂…… 准确说是去盔甲厂领用了部分军械。 兵部批准的。 虽然盔甲厂的武器粗制滥造,但绝对能用,所以离开京城的大军以戚家军为核心,外围跟着超过三万手持各种乱七八糟武器,甚至还推着大炮的纤夫,中间还有无数挑着各种补给的,估计打一场战役都够用的。 整个大军就这样在沿途一片鸡飞狗跳中直抵天津。 无论是京营还蓟镇兵,都只是远远跟着,没有对他们进行攻击。 万历又不傻。 目前朝廷在京城的这些京营和蓟镇兵,是很难剿灭杨丰团伙的。 真要是动起手来赢了还好,万一输了那可就是杨丰二打皇城了,那时候恐怕就不是一道圣旨能解决,在大明朝来个泾原兵变也不是不可能,所以至少在各地勤王大军到达,确保可以剿灭杨丰前,朝廷是不会动手的。不过朝廷不动手归不动手,却可以撺掇那些傻子,比如说天津三卫的将领们,所以朝廷只是裁撤天津三卫却故意没说怎么安排他们。 如果他们被逼急了带着部下死守天津,阻挡杨丰的大军接管天津,那就真的可以说是完美了…… “末将天津左卫掌印指挥倪家荫见过大帅!” 上次那个差点被踩死的将军恭迎在城门前。 好吧,没有傻子! 天津三卫的将领们傻呀? 你们整个京营加上蓟镇的至少五万大军,都不敢对他们动手,却想哄着我们跟他们拼命? 跪迎多好? “天津卫和右卫的呢?” 杨丰端坐马上看着老熟人。 “回大帅,他们二人因天津三卫行将裁撤,故此已然离开天津,前往京城询问如何安置,末将也是在此等候大帅前来交割。” 倪指挥使说道。 “行了,你也是个明白人,本帅虽说不喜欢那些文臣,但对咱们武将却都看着亲切,本帅祖上也是跟着太祖打天下的,说起来虽然只是寻常军卒,但说不定也曾与贵祖上一同杀敌,不会难为你们的。你回去收拾收拾,也进京去吧,倪家和其他各家房产店铺都不会动的,田产既然本帅是要行太祖法度,那必然会重新整理,但也不会连吃饭的都不给你们留的。” 杨丰说道。 他这个总兵属于镇守总兵,是有资格称大帅的。 明朝总兵分两种,一种是镇守总兵,蓟镇总兵这样的,一种是援剿总兵,也就是从各地带兵去战场打仗的,比如明末辽东战场那些乱七八糟的总兵,这样的没资格称大帅,不过有些本身就是镇守总兵的也可以。 “末将明白,末将这就回去收拾进京!” 倪指挥使赶紧说道。 他老老实实退到一旁,看着杨丰在他面前走过,然后长出了一口气。 “拱北门!” 杨丰欣赏着眼前古老的城门。 就在同时他身后几个纤夫背着鸟铳,抬着一张桌子走到前面,就摆在瓮城里面正中,然后再摆上香炉之类,将一套御制大诰居中供上,另外还供上了一套大明律,再把一张交椅摆上,笔墨纸砚惊堂木伺候着,一队拎着大棒子小板子的戚家军走到前面分列两旁。 杨大帅怀抱尚方宝剑,走过去一坐,拿起惊堂木一拍…… “开始吧!” 他喝道。 对面看热闹的人群一片茫然。 实际上天津城甚至周围基本上都在这里看热闹,而其中一个穿青衫的家伙明显鄙视的冷哼一声。 不过杨丰耳朵极其灵敏,所以立刻就盯上了他。 “带过来!” 杨大帅喝道。 徐寿带着戚家军立刻上前,直接抓住这家伙就往前走…… “尔等欲何为,我有功名在身,岂容尔等折辱!” 那人怒道。 但紧接着他还是被拖到桌子前面。 “放开我!” 他很高傲地喝道。 杨丰挥了挥手示意徐寿等人放开,然后抱着尚方宝剑笑眯眯地看着他。 “有功名,秀才吗?” “然也!” “头上戴着什么?” “自然是方巾,太祖高皇帝赐名四方平定巾!” “那为什么对角戴呀?” “呃?” 秀才傻眼了。 杨丰瞬间变了脸色,骤然一拍惊堂木。 “拉下去,笞责三十,还知道太祖高皇帝赐名四方平定巾,太祖高皇帝也教你对角戴方巾?四方平定巾,你连自己头顶都不正,还有脸以功名自居,今日本帅奉旨督办太祖高皇帝旧制,今日第一个就先教训教训你这个连方巾都敢歪带的所谓秀才!” 他喝道。 “我是秀才,官府不能打我,只有学官能打!” 那秀才惊恐的尖叫着。 “这个能不能打?” 杨丰把尚方宝剑往桌子上一拍…… “再加二十,藐视皇威!” 他喝道。 一帮如狼似虎的戚家军立刻按住秀才,掀开青衫扒下里面,抡起竹板就开始了狂抽…… “嗷!” 秀才惨叫着。 人群中几个对角戴方巾的士子吓得赶紧正过来。 “把他俩带过来!” 杨丰指着人群中一个同样的青虫,和他旁边明显很水灵的小婢女喝道。 徐寿立刻上前,那青虫倒是老实了,赶紧带着婢女战战兢兢过来…… “这是何人?” 杨丰指着小婢女喝道。 “学,学生家婢子。” 青虫战战兢兢陪着笑脸说道。 “不是拐带的?” “不是,学生有她的身契。” “哦,有身契啊!对了,你如今是生员还是举人还是已然为官?” 杨丰笑了。 “学生还是童生。” 青虫颇有些忧郁地看着他说道。 “拖下去,杖一百!” 杨丰骤然一拍惊堂木喝道。 “呃,大帅,学生身犯何罪?” “太祖制度,非高官显贵不得蓄奴,纵然一品也不过十二奴婢,庶民不得蓄养奴婢,违者杖一百,奴婢放为良人,你一个童生居然敢蓄奴,简直是无法无天了,把这个小姑娘给本帅带过来,正好本帅身边缺个婢女,先让她跟着我,以后长大给她许个好人家!” 杨丰喝道。 “大帅,冤枉啊,她并非学生奴婢,她的身契是义女……” 被按住的青虫举着手喊冤。【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八十章 杨大帅又要敲鼓了 京城内。 “杨大帅又进城啦!” “杨大帅又来伸冤啦!” …… “为什么要用又呢?” 在周围混乱的喊声中,杨大帅很不满意的说道。 “兄弟嫉恶如仇,最容易遭奸臣忌恨,故此总想着设计陷害你,这个又字正是京城百姓皆明辨是非,并非那种被奸臣哄骗者,这也是京营的兄弟们愿意冒死跟随兄弟,如此看来我大明终究还是有浩然正气的。” 董一奎说道。 旁边顾总督惊讶地看着他…… “北山将军真令人刮目相看!” 顾总督说道。 “呵呵!” 董一奎呵呵一笑。 两个老家伙显然颇有惺惺相惜之感。 此刻他们正昂然行走在朝阳门大街上,两旁是人山人海,后面是浩浩荡荡涌入的军民,不过秩序倒是井然,实际上杨丰的大军核心还是京营,目前为止朝廷前期整理出来的五万京营除了还有五千之前在杨村的,这时候还在赶回外,其他可以说全都跟随着他。 他们多数都是京城本地的,不会在自己的家园胡闹的。 外面跟随的百姓也一样,他们最远也不过是张家湾的,京城里面哪个还找不出亲朋故旧? 秩序甚至比上次更井然。 不少士兵还在和熟人打招呼,还有女人带着小孩在旁边喊他们的。 “大帅,老朽与大帅也算自己人了,不知大帅接下来准备如何?” 顾养谦捋着胡子微笑道。 实际上这时候朝廷已经放弃挣扎了,毕竟京营都已经倒戈了,董一奎虽然算裹挟但也算倒戈,他这个头一开,那杨元等人就很难说了。 打是不可能再打了。 再打就该真的天街踏尽公卿骨了。 所以这时候那些官员们正在逃往皇城,至于那些勋贵们不但不逃,反而已经在摆上酒菜,开始慰劳京城的大军,仿佛他们欢迎李自成进京,也仿佛他们欢迎多尔衮进京。倒是还没人准备好劝进,主要是杨丰至今没表现出这种意图,但凡他之前隐晦的提一下,说不定这时候就真有人摆出杨家天子万万年了…… “什么准备如何,我就是来伸冤而已,当然是去敲登闻鼓了!” 杨丰说道。 还敲啊,你就不能放过那面破鼓? 顾养谦无语中。 “兄弟觉得朝中有哪些奸臣?” 董一奎在另一边问道。 这个人还是公忠体国的,他其实是和顾养谦配合,试探杨丰的底线而已,目前这种情况打是不能打了,得想办法结束了,既然杨丰没有别的野心,那就得看看他要什么了。 “这个,我作为外臣,是不可能知晓的,需朝廷来彻查。” 杨丰说道。 “那朝廷查案期间,大帅是回天津等待结果,还是在京城等待?” 顾养谦问道。 “当然是回天津了,我是天津总兵,不回天津岂不是擅离职守?我可是奉公守法的忠臣,我就是来向陛下诉冤,诉冤完了就回去。” “那这些军民?” “他们与我有何关系? 京营又不是我的部下,至于这些百姓进京,话说这京城也不是不准百姓进的吧? 京营当然要在京城保护陛下,京畿的百姓进京城闲逛也是他们的自由,这些都与我无关,我就是带着部下来诉冤,诉冤完了我就可以走了,剩下如何调查我的冤案,这个不是我这个受害人应该插手的,有锦衣卫,东厂,有三法司,难道我一个总兵还敢干涉司法?” 杨丰说道。 懂了! 就是要钱! 给钱他就走人。 不给钱他也可以走人,就是他走后这四万多京营,几十万刁民会不会掀了京城就很难说了。 “大帅觉得,如何才能……” 顾养谦看着周围那些满怀憧憬的京营,还有后面那一片毛竹林…… 这得多少才能解决啊! “都堂,你想说什么?” 杨丰一脸纯洁的说道。 “老朽是想说,大帅要是信得过老朽,老朽进宫为大帅奏明陛下如何?” 顾养谦说道。 他决定让皇帝陛下自己操心去。 “当然信得过,那就有劳都堂了!” 杨丰说道。 紧接着他忽然想起李进忠来。 “李公公呢,我忽然觉得他有可能是被冤枉的,我只是觉得皇长女还如此年幼,陛下却要招我做驸马有些不合常理,现在想想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又不是说立即洞房。不如都堂带着他一起,要是他真是假传圣旨正好交陛下处置,毕竟他是个内官,咱们外臣也不方便处理。 李公公,要是杨某真冤枉了你,回头我请你喝酒赔罪。” 他说道。 “大帅言重了,是小的请大帅才对。” 后面还绑着的李进忠流下激动的泪水说道。 顾养谦只是一笑。 杨丰只不过是找个借口继续进攻京城而已,现在已经进了京城,当然没必要继续扣着李进忠。 顾养谦赶紧带着李进忠向他告辞,然后直奔前面的皇城。 杨丰在后面笑得很深沉。 他不会闹大的,一旦继续闹大下去,衮衮诸公就该召集天下勤王了。 大明周围还有一大堆敌人在窥伺,不说还在扮演忠心耿耿的野猪皮,辽西还有炒花等内喀尔喀集团,蓟镇长城北边还有赶兔集团,河套还有卜石兔集团,之前叶梦熊就是在那里与他们纠缠,麻贵是那里的主将。 更重要的是很快就要开始第二轮援朝之战了。 还有杨应龙。 这些都在未来几年。 他可以闹事,但不能把文官逼到豁出去和他玩全面战争。 实际上这一次如果不是文官们先对他动手,他是没准备在这个冬天二进京城的。 他的计划是先把控制区土改…… 不对,准确说是推行太祖旧制,然后拿着大诰和大明律,以重新整理鱼鳞册名义对运河护漕区的人口和土地进行整理,最终完成一场土改,把这个区域内的农民全部变成自耕农。然后再对那些纤夫进行整编,搞一个垄断性质的纤夫工会在运河上吸血,同时展开海运贸易,话说他那也是有梦想的,他有很大的建设计划的。 不过现在…… 现在应该还来得及。【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八十一章 说吧,到底要多少! 登闻鼓院。 时隔不到一个月,将军令的鼓声再次敲响。 “痛快,我就喜欢在这里敲鼓!” 敲完一曲将军令的杨大帅,仿佛发泄完了般把鼓槌一扔神清气爽地说道。 董一奎只是笑着。 不得不说此时的董老将军其实也很羡慕,他如今差不多带兵快五十年,真还没想过当武将的还能如此快意。 “大帅,您看这鼓也敲完了,咱们是不是该宣旨了?” 旁边孙暹陪着笑脸说道。 他和顾养谦早就已经拿着圣旨过来。 万历之前就装病谁也不见,那现在当然也不会见杨丰,说起来皇帝陛下也不是那么喜欢看见他的,在这种情况下就更不喜欢了,之前李进忠带出的口谕当然是真的,只不过当时局面还不明朗,所以只能是口谕而已。这样就算杨丰被衮衮诸公们解决了,他也大不了说这个狗奴才假传口谕,但现在既然是杨丰把衮衮诸公解决了…… 那就是口谕了。 现在更是直接升级为正式的圣旨。 内阁票拟,司礼监行玺,六科核验无误的正规圣旨。 圣旨内容也很简单,兵部左侍郎李桢与孙矿等人朋党,欲为孙矿报仇,故此勾结司礼监某秉笔太监,后者私自盗用玉玺发出中旨,李桢不顾圣旨无批蓝也并非兵科所传递,直接以此为依据向总督蓟辽军务顾养谦下令,诬陷天津总兵杨丰谋反,并要求顾总督调兵捉拿…… 顾总督没有责任。 他是蓟辽总督,辖区总兵谋反,他调兵捉拿属于职责所在。 总之这就是案子的真相。 没什么太深的东西,就是个兵部左侍郎给他的同党报仇,一个太监贪图银子伪造中旨而已。 “司礼监秉笔太监,能有这么大胆子?” 杨丰愕然道。 “大帅有所不知,这中旨原本就是他们写的,只不过需要掌印行玺,司礼监田掌印也是疏忽了,那玉玺看管不严,没想到这个狗东西竟敢趁机盗用玉玺。” 孙暹赶紧陪着笑脸说道。 至于这个秉笔太监其实昨天才进司礼监这种事情就没必要说了。 这是他们几个大太监和内阁凑到一起研究出来的,虽然那时候杨丰还没打到京城,但已经需要准备好背锅的了。 当初万历的确没有下旨。 是从御史里面找了个疯狗,让他以题本方式上奏。 然后司礼监在万历不知道的情况下交给内阁,内阁又在万历不知道的情况下拟旨,司礼监也在万历不知道的情况下行玺,但现在这个步骤全抹去,变成司礼监这个倒霉的秉笔太监私自写了中旨并盗用玉玺假传圣旨。原本内阁其实不想搭上一个兵部左侍郎的,毕竟光这个秉笔太监就行了,但太监集团不干,凭什么就得我们出个背锅的,你们却不出? 如今文官有点受打击,也的确没有过去强势,只好把李桢扔出来凑份子。 原本他们还想让死了的沈思孝背锅,但顾养谦却坚决不干,沈思孝虽然是兵部侍郎,但是主管京营的。 他没权力给蓟辽总督下令。 如果是他背锅,那顾总督那里就不好解释了。 最终还是李桢。 至于怎么让李桢接受就是阁老们的事了,再说他不接受又能怎样。 总之这个诬陷杨大帅谋反的案子,已经在东厂和锦衣卫雷厉风行的严查下迅速查明真相,就连涉案人员也都已经抓捕归案,现在李桢就已经在锦衣卫诏狱里面关着了,那里面还有之前一案的涉案人员…… 杨大帅一来,诏狱也热闹了许多。 “东厂果然是断案如神。 既然如此,我的事情也算了了,那我就带着部下回天津了。” 杨丰说道。 说完他很干脆地转身…… “大帅,小的们怎么办?” “大帅,您不能走啊!” …… 周围京营一下子乱起来,还有人就要扛着火枪往前,那些青壮也纷纷举着毛竹挤了过来。 孙暹赶紧拉住杨丰…… “大帅莫急,大帅莫急,还有一道圣旨。” 他惊慌地说道。 还有一道圣旨的内容也很简单,就是原本的总理京营临淮侯李言恭和协理京营沈思孝,都因为不慎坠落城墙而亡…… 对,两人一起坠落城墙,城墙太高,沈思孝还把脑袋都摔没了。 所以现在京营缺少主官,故此由杨大帅暂时总理京营。 天津总兵还照旧,就是暂时代理一下这个总理京营,等以后皇帝陛下身体好了再另外任命一个,而且还给杨丰把原本的都督佥事升一级到都督同知,虽然总理京营其实一直是勋贵,但这个问题并不重要。 既然这样杨大帅就勉为其难的接受了。 然后还有第三道。 就是此案导致京畿扰动,民间多有不安,故此命令杨大帅协助蓟辽总督顾养谦和巡抚李颐安抚…… 简单一句话。 说吧,到底要多少? 顾养谦,孙暹一起看着杨丰。 “二位请!” 杨丰做了个向旁边请的动作。 两人了然的跟着他走到一旁,然后三个脑袋凑到一起…… “不瞒都堂,督公,这些军民之所以不肯散开,主要是之前末将对他们说过,若是进京途中有死了的,一人三百两,凡是跟着进了京的,一人二十两,这的确是我鲁莽了,要是陛下怪罪,我甘愿受罚!” “大帅言重了,大帅又没留下字据,随口一说而已。” “这可不一样,他们可是认真的。” “那大帅算算得多少?” “死了的还没统计,不过跟随我来的部下,京营,这些加起来五万,一人二十两也就是一百万。” “一百万?!” 孙暹惊叫一声。 然后他赶紧自己捂住嘴。 远处那些士兵和青壮全都看着他们这边。 “督公还忘了那些青壮,他们估摸着也得二十五万。” 杨丰笑着说道。 “二十五万两?” 孙暹颤抖着说道。 “人!” 杨丰说道。 “两,是两!” 孙暹扶着顾养谦,用哀求的语气说道。 “人,是人!” 杨丰残忍的打碎了他的幻想。 孙督公腿一软,直接就那么坐在了地上。 (感谢本书第二位盟主mainID的打赏。)【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八十二章 诸位,我们捐款好吗? 内阁。 “大帅,此处并无旁人,咱们也都直说了吧,这笔钱朝廷断无任何拿出之可能。 不是不给,是真没有。 户部也罢,内库也罢,都可向大帅敞开。 大帅自己带着兄弟们进去看,就是进去拿也行,有多少拿多少,但你们要的这个数是真没有。” 赵志皋很直接地说道。 此刻几个阁老,孙暹和田义,还有顾养谦全都在,也算是目前大明的最高层会议了。 杨丰的开价实在太高,根本没有接受的可能,六百万两银子,他也真敢开口要。 话说大明内外两库什么时候有过这么多银子? 六百万两? 户部六十万都拿不出来。 实际上户部大概也就还有二三十万,内库虽然多些,但也肯定不会超过百万两的,如果杨丰要一百万,那么咬咬牙给他凑出也不是不可能,但六百万那就绝无任何可能了。其实内阁和太监们商议的数字,是最多不超过五十万,真要有六百万就不至于沦落至此,真要有六百万撒出去给将门,买着他们和杨丰拼命不好吗? 所以赵首辅此刻很自信…… 光脚不怕穿鞋的,反正我拿不出这么多。 大不了咱们一拍两散,你玩沦陷京城,我们玩天下勤王,咱们放开手把大明朝搞个天下大乱。 妥协是因为没到底线。 这个数字已经完全冲破底线了。 “濲阳公冤枉我了,这又不是我要的,我杨丰可以对天发誓,绝对不是为了觊觎这些银子,杨某不会拿一两银子,我就一个人,最近新添了个婢女,全家就两口人,朝廷的俸禄都花不完,我要银子作甚?这是那些士兵和青壮要的,他们加起来几十万人,我也没有办法,只能安抚他们!” 杨丰一脸委屈的说道。 “呵呵!” 阁老们齐声呵呵。 “大帅,这些废话就不用说了,你们真心要,就是五十万,要六百万那就悉听尊便吧,阁下就是砍了我们这些老骨头,也算成全我们的名节。” 沈一贯说道。 四只老狐狸摆出一副我躺下了,你随便的姿态看着杨丰。 “四位阁老,你们还是对我有偏见,我说的很清楚了,我从没想过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情,杨某祖上是跟着太祖打天下的,哪怕逃匿山林也没忘了忠义,虽然杨某行事可能与诸位不同,但自问对陛下的忠心与诸位并无区别。如今面对这种情形,我与你们一样在想办法解决,我们的目的是相同的,都是帮着陛下解决这个麻烦。 你们不应该猜疑我。 我和你们一样很想早点安抚下这些军民免了一场大乱。 要不是我真打不过那么多人,我都想把他们抓起来押出去了,但我虽然颇有些武艺,也打不过几十万人不是吗。” 杨丰说道。 老狐狸们微笑着看他演戏。 “首先,我们可以确定一点,朝廷的确没有六百万。对吗?” 他说道。 “对!” 赵志皋回答。 “但是,这些军民也不可能放弃,至于五十万就不必提了,五十万徒然激怒他们闹起来,真要是几十万人大闹京城那就真完了,咱们是给陛下解决危机而不是激化矛盾,所以剩下的就是想办法弄这六百万了。 我的提议很简单,既然都是陛下的忠臣,那就帮陛下凑呗! 我身上还有五十两银子,这是我的全部家产,一两不留全捐出,杨某也算破家以纡国难!” 杨丰说着毅然掏出了自己的钱袋子。 阁老们都傻了,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就那么拿出所谓全部家产,很显然老狐狸们都被他的无耻震惊了…… “大帅,你可是认真的?” 顾养谦说道。 “当然是认真的,杨某乃是忠臣,自问对陛下忠心耿耿,如今陛下遇上难处了当然要为陛下排忧解难,我既然不能一个人打败数十万人,又无法劝说他们放弃要这些银子,那么唯有竭尽所能为陛下凑齐这些银子。 杨某全部身家就是这五十两,那就把全部身家献给陛下。 剩下还有满朝文武,各家豪门显贵,甚至那些富商大贾,既然都是陛下的忠臣,当然也应该给陛下出力。 如此你出一百两,我出五十两,不就很容易凑齐了吗? 杨某的确出身寒微,做官也才不到一个月,总共就这五十两的家产,但那些豪门显贵可不一样,他们哪个不是家财万贯? 杨某献出全部家产,他们献出一成家产不行吗? 半成也行啊! 难道他们对陛下的忠心,连半成家产都不值吗?” 杨丰说道。 老狐狸们的目光立刻深沉起来。 “大帅真有此意?” 张位缓缓说道。 “不是我有此意,而是身为忠臣,就应该有这种为陛下排忧解难的觉悟,连半成家产都舍不得拿出来帮陛下渡过难关,那还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是忠臣?我可以拍着胸脯说我对陛下唯有赤胆忠心,所以我拿出全部家产,虽然五十两可能不够豪门贵族一顿饭钱,但这真是我的全部家产了。” 杨丰举着他那五十两银子,就像举着他的赤胆忠心般说道。 老狐狸们深沉的看着他。 “如此倒是老朽小看大帅了,大帅能有如此赤胆忠心真乃大明之福,老朽当然是忠臣,大帅破家以纡国难,那老朽也不能落后,老朽家中只有几亩薄田,所有财产无非历年所积攒之宦囊,差不多有五百两,老朽也全献于陛下。 只是这募捐一事,还得大帅负责。” 赵志皋笑着说道。 “阁老,您这么说可不对,我哪有资格负责这个,这得陛下亲自下旨,最好选位皇子甚至太子,亲自带着内臣负责,我最多跟着跑腿而已。” 杨丰说道。 “那大帅写奏折吧!” “呃,都堂,我识字不多,您来代笔如何?” 杨丰看着顾养谦。 后者忧郁了一下,紧接着旁边中书捧过笔墨纸砚,顾总督以标准楷书迅速给他写了题本,杨丰签名,然后递给田义,田义默默交给赵志皋,赵志皋迅速写了票拟,然后再递给田义…… “咱家这就去见万岁爷。” 田义拿着票拟的奏折起身说道。【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八十三章 财源滚滚啊 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没觉察出这有什么问题。 六百万是肯定拿不出的,但外面几十万军民也的确惹不起。 那不这样还能怎样,至少这的确是个有效的解决办法,至于让大臣们给皇帝捐款,这个其实也没什么丢人的,原本历史上他也这么干过。 那是三大殿烧了以后。 他因为没钱重修三大殿,所以让那些太监们在外面搞献银助大工,那个孙子捅出爷爷贪污的案子,就是在这个背景下出现的,所以说皇帝陛下其实也没什么节操,而杨丰的这个计划在他看来完全可以。 关键是不用他出钱啊,只要不用他掏钱的计划都是好计划。 至于最后能不能募捐到六百万两并不重要,实际上他也知道肯定不可能募捐出这么多,他自己的内库都没有这么多银子,京城这些豪门贵族家里银子难道比他的内库还多?但那时候也足够堵住杨丰的嘴了,他要的数目,他提出的募捐计划,也是他去负责的,最后募捐不到还能怎样? 差不多就行了。 说到底只要杨丰能接受了,剩下外面军民无非就是给多给少。 一人二十两给不了,一人五两银子也不少了,最后也就把这一劫撑过去了。 至于以后…… 现在还管什么以后啊! 经历这一劫之后,估计一年内没人敢再提什么剿灭杨丰了。 实际上现在万历就很后悔,当初不应该这么草率动手,朝廷的军队明显很靠不住。 应该多忍忍。 最好重新训练一支忠心可靠的精锐。 话说他现在都已经怀念戚继光了,至少戚继光在的时候,朝廷真的不需要考虑打仗的问题,现在居然连对付一群乱兵刁民都做不到,这国家怎么他玛变成这个样子了。剩下的问题是还需要他出个儿子,这个有点羞耻,但他也知道这种局面下他不可能什么都不做,他儿子出去羞耻,好过他自己出去羞耻,既然这样就让皇长子出去吧! 他终究需要学会面对外面的世界。 于是可怜的泰昌,就这样以十三岁的年纪,用他那稚嫩的肩膀替他爹扛起了一切。 皇极门前。 “末将杨丰,见过太子殿下!” 杨丰对着一顶小轿里的初中生躬身行礼。 后者惶恐不安地看着他…… “大帅,陛下尚未册立太子,这位是皇长子。” 顾养谦在一旁说道。 “什么,这么大年纪了居然还没立太子?” 杨丰愕然。 顾养谦怅然一笑。 谁说不是呢,我们也很想啊,可宫里还有个妖妃呢! “杨同知,常洛年幼无知,当如何做还需同知指点。” 泰昌走出小轿还礼说道。 “陛下可有圣旨给皇长子?” “有。” 泰昌说着把圣旨捧给杨丰。 杨丰打开看了看,内容的确就是他奏折要求的。 万历以圣旨方式明确要求在京的文武官员,勋贵外戚,总之就是一切有品级和爵位的,甚至包括那些有品级的内官,都尽己所能捐献金银,只不过没有说是给那些士兵和青壮,毕竟这个说出去不好听,就是笼统的说目前国家艰难,朝廷财政枯竭,让他们捐款以助国用。 “这就行了,末将护着皇长子,到各家登门去宣旨,对于那些给陛下捐献银两的,由皇长子赏赐墨宝。” 杨丰说道。 旁边顾养谦笑着,这活他熟啊。 泰昌也没多说什么,老老实实重新坐进轿子。 “走,兄弟们,咱们护着皇长子上门募捐!” 杨丰喊道。 跟随他的三千部下,立刻护卫着小轿走向前面的午门。 不过刚走到内五龙桥的时候,他们就被一大群官员挡住了,为首的正是四位阁老…… “四位阁老,你们这是?” 泰昌有些惊喜地看着他们。 “皇长子,此处乃是老朽与三位阁老,及六科所有给事中,内阁所有中书舍人为陛下所凑的五千两,请皇长子代收。” 赵志皋笑着说道。 在他们旁边是一辆满载白银的马车,里面一个个银锭熠熠生辉。 “诸位阁老果然深明大义,那皇长子给诸位阁老留个墨宝?” 杨丰说道。 “以后再说,还是先出去募捐重要。” 沈一贯笑着说道。 “那就等回来再写吧,左右诸位都离着近,什么时候写都行。 皇长子,你看,我就说咱们大明还是忠臣多,咱们这还没出午门呢,五千两就已经有了,算起来六百万两已经有了快千分之一了,这总共也就才走了没几步就收了这么多,照我估摸着,应该走不到天黑就够了。” 杨丰笑着对泰昌说道。 天真的泰昌明显也一下子很有信心了。 就是嘛,还没出午门就收了五千两,这样看来六百万还真不是什么大数目。 “皇长子,皇长子,奴婢可算赶到了!” 后面田义的喊声响起。 杨丰和泰昌赶紧往后面望去,然后就看见田掌印带着一群小火者,赶着三辆马车从通往内阁的会极门出来,他们的司礼监在皇宫后面,煤山东边,得从东华门进皇城,正好从会极门出来。 而马车上赫然也都是银子。 “皇长子,这是奴婢与司礼监上下,一同为陛下献上的一万两。” 田掌印笑着说道。 “一万五千两了,四百分之一了,还有没有再来的了!” 杨丰一脸激动地说道。 “有,有!” 然后另一边的归极门里响起孙暹的喊道。 紧接着孙督公和李进忠带着三辆马车也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 “又是一万两,两万五了,快两百分之一了,皇长子,我就说嘛,六百万两而已,多大点事啊,咱们大明文武百官,勋贵一大堆,随便凑凑就够了,我大明还是忠臣多啊!” 杨丰激动的喊声在皇城里面回荡。 “杨同知所言极是!” 然后皇长子也跟着笑起来。 看得出皇长子也真的信了他,不过泰昌的确对钱没概念,原本历史上一登基就把他爹攒下的家底撒出了一多半。 然后把他儿子坑苦了。 周围一圈老狐狸们全都跟着笑了。</p>【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八十四章 少年泰昌之愤怒 定国公府。 大明太师兼太子太傅,掌后军都督府事,世袭定国公徐文璧用无语的目光看着宣旨的顾养谦…… “太师,您可听明白了?” 杨丰扮演狗腿子。 当然要从徐家开始啦! 目前大明朝做官的就是这个老家伙为首了。 虽然他不管事。 太师,太子太傅,这些都是领工资用的,实际坐而论道,既然坐而论道那就别起来管事了,掌后军都督府倒是军权在握,但可惜还是个领工资养老的。理论上天下军队归五军都督府,兵部调动军队必须通过五军都督府才行,但指的是卫所兵,这时候各地都是募兵。 文臣的兵部,总督军务直接指挥那些总兵…… 不听? 你们军饷是谁给? 难道五军都督府给你们军饷? 总兵和募兵制的出现,彻底让文官掌控了军队,五军都督府的勋贵们退化成了领工资的废物。 但是…… 这个废物有钱啊! “皇长子,既然如此,那老朽断无推辞之理,我徐家虽不算富有,但为了陛下,银子还是有,咱们家还有多少银子?” 徐文璧问他儿子徐廷辅。 “大概还有三千多两。” “全献出!” “父亲,还是留几百两吧,您抓药也得用钱。” “混账,是我抓药重要,还是陛下重要?一两银子都不留,要是让我知道谁敢留银子,我打断他腿,抓药就再典当些衣物。” 徐文璧怒斥儿子。 说话间他还猛的咳嗽了两声。 “太师真是公忠体国啊!” 杨丰笑道。 “我徐家与国休戚,公忠体国乃是本分!” 徐太师傲然说道。 旁边顾养谦只是在看着笑。 徐廷辅赶紧回去,带着家奴抬着几箱银子走出,里面全是散碎的,看得出的确是竭尽所能了,他们身后巨大的豪宅里甚至还有女人在哭,搞得皇长子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过他也没说什么。 募捐队伍就这样带着三千四百二十六两银子离开定国公府。 而就在同时,这个消息以极快速度向外传递,就在他们到达下一家英国公府的时候,世袭英国公张元功已经在门前准备好银子等着了。 也是三千多两。 “这是?” 杨丰看着他对门,那里一个和他模样有几分相似,年龄差距也不大的老家伙,正在指挥家奴往外搬家具…… “快,都抬上!” 那人焦急的高喊着。 “老爷,您就给家里留些吧!” 一个老太太哭着在里面拉着张梳妆台喊道。 “放手,如今陛下遇着难处,我就是把家里能卖的全卖了,也要给陛下凑一千两!” 那人怒斥。 “这是舍弟元德,想来家中银子不多。” 张元功笑着说道。 “张老爷,您就有多少算多少吧!” 杨丰很不忍心地喊道。 “哼,我张家为陛下,就是肝脑涂地都不怕,不就是些银子,我张元德再穷,也得给陛下凑一千两,把夫人的那几件首饰也拿出来!” 张元德傲然说道。 既然他还在卖家产,那募捐只能等一下再来了。 皇太子一行继续。 他们并不是沿着街道随便找,而是按着官爵往下排,虽然这些勋贵其实都住的不是很远,但也需要一家家的找,很快他们就发现街道上卖家产的多了,那些豪门贵戚之家,也都和张元德一样,在把家里的东西拿出来变卖,甚至干脆就在自己家门前摆摊。 什么家具器皿,衣服首饰,统统都摆出来卖。 最夸张的是还有个卖女儿的…… “小女笈开之年,如今某破家以纡国难,愿以百两卖与好人家。” 那家伙还高喊着。 一边喊还一边看着走来的皇长子。 可怜皇长子羞愧的赶紧放下轿帘,而杨丰则饶有兴趣的看着那小美女…… “真一百两卖?” 他喊道。 “哼,老夫只卖与好人家,阁下就不必了!” 那人傲然说道。 “卖女儿是犯法的,小心我请出大诰。” 杨丰喊道。 “老夫收钱给女儿找个义父不行吗?” “呃,你高兴就好。” 杨丰笑着说道。 然后顾养谦还是在一旁笑着。 他们很快到了成国公家 不过这时候没有成国公,万历十四年成国公朱应桢自杀了,他爷爷朱希忠相当于当时的徐文璧,堪称勋贵之首,因为贿赂了张居正,万历初年病死后居然享受他们老祖宗朱能一样待遇追封郡王。 然后张居正一死,万历清算张居正一系,他被吓得自杀了。 直到现在万历还没准他儿子朱鼎臣继承。 不过钱还是得收,没继承爵位又不是没封官。 “朱公子真是忠心啊!” 杨丰看着马车里面新收的五千两银子感慨着。 “说起来成国公已经故去快十年,陛下也的确该准他继承了,一下子拿出五千两的确难能可贵。” 皇长子也很感慨地说道。 突然间旁边跟着的一个士兵忍不住笑出声来。 “混账,笑什么?” 杨丰喝道。 “大帅,皇长子,他家十四万亩地呢,而且都是上好的水浇地!” 那士兵笑着说道。 “一亩地产多少?” 皇长子愕然问道。 “看种什么了,单种一季粟的话,一年产一石半到两石出头,要是种麦子的话产一石到一石半,不过种麦子就可以再种一季杂粮,加起来两石多些,只不过杂粮便宜,但自己吃还是可以,他们家都是水浇地,而且不交税,除去给佃户的怎么着一年也得收十五万石粟。” “粟多少钱一石。” “六七钱银子,粟米和稻米差不多价,都是九钱上下,麦子和杂粮比米价略微低一些,七八钱银子。” “他家一年收十万两?” “十万两?二十万也有,他家又不光是田地,城里光出租的房屋就得上千间,更别说还有那些自己家开的店铺,咱们之前经过的都差不多,徐太师家地少些也有四万亩,但他家和南边魏国公家往来生意做的大,一年赚的比成国公家还多,英国公家想来也不会少。 刚才卖女儿那个张老爷是世袭指挥使,家里光商铺二十处,田地几千亩,一年不说几万两,但万两是有的。 小的就是本地的,都知道!” 士兵说道。 他没注意到皇长子的脸已经变成猪肝色了…… “走,回去找他们!” 十三岁少年愤怒地喝道。</p>【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八十五章 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 泰昌真的快气炸了。 他虽然年纪小,但也不是说没有脑子。 他爹让他出来搞募捐,就是因为这件事实在太羞耻了,他那个没节操的爹卖儿子而已。 他走在路上都仿佛能感受到人们异样的目光。 十三岁啊,初中生年纪,都是很敏感的,觉得自己是在丢人现眼。 然后无论是定国公把抓药钱都捐出来,还是张元德卖家当凑钱,尤其是路上看到的那些为了捐款,不得不当街变卖家当,甚至都卖女儿的官员,无不让他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多么忠心的大臣。 看看他们为了他爹所做的这些。 再想想他此刻在做的,他真的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所以他才被朱家拿出五千两银子感动了,在他看来他爹因为迁怒朱家,十年不让人家继承爵位,这本来就不对,结果人家依旧无怨无悔,他爹遇到难处了还拿出这么。连定国公和英国公家拿出三千多两就已经那么困难了,成国公家拿出这五千两还指不定多么艰难,他都可以脑补出朱家上下凑银子时候如何竭尽所能。 然而真相居然是这样? 朱家光田产一年居然就能收入十万两? 什么忠心啊? 人家全都在把他当猴耍呢! 什么抓药的钱都拿出,什么典当嫁妆,什么卖儿卖女,全他玛是在演戏啊! 他才是个傻子啊! 五千两? 人家一年几十万两,自己居然以为五千两就是多的? 他真的气炸了。 十三岁年纪哪受得了这个啊! “对,找他们去,这不是骗人吗?一个个又是卖家产又是卖女儿,好像拿出几千两银子就已经揭不开锅了,结果却一个个全都一年几十万两,他们这是拿太子殿下当猴耍吗?走,兄弟们,咱们去找他们去,让这些狗东西知道知道欺骗太子殿下的后果!” 杨丰就等他这句话呢,立刻义愤填膺地喊道。 “走,不能让他们这么欺负太子殿下!” “兄弟们,咱们去给太子殿下讨回公道!” …… 然后那些士兵一片同样义愤填膺的喊声。 一帮人拥着都气哆嗦了的泰昌立刻掉头,后者正在怒火中烧,都没注意到他们的称呼有问题。 不过也不算有问题。 他是皇长子。 他本来就应该是太子啊! “都堂,你不去吗?” 杨丰看着顾养谦。 “这个,老朽有些头疼,就不去了吧。” “那就是给这些混账东西气得,这个我懂,您去骂他们几句就好了!” “呃!” 然后顾养谦也被士兵们硬推着一起走了。 他们浩浩荡荡直奔成国公府,路上一大堆闲人立刻跟随着,实际上也不能说是闲人,这时候的京城都快人满为患了,这都是等着分银子的,几十万涌入城市的军民呢,而且消息都传开了,太子正在找那些勋贵挨门借银子,估计很快就可以兑现那一人二十两了。 大家都等着呢! 到了成国公府门前杨丰直接一脚踹开大门…… “姓朱的,给我出来!” 他大喝一声。 里面门房带着棍子刚出来,还没等说话就被他踹倒。 后面士兵们蜂拥而入。 杨丰拎着大刀在前,他们簇拥着中间的泰昌直奔二门,后者不但没觉察出这画风不对,反而觉得这种行为很快意…… 真的很快意啊! 一个被关在宫里十几年的小孩,平日里接触的除了女人和太监,剩下就是些教他读书的文臣,别说是这种打进别人家里,就是说句脏话估计都会立刻遭到老师们的指责。尤其是他本身就是个意外,他妈根本不受宠,身为皇长子更是要直面宫里的倾轧,平日里只能小心谨慎做人,这种年纪压抑着那么久,突然一下子跟着这样一群坏人…… 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仿佛新世界的大门一下子在他面前打开了。 做人还可以这样畅快啊!他就像个跟着坏孩子的三好学生一样,突然一下子就仿佛中了毒。 “出来!” 他甚至跟着士兵一群喊道。 杨丰回头用赞许的目光看着他,皇长子已经激动的涨红了脸。 “都他玛给我出来!” 杨丰喊道。 “都他玛出来!” 皇长子喊道。 然后杨丰手中大刀猛然砸在二门,二门瞬间就被砸开了。 然后里面一片雕梁画栋瞬间展开在他们面前,之前为了见他们穿着件旧青衫的朱鼎臣,还有他叔叔,实际上主持朱家事务的朱应槐,朱应槐的儿子,后来卖崇祯的朱纯臣三个人正匆忙走出。只不过现在的他们,早就已经换掉了他们之前的旧青衫,一个个浑身绫罗绸缎,身上挂着玉牌,腰上镶着宝石的革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尤其是朱纯臣,因为年纪轻更加奢华,腰间金带钩上镶着一堆宝石,简直就像个反光牌一样。 三人一脸愕然地看着杨丰等人。 “皇长子?” 朱应槐赶紧拱手说道。 下一刻杨丰突然到了他儿子面前,一把抓住了那个带钩…… “朱公子,这个带钩怕是不只五千两吧?” 他笑着说道。 “大,大帅说笑,这是黔国公家送的,不,不,不是自己买的。” 朱应槐下意识地摸着脑门说道。 “黔国公送的啊!” 杨丰说道。 正好里面一个贵妇走出来,这个应该是朱应槐的老婆,之前也在里面,听着不对走出来,她戴着全套的黄金头面呢!各种镶嵌宝石的首饰齐全,最顶上一颗硕大的红宝石更是在阳光下闪耀,简直珠光宝气直晃眼…… “这也是黔国公送的吧?” 杨丰说道。 “对,对,送,送的。” 朱应槐这下子真的擦汗了。 “还他玛想骗太子殿下,兄弟们,进去看看,这黔国公到底还送了朱家多少东西!还拿出五千两就喊着典当嫁妆才凑齐的,我看就小公子这堆宝石就不只五千,我看你们是纯粹拿太子殿下当猴耍啊。” 杨丰一把扯断了朱纯臣的腰带钩,对着阳光挥舞着。 因为他力气过猛,还把朱纯臣扯得惨叫一声,紧接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他身后泰昌一脸铁青,而那些如狼似虎的士兵们立刻冲向前方……</p>【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八十六章 上夹棍,我最爱夹棍了 “皇长子,皇长子,我朱家愿再献万两以助陛下!” 朱鼎臣惊慌地喊道。 然后他还试图冲向泰昌,但可惜被杨丰随手推回去,一屁股也坐在了地上,不过他没放弃挣扎,坐在那里看着泰昌身旁的顾养谦…… “冲庵公,冲庵公,请向皇长子解释啊!” 他喊道。 顾养谦微微一笑。 然后…… 继续笑着。 老狐狸们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 他和四个阁老那都是真正千年狐狸级别的,怎么可能猜不到,从杨丰提出捐款他们就明白了这个恶棍要干什么,可这对他们没什么妨碍啊,杨丰再抢也抢不到他们头上。他家南通州,赵志皋浙江兰溪,张位江西新建,杨丰的手再长也伸不到他们家,他们根本不需要在乎,至于他们在京城的那点银子,就算全给他又何妨? 在京做官到他们这个级别,不需要身边有多少银子,就算捞了银子也是赶紧送回家乡。 相反还要表现的贫寒一些。 崇祯时候广东佛山籍某阁老回乡,崇祯知道他身无长物,特意褒奖赠送路费回家…… 他哪知道人家在佛山还有座岭南四大名园之一。 阁老们不怕。 同样六部尚书甚至那些给事中们也都不怕。 捐款呗! 我们有多少捐多少。 然后倒霉的就只能是京城本地这些勋贵了。 完全可以! 反正朝廷不用掏钱就行。 京城这些勋贵就是肥羊,大明朝养了他们几百年,关键时候就是得宰了以备急用的。 文官们自己都早就想宰呢! 成国公朱希忠在张居正时候清丈出来的田产一千四百顷,定国公的确不如他家,但也有四百顷。 一顷百亩。 这还不算肯定有隐藏没有清丈出来的。 他们有钱。 两百多年的世袭公侯能没银子吗? 田义和孙暹估计也能猜到。 从他俩和阁老们一样,都以最快速度送出捐款的银子就可以看出,他们是心里有数的,皇帝可能不知道这些勋贵家产,但要说两大太监对此没有个数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们也一样心思。毕竟不用内库掏钱就行,他们这些大太监的钱和内库的钱没有区别,万历真没钱时候逼着他们要钱,他们必须拿出自己贪的钱补贴进去。 否则他们就不只是失宠,万历抄他们整个家族都是一句话而已。 这种情况下牺牲勋贵集团当然好过牺牲他们。 总之此刻这一幕是文官和内官们早就预料到而且乐见的。 那他们为什么要管? “还想拉冲庵公,你以为冲庵公会与你们同流合污? 朱公子,你也别说咱们难为你,咱们做臣子的,就是要为陛下尽忠,陛下有难处时候,咱们就是破家为陛下那也是本分。 但今日咱们也不是要你破家,你们朱家十四万亩地,另外还有一堆领俸禄的每年也不少,至于商铺收入我也不清楚,那么咱们就要你们家一年的收入,你们朱家受大明皇恩两百年,如今要你们拿出一年的帮陛下不过分吧? 也不光是你们,就把这当个标准,其他家也一样。 这一年的简单折算就算二十万两,你们朱家拿出二十万两,太子殿下向陛下美言几句,再准了你袭爵如何?” 杨丰喝道。 “皇长子,先祖恭靖公时的确有一千四百顷地,这个我朱家承认,可先祖恭靖公过世之后,这些田产都给各家分了。” 朱应槐跪下哭着喊道。 “我说的是你们朱家,又不是说只有你们两家,从恭靖公往下分了几家算几家就是,不就到你才三代,你们这些家算一份,这个总不算难为你们了吧? 二十万。 拿出来就帮你们劝陛下让你们袭爵。 拿不出来的话……” 杨丰狞笑了一下。 紧接着他转回头看着后面的士兵们…… “兄弟们,咱们是不是忠臣?” 他喊道。 “是!” 后面士兵甚至跟随进来的青壮们齐声高喊。 “咱们是不是最恨那些不忠的?” “是!” “那对付不忠的怎么办?” 杨丰喊道。 士兵和青壮们面面相觑,然后一起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 “当然是上夹棍,我最爱夹棍了!” 杨丰喊道。 “对,上夹棍!” “上夹棍对付奸臣!” …… 士兵们一下子亢奋起来。 杨丰狞笑着转过头…… “朱公子,你们不会想我把夹棍拿来吧?” 他阴森森地说道。 “皇长子,皇长子,皇长子开恩啊!” 朱应槐几个哭嚎着。 但皇长子才不在乎这个呢,大明朝养了他们两百多年,让他们拿出一年收入帮皇帝渡过难关有什么不对的,要说早期这些勋贵家的确为国效力,那时候对得起他们的爵位,可现在这些混蛋都一百多年没上过战场了。朱希忠追封郡王为何被撤销,就是因为他根本没有任何军功,一次带兵打仗都没有,除了和张居正关系好之外,根本没有任何可以追封的资格。 大明对得起他们了。 至少一百年是纯粹白养着他们的。 现在就要你们一年的收入,你们居然还舍不得? “杨同知,常洛有些累了,先到外面等着你们。” 泰昌说道。 “太子殿下请便,剩下的您就交给我好了。” 杨丰说道。 “杨同知,常洛并非太子,这个太子殿下就不要再称呼了。” “呃,是杨某疏忽了,不过皇长子乃是嫡长子,这无论怎么说也都是要做太子的,杨某也只是在心中将殿下直接当做太子。” “这个,还是要谨慎些。” “某明白!” 杨丰就这样目送着泰昌出了门,然后他转回头看着朱家几个…… “朱公子,你们不会真想让我上夹棍吧,兄弟们,有没有会做夹棍的,赶紧找材料做出来,多做几副,这接下来还有的用呢!” 他说道。 “我们捐,我们捐,二十万两立刻送上!” 朱应槐毫不犹豫地喊道。 “这才对嘛,朱公子请放心,你袭爵的事就交给我了,这成国公乃是与国同休的,到你这辈断了可不好。” 杨丰说道。 有了这个开头,接下来只需要照着这个标准就行。</p>【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八十七章 抬上夹棍,兵发定国公府 “皇长子,二十万两!” 杨丰指着身后整整一个车队,一脸得意的对着皇长子说道。 真就是一个车队。 二十万两白银总重量七吨多呢! 仓促间杨丰找不到那么多马车,干脆让那些士兵去找来一堆手推车,这个一车也就推两百公斤,几十辆车子不就是个车队,那些白银全都装麻袋,为了方便抬一百斤一个,正好一车四个麻袋,在他身后一条长龙排开端的霸气。 “他们真有如此多的银子?” 泰昌惊愕地说道。 很显然这一幕对他也很有冲击,哪怕他其实对银子没概念,但眼前一条出去半里路的运银车队还是让他被震撼了。 “太子殿下,这才二十万两而已,小的们逼着他们打开的地窖,里面其实还有的是,再拿二十万都有,大帅说咱们讲信用,说拿二十万就拿二十万,成国公家祖上也是跟着太祖打天下的,不能给人家都搬空了,故此也就只是搬了二十万两的。” 一个军官在一旁笑着说道。 “这群狗东西!” 泰昌恨恨地说道。 这的确很让他火冒三丈,这么多银子藏着,居然还在他面前演戏,把他当猴耍。 这不光是吝啬,而且还是对他的蔑视。 在人家眼中他就是个可以随便愚弄的傻子,而不是什么皇子,甚至有可能做太子的皇长子。 还不如杨丰。 杨丰粗鲁野蛮但至少明白他注定是要做太子的。 “不过殿下,皇长子,如此看来其他各家只多不少。 毕竟成国公家爵位已经十年没继承了,他家权势肯定大不如前,但即便如此仍旧可以随随便便拿出二十万,那定国公,英国公这些掌权的勋贵家,尤其是定国公这种几十年权势不衰的,家中银子肯定比成国公家要多。 咱们得先给他们家粗略的计算一下一年收入。 这样咱们也有个数。” 杨丰说道。 “如何行事?” 泰昌压抑着激动说道。 “发动群众吧!” 杨丰说道。 “呃?” 泰昌茫然。 “你们立刻分头到京营的兄弟中,打听定国公府的田产,房产,店铺之类究竟有哪些,若是京营的兄弟知道不多,就让他们也出去向熟人打听,有检举线索查实的赏一两银子,查实的越多奖励越多。” 杨丰朝附近的京营士兵喊道。 京营都是本地人,就算不是住城内也是在周围乡村,说不定还有一大堆是定国公府的佃户,再说他们不知道的,他们在城里的亲戚朋友也知道,只要真正发动起来,那就是一个无孔不入的网络…… “怎么还不去?” 杨丰看着几个有些犹豫的士兵。 “大帅,小的们就是定国公府的佃户,小的们周围几千亩都是他家的,只是若小的们出来检举……” 其中一个说道。 “他敢难为你们,直接去天津找我!” 杨丰很干脆的说道。 “大帅,有您这句话就行,兄弟们这就跟您去定国公府,就是领着您出去清丈都行!” 士兵说道。 “那个用不着,我就是为了知道个大致数目。” 杨丰笑着说道。 他其实就是为了喊价时候理直气壮些,毕竟杨大帅自诩也是懂事理的,实际上他已经准备好了要四十万两的,然后英国公四十万,京城三国公加起来正好一百万就行了。 紧接着他看了看不远处,那里一群人正在忙碌…… “夹棍呢,我的夹棍好了没有?” 他喊道。 “大帅,刚做出十副。” 那里一个纤夫兵喊道。 “先抬上,不够再说,咱们兵发定国公府。” 杨丰喊道。 “好嘞,兄弟们,抬上夹棍,兵发定国公府!” 那士兵喊道。 然后他周围士兵们哄笑着,一个个抬起刚刚制成的夹棍…… 这是杨大帅亲自研发,其实刘宗敏那个也是自己研发的 真正的夹棍就是夹脚脖子用的,实际上是三根底下用铁条串起来的大木头,然后两两之间挖出放脚脖子的槽,上面是绳子套起来的,行刑时候人往前一趴,两脚脖子放进两个对扣的槽里。 上面收紧绳索夹住了。 讲究的还特意做个架子让人趴着,前面弄个固定脑袋和双手的地方。 但原理就是这样,三根下面锁死的木头。 所以也很容易作弊。 收了钱的就用特制大孔的,就是把中间容纳踝骨的地方挖深,里面灌上蜡刷漆看不出来,夹的时候不伤踝骨,事后不会残废。 不给钱就往孔里加铁屑,还没很紧就先扎进踝骨。 但这个真没法夹脑袋。 所以杨大帅亲自研发,专门制造了新式的,更加科学的,专门伺候这些不肯掏银子的勋贵们…… “走!” 杨大帅喊道。 后面士兵们抬起十具新式夹棍,就像抬着马克沁机枪般浩浩荡荡奔向定国公府。 泰昌的小轿依然跟随其中。 最后面是绵延近半里的银子车队…… “杨将军,不一起去吗?去了就有你们的份!” 沿着皇城走的杨丰,朝皇城上看热闹的杨元说道。 这时候京城各门都已经被京营封锁,因为万历下旨给杨丰洗刷冤情,所以双方也不会再打了,不过杨元等部仍然被万历调到皇城驻防,这样也算是有个心理安慰,虽然真打起来肯定没用,总共几千精锐家丁,是不可能顶住杨丰这样的怪物和几十万人的。 “哼,杨某职责所在,不敢擅离职守。” 杨元面无表情的说道。 “哈,你就是不敢,用不着找借口,你怎么就不能胆子大一些,你也就敢纵容手下抢个商铺,看看咱们后面是什么?” 杨丰说道。 他后面那些运银车旁,一名士兵炫耀般抓起一个银锭。 城墙上那些家丁们,全都瞪着狼一样的眼珠子看着这些车辆…… “兄弟们,别说我不够义气,我已经说了,只要你们愿意跟着,那就跟其他兄弟们一样,一人二十两银子,你们自己不要就不关我的事了,我向陛下请了六百万两犒赏军民,也不差你们这几千人的。” 杨丰喊道。 “老爷,咱们跟着下去吧!” “将军,你怕什么?” …… 一帮家丁瞬间急了。</p>【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八十八章 刁民乱兵京城大联欢 “皇长子,皇长子,老朽家中真没那么多银子啊!” 定国公凄惨的嚎叫着。 此刻他正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士兵从府中拖出来…… 真正如狼似虎。 因为这是杨元的那些家丁。 他们怎么可能忍住银子的诱惑,杨元也不可能阻拦引起众怒,所以杨将军自己不参与就行,但他手下近千精锐骑兵就随便了,这些深谙洗劫之道的家伙立刻跑出皇城,转而成为杨丰手中得力爪牙。 不只是他们。 张世爵,尤继先,甚至董一奎部下全都跑出来加入。 银子谁不喜欢? 杨丰还承诺给他们涨价,到时候每人分一百两。 主要是防止这些家伙到处抢劫。 京营和那些青壮的确秩序井然,但那是因为他们要么本地,要么也是附近的。 最远也就是通州和张家湾而已。 实际上他们绝大多数还是军户,京畿一带本来就绝大多数是军户,民籍整个宛平县连城里带城外加起来才一万六千户,他们不可能抢掠,基本上居住范围不出五十里,真要是在城内搞抢掠,事后就算是朝廷不管,被抢的一样会纠集人手找上门去报复。 他们有二十两安安稳稳到手的,难道还去冒险抢掠完了只能跑路? 但这些家丁不同。 他们何止是会抢劫,那简直就是积年的老匪! 所以杨丰给他们五倍赏钱,然后要他们当主要打手,就是收拢起来防止他们分散抢劫,而且…… 他们真好用啊! “老东西,还想骗太子殿下!” 一个家丁一脚踹在定国公的屁股上。 可怜徐文璧也算是富贵荣华一辈子了,他什么时候挨过打啊,直接惨叫着扑倒在地上,那嘴也磕破了,胡子上都是血,看的泰昌都颇有些不忍,毕竟定国公真算是耆老重臣。 “殿下,此时需要狠下心,万不可手软,否则后面的都难办了。” 杨丰蛊惑之。 泰昌坚毅地点了点头。 “带证人!” 杨丰喝道。 “带证人!” “带证人!” …… 伴随着一连串传递声,后面一大群士兵和本地青壮走过来…… “禀皇长子,小的是定国公府中佃户,小的整个庄子和临近四个庄子加起来六百多户,总共种着一万八千亩地,全是种着定国公府的地,去年小的家一共向府中交四十石粮,这六百多户加起来一年少说也得两万多石粮,小的所说句句属实,可以带着皇长子去查验。” “禀皇长子,小的是外地来谋生,租住的房屋就是定国公府的,小的所住那一带也多数都是,估计不下一百处。” “禀皇长子,小的之前是定国公府中商号伙计,因小错被责打赶出,小的在那里干了两年,商号这两年每年毛着不下五万两。” …… 证人一个个上前。 旁边顾总督亲自执笔,在那里一项项的记录。 徐文璧和后面子孙只是哭嚎。 “这也不只四百顷啊,这就已经六百多顷了。” 杨丰看着顾养谦记录。 “可能有重复。” 顾养谦笑着说道。 “老爷,老爷,小的句句属实,小的庄子与之前几个并不相邻。” 证人急忙说道。 “对,他这个的确没有重复,小的们都是本地的,熟悉这些地方!” 旁边几个军官立刻作证。 “那就是隐田了,定国公,您这三公了都还有隐田啊!” 杨丰笑道。 “陛下,老臣冤枉啊!” 徐文璧继续哭嚎。 很快他的家庭收入就大致上出来了。 “殿下,定国公府中田产大致上有九万亩,这一项差不多就是年入十万两,田产或许有出入,但也就一两万的出入而已。 另外定国公府在京城通州张家湾等地,有房屋仓库三千余处,年收租金应该不低于五万两,这些房屋都是分割出租,而且名下在京城,通州,张家湾三地加起来还有一百多处商号。其中仅京城最大的绸缎庄一年毛收入三十万,因为他不用交税,估计利润超过十万,这些加起来合计岁入五十余万,不过里面定然有出入,末将觉得给他算四十万两就行了。” 杨丰说道。 这些证人都得到重赏,而且得到了他的安全保证…… 实际上就是以后到他控制区。 他给人家赏钱,然后到他控制区再给人家分地,所以真实性应该差距不大,徐文璧的商业规模很大,南北两个徐家借着运河免税权正好形成商业联盟。 当然,不是说他一年真的就能落下四十万两。 赚的多开销也大。 但四十万两他也绝对能拿出。 “交给你了!” 泰昌说道。 “定国公,别说咱们难为你,今天这四十万两银子你拿也得拿,不拿也得拿,看看周围这些兄弟,他们可就等着你的银子了。” 杨丰转头对着徐文璧说道。 “皇长子,老朽真没有,老朽今日愿以死相证。” 徐文璧哭嚎着。 然后…… 一把刀扔在他面前。 “内个,定国公,你不是要以死相证吗?” 一片寂静中杨丰说道。 徐文璧悲愤地看了他一眼。 这下子杨丰就更有数了,他真能拿出四十万,而且压力不大,不自杀就证明这个数字对他来说,感觉完全不需要搭上老命。 “你不敢自杀,那杨某今天就好人做到底,抬过来!” 杨丰冷笑道。 紧接着他那十台夹棍抬过来。 这东西其实就是一个木头床子,有固定身体的皮带,一头是个用青冈木做的框子,脑袋可以伸进去,里面还是铁条加固,有块可以上下滑动的方木,铁力木制成的,方木下面有个正好卡住脑袋的凹槽…… “定国公,给你看个小游戏。” 杨丰阴森森地说道。 然后旁边士兵抬过一头猪,不顾它的挣扎将脑袋塞进去,同时用皮带勒住,四名士兵两两一组拿着木楔子和大锤走到两旁,迅速将木楔子塞进方木上方空隙,紧接着拎锤的对着木楔子就是狠狠一锤,原本正好卡住猪头的方木随着锤击猛然向下压紧…… “嗷……” 那头猪嘴向上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杨丰笑眯眯看着徐文璧。 后者都傻了。 两名士兵猛然再次锤击,铁力木制坚硬方木继续下压…… “嗷……” 那头猪悲号着。 甚至都看着猪眼向外凸出……【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八十九章 丹书铁券 杨大帅设计的其实是螺杆…… 目前来讲制造上也没有什么技术压力,机械加工的确有难度,但却可以用铜来铸造,就是需要点时间。 所以仓促间也只能这样了。 伴随着那两名士兵手中大锤第三次敲击,可怜的猪猪发出最后的悲号,猪嘴最大限度撅起,颅骨也明显出现了凹陷,但那两个凶残的刽子手并没停下,紧接着他们换了两个大号的木楔子,然后大吼一声全力砸入。 接下来的场面有些残忍,以至于定国公都哆嗦了。 很显然他明白那并不只是一头猪…… “把徐公子请上来!” 杨大帅喊道。 定国公继续哆嗦着。 然后那些如狼似虎的家丁们迅速冲向他儿子徐廷辅,后者吓得爬起来就跑,但他哪跑得过这些家伙,一个家丁纵身一跃,饿虎扑食般把他扑倒…… “还想跑,今天小的就伺候伺候这天潢贵胄!” 他狞笑着拖过徐廷辅向后扯。 紧接着其他家丁一拥而上,拎着徐廷辅四肢抬起,就像摆弄那头猪一样扔上了刚刚空出的位置,按着他的脑袋,在他挣扎中硬是塞进夹棍里面。 可怜那里面血都没清理,徐公子挣扎尖叫中转眼满脸是血。 另外几个家丁用皮带赶紧捆住他,前面的把方木按在他头顶,两旁塞进木楔子压实了…… “父亲,快救我!” 徐公子撕心裂肺的嚎叫着。 定国公还在哆嗦着,也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在考虑是四十万重要还是儿子重要。 毕竟他都有孙子了。 “伺候好徐公子!” 杨丰喊道。 两名家丁笑着抡起大锤,毫不犹豫地砸在木楔子上。 “嗷……” 徐公子和那头猪一样嚎叫着。 “我给,我给,我给你们四十万两!” 定国公突然悲号一声。 “快,快,把徐公子放下来,轻轻敲一下就行了,一点分寸都没有,难道你们觉得徐公子脑袋比猪头还硬?” 杨丰说道。 那些家丁哄笑着赶紧放开。 旁边定国公老泪纵横,也不知道是哭自己的四十万两,还是哭这个突然就不好了的时代,堂堂三公,世袭公爵,文武百官之首,居然在自己家门前被一群乱兵酷刑拷掠,这还是那个主圣臣贤的大明朝吗? 这魔幻的现实到底是怎么了? 当然,不管还是不是主圣臣贤的大明朝,他都依然必须得掏钱,紧接着杨丰组建的新车队就进入定国公府,然后开始一车车推出银子,随着这些银子被推出来,原本还有些愧疚的泰昌也没了愧疚,反而脸上再次有了怒气。这很明显有的是银子,杨丰的推断才是对的,什么哭嚎没钱,连儿子上夹棍都没松口,直到杨丰真夹了才肯掏,那不是没钱,纯粹就是不想掏啊! 这样的就该上夹棍。 “殿下把大臣当什么?国之柱石吗?简直笑话,大臣最狡猾了,一要银子就说国库空虚,一收税就说不能与民争利,其实都是谎话,去他们家搜搜,打开他们家的地窖看看,里面全都堆满了金银,国库的银子都被他们搬到自己家了。 与民争利,哪个是民? 这些穷得衣服都穿不起的是民吗? 他们是黔首,他们连民都不算,在大臣眼中那些士绅才是民,那些坐拥千亩万亩良田的,经商赚的家财万贯的,这才是他们眼中的民。 他们自己就是从这些民当中出来的。 当然不能与民争利。 因为那争的是他们家族,亲朋好友的利。 朝廷一年盐税才一百来万两,可咱们只是在这两家,从他们的地窖里拿了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就已经快一百万两了,这才是大臣,全都富可敌国,天下百姓是穷的,穷得女人连裤子都没得穿,陛下是穷的,这点银子都得靠募捐,他们才是富的。 六百万两算什么? 六千万两他们也都能拿出来!” 杨丰趁热打铁继续蛊惑可怜的的泰昌,让这位现年十三岁的皇长子继续在黑化道路上一往无前。 而四十万两银子,也很快伴着徐家的哭嚎声被搬出。 “快把定国公和徐公子扶起来!” 杨丰喊道。 那些家丁上前拎起徐文璧父子。 杨丰从旁边士兵手中拿过一个刚刚裱好的劣质匾额,直接放在了他们父子的手中。 “忠臣之家,这可是皇长子的墨宝,好好收着,要传家的!” 然后他满意地说道。 说完径直转过身走了…… “哈哈哈哈……” 他边走还边狂笑着。 后面徐家父子流着屈辱的泪水,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第三家是英国公家。 还好英国公早就已经准备好。 “大胆贼子,成祖皇帝铁券在此,老夫看谁敢无礼!” 张元功高举铁券傲立门前,须发皆张一时间仿佛老祖宗的灵魂附体…… 杨丰一脸好奇的走到他面前,然后看了看他手中这块铁券,因为时间久了铁面都已经发黑,但那一行行错金的楷书还是熠熠生辉,很显然丹书铁券并不是真的红字,而且红漆估计也没法保存太久,所以都是错金的字,经历两百多年风风雨雨依旧在散发着威严。 但是…… “我不识字,谁认得这上面写什么吗?” 杨丰说道。 “小的也不认识字!” “小的们都是粗坯军汉,不识字!” …… 他后面一片哄笑。 “既然如此就直接进去吧,把夹棍都摆上,十副夹棍排开,咱们从张家小辈开始一个个夹,什么时候夹出四十万什么时候为止,赶紧把英国公请到一边,小心着点,他都一把年纪了别把他气死!” 杨丰说道。 他这话刚说完张元功就对着他摆出一副悲愤欲绝的模样,那双高举着铁券的手臂也仿佛不堪重负般哆哆嗦嗦着,紧接着铁券就真的从手中滑落,一下子砸在了自己的脚面上,可怜的英国公疼得惨叫一声,直接倒在了他脚下…… “呃,你这是要碰瓷吗?大家都看见了,我可没碰他,不到四斤重的东西都举不动,简直是愧对忠烈王在天之灵!” 杨丰一脸无辜地怒斥道。【首发.请记住网址(Www.Ltxstxt.Com)】 第九十章 仁义无双杨大帅 英国公最终也没逃过毒手。,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不过在从他家中搬出了四十万两白银之后,这天也完全黑了。 于是杨大帅押着一百多万两银子,护送皇长子返回皇宫,而对于京城衮衮诸公们来说,这噩梦般的一天终于结束 呃,开始。 明天还得更大规模呢! 京城一堆勋贵全都在家里抱头哭着等待明天的噩梦呢! 跑都跑不了啊! 京城所有城门全部关闭,京营看着任何人不得出城,同样所有坊门关闭,任何人不得出坊,入城的青壮留在外面的主要街道。 他们实际上也堵塞了街道。 饮食问题很好解决,朝阳门内全是粮库呢! 直接从粮仓搬出粮食,由朝廷委托沿街居民负责做饭,然后送到那些青壮手中就行。 后者在大街堆篝火,但不准进入各坊以防闹事。 至于那些家丁住进皇城外面的千步廊,孙暹带着李进忠等太监负责搜刮城内酒肉,然后让他们在这里面喝酒吃肉,但同样不准出左右长安门,总之这个夜晚的京城一片欢乐,到处都可以看到一堆堆篝火,俨然不夜城般。 搞得各坊如临大敌,火甲全部严阵以待防止失火。 长安左门城楼内。 “诸位!” 杨丰端着酒杯,看着被邀请过来的一帮军头们。 尤继先,张世爵,董一奎,杨元甚至还有李如桢兄弟,再加上京营的几个主要将领,如李光先,包括骆尚志,也算是很齐全了 “我这个人不吃独食。,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会弄出这六百万的,但我承诺的一人二十两是当初随我从张家湾来的那些,哪怕加上后来通州加入的,总人数也就是二十万而已。再算上城内的两万京营兄弟,最多也就是分出去四百五十万两,剩下还有一百五十万两,几位的家丁一人百两,还是会剩下一百万两。 这就是我们的。 我拿走五十万两,我后面还有天津那帮兄弟要分。 二十万归董老将军四位。 十万给骆将军与京营诸位兄弟。 剩下二十万正好拿来给那些死了的兄弟家人。” 他紧接着说道。 尤继先一挑大拇指 “杨兄弟,仁义无双啊!” 他感慨道。 他们的家丁已经有一人百两,也就是说二十万单纯他们四总兵分,杨元也被升为蓟镇东协副总兵,这样每人落五万两,而且他们在之前已经从朝廷手中榨出了不少,可以说这一趟真的财源滚滚。 其他几个,尤其是骆尚志等人也纷纷对杨大帅的仁义表示敬佩。 他们属于白捡,最多也就是战场上一触即溃,这样一人也能落上万两,已经很满足了。 杨丰一脸微笑的看着他们 “那么我很好奇,过去你们是怎么活的都像条狗的?” 他说道。 “呃!” 一帮军头尴尬地喝酒。 “诸位吃空饷我可以理解。 毕竟你们到手的军饷,估计连实际数量的半数都没有,出京少一半的规矩杨某也懂,你们不吃空饷也一样养活不了满编的部下,而且那点军饷也根本不可能养出精锐,还不如吃空饷养活少数精锐,这样既能打仗又能让自己过得快活。 可是我想问为什么,你们为何要在文官面前那么屈辱,为什么非要把一多半的军饷送到各级文官甚至宫里太监手中?” 杨丰说道。 他想在天津继续做大,就必须这些军头们在外配合。 朝廷是不会停止进攻。 最多也就是缓口气而已,但明年冬天恐怕还是会动手,而动手除非他们编练新军,否则终究还得是这些将门,大明目前无非就这几个主要将门,辽西李家一个集团,宣府董家一个集团,大同麻家一个集团。 再加上榆林集团。 榆林集团好几家,尤家,杜家,姜家这些都是。 剩下就是些武举出来的散户,比如刘綎这样的,戚继光也是武举,总之朝廷能用的就是这些,但主要对付他的肯定还是九边将门。 “杨兄弟,咱们的饷终究还是得南方出。 兄弟们都是边塞出身,边塞都养不活自己,土地干旱贫瘠打不了几个粮,还时常有胡虏袭扰杀人抢掠,想活下去就得靠着朝廷的 粮饷,咱们说是将门,说白了就是群看家护院的。 朝廷才是雇主。 咱们吃雇主的喝雇主的当然得对雇主恭敬些。” 董一奎微微一笑说道。 “懂了,赚钱嘛,不寒碜!可你们手中的刀,不也一样随时可以架在雇主头上?” 杨丰说道。 “看来杨兄弟还没搞明白,真正的雇主是谁,或者说你还没明白真正的大明江山是哪里。 九边甚至就连这京城,细算起来也都只不过是边疆要塞。 你以为这里是都城,但这里只是个皇帝御驾亲征驻扎的要塞而已,你口口声声太祖,不会不知道这里只是九王塞边的一王吧? 你说自己是开原人。 那你不会不知道开原过去也只是九王塞边里面的韩王藩地吧? 真正的大明在南方。 咱们九边甚至包括这京城都只不过是太祖设计中的边镇要塞,胡虏第一关先打九边,九边守不住再守这里,这里是中原的最后门户,运河把军需运来养着这整个防线。只不过成祖靖难之后这一王成了皇帝,王城升了皇城,可它再升也是个边疆要塞,你说我们刀架在雇主头上,可朝廷这衮衮诸公,宫里头皇帝是东家吗? 不是。 东家在南边。 皇帝和朝廷不过是东家们在北边开了个商号,皇帝的确是大东家的,但你不能因为大东家在这里就以为这里是总号了,大东家只是不愿意待在总号故此跑到北边这个分号,看着我们这些雇工给他干活仔细些,可他拿来付给我们这些雇工的银子,一样也是要从总号里拿的。 你说我们在文官面前像狗。 可雇工在商号大小管事面前不就是得像狗? 你说我们手中有刀。 可这里就是个分号,我们就算把这里抢了又如何,以后还想不想人家再雇我们了,难道我们还能把刀伸到几千里外的总号,人家总号又不是只有我们这几个雇工。” 尤继先笑道。 第九十一章 承天门前夹勋贵 很显然这老尤是个明白人 其实这里都是明白人。 但他们此时明白的还不够彻底,他们放眼南望,的确还是一片强盛,那里遍地金银,繁华似锦,但也看起来是个庞然大物,他们可以从这个庞然大物上接受恩赐,但他们不敢直接上去割肉。 他们觉得自己在这个庞然大物面前很渺小。 这也是好事。 等到他们明白彻底的时候,那就该天下大乱血染江山了。 不过现在他们也向杨丰交底了,既然他们和朝廷就是雇工和东家关系,那么银子就是最重要的,所以他们不会妨碍杨丰的,杨丰可以放心大胆的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们就等着分银子了,他们自己不会参与,但他们的家丁随便用,到时候别少了他们的份子就行。 这就足够了。 第二天。 镇远侯府。 “开门,开门,再不开门上大炮了!” 一帮如狼似虎的士兵推着弗朗机,用手中骨朵直接砸门。 然后原本紧闭的大门缓缓打开,镇远侯顾承光哆哆嗦嗦地走出来 “奉皇长子令,镇远侯顾承光父子,立刻前往承天门外待命!” 一个士兵喝道。 紧接着他看了看顾承光。 “公子呢?” 他喝道。 “犬子并不在京城,请诸位将军回去禀报杨大帅。” 镇远侯陪着笑脸说道。 然后旁边管家赶紧陪着笑脸捧上一盘金锭。 士兵咽了口唾沫,紧接着一巴掌打翻,然后抬脚将管家踹倒 “收起你们的臭钱,兄弟们,进去搜,话说小的们还没见识过侯爵夫人长什么模样呢!” 他喝道。 后面五百多人呢,而且分属好几个系统,万一有人告密,那杨大帅的百斤大刀可是会要命的,要是所有人平分这一盘金子也就是一人十两,算起来其实也就是几十两银子而已,接下来还有一百两可分,没必要为此冒险。一想起杨大帅拎着两尊弗朗机的狂暴形象,他就感觉这些金子像烧红的铁块,为了这点钱真不值得冒生命危险。 “诸位将军留步,诸位将军留步,小的忽然记起公子刚回府。” 地上的管家立刻喊道。 然后他赶紧跑进去,很快带着镇远侯公子顾大理出来。 “就知道你们狡猾,兄弟们,这金子算咱们罚他们的。” 那士兵笑着捡起一锭金子喊道。 然后乱兵们欢乐的一拥而上,迅速抢光了地上的金子,几个没抢到的心中不满,突然就盯上了顾公子的腰带钩 “别抢,别抢,我的蓝宝石啊!” 可怜顾公子就这样转眼间恍如被拔了毛的孔雀般褪去一身光彩。 而就在此时,距离不远的阳武侯府门前,一个士兵正吹着点火杆上的火绳,另一个迅速插上引信。 “我数三声,再不开门就开炮了。” 吹完火绳的士兵喊道。 紧接着他摆好点火的姿势,炮口对准了侯爵府的大门 “一,二,三!” 他毫不犹豫地点火,然后迅速跑开,就在同时大门缓缓打开,不过已经来不及了,里面的家奴刚张开门缝,立刻看到了炮口,还没等他清醒过来,那炮口骤然喷射火焰,炮弹瞬间打在门上。这扇青冈木门在炮弹撞击中猛然向后,撞得家奴惨叫着倒下,然后击穿木板的炮弹从里面阳武侯薛钲脑袋边飞过,一下子撞在了墙上。 那青砖墙碎块飞溅。 阳武侯保持着目瞪口呆的表情,机械地转回头,紧接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就像抽风般哆嗦着。 “呃,侯爷,您怎么不早出来啊,快把侯爷请出来,侯爷,皇长子请您去承天门外,还有公子呢,您不想小的们这上千号人进府去请吧?要是惊扰了夫人小姐什么的可是不好。” 那士兵笑着说道。 “快,把公子叫出来!” 薛钲几乎是哭着嚎道。 承天门。 “不是说太祖高皇帝当年把功臣都杀完了吗?这怎么还这么多,这要是太祖高皇帝当年没杀,这时候谁养得起,一个公爵就能一年捞几十万两,那么一堆公侯伯还有别人的活路吗?” 杨丰坐在女墙上愕然说道。 此刻那些士兵正押着一批批勋贵,恍如运动会的开幕式般走过五龙桥。 不过大明朝到如今居然还有这么多勋贵,的确也让他挺意外的,公爵的确就是英定成三家,但侯爵居然还有一堆,伯爵直接两位数,平常不注意,现在一搜罗有的是啊。而且这些勋贵都有世袭的官职,最次也得是世袭指挥使,实际上他们都有一大帮宗族,同样也都是指挥使同知佥事千户之类,最次也得个百户,每年全都有固定俸禄。 这要是朱元璋当年一个没杀,都传到现在,那真的就成了仅次于藩王的毒瘤。 更别说还有各种特权,依靠这些特权他们几乎控制了京城商业,甚至京城房产也绝大多数都在他们手中。 一年收租金都是巨额数字。 后面顾养谦看着杨丰背影,很想在他背后推上一把 “大帅说笑了,太祖年间的确不少功臣因罪被杀,但没杀的也大有人在,更何况成祖皇帝靖难期间,之后诸帝也都封了不少,这几十位侯伯也不算多,南都那边还有些。” 他却只能笑着说。 “还有哪些公爵?” 杨丰问道。 “剩下就是黔国公与魏国公了。” “太远了,以后再去募捐。” “倒是有一位近的。” “谁?” “衍圣公。” 顾养谦笑着说道。 杨丰看着他微微一笑,然后站起身 “兄弟们,把夹棍都摆上!” 他喊道。 然后一队队士兵从承天门内走出,抬着一副副连夜赶制的夹棍,在城门前就那么一字排开 “幸好我的夹棍足够多,五十副夹棍一起夹人,这场面何其壮观!” 杨丰站在那里张开双臂恍如诗人般高喊着。 “陛下,陛下,您睁开眼看看吧!” “陛下,老臣冤枉啊!” 下面那些入场的勋贵,一看这边夹棍摆出来,立刻明白了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一个个挣扎着试图逃离,但紧接着就被那些士兵拎住,不顾他们的挣扎哭嚎拖向那些夹棍 第九十二章 人间喜剧 “夹上,夹上,全都夹上!” 杨丰站在女墙上俨然红皇后般挥手高喊着。 “大帅,您要做什么?” “大帅,您还没说要多少啊?” 勋贵们立刻一片哭嚎。 的确,你倒是说个数啊,什么都不说直接就夹,你这样是不是太莫名其妙了啊!好歹你说个数啊,看看是银子重要还是我们脑浆重要,这也好做个选择,你什么都不说直接夹上这算怎么回事啊! “先夹上,夹上说话利索,免得你们啰嗦!” 杨丰笑着喊道。 然后那些士兵不顾勋贵们的挣扎哭嚎,就像一群撕扯猎物的斑鬣狗般把这些家伙按到夹棍,准确说其实是夹床上,用皮带绑紧了,把脑袋塞进前面的木头框子里,把那块要命的铁力木压在脑袋上,然后往上面塞进去木楔子,稍微敲一敲确保压实。 他们做这些时候,这些堪称天潢贵胄般的家伙们,哭嚎的就像案板上待宰的猪一样,还有人吓得尿了裤子,就算没尿裤子也都是涕泪横流,倒是让那些围观的军民看了场好戏。 这些可都是百年的勋贵。 不过这里面的确没有真正洪武年间传下来的。 那个的确也有不少,但都在南京,南京的各家勋贵都是洪武年间传下,包括原本被朱元璋废除,但又被后代皇帝复封的。 比如常遇春后代。 而北方的基本上都是永乐年间开始传下来的,另外正统年间也不少,但绝大多数都是世袭超过百年,尤其是靖难之初的最多,这些真的都已经接近两百年了。 这一百多年时间里,他们始终是这座城市里最顶层的居民。 皇室都封王走了。 剩下除了皇帝,可不就是他们这些公爵侯爵伯爵。 虽然后期没有实权了,但正是因为没有实权,所以无论皇帝还是文官都要在这钱财方面哄着他们,京畿的良田都是他们的,城内各种商业他们控制而且基本上都不交税,整个家族几乎人人都有世袭官职俸禄,皇帝时不时的赏赐也都少不了他们的,而且还掌管五军都督府和亲军卫可以捞钱 他们高高在上太久了。 现在突然被杨丰硬生生从云端拉了下来,而且还肆意践踏。 这时候那些已经被他们骑在头顶近两百年的军民们,才发现他们如此的不堪一击,夹棍下哀嚎的他们是如此的丑态百出。 那么 以前为什么要怕他们? 为什么要忍受他们的欺压盘剥? “好了吗?” 杨丰喊道。 “好了!” “好了!” 一副副夹棍旁喊声响起。 不得不说大明的勋贵目前数量还真不少,五十张夹床绝大多数都已经有人占了,粗略一数居然也得有近四十人,不过这可不是近四十人,这都是一堆堆的银山金山啊,此刻承天门前完全一片金光银光 杨丰直接纵身跃下,不过他手中还有生丝绳,落下两丈之后紧接着被绳子拉住,然后他松手跃下,直接走到了最近的夹棍旁 “这位是?” 他问道。 “回大帅,这是定西侯蒋建元。” 士兵回答。 “侯爵啊,侯爵二十万两!” 杨丰说道。 “大帅,大帅,我家真没有这么多银子啊!” 蒋建元哭嚎着。 “夹!” 杨丰毫不犹豫地说道。 旁边士兵立刻抡起大锤,不过一开始没真用力,实际上这个东西极其凶残,真正力气大的抡起锤子,几乎一下子就能要人命,两个士兵带着一脸邪恶的笑容同时略微一敲,然后就听见定西侯惨叫一声 “二十万,有没有,有没有!” 杨丰就像拳击擂台上的裁判般挥手对着定西侯喊道。 “大帅” “再夹!” 杨丰毫不犹豫地喊道。 两个士兵稍微加了些力气同时砸木楔子,木楔子随即向里稍微移动,同时撑着用铁条加固的木框里面坚硬的铁力木向下压,早就已经压紧的铁力木,恍如水压机般再向下挤压定西侯的脑袋。 后者立刻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二十万,有没有,有没有!” 杨丰继续嚎叫。 “有,有,有” 定西侯嘶哑着声音尖叫着。 “都堂,赶紧记上,定西侯蒋建元献银二十万两以助国用。” 杨丰朝头顶喊道。 上面顾养谦默默点了点头。 “李公公,李公公!” 杨丰喊道。 然后李进忠赶紧跑过来伺候着。 “带一千兄弟去收银子,不准骚扰侯府女眷,不准备私自拿东西,不准备贪墨银两,有违反一律处死,杨某答应你们的银子都兑现,但你们也得守杨某的规矩!” 杨丰对士兵们说道。 李进忠赶紧带着一千京营跑去定西侯府收银子。 “把这个松了,但人继续绑在这上面,什么时候收齐银子什么时候再把侯爷放了!” 杨丰指着定西侯说道。 “侯爷,您老忍着点,这东西不太好松开,小的得一点点往外敲,其实小的们也没想过还要松开,直接夹碎了反而就好松了。” 士兵一脸歉意的看着定西侯说道。 后者想象一下那场景,然后毫不犹豫地晕了过去。 杨丰没理他们之间的事情,直接走到旁边的夹床旁。 “这是?” 他问道。 “回大帅,此乃襄城伯李成功。” 士兵回答。 杨大帅饶有兴趣地看着襄城伯,后者在夹棍下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这应该是李国桢的爷爷了。 根据《国榷》记载,李国桢崇祯末年总督京营,李自成进京前已经和他暗中联络,京城防御约等于无,虽然也是气数已尽,但跟这个总督京营早就通敌也多少有些关系,李自成进京后他就没用了,反而跑到李自成面前想邀功,李自成骂他,你身为崇祯器重的京营统帅,既不能抵抗又不肯死节,还跑来干什么? 李国桢委委屈屈地回答,陛下您乃是应天之主,我就是想留着余生伺候陛下而已。 李自成回答,你连你主子都能背叛,我凭什么用你? 然后就扔给刘宗敏玩了。 “二十万两,有没有,有没有!” 杨丰突然喝道。 “大帅,大帅,老朽就是个伯爵啊!” 李成功崩溃一样哀嚎着。 第九十三章 公忠体国杨大帅 “二十万,有没有,有没有!” “大帅,你就是杀了我也没有啊,大帅,老朽真没有二十万啊,大帅,老朽愿献十万两,十万两。” “夹!” “嗷” 承天门前骤然响起了襄城伯的惨叫声。 其他那些已经被绑到夹床上的勋贵们,战战兢兢地艰难转动脑袋,用不无希冀的目光看着那里 万一襄城伯能把价钱谈下来呢? 二十万和十万也有很大的区别啊,万一他能用自己的顽强,为大家争取到这十万的差额呢?说到底杨丰就是为了银子,又不是为了要他们命,他也不可能真知道各家都有多少银子,真要是摆出夹死也没有的样子,说不定他也就真的相信伯爵们没有那么多银子了。 所以此刻襄城伯真的成了所有勋贵们的希望。 “二十万,有没有,有没有!” “大,大,大帅” “夹!” 杨丰喊道。 “有,有,有,别夹,别夹,有,我有银子!” 襄城伯发疯一样尖叫着。 然后所有勋贵们全都忍不住发出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叹息 “都堂,赶紧记上,襄城伯献银二十万两以助国用,孙公公,再来个带队去收银子的,话说咱们大明朝,真的就缺我这样的能臣,什么张江陵,严介溪,统统都不如我杨丰,大明朝到如今才有我这样的能臣,也算是社稷之福,天下之幸了。” 杨丰颇为得意地说道。 然后能臣在头顶顾总督忧郁的目光中,走向了下一个目标,而他身后士兵笑着给襄城伯松开,因为那块铁力木已经压的很紧,真的必须用凿子从里面把木楔子一点点向外敲,而每一下敲击的震动,虽然不至于让铁力木继续下压,但也清晰的传递到襄城伯脑袋上。 后者不时发出一声痛苦的哼哼,同时流着屈辱的泪水。 也可能是心疼的。 “这位是?” 杨丰问下一个。 “回大帅,此乃应城伯孙允恭。” 士兵回答。 “夹上!” 杨丰漫不经心地说道。 “别夹,别夹,大帅别夹,二十万我有!” 应城伯毫不犹豫地尖叫着。 “吔?” 杨丰愕然了一下。 他其实计划着侯爵二十万,伯爵十万的,毕竟爵位不一样,还是要分出个差别来的,至于襄城伯只是因为李国桢,所以这属于加倍了,并不是真的要伯爵都和侯爵一样掏二十万。现在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口,这位应城伯居然自己就愿意掏这二十万两了,这样看来也没必要给伯爵降价,直接就照着二十万这个标准就行了,不得不说这些家伙都真有钱。 完全超出他预期。 应城伯满脸谄媚的笑容看着他 “赶紧把伯爷松开呀,一点礼貌都不懂!” 杨丰喝道。 那些士兵赶紧给应城伯松开。 “还有谁,还有谁愿意掏二十万两以助国用?” 杨丰对剩下的勋贵们喊道。 “大帅,我愿意!” “我愿意!” 然后就是真的踊跃捐款了。 半个时辰后。 “这有点多啊!” 杨丰对着手中捐款名单笑着说道。 他的确该笑了,实际上这一次的收入就已经远超他要的。 大明朝在这里的总共十三个侯爵,二十二个伯爵,一共认捐七百万两,再加上之前的三个公爵,实际上这一次就榨出超过八百万两,不过这里面没有被他摔死的李言恭家,临淮侯家是南都的,只是在北都为官而已。明朝南北两都勋贵经常换着做官,比如襄城伯原本历史上很快就要南下,去南都做提督操江,他们做官没有限制。 过去还经常被派到外地镇守。 但杨丰的募捐理论上并没有结束,因为这只是公侯伯爵的,还有那些等级稍微低些的勋贵,比如说那些外戚和世袭的卫所将领 “要不要继续呢?” 他纠结着。 旁边孙督公笑得跟哭一样。 “督公,请移步!” 杨丰说道。 然后两人悄然走进了城楼的最顶层,而且神神秘秘地进了一个小房间,孙督公战战兢兢地看着 他,生怕他在这种地方狂性大发。 “督公,这次已经募捐到的,加上已经认捐正在运银子的,总数已经超过了八百万两,零头咱们就不算了,就算是八百万了,杨某是个说话算话的,我说过要六百万,那我就要六百万。” 杨丰低声说道。 孙督公瞬间瞪大了眼睛 “大帅的意思是?” 他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这银子是给陛下募捐的,募捐到的银子先交内库,我要六百万,内库给我六百万就行,至于内库有没有剩下的,那个就与我无关了。 督公明白?” 杨丰笑着说道。 “明白!” 孙督公继续颤抖着说道。 这是什么意思啊,这就是说皇帝也有份,杨丰拿六百万,皇帝拿两百万,居然还有这样的快乐?孙督公感觉自己都像做梦了,本来因为之前的围剿,再加上上次杨丰闹京城,无论户部还是内库,银子现在都已经快要耗尽,这一下子内库就又满了,话说他现在看杨丰简直就像浑身散发着黄金的光芒。 “大帅真是公忠体国啊。” 他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了。 “这是咱们做臣子的本分,不过现在还有一个问题,需要督公立刻去奏明陛下。” 杨丰说道。 他还得确保万历的军费不能出问题。 闹归闹,捞银子归捞银子,这些正事不能耽误。 目前辽东,西北都还在打仗,虽不是什么大仗,但也远不能说和平,无论怎样这军费还得给万历留出来。 “大帅请说。” 孙暹压抑着激动的心情说道。 “这募捐究竟还继续不继续?这京城里有钱的可不只是他们这些,连诸位阁老和督公你们,都已经捐了银子,那文武百官谁也不能少了,更何况那些外戚是不是也得捐,驸马们难道不应该掏钱?所以,我想请督公去问问陛下,这募捐是就到此为止,还是继续下去?” 杨丰说道。 孙督公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咱家这就进宫!” 他说道。 第九十四章 帝王之怒 乾清宫。 “八百万?” 皇帝陛下用咆哮般的语气说道。 “万岁爷,已经送入宫的三位公爵所捐是一百万,目前外面十三侯,二十二伯每位认捐二十万,李进忠带着京营正从各家府中搬银子,想来最多明日早晨就能全部运入宫中。且听那李进忠所说,这些银子各府都不算太难凑齐,襄城伯府中才不过一个时辰就全拿出来了,就是打开地窖直接往外搬的,里面还有没有剩下的就不知道了。 也就是向宫中运输需要些工夫,毕竟银子太多,车辆也需要筹集。” 孙暹小心翼翼地说道。 他都不敢抬头了,听着那喘气声就知道皇帝陛下此时的心情。 “朕的户部还有三十万两银子,朕的一个伯爵随随便便掏出二十万两,朕的内库还有五十万两银子,朕的一个公爵随随便便掏出四十万两,朕的江山一年岁入全折银也不过一千万两银子,朕的京城勋贵们随随便便拿出八百万两? 还不算太难凑齐? 朕还得每年给他们发俸禄,每年给他们赏赐? 朕派几个税监出去,他们就受不了说朕与民争利,说朕是昏君,说朕搜刮天下以为己用。 他们谁能告诉朕,他们这富可敌国的家业是怎么来的?” 皇帝陛下真正咆哮着。 这下子连郑贵妃都不敢说话了。 很显然皇帝陛下被刺激的有些太狠了。 他本来就是个爱财的人 当然,爱财是因为银子可以让他不受文官控制,但他也是个爱惜名声的,要不然也不至于差点要死的时候,告诉大臣说他会召回税监,还不就是想死后大臣们给他写个好名声,结果没死成就立刻食言了。 可以说他对自己敛财的行为,其实始终怀有一种羞耻感。 但又不得不敛财。 毕竟他也是个理智的人,知道不敛财就控制不了朝廷。 最终他就这样一直在矛盾中煎熬,而且为了哄着对此不满的文武百官,总是尽可能的给他们优待 官员免税额度的巅峰就是后来他搞出的。 一品京官免税万亩,就是个八品京官,都能有两千七百亩免税,说白了就是他觉得自己敛财很羞耻,但又不得不敛,然后尽量给官员点好处,你们就少骂我几句。然而现在一看,他算个屁啊,人家比他更能敛财,他又不傻,一群实际上早就没有实权的勋贵,都能一个个捞的富可敌国,就更别说那些一个个大权在握的真正重臣了。 就他还因为敛财羞耻? 用得着羞耻吗,他才敛几个啊! “万岁爷,那杨丰还问,这募捐继续不继续了,他要的六百万已经够了,多出来的算内库的,他不要那两百万,全都给万岁爷留着使用。” 孙暹小心翼翼地说道。 “继续,当然继续!” 万历毫不犹豫地说道。 “万岁爷,如此恐怕引起群臣怨恨,这些勋贵捐就捐了,毕竟也不是万岁爷的本意,他们也都明白,更何况内库也得了两百万,不如见好就收,如此也能安抚群臣。” 田义赶紧说道。 他还是能保持理智的。 现在就停了,皇帝最多挨些埋怨,毕竟那些勋贵也都明白,目前这种局面下皇帝也无能为力。 皇帝也是受害者。 他们是肯定不会真正仇恨皇帝的。 可是要让杨丰继续下去,那傻子也明白是皇帝在后面指使的,杨丰自己说了很多次就要六百万,收了八百万已经多了,还收那就不对了。 “朕有何可怕的,难道他们还敢让朕落水?” 万历冷笑道。 不过他也的确清醒了一下。 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 “告诉杨丰,外地在京为官者,无非以俸禄自给,纵有产业也多在外地,仓促之间要其捐献,过于为难,故此接下来只需向京城本地籍官员募捐,无需再向外地在京为官者募捐,另外再下旨,既然赏赐京营各军,为免厚此薄彼,连亲军各卫一并赏赐。” 他说道。 “也二十两?” 孙暹惊愕地说道。 “减半吧!” 万历说道。 亲军上直二十六个卫,理论上也是超过十万,一人十两还得一百万啊。 孙暹赶紧出去给杨丰传达口谕,田义也赶紧出去下旨赏赐亲军卫,这个不 需要经过内阁,他那里下一道中旨就行了。 “万岁爷,这一关过去,咱们可是得好好想想办法了。 其实妾身觉得,这个杨丰狂悖归狂悖,但也不是不能为万岁爷所用的,至少哪天万岁爷缺银子,他真能立时就弄来银子的,可比那些税监强多了。那些税监出去,还都骂万岁爷,他出去弄银子,要骂也是骂他,可他本来就是逆贼,又不怕别人骂,税监弄了银子万岁爷才得四成,换成他无非也就是分多少而已。” 郑贵妃这才妖娆地说道。 “可他做大又如何对付?” 万历说道。 “他得罪了那么多人,又如何能做大? 他要是真有什么野心,这些被他勒索过的还不得跟他拼命? 再说了,他所依仗的无非就是朝廷打不过他,若是陛下手中真有一支能打的军队,难道还怕他不成,九边这些将门的确靠不住,有银子立刻忘了忠心,一个个明着不跟他合伙,却让自己的家丁跟着他,都是一丘之貉。 可这大明百万军队,总不至于都和这些将门一般。 他之前带着进京的那些南兵不是就都能打吗?而且南兵家在江南,也不怕跟那些将门学,之前无非就是欠饷而已,那以后咱们不欠饷不就忠心了?戚继光没了,可他不是还有后人部将吗,就让他的后人部将再用他的兵法编练一支精锐,只要不逃跑,不投降,那别的不说,这京城就先不是他来去自如了。 只要这京城不是他来去自如,那咱们就不用怕他了。” 郑贵妃笑着说道。 “戚继光,朕为何总是要靠他?” 万历愤然说道。 “万岁爷,如今您就别再想别的了,这次咱们的确撑过去了,您难道就不怕明年他再来一趟?” 郑贵妃娇嗔道。 第九十五章 夹死了 就在万历和他的妖妃谋划未来的时候,得到了继续募捐口谕 没有口谕。 皇帝陛下怎么可能这样做? 都是孙督公自己说的,这个死太监假传圣旨,为了银子不择手段,故意怂恿杨丰继续荼毒京城。 对,就是这样的。 当然,这个秘密需要在以后需要的时候才揭开。 而现在得到了据说口谕的杨丰,立刻带着他的募捐队伍,就像抬着马克沁机枪般抬着夹床,直奔京城里的头号肥羊 “武清伯,这也是个伯爵啊,为何没把他也请到承天门前?” 杨丰看着大门上方匾额质问孙暹。 “呃,大帅,这个咱们就算了吧?” 孙暹战战兢兢说道。 杨丰的勋贵名单是由他负责提供的,但这个的确没有在名单上,他也没想到杨丰居然真不知道朝廷有多少家公侯伯爵,结果这个武清伯就免了承天门前的那场劫难,至今依然在家里闭着门自保。 “算了?” 杨丰眼睛一瞪。 紧接着他挥舞手中账簿。 “你问问这些人答应吗?” 他喝道。 “大帅,大帅,这家真就算了吧,您要的都够了,再募捐也是内库的,小的不要他们家的了,大帅,咱们换下一家,前面还有个驸马家。” “驸马都是穷鬼,有个屁油水,就他了!” 杨丰说道。 紧接着他抄起弗朗机,就像抡着根大棒子般猛然砸在大门上,两扇可怜的大门发出凄惨的哀嚎,就像无助的少女般直接张开,然后杨大帅扛着弗朗机就那么昂然走进去。后面亢奋的士兵们蜂拥而入,一副副夹床浮在头顶,仿佛浮在一片汹涌的洪流之上,就这样也被冲了进去。 后面孙督公无奈的叹了口气 “孙公公,走吧!” 顾养谦笑着说道。 孙督公忧郁地看了看他,只好跟着那些士兵一起涌入。 这是万历他舅舅家。 李太后的爹封爵武清侯,死后由她弟弟李文全减等继承。 肥羊。 肥的不能再肥的肥羊。 李家清华园为京城第一名园,据说光柳堤就修了二十里,后来被麻哥改成了畅春园,然后成了麻哥最喜欢待的地方。 这样的肥羊 “五十万吧!” 杨丰说道。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放开我,我是国舅,我是国舅,你们放开我,我要见陛下,我要见太后” 他前面的武清伯李文全嚎叫着。 然后嚎叫也没用,那些粗野的士兵才不管他是不是国舅,这两天他们已经对这些往日吓死人的名号麻木了,什么公爵,侯爵,还不都一样跟捆猪般捆在夹床上,然后想怎么夹就怎么夹?就算国舅又如何,老子一排三十多个侯伯摆在一起夹的壮举都干过,还在乎你区区一个国舅? “五十万两,有没有,有没有?” 杨丰喝道。 倒霉的武清伯还在挣扎着,没有听到他的数字。 “大帅,伯爵不是二十万吗?” 孙暹赶紧凑过来说道。 “那是外人,国舅是皇亲,能与旁人一样?陛下如今有难处,越是皇亲越要出力,那些外人都能出四十万,身为国舅当然得五十万,自己舅舅都不帮忙,如何让外人心服?五十万两,一两也不能少,国舅爷,这五十万两银子您就赶紧掏吧,不掏那就免不了受苦了。” 杨丰说道。 “你们这群狗贼,我要见太后,我要见太后” 武清伯嚎叫着。 “夹!” 杨丰喝道。 两旁士兵立刻砸木楔子,可怜的武清伯惨叫一声。 “五十万两银子,有没有,有没有?” 杨丰喝道。 “没有,我要见太后!” 武清伯继续嚎叫着。 很显然他脑子不是很清醒。 按说这个数字对他们家来说也不算多,当年隆庆一次就赏赐他家七万亩,而赐田是肯定不交税的,这还不算以后万历赏赐的,要知道万历头十年是李太后主持大局,不可能少给她娘家好处。而且李家还揽下了大量皇宫和朝廷采买,曾经因为用劣质布匹糊弄军队引发士兵闹事,可以说他们是目前最大的皇商,这李家要说实权是的确没有,但 要说这捞银子那绝对大明朝头一号。 而且从李伟到现在,李家也算是显赫三十年,一年捞五万还一百五十万呢! 就他们家这条件,一年不捞十万那真是笑话他们了。 “武清伯,您还是赶紧从了杨大帅吧?” 孙暹赶紧上前好心劝说。 “姓孙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跟这些逆贼狼狈为奸,不就是惦记我李家的银子,有本事你们夹死我,我李家的银子一两也别想,我看你们夹死我以后怎么见太后。” 李文全嚎叫着。 “大帅,大帅,二十万,二十万就行。” 孙暹转头向杨丰哀求。 “夹!” 杨丰说道。 可怜的孙督公夹在中间只能无奈的叹息。 士兵带着恶意毫不犹豫地抡起锤子,估计他们也没见这么硬气的,伴随几乎同时响起的闷响,两柄大锤狠狠砸在了木楔子上,然后就看见那两个木楔子瞬间就进去了一多半。 几乎同时武清伯发出一声不像人类的嚎叫,那俩眼珠子瞬间就鼓出来。 孙暹吓得赶紧拉开士兵,哆哆嗦嗦地伸出手试探鼻息。 还试探个屁啊! 耳鼻口都往外淌血了 “大帅,这可如何是好!” 孙督公拍着俩腿哀嚎着。 “这骨头有点不结实啊,明显是缺钙啊!” 杨丰看着死不瞑目的武清伯感慨道。 “大帅,他可是万岁爷的舅舅,太后老娘娘还在宫里呀,你这叫万岁爷如何去见太后老娘娘,闪开,快都闪开!” 孙暹哀嚎着推开那些挡路的士兵,赶紧向外面跑去。 “咱们太后还活着?” 杨丰疑惑地问顾养谦。 “大帅说笑了,太后今年才四十多岁,想来长命百岁是少不了的。” 顾养谦说道。 “兄弟们,咱们这下子闯祸了。” 杨丰一脸严肃的对那些士兵说道。 顾养谦却疑惑的看着他,很显然这个词让顾总督有些不解,或者说这个词从杨丰嘴里说出来,有些让人莫名其妙 第九十六章 气氛突然招核起来 那些士兵们和顾养谦一样茫然的看着杨丰,很显然他们也不明白, “太后的亲兄弟啊!” 杨丰痛心疾首地说道。 士兵们继续茫然 你都已经挟持过皇帝了,还怕什么太后啊,你都摔死过侯爵了,还怕什么夹死个国舅啊,咱们连三十五个侯伯一字摆开夹的大场面都有过,还怕什么夹死个伯爵啊!太后又怎么,不就是个守寡二十多年的老女人,以为咱们兄弟的刀不能杀女人是怎么着? “大帅,夹死就夹死了,咱们到如今还一个没夹死,也算是对得起皇帝老儿了。” 一个士兵讪讪说道。 士兵们纷纷附和。 “混账,这是什么话,咱们都是忠臣,又不是反贼!” 杨丰怒斥之。 旁边顾养谦忍不住终于笑出声来。 “都堂,你这是什么意思?” “大帅,老朽只是咳嗽了一声。” “我明明听见你在笑。” “没笑,的确没笑,老朽就是咳嗽而已!” 顾养谦赶紧解释。 好在杨丰也没跟他继续纠缠,接着摆出一副很凝重的表情 “你们别以为我是什么逆贼,我进京就是伸冤的,我就是被冤枉了,带着兄弟们来诉冤,这又什么不对吗?至于募捐也是出于忠心,那些勋贵如今有什么用?你们见过他们上战场吗?他们老祖宗的确跟着太祖成祖打天下,可大明朝对得起他们了,一百多年养着他们,给他们锦衣玉食,却坐在京城什么都不干,你们觉得他们值得这富可敌国的家业吗?” 杨丰说道。 “不值!” “打仗都是咱们兄弟,这些废物连刀都不会拿!” 士兵们纷纷赞同。 “对,可是陛下不好意思清理这些废物。 陛下是重感情的,他哪怕知道这些废物除了拖累国家之外,其实一点用处都没有,但为了感情依然狠不下心。 但这样下去大明就被他们拖垮了,咱们既然都是忠臣,就得给陛下做那些陛下不方便做的事情,咱们是为了陛下,为了国家,为了挽救大明江山,如今咱们一下子夹出八百万两,兄弟们分六百万,给陛下两百万,国库有钱了,以后也不会拖欠军饷了,九边的其他兄弟也不至于发不出军饷了,那打仗也立时就有精神了。 咱们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咱们是忠臣。 真正的忠臣。 事情咱们替陛下做,银子咱们替陛下搞,骂名咱们替陛下背,这天下还有比咱们更忠心的吗?” 杨丰大义凛然地说道。 旁边顾总督都傻了,居然还能这样解释?这他玛得不要脸到什么地步,不过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呸,就是在强词夺理! “对呀,咱们都是为了陛下!” “对,咱们都是忠臣啊!” 士兵们恍然大悟。 说到底潜意识里他们也不想做逆贼。 平日里听故事,看戏,受教育,都是教他们做忠臣,这样也都难免有个做忠臣的梦想,虽然银子面前这些都立刻抛到脑后,但如今能恍然明白,他们的行为不但不是逆贼,反而是真正的忠臣行为,这个新发现还是让他们非常欣慰。 忠臣! 给皇帝做事,给皇帝搞银子,替皇帝背骂名! 这不是忠臣是什么? 幸亏有杨大帅,要不然自己居然是这么忠心,连自己都不知道啊。 拷掠勋贵什么的完全是为了陛下,这些废物全杀光最好了,什么用没有还得年年领一大堆俸禄,年年捞无数银子,现在把他们的银子逼出来,让皇帝陛下拿去给九边做军饷,这真就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 至于大家自己分点这是必须的。 这么忠心还能不给赏赐? “可咱们不应该夹死国舅啊,他可是陛下的亲舅舅啊,咱们这样会让太后伤心,会陷陛下于不孝的。” 杨丰沉痛的说道。 就跟不是他下令夹的一样。 “大帅的意思是?” 一个士兵小心翼翼地问道。 “咱们去向陛下解释,向太后解释。” 杨丰说道。 士兵们面面相觑 虽然大家都不明白,但的确是有几分道理 。 之前的确拷掠勋贵了,可终究没有闹出人命,再说那些勋贵都是外人,这国舅可是陛下的亲舅舅,大家都是忠臣,怎么夹那些勋贵都是为了陛下,可夹死陛下的亲舅舅,这很明显不能说是为了陛下。 “可大帅,这里怎么办?” 一个士兵突然指着夹床上的国舅爷说道。 这时候国舅爷的三个儿子,都已经在那里哭丧了 “当然是继续了,要是咱们没弄出五十万两银子,那不就是说咱们错了吗?要是有五十万两银子,那就是国舅爷贪财吝啬,不舍得捐款,咱们才一时失手夹死他的。” 杨丰喊道。 “对,你们家的银子在哪里?” “兄弟们,把三位公子夹起来,让他们交出所有银子,看看是不是咱们的错!” 士兵们瞬间亢奋了。 然后他们像饿狼般扑向三位公子。 “越多越好,越多越证明咱们没错!” 杨丰在混乱的人群中高喊。 旁边顾总督彻底傻了,完全凌乱了,哪怕是老狐狸,此刻也感觉自己的世界是如此的魔幻。 这他玛都是什么鬼逻辑啊! 但可怜三位公子,紧接着也被按到夹床上,不过他们明显已经崩溃了,只能哭嚎着高喊他们愿意掏银子,然后被士兵们押着开始打开府中一处处地窖,迅速搬出他们的存银,因为实在太多,甚至不得不弄来专门称粮食的大称和麻袋,就像堆粮食般把一麻袋一麻袋的银子堆积着。 很快士兵们完成了搜刮。 “大帅,一百六十万两白银,三十万两黄金,不算宝石什么的,光这些金银就得值三百多万两银子。” 负责汇总的士兵报告。 “三百多万两?” 杨丰一脸震惊。 紧接着他就勃然大怒 “他家有三百多万两银子,咱们要五十万都宁死不给,这样的死有余辜,走,带上这些金银,咱们去让陛下和太后看看!” 他吼道。 “走,兄弟们,去见陛下和太后!” “玛的,真是守财奴!” 第九十七章 是忠臣就要舍身报国 亢奋的士兵们蜂拥而出 话说从他们身上真的看不出有什么请罪的觉悟啊!那架势倒是更像准确去皇宫洗劫一般。 “大帅,老朽实在不懂大帅此番究竟为何?” 顾养谦壮着胆子问道。 他其实也看出来了,杨丰狂悖归狂悖,但真不是那种残暴军阀,这家伙不但不是那种嗜杀成性的,反而始终在尽可能的控制局面,荼毒勋贵的同时,还在最大限度确保秩序,不至于在京城制造一场浩劫 当然,对勋贵们来说的确是一场浩劫。 但是,老百姓没影响。 直到现在杨丰还严令那些青壮不得进入各坊。 倒是那些京城百姓跟着得了不少好处,尤其是那些沿街的,这些青壮饮食都是他们供应,粮食是朝廷给的,而劳务费也是孙公公拿出银子,李进忠带着一帮太监负责 反正皇宫里堆满了银子。 而京营则控制了所有城门,至今城门还是关闭,外面的人不准进城,而且有巡逻队专门抓捕趁机为非作歹的,毕竟京城里面也有不少歹人,实际上这座城市匪患不断,最多时候一次抓捕数百隐藏寺庙的盗匪。包括搜刮那些勋贵家的银子也是京营为主,而那些家丁与其说是一起,还不如说是被杨丰故意拆分开,然后由京营盯住了防止作乱,这些京营基本上都是京城本地和近郊的,他们是不会允许外人在自己家园作乱的。 以顾养谦这种老狐狸的眼力,当然能看出杨丰在努力控制混乱的规模。 他不想死太多无辜。 甚至就连那些勋贵真的也没有夹死的,虽然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些家伙屈服的足够快,但的确没有被夹死的,而武清伯是唯一一个,但此事无论怎么看杨丰都像是故意的。 他应该和武清伯没什么仇。 至于请罪 那就更是莫名其妙了。 你连皇帝都敢挟持,还怕夹死个国舅? 你现在就是进宫夹死皇帝他妈,估计皇帝也只能说他妈寿终正寝。 所以哪怕以顾总督的头脑,也真的被杨丰搞懵了,他完全猜不出这个家伙的用意何在了。 “都堂,看来你们还是对我有误会。” 杨丰摆出一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者谓我何求的姿态长叹一声。 顾总督呵呵一笑。 “我真不是什么逆贼,我也真没想过造反,我就是想让这大明朝一切回到本来应该的样子,做官的不贪赃枉法,勋贵不蛀空国家,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当兵的奋勇杀敌然后受人尊敬。 我的手段的确让你们觉得狂悖。 但大明朝到了今天,不下狠手已经不行了,大明朝需要的是雷霆风暴般的变革。 而不是张居正那样的裱糊。 可是就我本心而言,我的目的始终很纯粹,就是让大明恢复太祖盛世,恢复朗朗乾坤,让四夷宾服,如成祖之时皆俯首阙下。 就这么简单。 我对皇帝陛下,对大明的忠心始终不变。 这种事情皇帝不方便做,你们这些做官的不会做,既然这样那我就甘愿顶着天下之怨恨,为陛下扫清宇内,我这是舍身报国,但夹死国舅,让陛下为难,让太后伤心,这真是不对的,我是真心向陛下和太后请罪的,还请都堂帮忙给我写一份请罪的奏折然后递上去。” 杨丰说道。 那形象俨然就是赤胆忠心。 “此事容易,老朽这就写。” 顾养谦笑着说道。 紧接着他们找出笔墨纸砚,顾总督洋洋洒洒,迅速给杨大帅写了一份请罪的奏折,内容当然是据实上奏,杨大帅带着部下来为皇帝募捐,没想到国舅武清侯过于吝啬,守财奴性子,死活不肯帮陛下,然后杨大帅和部下士兵出于对皇帝的忠心,行事急躁了一些,再加上武清伯年纪大了骨质疏松 好吧,就是骨质疏松。 这个词还是杨大帅教的,甚至他特意解释了一下什么是骨质疏松,顾总督也是学问渊博,医学也是略懂,立刻就明白这的确是的。 总之一不小心就把武清伯夹死了。 但这的确不是杨大帅的责任,因为武清伯家的金银已经清点出来,他不但有能力掏这五十万,而且再掏几个五十万都毫无压力,无论身为元舅至亲,还是身为陛下之臣,这样都是不对的 总之就是这样。 “然后再怎样?” 杨丰拿着奏折一脸谦虚的问道。 “送通政司,由通政司交司礼监,由司礼监上呈陛下,不过以大帅与诸位公公的交情,直接给田公公就行了。” “不,不,还是走程序,我们都是奉公守法的,要按照规矩来,就请都堂帮我送到通政司,另外若是按照规矩,上了这份奏折之后该怎样?” “那就只能是素服待罪了?” “何为素服待罪?” “把官印留在衙署,事务交给副手代理,自己回家闭门换上素服等候陛下裁决。” “那好吧,我就找个小房子等陛下裁决吧。” 杨丰满意地说道。 说完他就那么带着一身萧索孤零零地走了 顾养谦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感觉好像哪里不对 “大帅,那些士兵和青壮怎么办?” 他惊叫道。 “我已是待罪之身,这些你找我干什么?” 杨丰头也不回的说道。 顾总督瞬间傻眼了,紧接着他一脸悲愤,哆哆嗦嗦从嘴里蹦出一句乡音 “都堂,你这么大年纪不能说脏话,杨某走南闯北,还是能听懂几句的。” 杨丰说道。 说完他就那么消失在了人群 他刚走不到一分钟,孙督公骑着马跑了过来,一脸焦急的冲到顾总督面前滚下马。 “他呢?” 他说道。 顾总督用忧郁的目光看着孙督公。 “杨丰呢,太后召见,说是要给他赐婚!” 孙督公急切的说道。 “待罪去了,请督公将请罪奏折交通政司。” 顾总督心如止水般把奏折给他。 “去哪儿待罪了?” 孙督公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这个老朽就不得而知了。” “什么,你不知道?那这满城的乱兵刁民谁来管?” 孙暹傻了一样惊叫着。 第九十八章 皇宫里的恐惧之夜 慈宁宫。 “他到底要干什么,他要的不是都给他了吗?” 万历崩溃一样嚎叫着。 此刻他真的都快要崩溃了,在这个逆贼面前,他总是感觉自己时刻都处于失控的边缘,皇帝陛下真的很想对着这个逆贼发出咆哮 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要做董卓就痛痛快快的,要做曹操也痛痛快快的,哪怕你就是要做朱温也干脆点。 你就别再一遍遍折腾了! 还请罪? 你请个毛的罪啊! 我又没怪你,你用不着请罪啊! 我向你请罪还差不多,是我舅舅不懂事惹你生气,我给你赔不是好不好,你要是喜欢我还可以给你个美女,妹妹的确是没有了,女儿你要喜欢可以等几年再说,但郡主什么的要多少都有,总之只要你开心就好。 可是 你别跟我玩隐身啊! 你隐身了留下这烂摊子谁收拾? “陛下,慌什么?” 坐着短榻上数着念珠的李太后缓缓说道。 她今年其实才四十九,因为保养很好看着也就四十出头,作为一个经历了足够风雨,甚至曾经执掌国家十年的女人,她明显比她儿子沉稳,在万历跑来向她禀报说杨丰夹死她弟弟之后,她毫不犹豫地下旨召见杨丰,然后要亲自给杨丰赐婚 不就是弄死个兄弟嘛! 和儿子比起来,兄弟算个屁! 别说是把她弟弟夹死,就是把她弟弟全家都夹死也无所谓。 杨丰明摆着是就故意的,故意夹死她弟弟来向皇帝示威,既然这样咱们就立刻低下头,给足他面子,夹死是她弟弟活该,她不但不会生气,还会给他赏赐以示感谢。 对,就是感谢! 但杨丰居然玩这一手也的确让她措手不及。 “宫门都关了吗?” 她问孙暹。 “回圣母老娘娘,所有城门都关了,奴婢还召集了些亲军卫登城,又把万岁爷的赏赐加倍给了他们,只是亲军卫多年未曾操练,真要是出了事,也说不上能不能顶用。外面是几十万乱兵和刁民,尤其是那些总兵的家丁,京营,全都在里面,这些人比亲军卫能打,另外亲军卫的家人也在外面,奴婢就怕他们顾及家人会逃跑。” 孙暹几乎是欲哭无泪地说道。 外面是几十万人啊! 这要是乱起来那整个京城就完了。 之前他其实也明白,杨丰闹归闹,但也压得住这些乱兵和刁民。 尤其是那些家丁们,这可都是积年的老匪,在外面抢掠都是惯了的,谁不知道这些边镇家丁是什么货色,能这么老实还不是被杨丰拎着弗朗机的形象震慑住了。 别说他们的那些总兵。 真要是有银子可抢,这些总兵也压不住他们。 家丁是什么? 就是李如松都得把家丁当大爷伺候着。 要钱给钱,要女人给女人。 家丁们要是真被勾起贪欲,就是非要放手抢,那这些总兵们估计唯一选择就是立刻把手一挥 去吧! “杨丰失踪的消息可曾传开?” 李太后接着问道。 “暂时应该还没多少人知晓,顾养谦哄着那些士兵,说杨丰有事先去办,要不然武清伯府中那些金银也不可能安全运到宫中。” 孙暹说道。 他和顾养谦反应还是很迅速。 杨丰是突然离开,士兵们也几乎没有知道的,顾养谦此前一直跟着杨丰,那些士兵们也没怀疑他,他们先哄着那些士兵把原本运输的银子送进宫,同时太后懿旨说武清侯是咎由自取,不但不会怪罪还会给杨丰赐婚。 这才暂时哄住他们。 但问题是谁也不知道能哄多久,那些士兵早晚会发现异常的。 “给他们发银子遣散如何?” 万历突然说道。 “万万不可!” 李太后和孙暹几乎同时惊叫。 “糊涂,那外面是几十万头狼。 如今还能忍住就已经不错了,你还敢拿块肉去撩拨? 你把银子一拿就真乱了。 此刻上千万两银子在宫里堆着,他们凭什么要老老实实一个个按之前定的数目领,而不是那些能打的家丁直接冲进来,自己先装满口袋?还有城里那些原本没有份子的,他们凭 什么不跟着一起冲进来抢? 这时候不但不能发,还得严密防守别让他们记起这茬。 外面的就别管了,爱怎么乱就怎么乱去! 先哄住那些亲军卫,让他们守住皇城,再给杨元等人下旨,给他们想要的封赏,然后让他们出去尽量安抚住那些家丁。” 李太后说道。 她还是清醒的,这时候真不能发银子。 发银子就是刺激那些乱兵。 尤其是那些家丁们,之前有杨丰在而且他立下了明确的规矩,因为都怕他所以都接受他的规矩,可现在没有了杨丰,那他的规矩也就不用管了,既然没有规矩了,那当然是谁有本事谁拿。 明明自己的本事能抢一千两,那为什么非要拿一百两? 还有京城那些原本没有份的,他们凭什么不抢一份? 那时候真就是抢了。 更何况京城又不是只有皇宫里面等着分的这些银子,内库,户部,还有那些豪门贵族,富商大贾家里,有银子的地方多的是,既然要抢了,难道就不能把他们也抢了?最终结果就是所有人全参与抢掠,可以说只要拿出银子,那立马就是京城毁灭。 现在京城就是个火药桶,拿出银子就是往桶里扔个火把。 李太后紧接着看了看万历 “按理说你已经亲政多年,我也不该再管这些事,但如今闹出这个模样,这以后真得好好整肃,我就不明白了,蓟镇那些南兵当年明明是最忠心的,你是如何把他们也变成一群乱兵?” 她说道。 “孩儿无能,请母亲责罚。” 万历低着头说道。 “责罚,你都亲政十几年,我还如何责罚?” 李太后怒道。 这时候外面一阵说话,紧接着李进忠走进来跪倒 “禀圣母老娘娘,万岁爷,外面那些人在四处抓捕朝中文武百官,说是要让他们给杨丰伸冤。” 他战战兢兢说道。 万历脸色一变 “别管外面,守好皇城就行,随他们便!” 他妈立刻喝道。 第九十九章 河阴之变?白马之祸? 顺天府衙。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老朽还有伤,老朽还有伤!” 顺天府尹钱藻哆哆嗦嗦地哀求着。 当然,他上次被踩踏的伤早好了,无非就是被人在脸上踩了一脚而已。 倒是为此还得到了圣旨褒奖,荫一个孙子入南京国子监,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而此刻他正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士兵簇拥着,其中两个直接架着他胳膊,因为身材相对矮小,他在两个彪形大汉手中架着,甚至双脚都够不着地面,可怜在这寒冷的冬夜,他连衣服都没穿好,就这么被架出卧室,外面刺骨寒风让他不停哆嗦着。 后面是他小妾的尖叫。 叫的他一阵心痛,可怜才十八岁如花似玉的年纪啊! “府尹大老爷,我们误伤国舅老爷,害得大帅不得不待罪,如今想请府尹大老爷去给大帅向陛下求情。” 一个士兵笑着说道。 “你们要干什么,老爷,老爷” 后面小妾继续惊慌的尖叫着。 “叫什么叫,就是拿官服又不是扒你衣服,再叫把你一起带回军营!” 然后一个呵斥声。 “各位军爷,陛下不是下旨说大帅无罪吗,这又何需老朽去求情?” 钱府尹终于松了一口气,然后堆着笑脸哀求。 “要你去就去,哪里来那么多废话!” “快点,给府尹老爷把官服拿来,请府尹老爷去承天门!” 后面拿衣服的士兵赶紧递过官服,期间还伴着小妾的哭啼,也不知道是吓得还是委屈的。 这些粗坯也不懂伺候更衣,直接给钱府尹胡乱套上,官帽往脑袋一扣,歪歪扭扭仿佛戏台上的丑角般,就那么直接架着出门,刚出后宅就正好遇上同住府衙的府丞也被拎出来,然后两位大老爷相视苦笑。实际上不只是他们两人,这座府衙里所有官员都在被拎出来,数以千计的士兵就像扫荡的狼群,在这座原本应该威严的官衙搜捕着官员。 女人的尖叫声,愤怒的喝骂还有挨打的惨叫,在这座原本只应该打那些刁民的官衙回荡。 很快钱府尹等人就被拎出大门。 他们一直被押到旁边安定门大街上,紧接着就看到不远处大批士兵在月光下走来,里面还有一大群官员和儒生,就仿佛被金兵押送的大宋衮衮诸公般,在那里垂头丧气走着。 其中不少人不但衣冠不整,甚至连鞋都没穿,边走边被路上石子硌的痛叫着。 其中一个估计是叫的惹人烦,旁边士兵直接一耳光抽过去。 然后他也就捂着脸闭嘴了。 “淑吾公,不想淑吾公亦遭此难!” 为首青袍官行礼说道。 “叶司业,天下宁有此事耶?” 钱府尹悲痛地说道。 旁边士兵忍无可忍,直接一巴掌抽他脑袋上 “还他玛拽文,还不赶紧走!” 他喝道。 可怜的钱府尹猝不及防,一下子被抽的摔倒在地。 叶司业赶紧上前扶起他,后面那些儒生们愤然鼓噪,旁边押送士兵立刻一顿拳打脚踢,还有人抡起刀鞘乱砸,然后儒生们一片鬼哭狼嚎,在喝骂声中紧接着全老实了。 这些都是国子监的,就在府衙东北隔着条街。 叶司业扶着钱府尹,就仿佛正在走向刑场的勇士般,拖着两只光脚在冰冷的大街上走着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然后他开始念正气歌。 但他刚念了两句,突然看着前方十字街口一个人骑马走出黑影,肃立在街道上看着他们 “杨,杨,杨大帅!” 钱府尹仿佛看到亲人般惊喜的喊道。 “你是在喊我吗?你认错人了,我姓王,我叫王跃!” 嘴上象征性贴了几根胡子的杨丰,坐在马上一脸纯洁的说道。 “杨大帅说笑了,老朽如何不认得大帅。” 钱府尹陪着笑脸说道。 “简直胡言乱语,某姓王名跃,如何就成了杨丰,大老爷虽然惯于嫁祸,但也不能凭空污人清白,诸位兄弟,你们说我是谁,是杨丰还是王跃!” 杨丰喊道。 “王跃!” 所有士兵异口同声地高喊着。 然后这些粗坯们终于忍不住了,一个个立刻哄笑起来,而钱府尹等人傻 了一样看着杨丰 然后他们就那么看着杨丰向旁边一伸手。 旁边一个士兵笑着把一面旗帜递给他,杨丰随手把旗帜插在自己背后,夜风中这面长条状旗帜猎猎,上面赫然写着五个大字 “我不是杨丰!” 杨丰伸手指了指自己头顶。 “这样应该就不会有人认错了!” 他紧接着满意地说道。 那些士兵们再次哄笑起来,然后他就那么掉转马头,沿着大街向南策马狂奔而去 “哈哈哈哈” 他的狂笑在夜风中飘散。 “快走,都他玛快点,再磨蹭小心鞭子!” “快走!” 后面士兵呵斥着钱府尹等人继续向前。 紧接着他们左边的东直门大街上,大批士兵押着永康侯一家走来,而他们前方的大兴县衙方向,大兴知县等人也被押出,实际上站在这十字街口四下张望,都能看到一队队士兵,还有被他们驱赶着走出的官员们。而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各种混乱的声音也在隐隐传来,很显然整个京城都一样,这座城市里所有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高官显贵们,全都在被这些乱兵驱赶出来。 至于驱赶出来之后 钱府尹一脸惊恐地看着叶司业。 估计此刻河阴之变,白马之祸等名词正在他脑海中滚动播放。 叶司业苦笑着摇了摇头,示意他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 忽然他们后面一阵混乱,他俩赶紧转回头,就看见人群中一个青袍官突然冲向旁边低矮的坊墙,并且以很矫健的身姿直接爬了上去,但就在同时,一声破空的响声,下一刻一支箭正中他后背。 倒霉的青袍官惨叫着跌落回来,就像死狗般砸在街道上抽搐着。 “跑啊,我看是你们手脚快,还是老子的箭快!” 一个执弓的士兵笑着说道。 叶司业无奈的长叹一声,然后扶着腿软了的钱府尹,在两旁士兵的喝骂中继续艰难地向前 第一零零章 冤枉啊!(今天五章,求首订) 背后插着我不是杨丰的旗帜的杨丰 这的确很丧心病狂。 总共贴了十几根胡子,他居然就认为自己可以乔装成别人,但这京城几十万万士兵和刁民却一致确认他就是王跃。 什么杨丰? 谁敢说他是杨丰? 既然眼睛不好使那就别要了! 所以大家眼睛都好使,所有他也就只能是王跃,然后他就这样在混乱的京城策马狂奔着,在那些被押出来的达官显贵们面前招摇而过,让他们看着他背后的旗帜知道他的身份,避免出现认错了这种尴尬的事情,毕竟认错了是要死人的,而他可是慈悲为怀的。 另外其实主要是为了震慑那些士兵,确保城内秩序不会真正陷入混乱。 这一点很重要。 就这样到天亮时候,城内所有能被人想起的达官显贵们,全部被士兵们押到了承天门前。 当然,肯定有漏网之鱼。 但至少百分之九十都被驱赶到了过来。 这时候天色已经变了,甚至阴云密布的天空中,都开始飘落零星的雪花,寒风中无数锦衣玉食的达官显贵们,就那么瑟瑟发抖着拥挤在承天门前,在他们周围是凶神恶煞一样的士兵,就连弗朗机都在旁边架起。那些家丁更是直接骑上了他们的战马,在五龙桥南边端着长矛严阵以待,摆出一副一言不合就玩铁骑践踏的架势。 吓得前面衮衮诸公们不断回头看着。 然后杨丰就这样背后插着大旗从长安左门进入,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中,一直疾驰到御道上停下。 “拿我的大喇叭!” 他喊道。 一个士兵立刻抱着特制的超大号铜皮喇叭递给他。 “前面的人都听着,我们杨大帅公忠体国,为了给皇帝陛下办事,那可以说是奋不顾身,只要是能对陛下好,那从不考虑对自己会怎样,结果带着兄弟们为陛下募捐时候,一不小心误伤了国舅老爷。 当然,主要是国舅老爷骨头酥了。 好日子过久了,骨头都难免有点酥,想来诸位老爷都懂的。” 杨丰喊道。 然后前面一片安静 “懂不懂啊!” 他猛然大吼一声。 那些列阵的骑兵立刻鼓噪起来,其间还夹杂战马的嘶鸣。 “懂,懂!” “下官都懂!” 衮衮诸公们吓得赶紧说道。 “果然都懂!” 杨丰笑着说道。 周围立刻一片哄笑,很显然大家都明白这意思。 “既然诸位老爷都懂,那也都明白大帅的冤屈,可是如今大帅已经上了奏折请罪并等候陛下圣裁,咱们既然都知道大帅是冤枉的,那咱们就不能袖手旁观,我们这些当兵的人微言轻,诸位老爷都是朝廷重臣,故此只能请诸位老爷来帮我们向陛下解释。 行不行?” 杨丰继续吼道。 “行!” “行!” 衮衮诸公们有气无力的说道。 都他玛快冻死,这时候还不知道多少在咒骂这个恶魔的。 “大点声,我没听见!” “行!” 杨丰满意的点了点头。 “那就赶紧都跪下,一起向宫里喊冤,请陛下出来!” 他紧接着吼道。 然后那些拎着鸟铳的士兵向前,开始用枪柄抽打后面的衮衮诸公 “跪下,都跪下!” “都跪下喊!” 他们边打边呵斥着。 衮衮诸公们只好一脸屈辱的跪下,不过这么多人也难免有几个硬骨头,里面有几个就是站在那里装没听见。 “自古岂有不死之人,某饱读诗书岂能受汝等逆贼折辱!” 其中一个愤然喝道。 然后他这话刚说完,就听见嗖嗖的利箭破空声,下一刻他就变成了刺猬。 杨丰微笑着一摊手 剩下还没跪下的毫不犹豫地全都跪倒,可以说整个承天门前到五龙桥这一块全都是跪倒的衮衮诸公,红的,青的倒也很斑斓,至于绿的肯定没有,杨丰还不至于对绿的感兴趣,那些国子监的监生也是青袍,虽然他们身份肯定不够,但作为京城儒生的最主要集团,他 们还是不能少了的。 “喊啊,喊冤啊!” 杨丰举着喇叭筒就像个严厉的教官般喝道。 “冤枉啊!” “冤枉啊!” 可怜衮衮诸公们只好跪在那里喊冤。 “对,声音要大一些,要充满感情一些,你们是不是对杨大帅不够朋友?要喊的声情并茂一些,要感动上天,你们看,这上天真被感动了,下雪了耶!” 杨丰喊道。 天上真的下起大雪了。 可怜衮衮诸公们估计此刻也真的悲从中来,那喊冤声真的声情并茂起来,为了互相温暖,他们也在不断挪动着尽量靠紧,这里面不少真就是被从被窝里面拖出来的,身上也就是套了件官袍。尤其是那些赤着脚的,踩在承天门前这片石板的地上,全都冻得快麻木了,他们就像南极暴风雪里的企鹅般尽量拥挤着,不时有人在外圈受不了向里面挤。 “喊的大声些!” 杨丰吼叫着。 这时候杨元悄然凑到他身旁 “这雪真不像是给杨大帅下的。” 杨元看着这场面感慨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是给杨大帅难道是给他们?” 杨丰说道。 前面几个官老爷估计听到了这句话,回过头幽怨的看着他。 “再跪下去,估计事后得死一成,你不过是想让他们以后警醒些,何必非要他们性命。” 杨元说道。 杨丰其实早就跟他们打好了招呼。 但他们也很乐意趁火打劫,昨天晚上他们几个军头全都加官进爵,杨元已经加到了左军都督府右都督,单论品级已经和李如松平级,后者也仅仅是个中军都督府左都督,董一奎加到了左都督,原本的总兵都不变,然后分别荫子孙锦衣卫世职,赐飞鱼服之类也少不了。 前面那些官老爷用感激的目光看着他 “那就死吧,不死几个如何让他们长记性,都看什么,还不接着喊,告诉你们,陛下什么时候出来你们什么时候停下,陛下要是不出来,你们都给我一直喊到死!” 杨丰很凶恶的喝道。 第一零一章 风雪承天门(第二更,求首订) 慈宁宫。 “王跃?” 万历一脸愕然。 他几乎是在这里一夜未眠。 “万岁爷,其实就是那杨丰,奴婢在城墙上看的真切,他还故意弄了个旗帜写着我不是杨丰,就那么站在承天门外,逼着被抓的文武百官跪在承天门外给他喊冤,说是要请万岁爷幸承天门。” 李进忠小心翼翼地说道。 最近他倒是颇受重用,虽然交给他的几次任务都不能说办好了。 但是 也没办坏啊! 遇上杨丰这样的,只要没办坏那就是办好了。 更何况他还肯冲在前头,让人觉得比较单纯,所以昨晚他被孙暹安排在承天门留守,带着帮拼凑起来的亲军卫,也算是顶在最前线的,这样一旦出事也能给里面几道门争取时间,在杨丰搞出文武百官大伏阙之后,他立刻跑来报告了。 “他这是何意?” 万历也被杨丰搞懵了。 孙暹,田义,陈矩,卢受等此刻在这里的大太监们也都面面相觑。 万历都已经下旨赦免他了,那他现在还喊个毛的冤,更何况他用得着这么麻烦吗?如今这京城可以说完全都在他控制下,别说什么喊冤,他就是进来把皇帝踢到一边,皇帝都一样无可奈何。 尤其是还搞出群臣伏阙就更莫名其妙了。 还伏什么阙啊,你直接打开承天门进来就行,你又不是没这样干过,明明是个董卓,干嘛非要装什么纯情啊! “万岁爷,奴婢倒是有些愚见。” 李进忠战战兢兢说道。 “说!” 万历说道。 “奴婢觉得,那杨丰对万岁爷并无不敬之心。 上回之事就不说了。 无论他做了什么,最后终究未曾失礼于万岁爷,而且还老老实实的去了天津,可见他对万岁爷尚有敬畏,无论如何狂悖,终究不敢失了臣礼。 这次算起来是朝中诸位大臣先招惹了他,他进京更多是报复,可即便如此,也依旧没敢失礼于万岁爷,相反还把银子先送进宫,再由万岁爷赏赐外面军民,看他行事手段,的确称得上放肆,可万岁爷想想,他在这大节上可曾失礼? 他的确拷掠勋贵。 可他拷掠勋贵的理由,难道不是帮着万岁爷? 甚至事先他还请旨了。 拷掠出的银子,也得先进宫入内库,算是万岁爷赏赐军民的。 他此时就算直接带着乱兵血洗京城这些豪门显贵又如何,难道京城还有谁能阻挡他?可他并没这样,反而始终压着那些乱兵,免得他们在京城作乱。 他终究畏惧天威。 两百年天子,终究不是他一个狂徒敢无礼的。” 李进忠跪在那里说道。 “你倒是有几分见识!” 万历傲然说道。 很显然他对这个答案比较满意。 就是嘛! 两百年天子岂是他一个狂徒敢无礼的? “万岁爷,奴婢觉得,他此番就是找借口羞辱群臣而已,如今他估计也发泄完了,他想请万岁爷幸承天门,也就是想借万岁爷天威,将此事做个了结。” 李进忠忙说道。 “对,万岁爷,奴婢也是这样想的。” 孙暹赶紧说道。 “那朕就去给他个了结!” 万历冷哼一声然后说道。 说完他就要走 “慢着!” 后面一直数念珠的李太后突然说道。 万历疑惑地看着他妈。 “如今外面正下着雪,出去受了风寒如何得了?” 他妈说道。 李进忠立刻醒悟。 “万岁爷,是奴婢该死,奴婢光想着这事了,却忘了外面正下雪,万岁爷龙体为重,还是先等等雪停了,或者小些了再出去也不迟,左右外面也不是什么大事,那杨丰也不是不懂分寸的,更何况董老将军等人也在外面安抚,一时半会还不至于出什么意外。” 他赶紧说道。 当然,外面跪着的那些衮衮诸公们就被他忽略了。 让他们继续跪着吧,也算是长长记性,把国家搞成这个样子难道光是皇帝的责任? 承天门外。 “冤枉啊!” “冤枉啊!” 风雪中衮衮诸公们有气无力地喊着。 这时候雪已经不小了,地上都已经完全白了,而这些因为取暖密密麻麻靠拢在一起的达官显贵们,身上头上同样也被积雪覆盖,真就像暴风雪里的南极企鹅们。 “大点声,没吃饭吗?” 杨丰还在后面凶神恶煞般吼着。 “杨,王壮士,他们的确未曾吃饭,不如先给他们些饮食,陛下在后面深宫之中,就算消息送过去,再到这里也需些工夫。” 顾养谦陪着笑脸说道。 他倒是逃过了这一劫,昨晚他和李进忠一起在承天门防守。 实际上也不光是他,内阁几个阁老也逃过了,他们在内阁留守,这些都是老奸巨猾的,很清楚宫里才最安全。 所以此刻阁老们都在承天门上。 而顾养谦作为和杨丰渊源最深的 虽然在他看来那都是孽缘,但作为杨丰的直属上级也没别的选择,只能在阁老们的逼迫下出来求情。 像此刻这样跪下去,事后死一成那真不是夸张的。 就像杨丰说的,这些家伙都是锦衣玉食惯了的,那骨头都稣,本来就没受过苦,其中不少更是一辈子都在富贵荣华中泡大的,这种风雪中赤着脚穿着单薄的衣服,就是直接在现场冻死都不稀罕啊!这可绝大多数都是文官,尤其是还有国子监那些士子,杨丰夹死勋贵他们只会幸灾乐祸,但这一次要死的可都是他们自己人。 “什么吃喝?地上不是有的是雪吗?他们可以吃雪啊!既然衮衮诸公们能把国家治理到老百姓吃草,那他们饿了就吃雪好了!” 杨丰说道。 “呃?” 顾总督忧伤地闭嘴了。 这时候前面的企鹅群里一阵骚动 “大帅,一位御史老爷昏过去了!” 一个拎着鸟铳监督的士兵喊道。 “装的,不用管他,都给我大点声,让他们振奋些!” 杨丰喝道。 那些士兵们哄笑着举起鸟铳,朝着衮衮诸公们头顶扣动扳机,硝烟和火光喷射中,密集的枪声在这片封闭的城墙间回荡 第一零二章 天街冻尽公卿骨(第三更,求首订) 雪越下越大。 跪倒在承天门前的人群中,越来越多撑不住倒下的。 他们衣衫单薄,他们身体虚弱,他们也很饿,脚下是冰冷的石板,身上是冰冷的积雪,寒风在头顶呼啸着,膝盖下面积雪被热量融化,然后又被严寒冻结成了冰,让他们仿佛跪在寒冰上。 他们身上的热量就这样在不断流失。 因为失温而昏迷的人越来越多,如果得到及时救治还不致命,但可惜他们得不到任何救治。 那个恶魔一样的男人就在后面。 周围那些凶神恶煞一样的士兵还在不断开枪 “残忍吗?” 杨丰问顾养谦。 顾养谦很勉强的嘴角抽动一下,算是做出个回应的笑容。 他能说什么,他还能说什么,杨丰荼毒士绅时候他没说话,杨丰拷掠勋贵时候他没说话,现在杨丰迫害大臣了他还能说什么啊! 继续闭嘴吧! “那就告诉总督老爷,你们哪一年不是这样过冬的?” 杨丰对旁边的士兵们说道。 “大老爷,小的们过去年年都是这样捱过冬天的,鹅毛大雪的北风里住着四处漏风的破棚子,全家就一床烂棉被,盖不过来就往身上堆草,第二天起来能从棚子里扫出一堆雪,小的女人生了五个孩子,冬天冻死饿死四个,小的年年都这么过,老爷们凭什么不能过几个时辰?” 一个士兵带着悲怆说道。 “去年最冷的天,小的一家六口第二天起来还活着一半,老爷们身上至少还有像样的衣服,小的们冬天就裹着破麻袋,老爷们还嫌不够吗?” 另一个士兵说道。 顾总督继续僵硬的做着微笑的表情。 “那就给他们换上破麻袋!” 杨丰说道。 那些士兵愣了一下 “给这些官老爷们也换上破麻袋,你们过去受的什么苦,今天也让他们都尝尝,过去你们年年挨饿,今天咱们就让他们尝尝挨饿的滋味,过去你们年年披着破麻袋片过冬,今天咱们也让他们披着破麻袋片试试。都一样是人,你们可以受半辈子的饥寒,凭什么官老爷们就不能受一天的饥寒,也让他们试试你们过去是什么样的日子。” 杨丰说道。 “快,兄弟们,也让官老爷们试试咱们过去的日子!” 其中一个士兵立刻醒悟,直接挥手喊道。 紧接着其他士兵全都醒悟,他们毫不犹豫地冲向外面。 顾总督只是站在那里苦笑着。 很快士兵们就扛着麻袋片回来,其实也不用特意出去找,他们后面的千步廊就有的是,这几天在那里吃饭都是从官仓运来麻袋装的粮食,正好废物利用一下而已。拿着麻袋的士兵们直接冲进衮衮诸公中间,因为后者过于拥挤,几个士兵还抡着刀鞘抽打,衮衮诸公们一片鬼哭狼嚎,还有人跪在那里磕头求饶,他们以为是要玩天街踏尽公卿骨了。 实际上从昨晚被抓出来开始,他们就一直在担心这个结果。 不过还好不是。 但紧接着他们的哭嚎声就更响了。 就算不是天街踏尽公卿骨,这也一样是来要他们命的啊,那些破麻袋是能御寒的吗?他们现在就已经快冻得半死了,再换上破麻袋不是要他们命吗?然而他们不换也得换,而且那些士兵们专门找红袍的,赐服的就更醒目了,他们直接把这些身份最高的按倒在地上,然后粗暴的扒下他们的官服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可怜的钱府尹就是其中之一。 他这个顺天府尹可是正三品,本来长江边长大的他就不抗冻,这时候已经冻得浑身都麻木了,只能在士兵们手中哆哆嗦嗦地重复着这四个字,紧接着被扒下官服的他就被扔了几个破麻袋。他本能的捡起这些麻袋,就那么哆哆嗦嗦地往身上裹着,很快府尹大老爷就有了几分赤贫的模样,也就是头上的官帽还能证明他的身份。 不过看着也更滑稽。 他就那么裹着破麻袋在寒风和大雪中哆嗦着。 而在他周围,那些如狼似虎的士兵们,继续不停扒下那些官老爷们身上的官服然后扔给他们一个个破麻袋。 官老爷们也都无师自通的,像那些贫民一样把自己裹起来,还有一个甚至学会了找个小石头拉开口子,然后从头上套进去,就像穿着个套头衫一样,这一个个戴着官帽,裹着破麻袋的形象倒也别致。 其实也不算太冷。 主要是这时候他们绝大多数都冻得麻木了,就算比之前更冷也感觉不出,只是靠拢的更紧些而已。 不过钱府尹这样年纪大的就不行了。 裹着破麻袋的他跪在那里不停哆嗦着,他的身体用这种方式在尽可能确保他的生命,但因为他本来就瘦,身体也没有太多的脂肪可供燃烧,再加上破麻袋的空隙也大,雪花灌进去被身体热量融化,然后再被同样灌入的寒风一吹,那感觉真的很刺激。 他就这样抖得越来越严重,脸上很快就变成了青色。 跟他隔着也就几步的叶司业因为是青袍,所以并不在披麻袋的行列,而且年轻体质更好,倒是暂时还能撑住,他跪在那里有些担心的看着钱府尹。 后者的身体在摇摇晃晃。 “淑吾公!” 叶司业惊叫一声。 说完他赶紧站起身试图挤过去,但周围那些官员们全都为保暖紧紧拥挤,一时间他根本挤不动,然后他就那么眼看着钱府尹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就仿佛睡着了般,突然间就那么一头栽倒在地上。然而后面最近的两个青袍官不但没有去救护,反而趁机拽过了他散落开的破麻袋,如获至宝般给自己裹在身上 “万岁爷幸承天门!” 然后他们头顶的承天门上,终于传来了仿佛仙乐般的喊声。 这一刻衮衮诸公们全都激动的哭了。 当然,也有一些恐怕永远也哭不出来了,实际上这时候已经有不少可以确定是永远也哭不出来了的。 都冻挺了啊。 紧接着承天门城楼下,一个身穿红色团龙袍的身影出现 第一零三章 终归不过梦一场(第四更,求首订) 万历站在承天门上,饶有兴趣地看着下面 场面的确很壮观啊。 在一片积雪的白色中,衮衮诸公都恍如雪中的鸡一般蜷缩着,哆哆嗦嗦跪伏在他脚下。 尤其是那些头上戴着官帽,身上披着破麻袋的 全都是熟悉的面孔啊。 这都是过去他看着也很头疼的朝廷大员们,有资格裹着麻袋的那也是四品起步的,四品起步穿红袍,七品起步穿青袍,底下穿绿袍,大明朝官服就是这三种颜色。而朝中四品就没一个好惹的,放到都察院就是佥都御史级别,都属于那种就算上奏骂他也得尽量忍着的,此刻却全都裹着破麻袋,以这种滑稽的姿态跪伏他脚下,这让皇帝陛下竟然没来由生出一种想笑的感觉 甚至还可以看到不少已经冻死的。 作为一个从小在权臣阴影下长大,甚至成年后都习惯于躲着大臣的皇帝,这一刻他倒是真正感受到了帝王权威。 可是再一想想这一幕并不是因为自己的皇帝威严,而是因为一个完全可以称得上逆贼的家伙。 一个活董卓! 然后皇帝陛下又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他始终渴望的帝王权威得到了,但却因为一个最无视帝王权威的家伙,是他可以说白送给自己的。 这真是魔幻的一幕啊! 下面都已经快变成一个个雪人的衮衮诸公们,依然在用可怜巴巴的目光看着他们的皇帝陛下,此刻的他们是真心把皇帝当做他们的救星,哪怕过去上奏骂万历的也在用乞求的目光看着皇帝。 “平身!” 皇帝陛下威严地说道。 衮衮诸公们依然趴在地上没敢起来,有几个小心翼翼地回过头。 “看什么看,都起来吧,没听见陛下都让你们平身了!” 杨丰喊道。 然后衮衮诸公们这才开始爬起,不过真正爬起来的并不多,都跪到现在身体全冻僵了,就算起来也需要一点时间,第一批爬起的都是那些胖子,他们这样的反而没受太大的罪,这时候就看出脂肪储备量足的好处了。这个平身的过程甚至持续了很长时间,然后能站起来的才终于全都站起来,至于不能站起来的也就不能站起来了。 不过他们依然没有人管,皇帝陛下也无视了他们。 他可以说看不见。 这些冻得昏迷甚至死了的,全都被积雪掩盖,他看不见也很正常。 杨丰需要这些冻死的衮衮诸公来立威,皇帝陛下同样乐见其成,有这些冻死的以后衮衮诸公们也能懂事些。 这就是他妈拦住他不让出来的原因。 李太后是明白人。 有这样的好机会为何不利用,就让杨丰在外面折磨死几个,跪在寒风和积雪中披着麻袋片瑟瑟发抖的时候,那些官员们才真正记起皇帝的好,被冻得奄奄一息时候,才明白过去皇帝给他们的是什么好日子,多死几个就更容易让他们记忆深刻了。 “宣旨!” 他说道。 孙暹赶紧捧着圣旨宣读。 圣旨内容依旧和昨天差不多,就是武清伯因为身体原因,再加上贪财吝啬,在募捐过程中意外去世,这完全是他咎由自取,与任何人无关,天津总兵杨丰公忠体国,为帮助皇帝陛下解决财政困难,亲自带着部下募捐,有大功于社稷,故此加官至后军都督府右都督,天津总兵如故。 不过圣旨中还加上了因为今年冬季天冷,为体恤军民过冬不易,赐京营及目前在京各军士卒每人白银二十两。 各总兵部下每人另赐百两。 另外以杨总兵与蓟辽总督顾养谦,提督东厂孙暹,一起巡视京畿百姓,向京畿贫民赐银以过冬。 赐银四百万两。 怎么分他们三人负责。 也就是让杨丰履行他对那些青壮的承诺。 应该说这份圣旨已经很有诚意了,基本上各方要求都照顾到了。 然而 “这还是不行啊!” 杨丰喊道。 他一喊不但是万历和那些官员,就连周围那些士兵都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 “咱兄弟们在京城,跟着大帅为了皇帝陛下募捐,可以说把能得罪的全得罪了,那些勋贵恨咱们,当官的恨咱们,他们都恨得咬牙切齿,如今杨大帅在这里他们不敢,可要是杨大帅走了,他们转头报复咱们怎么办? 京营的兄弟有多少是在籍的军户? 事后那些官老 爷找个借口,给兄弟们栽赃陷害,就像王保陷害蓟镇的南兵一样都杀了,也无非就是报个兵变而已。 杨大帅终究鞭长莫及。 跟着一起来的这些青壮兄弟们,有多少都是那些勋贵的佃户? 杨大帅一走,兄弟们都回了乡里,再也凑不成团,还不是随便他们拿捏,他们这次捐出的,终究还是要从兄弟们身上找回,给你们把地租加到七成,你们是种还是不种?那些贪官污吏更容易,随便巧立名目让你们多交捐税,把原本一成的火耗加到四成,你们交还是不交? 他们捐出多少银子,终究还是要从兄弟们身上榨出来。” 杨丰说道。 他一说周围士兵立刻慌了。 他说的没错啊! 他一走这些官老爷们,勋贵们怎么可能不报复。 这一次他们损失这么多银子,终究还是要想方设法捞回来,而京营和京畿这些百姓终究是在他们掌握的,加租,加税,甚至就是盐价涨上去,布匹价格也涨上去。这些士兵和百姓们过去任他们鱼肉,如今一切都不变,事后还不是照样任他们鱼肉,既然在人家掌握之中,想要报复还不容易? “你们闹到头来,还不是梦一场? 改变了吗? 什么也没改变! 你们还是贫民,他们还是权贵,你们还是被他们鱼肉的,他们还是踩着你们想怎么鱼肉就怎么鱼肉的。 这大明的天还是他们的天,这大明的地也还是他们的地。 什么都没改变,你们最多就是这几天做了一场梦,一场很好,但终究没什么用的梦。 杨大帅走了。 你们的梦醒了。” 杨丰摊开双手说道。 第一零四章 杀!(五更完成,求首订) 承天门前一片寂静。 “杨,这位壮士,万岁爷已经下旨,不会有这样的事,万岁爷盯着,万岁爷爱民如子,又怎会让这种事发生。” 孙暹打破沉寂,一脸尴尬的笑容说道。 “这位壮士,朕可保不会发生此事。” 万历同样一脸尴尬的笑容说道。 “对,对,壮士可放心,我等又岂是会如此之人。” “我等对天发誓,事后决不报复!” 那些好不容易缓过来的大臣们,也赶紧堆起满脸虚伪的笑容说道。 一时间整个承天门前一片赌咒发誓的声音,甚至还有人愿意写保证书的,总之他们充分表明了自己不会报复的心意。 杨丰笑了。 “那么,你们相信吗?” 他对着士兵们喊道。 “不信!” “他们说话跟放屁一样!” 士兵们一片吼声。 很显然他们都是清醒的,要光是万历保证说不定还能有几个相信的,可衮衮诸公们的保证,那是真没人会信啊,他们都是被哄骗无数次的,甚至他们的祖辈都一样是被哄骗无数次的,可以说他们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被衮衮诸公们的欺骗当中。 军饷从来都是克扣拖欠的,苛捐杂税从来都是越交越多的,衙门从来都是贪赃枉法的 秉公执法就是青天大老爷啊! 难道不是本来就应该是秉公执法的吗? 豪门显贵从来都是恃强凌弱的,土豪劣绅从来都是鱼肉乡里的,太监们在外面一样强取豪夺,皇帝自己还都侵占民田做皇庄呢。 北直隶遍地皇庄。 这次是因为跟着杨大帅才把他们逼到换成笑脸,没有了杨大帅还指望他们不翻脸那就是笑话了,他们又不怕军民们自己反抗,士兵们反抗叫兵变,前不久刚刚被王保坑杀好几百,要不是杨大帅出现估计也就全坑杀了。老百姓反抗叫民变造反作乱,这大明朝早就出过无数了,上次的刘六刘七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被朝廷给剿灭了? 朝廷衮衮诸公们才不会害怕军民们的反抗。 他们对这种事情有的是经验。 他们就是对杨大帅这种明显非人类的怪物没有经验,所以才在杨大帅面前接连失败,以至于只好暂时屈服。 暂时的。 只要杨大帅走了,他们有的是招数炮制这里的军民。 不就是个屠杀吗? 欺负官老爷们真拿不起屠刀吗? 京营反抗就调边兵呗,这时候京城外面还有一大堆呢,之前在天津的杜桐等部也都已经返回勤王,只不过被关在京城外面,实际上他们在外城,再不够宣大山西辽东有的是兵马。甚至只要杨大帅一走,就连这城里的董一奎等人都会带着家丁立刻倒向衮衮诸公,人家是朝廷的官,怎么可能跟这些军民一伙,到时候给朝廷当打手,杀光京营抢了几百万不香吗? 但现在他们的确不敢。 他们知道自己根本打不过杨大帅啊! 既然打不过杨大帅,那当然要选择在旁边观望,甚至有银子可分的时候还加入到一伙。 “那咱们该怎么办?” 杨丰满意地说道。 士兵们面面相觑,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这位壮士,你看万岁爷都作保了,还不信万岁爷吗?你要是觉着这还不够,那咱们可以请万岁爷再下一份圣旨,就说之前所有的,统统揭过,既往不咎。” 李进忠陪着笑脸说道。 “对,对,咱们请万岁爷下旨。” 孙暹说道。 “这位壮士,朕可以下旨昭告天下,此前种种皆已揭过,之前一切无论谁做过什么,统统既往不咎,自此之后朕与臣民更始,若是还不够,朕亦可下罪己诏以谢天下,以前种种皆朕之错,与臣民无关。” 万历也陪着笑脸说道。 他不在乎下罪己诏,他早就下过了,而且原本历史上明年还得因为三大殿失火再下一回。 但以这种方式却可以让群臣归心。 实际上他也知道,事后衮衮诸公们不报复是不可能的。 怎么可能不报复,他们死了人损失那么多银子,要是不报复那就见鬼了,而且他也管不了,这种事情上他也不敢管,甚至对他来说也是有利的,这些京营以后肯定不能留,谁敢留一群造反攻打皇城的京营在身边,他和文官斗归斗,但骄兵 悍将却是共同的敌人。 和文官斗他还是皇帝,最多受管束而已。 换成骄兵悍将们,他就真不知道这颗大好头颅该哪个来砍了。 然后皇帝,太监,衮衮诸公们,全都眼巴巴看着杨丰 “不行!” 杨丰笑着说道。 紧接着他看了看那些士兵 “我来告诉你们该如何解决!” 他说道。 所有士兵看着他 “杀!” 紧接着他大吼一声。 下一刻那些聚集在衮衮诸公周围的士兵们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火光和硝烟的喷射中,还在那里毫无防备的官老爷们纷纷倒下,密集的枪声在这片封闭的城墙间回荡着,同样回荡着的还有他们垂死的惨叫声,惊恐的尖叫声,甚至还有哭嚎求饶声。但那些士兵们丝毫没有停顿,他们不断从身后的装填手手中接过鸟铳,继续对着前面密密麻麻的官老爷们开火,后者的死尸在他们前方一片片倒下 “陛下快走!” 城墙上李进忠第一个反应过来,拉着万历就往后跑。 万历傻了一样看着下面的杀戮,然后用同样的目光看着杨丰。 杨丰冲着他微微一笑,紧接着转身走向一旁 “杨将军,你们不给他们当救星吗?” 他边走边说道。 杨元一脸尴尬地看了看那些列阵的部下,然后老老实实的摆了摆手。 实际上不用他摆手,那些列阵的骑兵也根本就没准备营救衮衮诸公,相反他们全都在跃跃欲试着,明显很有加入的意思,而在他们前方的承天门前,那些火枪手依然在不断将子弹射向前方。 衮衮诸公们的死尸迅速堆积,他们的鲜血染红了积雪 走到一旁的杨丰直接拔出背上旗帜,接过手下递上的官袍,顺手把下巴上几根胡子扯落,就那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了身份的转换 第一零五章 承天门伏阙事件的最新解释 “住手!” 一声怒喝蓦然响彻承天门。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身份切换的杨大帅,就那么依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恍如救世主般,径直回到他原来的位置。 连那个大喇叭都没换啊! 枪声瞬间停止。 此时硝烟弥漫的承天门前一片尸山血海。 堆积的死尸,流淌的鲜血,在死尸间惨叫扭动的伤者,还有更多逃过一劫却因为恐惧而哭嚎的衮衮诸公,他们就这样共同组成了一副天街踏尽公卿骨的画面,而他们周围那些士兵们依旧端着鸟铳严阵以待,重新装填的枪口继续指向他们 “简直是丧心病狂,我才待罪了不到十二个时辰而已,看看你们都干了些什么,这是要造反吗?陛下,臣刚刚过来,这究竟是出了何事,这些士卒为何向他们开火,还有这些到底都是什么人?” 他一脸纯洁地问道。 承天门上刚刚停下逃跑的万历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杨丰目光依然那么纯洁。 还眨了眨眼。 承天门前一片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在看着脸色铁青的皇帝陛下,而皇帝陛下明显正在压抑着极度的愤怒。 但好在很快他就换上了笑容。 “杨卿来的正好,这些狗东西因不满募捐,故此堵在承天门外,想逼迫朕还给他们银子,朕也是被他们气坏了,便让这些士卒开火给他们长长记性,要不然他们都快忘了朕还是这大明天子,九五之尊。既然杨卿回来了,那就饶过剩下这些吧,这些被击毙的都抬走,念在他们这些年也算为朝廷效力过,就准其以原官归葬,其他皆罚俸一年。” 万历说道。 下面那些劫后余生的官老爷们赶紧趴下叩谢,就连那些只是受伤的,也都挣扎着爬起来谢恩。 而那些看热闹的士兵们全都笑着。 城墙上的皇帝陛下同样也在尴尬的笑着 不然怎样? 他不笑还能怎样啊! 他也想虎躯一震,与这逆贼痛痛快快战一场,但问题是打不过啊,既然打不过也就只能忍了,哪怕这个逆贼以这种完全侮辱他智商和尊严的方式气他,但这种方式也终归是明白的告诉他 他还是皇帝。 人家没想把他踢下去,至少是现在还没想。 那他还能怎样? 当然是倚门卖笑般咽下这口气了。 杨丰则站在那里,举着大喇叭笑看着清理现场。 所有那些劫后余生的官老爷们,全都哆哆嗦嗦的站在血泊中,看着那些青壮将一具具死尸从他们身旁抬走,后者边抬还边嘲笑着他们,但这时候的官老爷们已经真的很懂事了,哪怕是面对这些刁民们的嘲讽也只会笑脸以对。 这场杀戮已经足够让他们刻骨铭心了。 其实也没死多少。 原本在承天门前的士子和衮衮诸公加起来两千出头,不过其中得近半是士子。 冻死一百。 被子弹打死三百。 总共也就死了五分之一而已。 说到底鸟铳终究不是马克沁,这东西就算屠杀效率也很低,原本效率最高的应该是那些铁骑兵,但他们并没有参与其中,动手的只是杨丰部下那批纤夫兵而已。 这就应该能管一年了。 至少一年内,活着的官老爷们会老老实实做人的。 当然,这还不够。 “陛下,臣昨晚待罪之时,细思这京城防务,觉得南苑荒废已久,里面多数都是草莽,极易隐藏盗匪,而京营虽有城北校场,但操练场地依旧过于狭小,故此最好将京营分出一部到南苑驻扎。 另外这次募捐京营与城中勋贵文臣都多有冲突,臣以为不宜再以勋贵与文臣统辖京营,应当另外挑选善战宿将为京营主帅。” 他说道。 “准,就以卿总督京营。” 万历赶紧说道。 “呃,臣还是天津总兵。” 杨丰赶紧推辞。 “无妨,就以顺天巡抚所辖,单独设立总督顺天军务,以卿总督顺天,至于京营,天津各总兵,卿可推荐人选,若暂时无合适者,就由卿兼领总兵。” 万历说道。 这时候他还能干啥,赶紧痛痛快快躺平了再说。 别说就是要京营军权,就是要做宰相也给,再说就冲着目前这情况也没人敢管京营了,谁敢去管这 帮骄兵悍将们?至于南苑完全不值一提,他都一辈子没去过,本来就是宫里扔失势太监的。 “臣一个武将不适合总督军务吧?” 杨丰说道。 “无妨,总督军务本无文武之限制。” 万历说道。 当然,区别其实很大这个就没必要说了。 武将的总督因为头上没有都御史的头衔,是不能插手地方政务的,但文官的总督军务就不一样了。 “只是这顺天境内多皇庄,臣怕不方便管理。” 杨丰又说道。 “裁撤这些皇庄,所辖土地人口交卿处置。” 万历毫不犹豫地说道。 这些皇庄之所以存在,关键就是为了养活宫里,但实际上绝大多数都被管理皇庄的太监捞走了,这个他清楚的很,都到这种时候了,这些混蛋也该给他牺牲一下了。至于剩下皇宫里的供应问题,这个真心解决就根本不是问题,皇宫里面供应不足,一则的确是开销太大,这个裁员减薪,二则那些文官不想给他太多。 现在有杨丰这个恶魔压着,文官们不给他银子 那就让杨丰上。 捞出来的四六分成,六成给杨丰! 实际上都不用真这么干,只要向文官们暗示一下他想这么干,后者自然会老老实实给他解决。 这样算起来有这个恶魔在,其实也不完全是坏事 文官会听话很多啊! 毕竟现在皇帝陛下才是文官们的依靠。 这个恶魔可是会杀文官,而且还是一堆堆的杀,承天门前这片尸山血海已经明明白白告诉文官们,只有皇帝才能给他们好日子,想要以后不会再被杨丰这样像狗一样屠杀,最好的选择就是和皇帝齐心协力。 “既然如此,那” 杨丰笑看着皇帝陛下。 “那就请陛下开始赏赐将士们吧!” 他说道。 第一零六章 芬芳的血 “分银子啦!” 伴随着承天门前杨大帅那拖长了嗓音的喊声,城内军民们期待已久的环节终于开始。 承天门四道城门全部打开。 中间那道皇帝专用的还是给万历保留最后一点颜面。 然后四道城门前全部用栅栏拉出专门的通道,里面再摆上桌案,外面领银子的士兵分四处进入,先在手背盖章,用的是不好洗的漆,然后过去领银子,从另一边走人。发银子的后面就是皇宫,一车车的银子直接从里面运出来,一个城门给杨丰从天津带来的部下发,一个给家丁发,两个给京营发。 至于给青壮的是单独一个整数四百万,这个等士兵发完再发 杨丰是对通州和张家湾跟随的青壮们承诺的,又不是对后来得到消息从其他地方赶来的承诺的。 再说京城里面还有大量的青壮。 真要在京城发还不知道闹出什么乱子,所以这笔钱不会在京城发,得出去到通州和张家湾一带挨户发银子,至于剩下那些由皇帝负责安抚,实际上就是京城里面一户给一两银子。 这个没多少。 亲军卫的另外有赏赐,剩下也就是些民籍的,但京城民籍总共才几万户,那些没有户籍的肯定没份。 这样实际所有的都扣除之后,万历还能剩下至少四百万。 当然,如果他选择把舅舅家的那些金银都还回去的话,估计他也就能剩下几十万两 他应该不会那么傻的。 他舅舅家有这么多金银对他同样是个很大的刺激。 发放由杨大帅亲自坐镇。 所有领银子的士兵全都秩序井然,就是他们踏着衮衮诸公们鲜血领银子的场面有些刺眼。 “不想大明复有五代之祸!” 长安左门城楼上,赵阁老看着一队队踏着鲜血领银子的士兵,忍不住发出一声长叹。 那鲜血和积雪融合,形成一片淡红色。 但随着那些士兵的践踏,正在迅速变得污浊起来。 那是饱读诗书的血。 那是大明栋梁的血。 那是本应该充满芬芳的血,然后现在却在这些粗坯践踏下变成污泥,只有在边缘依然还能残留原本的颜色,仿佛污浊世界里一片纯净的花朵,在用它们的倔强告诉世人原本的那个美好时代。 那个时代里他们有尊严,他们有风度,他们受人尊敬,他们被视为文曲星,所有人都会尊奉他们的圣贤之道。 但现在 来自最底层的恶臭正在践踏着他们。 此刻尽管还隔着几十丈,赵阁老依然能嗅到那正在向着世界扩散的污浊之气。 “怨谁?” 顾养谦冷笑道。 一帮阁老全都默然。 “怨咱们自己,咱们都被武将的驯顺蒙住了眼,忘了他们能杀人,就算今日没有这杨丰,以后也会有王丰李丰,终究会有一天,武将们会看出咱们手无缚鸡之力,会记起他们的刀才是真正说了算的。” 他紧接着说道。 阁老们依旧保持着沉默。 他们都是老狐狸,不是那些脑抽般的士子,文臣们苦苦维持的现实不过是建立在一个空洞的基础上,但天下终究是刀子说了算,大家口口声声圣贤之道,其实心里都很清楚,在武将抡起刀的时候,圣贤书终究不能当铠甲。 圣贤书是什么? 不过是一套规则而已。 但规则这东西对于守规则的人来说才是规则,对于不守规则的人来说就是狗屁! 这一点唐末宋末早就验证过了。 饱读史书的阁老们,当然不会不知道这个,赵阁老家宋朝就是宰相,他怎么可能不懂这个,他老祖宗还不是一样得跪伏在异族的屠刀下。 “两百年一梦,梦醒了,诸位,可准备好了藩镇割据? 如今难道只有杨丰吗? 看看这些人,看看杨元,看看尤继先,他们哪一个不是蠢蠢欲动,看看他们,看看这些跟着分银子的,战场上他们一触即溃,与逆贼共处一城始终没见踪影,如今分银子时候全都出来了。 杨丰只是开始。 那么” 顾总督顿了一下。 “诸位,我们是不是该考虑一下迁都了。” 他紧接着说道。 阁老们依然在沉默着。 的确,这时候迁都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了,他们都是那种目光 长远的,当然很清楚北方的藩镇割据已经不可避免,实际上在这之前,九边的几个将门集团就已经形同藩镇了,李成梁玩寇几十年与藩镇何异?接下来有了杨丰的刺激,他们只会趁机变本加厉,而朝廷目前已经根本没有能力控制他们。 那么目前的京城就只能面对这些混蛋的欺凌。 除非迁都。 然后把北方扔给他们和杨丰玩养蛊。 “迁都也得有兵可用,不然到了江南一样没什么用。” 赵阁老缓缓说道。 “那就练兵,把戚继光那套再搬出来,在江南先练几十万精兵,都这种时候了该掏的银子终究得掏,自己没有精兵,再多银子还不是被夹棍逼出来。” 顾养谦说道。 他这话刚说完,北边突然传来几声炮响,一帮人立刻起身冲到窗口,看着德胜门方向,紧接着更多枪炮声传来,下面大街上几名骑兵正狂奔而来,两旁还跟着不少混乱中的青壮,很快这些骑兵就冲进城门 “出了何事?” 顾养谦趴在窗口朝下面喊道。 “兵部叶尚书到了!” 下面人群中一个正跑着的青壮回答。 “叶尚书回来为何开炮?” 顾总督问道。 “叶尚书带着大军来的,他们已经打开了德胜门。” 那人喊道。 阁老们面面相觑。 新任兵部尚书是之前的三边总督叶梦熊,也就是平哱拜的前线主帅,虽然哱拜早就平定,但卜石兔等土默特酋长们依然不时袭扰,他带着延绥,宁夏,固原等镇的兵马一直在那里。不久前延绥总兵麻贵刚刚出塞攻破卜石兔的大营,既然是叶梦熊回来,那带着的只能是麻贵的延绥兵,宁夏和固原两镇都必须留守防备卜石兔卷土重来。 “快,去抢陛下!” 赵阁老突然清醒过来,匆忙喊了一声。 第一零七章 煤山,又见煤山 抢陛下 这的确是得抢陛下。 但问题是干这个杨大帅也很拿手啊! 赵阁老喊出这话的同时,就坐在承天门上监督发银子的杨大帅直接就从城墙上跳了下去 “关闭皇城所有城门,已经发完银子的全部登城!” 落地瞬间他边向里跑边吼着。 “快,关闭所有城门,登城防守,别被外人抢了咱们的银子!” “快关门,来抢银子的啦!” 城墙上那些已经发完银子的士兵们混乱的高喊着。 然后下面还在等着发银子的士兵立刻炸了窝,银子都已经快到手了,居然还有人敢来抢,这是欺负兄弟们不会杀人吗?尤其是那些还等着杨大帅出去分四百万的青壮们更是怒不可遏,就在阁老们匆忙沿着城墙跑向皇宫时候,城墙上士兵们也开始混乱的布防 杨丰的确有些大意了。 当然,主要是他这个集团全都大意了。 实际上城外一直有官军,杜桐和顺天巡抚李颐率领的官军就在外城,总兵力仍然有三万。 只不过京营和部分青壮守住了内城墙,他们又不想强攻。 这些本来就是各镇的临时工,各镇精锐的家丁都已经被总兵们带着勤王并且被困在京城,剩下就是些以临时工为主的步兵,其中最精锐的居然是五千原本李光先率领的京营。 这样的渣渣们是不可能强攻的,就是在外面守着而已。 所以双方一直相安无事。 在正式开始分银子后,防守城墙的京营理论上应该是分批过来领,但实际上很快就只剩下极少数最听话的在警戒了。 杨丰对这些堪称乌合之众们本身就没什么真正的控制 他真正控制的就是五千自己部下,这五千部下分开带着京营,然后这些又随时喊那些青壮帮忙,后者在京城各条大街游荡,数量众多随时可以召唤,而家丁们则自己单独报团。这种情况下崇文等三门还有真正防守,北边德胜等门就完全是警戒,而且大雪中其实也没真正警戒,就在这种时候,叶梦熊和麻贵的大军赶到,迅速突袭打开德胜门。 守门的在开炮略作抵抗,实际上更多是告警后,赶紧沿着城墙逃跑,而麻贵部下延绥的精锐们迅速冲进京城。 但进城后的他们没有做最重要的事情。 他们没有先抢皇帝。 叶梦熊终究是个老臣,而且还是一个算是忠心的老臣,他这种人对于旧的原则有很大的惯性,一时间不会迅速转过弯,从一个正常状态的大臣,切换到非正常状态。所以他对于私闯禁宫还是比较在意的,麻贵应该也是习惯了听他的,也没想过这个,进城的延绥军直接沿德胜门大街南下然后转宣武门,而不是转向北安门抢先打开皇城进去抢皇帝。 这个小小的错误,就让他们失去了突袭的全部意义。 但是 乾清宫内。 “皇帝陛下呢?” 匆忙跑到这里的杨丰揪着陈矩咆哮着。 “大胆逆贼,如何敢私闯乾清宫!” 陈矩愤然怒喝。 “我给你一个机会,我数三声,告诉我皇帝躲到哪里了!” 杨丰掐着他脖子举到半空说道。 皇帝陛下不在乾清宫,之前他在承天门,开始发银子后就回宫,但现在却不在乾清宫,那么唯一的可能是听到炮声,知道外面情况有变,直接离开这座宫殿找地方躲着了。 皇帝陛下也很不老实啊! “逆,逆贼!” 陈矩挣扎着说道。 “一,二,三,老子成全你!” 杨丰说完直接把他掐死了,然后摔在剩下的宫女太监面前。 那些宫女太监哆哆嗦嗦地看着这个恶魔一样的男人。 “谁来告诉我陛下去哪里了?” 杨丰和颜悦色的说道。 这时候他身后跟随的部下也涌入,一个个端着鸟铳指向他们 “回,回大帅,万岁爷被孙督公与李奉御带着走了,他们是走后门,奴婢们也不知道是去哪里。” 一个小宫女哆哆嗦嗦地说道。 杨丰毫不犹豫的跑出去,紧接着转身看着高耸的乾清宫,他立刻甩出绳索钩住了伸出的飞檐,迅速拉着绳索爬上飞檐,然后向上走了一段再次甩出绳索钩住二层的飞檐,就这样转眼站到了乾清宫最高处,在这里居高临下,整个皇宫可以说尽收 眼底。 甚至皇宫外面都一样能看到。 而漫天飞雪中可以看到西安门内无数身影正向皇宫而来。 很明显延绥兵已经进皇城,之前叶梦熊转不过状态,但进城之后有那些受尽迫害的勋贵官员一说,他肯定会立刻明白情况危急。 但皇城的城墙上,杨丰的部下也在试图重新夺回这座城门,双方交战的枪声密集,而整个宫城的城墙也已经完全被他的部下占领,甚至部分京营已经前出到了太液池。这片湖面护住宫城的整个西面,虽然这个季节湖水没什么用,但延绥兵想要在一片空旷的冰面突破无数火枪兵的拦截也很难。 尤其是宫城的城墙上还有大炮,同样可以居高临下向太液池射击。 皇宫算是被他完全控制。 他对部下完全可以放心,因为银子就堆在乾清宫外面。 上千万两银子,足够让这些士兵和青壮们奋勇争先,毕竟外人是来抢银子的。 至于皇帝 “啊,在这里!” 他很快就找到了逃跑中的万历。 皇帝陛下正在一帮太监簇拥下出现在玄武门,也就是皇宫的后门处。 但他们出门后没有向西,也就是说他们不知道延绥兵已经进西安门,相反皇帝陛下连同一个女人,应该是他的郑贵妃,一起向后面的煤山,另外孙暹等人带着大批太监分向两旁,在雪中制造他们向两边逃跑的假象。而万历一行后面的应该是李进忠则带着太监扫去雪地上的脚印,现在还在下雪,扫过的雪地很快就和两边差不多了。 这样就没有人知道他们去煤山。 很狡猾啊! “万岁爷,我来了!” 杨丰得意的说道。 紧接着他骑着飞檐直接滑了下去 第一零八章 歪脖树下论英雄 煤山。 歪脖树下。 当然,万历没有上吊。 他只是走的累了,停下来暂时休息而已。 因为害怕暴露目标,他并没有乘坐肩舆之类,就是连同郑贵妃一起步行,这种天气在积雪中急匆匆走了一里路,而且还是爬一座小山 虽然这座小山垂直高度其实也就是几十米而已。 但对他的身体来说已经有点吃不消了。 此刻靠着歪脖树,他甚至已经在喘粗气了,后面郑贵妃赶紧给他捶背。 贵妃娘娘倒是没什么,主要是她身体轻盈,远不是万历这种胖子,而且像她这种平民出身的,体质本来就不像万历这种从小养在深宫的,十几岁进宫前的贵妃娘娘说不定还在家干杂活呢! 一里路算个屁啊! “群臣误我啊!” 皇帝陛下咳嗽了一阵然后愤然说道。 他是听到城北传来枪炮声,猜到有勤王军在攻城,所以才赶紧出宫藏起来,毕竟挟天子以令诸侯这种事情杨丰是肯定会懂,无论是谁勤王,把他控制在手几乎就是不败之地。所以他才赶紧躲起来,不管外面情况怎么样,首先不能落入杨丰手中,真要是勤王军打赢再出来,而煤山这地方明显最适合隐藏。 要知道他孙子挂在这里都过了很长时间才被发现。 “万岁爷说的对,若不是这些混账东西无能,何至于让逆贼猖狂。” 李进忠在一旁说道。 “早知道就继续用着戚继光了。” 郑贵妃抱怨。 万历瞪了她一眼 “妾身又没说错,若是他还在,至少那些南兵还肯为万岁爷尽忠,但凡有几万能尽忠杀敌的,那杨丰也不至于如此猖狂,没了戚继光,如今都是些有奶就是娘的家丁,一看到有银子全都忘了忠义。” 郑贵妃娇嗔道。 万历无奈地叹息一声。 他也知道郑贵妃说的是事实,戚继光至少教导部下忠义,事实上戚继光最重视的就是这一点,但现在这些混蛋只会教部下捞银子。 “万岁爷,听这声音似乎已经进西安门了!” 李进忠听着西边传来的枪炮声赶紧说道。 “走,去琼华岛。” 万历急忙说道。 琼华岛是太液池中小岛,就在煤山西边,山下西北就是一道门,出了门就是直通琼华岛的路,而且有一道桥连接岛上,那里也有些宫殿,如果勤王军真打进来,去那里等着至少可以避免尴尬。 否则在煤山上相见还是很羞耻的。 “陛下,您可是让我好找啊!” 紧接着一个让他刻骨铭心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他惊恐地看着那里。 在漫天飞雪的松林中,一个魁梧的身影顶着满身雪花突然浮现,就仿佛一头雪中漫步的猛虎般,悠闲而又带着掌控一切的自信,踏着地上的积雪走来。 “杨,杨,杨大帅。” 李进忠哆哆嗦嗦地说道。 万历默默看着杨丰。 但就在这时候,他们后面的北中门处突然传来隐约的喊声,紧接着就看到寿皇殿一带出现了大批士兵的身影,很显然勤王军终于记起他们原本最应该选择的路线了,但此刻 “陛下可以去找他们。” 杨丰笑着说道。 “杨卿说笑了,朕只是看此处雪景颇佳,故此前来赏雪而已。” 万历赶紧笑容满面的说道。 “那臣可以与陛下一同赏雪吗?” 杨丰说道。 当然可以啦,万历还能说什么? 然后杨丰自己去抱了块大石头,很忠心的先给皇帝陛下坐,之前万历就是靠着歪脖树而已,紧接着杨丰又给贵妃娘娘抱了一块,话说他还是第一次见贵妃娘娘,这位贵妃娘娘看着还是很美艳的。毕竟那也是最好的年纪,她现在正好三十岁,比万历只小两岁,所以说万历晚年沉迷她的美色,以至于不理朝政那是明显不对的。 五十多的老头沉迷五十多的老太太美色? 然后杨大帅这才给自己抱了块,三人就这样在歪脖树下相对而坐。 “可惜没有酒!” 杨丰笑着说道。 万历尴尬地一笑 要什么酒啊,我现在哪有心情喝酒。 杨丰的目光向北一看,这时候那些士兵已经到了山下,为首一个大将全身 重甲双手持很有他那把大刀风格的大刀。 “这位将军,陛下在此,赶紧给陛下弄些酒菜,顺便从下面抬张桌子过来。” 杨丰大喊一声。 那将军疑惑的看着他们这边,不过紧接着清醒过来 “在山上,陛下在山上,陛下莫慌,臣等前来救驾!” 他吼道。 “真不懂事!” 杨丰说道。 万历尴尬的笑着。 “古有青梅煮酒论英雄,如今臣与陛下在这歪脖树下,雪中论英雄如何?” 杨丰说道。 “甚好,甚好!” 万历赶紧说道。 “如此辈者,千里勤王,可称英雄否?” 杨丰说道。 那将军大吼着直冲而来,手中大刀凌空斩落。 依旧坐在石头上的杨丰手臂盾牌猛然向上,刀盾相交发出巨大的声响,他的手臂因为这一刀的力量猛然下沉,很明显这把刀也是真家伙,不说一百多斤至少也得四五十斤。但它仍旧没什么用,就在杨丰手臂下沉的同时,大刀也带着摩擦出的火星滑向杨丰身后,在郑贵妃惊恐的尖叫声中,一刀斩落在了他后面的泥土中。 杨丰还是没起身。 那将军因为冲击的惯性猛然撞向他。 下一刻他戴着铁护手的拳头轰出。 那将军反应极快,手中刀柄立刻迎上。 杨丰一拳轰在他的刀柄上,那刀柄瞬间撞在他胸前,这人就仿佛被攻城锤撞上般,猛然向后倒退紧接着撞在身后一棵树上,树上积雪纷纷扬扬洒落。 他站稳后惊愕地看着杨丰 “很显然不是,千里勤王只能证明他还算个忠臣,可忠臣和英雄不一样,忠臣只是忠于一个帝王而已。 英雄者扫妖氛,挽天倾,拯天下万民,还江山以太平。” 杨丰说道。 就在同时那人大吼一声,双手举起大刀,再次照着他冲过来。 “杜卿,退下!” 万历喝道。 那人愣了一下,但还是停下了 第一零九章 给我二十年,还你一个奇迹般的大明 这很显然是杜松了。 杜太师的确武力不凡,但就是风格有点莽 杨丰和万历隔着不到两米呢,这样的距离直接动刀,话说就是忠心也不是这么忠心的啊! 没看见都把贵妃娘娘吓得花容失色了! “陛下,臣救驾来迟!” 杜松赶紧行礼说道。 “胡闹,朕何须尔等救驾,朕与杨卿在此赏雪,尔等如何擅闯宫禁?” 万历喝道。 “呃,陛下,臣得知此贼祸乱京城,挟持陛下” “胡言乱语,你看朕像是被劫持?” “这个” 杜松多少有些懵逼的看着他们。 “朕与杨卿在此赏雪而已,外间一切皆谣言,念在尔等也是出于忠心,擅闯宫禁之罪就免了,正好朕这里也缺少护卫,尔等先在此保护,还有,西边枪炮声是何故?” 万历问道。 很明显杜松是打不过杨丰的。 虽然杜松身后还有大批士兵,但这也没什么用,真要混战起来就杨丰的手段想全身而退很容易,但皇帝陛下和贵妃娘娘的身子骨,在混战的战场上想全身而退估计就是做梦了。 贵妃娘娘花容失色,是因为杜松那一刀蹦起的小石头差点打她脸上啊! 真要是混战起来一支流矢飞到脸上就不是花容失色了,既然这样还扯个屁啊! 赶紧老老实实继续躺着吧! 躺着最安全。 “回陛下,臣等随叶都堂奉调回京,途中得家兄告急,说天津总兵杨丰攻陷京城,挟持陛下,故此加紧赶来,到达京城后因德胜门守军阻挠,不得已强攻夺取城门。进城后又遇着定国公,他说杨丰挟持陛下在承天门屠杀群臣,叶都堂立刻下令强攻西安门,又让臣带着精锐由北安门进皇城,以抢在杨丰前面进宫保护陛下,西边是叶都堂和麻总兵率领的大军在进攻。” 杜松赶紧说道。 这也解释了他为何一来就直奔杨丰。 肯定他哥哥已经告诉他了,弄死杨丰就是胜利,他身边的这些士兵里面,肯定也有他哥哥那里调给他的家丁。 “立刻派人去告诉叶卿,就说这都是谣言,要他立刻下令停战,各军就在原地等待。” 万历说道。 然后他用讨好的目光看着杨丰。 原地等待就是他还有些幻想啊,完全放弃幻想就应该让他们撤出,所以现在还得讨好杨丰,但愿他不会计较这种小事。 “唉,臣总是蒙受不白之冤,好在臣已经习惯了。” 杨丰叹息着。 万历尴尬的笑着。 杜松懵逼着,眼前这一幕明显让他脑子有点不够用。 歪脖树下气氛祥和而宁静。 “论英雄,咱们继续论英雄。 我大明太祖可称得上英雄,驱逐鞑虏恢复中华,虽然因为学识,被儒生们哄着犯了些错误,但瑕不掩瑜,功过三七分,七分功绩仍旧不失为真英雄。成祖皇帝也勉强够的上英雄,虽然起于靖难,但建文也的确不堪大宝,成祖皇帝虽然毁了不少太祖的好制度,但开拓万里,使大明皇威远及边荒亦足以抵消,功过四六吧,仍旧不失为英雄。 可惜剩下诸帝就再无一人可堪英雄之名。 甚至一代代不断毁了太祖留下的那些好东西,就连守成之君也称不上了,直至今日让大明面目全非,此时若太祖复生,恐怕也要骂一句,他辛辛苦苦打下的难道就是这么个东西? 臣甚至怀疑,若太祖复生,会不会重新举起义旗。 大明需要一个英雄。 一个扫清妖氛,挽天倾,让大明真正复兴的英雄。 那么,陛下可想做一个英雄?” 杨丰说道。 万历也有些懵逼的看着他。 这是什么意思,你说的这些乱七八糟就能改变你是挟持皇帝的事实了? “臣其实自始至终都没变,臣就是想让大明回到他原本应该的样子。 官员都清廉,至少是不得不清廉,不说能真正一两银子不贪,海瑞那是圣人,的确是只能仰望的,可至少要让那些官员如太祖时候般知道还有所畏惧,而不是肆无忌惮想贪多少就贪多少。 百姓都能得到温饱。 虽说太好的日子的确很难,但让他们不饿死冻死应该还是能做到的。 大明的军队也能和成祖时候一样让四夷畏伏,能为大明开拓边荒,让 日月所照皆为大明所有。 这并不难。 大明有占目前这个天下万国总和近四成的人口,只要我们的士兵能有太祖时候哪怕一半的战斗力,对四夷也是碾压。 那么陛下也就成了可以比肩成祖的英雄。” 杨丰继续说道。 “杨卿真是一番苦心啊!” 万历赶紧说道。 “对,对,杨都督真是忠臣啊!” 郑贵妃赶紧给他补充。 这是一个好消息,这就是说杨丰暂时不会谋朝篡位的。 “那么陛下能像刘备信任诸葛亮一样信任我,让我竭尽所能为陛下成就这番功业吗?” 杨丰说道。 “能,能,当然能!” “那么陛下能让我对朝廷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吗?不是张居正那样修修补补的裱糊,而是把那些陈年污垢统统扫除,恢复太祖时候的好制度,让大明回到他本来的样子,陛下能这样信任我吗?” “能,能!” “那么陛下能让我为陛下扫平所有敢于阻挠,甚至想用各种手段反抗的人吗?” “能,能,能!” “那么臣就请陛下回宫静候,陛下但安坐,一切有臣在,给我二十年,我还你一个奇迹般的大明!” 杨丰说道。 说来说去还不是让我回去做汉献帝? 皇帝陛下腹诽着。 不过这种情况下做汉献帝就做汉献帝吧,只要不弄死他就行,至于杨丰接下来要干什么,这个皇帝陛下也管不了,反正过去他就喜欢在宫里,以后还是继续在宫里,外面的事情让杨丰自己解决吧!还恢复太祖时候的制度,第一条是不是取消士绅免税权,让他们除了徭役折银外,剩下一切赋税都得交啊? 好事,这绝对是好事,皇帝陛下自己都想呢! 可天下士绅会发疯的。 那时候杨丰就是天下士绅的公敌了。 第一一零章 皇帝而已,有的是备用 西城帝王庙。 这座嘉靖年间修建的寺庙,供奉三皇五帝,夏禹,商汤,周武,汉高祖,光武,唐太宗,宋太祖等十五帝,另外还有历代三十二臣,最初还有忽必烈和木华黎几个,但后来部分大臣认为胡元没资格,也有部分认为应该,总之争论十几年之后还是撤了 话说我大元在士绅中真是深得人心。 都嘉靖年间了,居然还需要经过十几年争论才撤掉。 不过此时这里已经变成临时的小朝廷,包括从皇城里面逃出的诸位阁老和劫后余生的那些大臣勋贵们,全都聚集在这里研究营救皇帝,毕竟这里出去就是阜成门大街,距离西安门近。 目前他们依然控制着西安门。 麻贵指挥的延绥军和杜桐指挥的原本各军,另外还有勋贵们拼凑的家丁再加上周围州县勤王的义勇 已经有民团了。 毕竟杨丰在天津和张家湾对待士绅的凶残,已经让这一带士绅都警惕起来。 这个混蛋明显不是什么好鸟,弄不好是个真劫富济贫的。 既然这样大家就不能坐视了。 所以周围几个州县在这几天里,都由地方官带头组织起来勤王的义勇,另外这一带多数都是军户,那些卫所将领也有自己组织军户的,总之这些乱七八糟的都跟着顺天巡抚李颐。 之前他们就是个放屁添风的。 现在一看麻贵的大军到达,立刻就精神振奋起来。 目前他们主要就是控制西城和外城,而杨丰部下控制宫城,京营和青壮们在皇城以太液池,承天门为主要防线,杨元等人还在观望,实际上他们的家丁们被冲散了。当时这些家丁都在领银子,领完银子的也迫不及待出去快活,几十万人的混乱中不被冲散是不可能的,另外他们几个也不确定该选择什么立场 加入朝廷这边? 他们的手下可是跟着杨丰为虎作伥过,虽然不是主力,但也的确参加过对勋贵的拷掠。 事后朝廷报复怎么办? 他们对文官们是什么德性可是清楚的很,就算短期不报复,日后也会找机会报复的。 更何况杨丰手中控制着皇帝,这一边控制皇帝一边控制公卿,这种局面下最理智的应该是躲着。 至少先看看再说。 所以他们几个混蛋又溜到了城东,现在躲在哪里都没人知道,估计什么时候双方打的快出结果了,他们也就该出来了。 而城东仍然控制在京营手中。 准确说是青壮们手中。 几十万青壮呢! 他们就等着杨丰那四百万两,这种时候反而是最坚定的,甚至他们已经打开了盔甲厂,把里面囤积的各种乱七八糟武器全分了,现在至少一半已经真正武装起来而不是扛着毛竹。但毛竹也依然有用,针对麻贵部骑兵为主的特点,他们把那些不用的毛竹全扎了鹿角,然后堵塞了城东各条街道。 都不需要专门有人指挥他们,这种事情谁都懂,不懂扎鹿角的也都知道只要这些毛竹对着骑兵,就没有骑兵敢直接冲的。 总之在最初突袭的成功之后,现在京城里面已经进入对峙状态。 主要战场就是皇城 话说大明朝这座皇城建成到现在,还是第一次出现在皇城里面的大战。 防守的京营爆发出强悍战斗力 虽然过去他们的确渣渣,但背后是一千多万两银子就完全不同了,而且这支京营其实装备精良,火器的比例堪比戚家军,甚至他们连战车都有的是,在太液池东岸严密布防,麻贵组织的几次冲锋都被打回来,反而在太液池的冰面遗尸数百。 “停战?” 叶梦熊看着回来的麻贵。 杜松派部下送回皇帝陛下的圣旨 司礼监就在煤山东北,直接过去写一份就行,圣旨内容自然是让他们立刻停战。 “杜松晚了一步,未能从杨丰手中救下陛下。” 麻贵说道。 “是没赶到还是没救下?” 叶梦熊问道。 “陛下从宫中逃出,躲在万岁山上,但被杨逆找到,杜松也恰好赶到,试图从杨逆手中营救陛下,但被杨逆击败。” “他五百精锐还打不过杨逆。” “陛下在场,杜松不敢打,怕万一伤了陛下!” 麻贵解释。 杜松手下肯定不能说他让杨丰一拳打回去,只能是投鼠忌器,害怕误伤了皇帝陛下。 “如此乱永不能定,都这种时候难道就不能果决一些?” 定国公徐文璧怒道。 他家在德胜门南边积水潭旁边有大片园林,从承天门逃过一劫后,这边开始分银子,他就赶紧回去用园林安抚自己那颗被伤害的心灵,结果还没到就遇上麻贵的大军进城,立刻找到亲人般扑了上去,他可是理论上的群臣之首,虽然没有实权但这种时候必须摆在这里。 阁老们默不作声。 叶梦熊等人也全都默不作声。 果决一些的意思很简单,就是都这样了咱们还管什么皇帝啊! 反正有的是备用的。 真要是不幸被贼人所弑,咱们大不了换新的。 可是 谁敢真这么做? 万一他没死呢? 真要是被误伤死了真不怕,毕竟新君会感谢做这个的人,反正他是逆贼弑君又不是误伤的,重用是不敢重用了,但富贵是保证的,可是万一没死,那就很难说万历以后会以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这个曾经无视皇帝安危的人了。 这个问题真的很严重啊! “先肃清城内的乱兵和刁民,左右这逆贼还不敢弑君,先翦除其爪牙再说。” 叶梦熊说道。 阁老们纷纷点头。 “另外,咱们这里终究无人做主,有些事情不好处置啊。” 李颐说道。 这意思是我们需要专业背锅的。 “五百里加急,请潞王进京!” 赵阁老毫不犹豫地说道。 “也只能如此了!” 衮衮诸公们一脸坚毅的纷纷点头。 潞王的封地在卫辉,其实也隔着一千里,但既然杨丰控制皇帝,那短时间恐怕很难解决,这样就很有必要请他过来,一则背锅,二则备用。 第一一一章 乱 阁老们的这个决定立刻让衮衮诸公们士气一振。 有备用的啊! 万历兄弟俩呢,而且还是真正的亲兄弟俩。 他妈一共给隆庆生了俩儿子,他还有个弟弟潞王朱翊鏐。 甚至当年他把他妈激怒了,他妈还威胁要换他弟弟来当这个皇帝,所以就算此刻万历真被逆贼所弑,哪怕连他儿子也没幸免,对于大明来说也不过是换个新的皇帝而已。 这就行了。 这样大家就有主心骨了。 夜。 下了一天的大雪终于停了。 遍地的积雪和头顶终于出现的圆月,让整个城市亮如白昼,大炮开火的红光不断在夜空闪现,枪炮声在整个城市不断回荡,偶尔还会有喊杀声,大明朝的京城就这样战火纷飞 “玛的,这大明迟早要完!” 顺天巡抚标下管中军参将郭梦祯无语地看着远处的鼓楼。 矗立在夜幕上的鼓楼,就仿佛一个正在俯瞰的怪物,几盏灯笼的亮光仿佛它的眼睛。 而在他身后是无数战战兢兢的步兵,不过多数是临时工,而他们前方是一片广袤的白色,这里是什刹海西岸,眼前这片冰面就是双方控制区的分界,包括之前被杜松突袭夺取的北安门,这时候也被京营夺回。帝王庙的一帮大老爷们,迅速制定了今晚一举扫荡东城的计划,主要是那些勋贵等不下去了,要知道他们中间一多半的府邸都在东边。 拖到明天? 谁知道明天还能不能剩下点渣啊。 而在他们不远处,大批麻家骑兵正在冲向银锭桥。 郭参将站在什刹海边,用隐含期待的目光看着这座小桥,骑兵的前锋迅速冲上桥面。 几乎就在同时,鼓楼上数十点火光闪耀。 下一刻是炮弹掠过天空的呼啸,紧接着密集的炮弹砸在骑兵中,尽管是古老的实心弹,但仍旧砸出一片血肉飞溅,而落在桥下的炮弹则激起积雪飞溅,桥上正在通过的骑兵立刻停下,但鼓楼上的大炮依旧在开火,炮弹继续掠过天空砸落骑兵当中。 “快,快,快!” 郭参将焦急的催促着。 他紧接着冲上冰面,踏着积雪向着对岸狂奔。 远处的鼓楼上大炮依然在轰击银锭桥,倒霉的麻家骑兵们终于清醒过来,迅速转向桥下冰面。 但也就在同时,另一边的北安门上更多火光闪耀。 下一刻是更加密集的炮弹 “快跑,快跑,别停下!” 郭参将催促着部下。 然后他用幸灾乐祸的目光看着那些在炮弹中倒下的骑兵,紧接着那里的冰面开始破裂,几个倒霉的骑兵坠落湖水,而郭参将却和他部下靠着他们吸引火力,披着白布的伪装,迅速跑过了什刹海的冰面。就在踏上东岸的瞬间,他几乎是幸福的一头扑倒在积雪中,紧接着对面火神庙的屋顶上,无数火光闪烁,伴随着密集的枪声,子弹瞬间横扫那些没有趴下的部下。 后者吓得立刻又掉头逃跑。 “别跑,蠢货!” 郭参将无语的嚎叫着。 下一刻北安门城墙上霰弹狂风暴雨般打了过来。 “快,冲过去,李军门说了,拿下鼓楼,每人赏银十两!” 郭参将顾不上管那些蠢货,挥舞着手中宝刀吼道。 紧接着他直冲前面巷口,后面趴在雪地里的勇士们立刻跟随,他们转眼冲进了小巷,居然没有遭到任何阻击,顾不上多想的他们继续向前,就这样呐喊着冲到了鼓楼下大街,但就在冲出的瞬间郭参将傻眼了 “狗日的。” 他用悲愤的目光看着前方。 在他身后部下还在不断涌出,然后一个个拥挤在街道上停下,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 “我很好奇,你们想干什么?” 杨丰笑着说道。 郭参将手中的刀立刻坠落 “大帅,末将是来弃暗投明的。” 他堆起满脸笑容说道。 “那就让我看到你的诚意,皇宫里还有一千多万两银子,想不想要就看你们的表现了!” 杨丰说道。 他当然不可能让京城的对峙状态维持。 今天是运气好,正好刚刚下过雪,否则就这样的战斗在城内引发大火,烧掉半个京城也是有可能的,他必须趁着积雪保护,在最短时间内解决城内,将朝廷的军队逐出京城。至于皇帝陛下,这 时候已经回宫,整个皇宫都在杨丰的五千部下控制下,可以确保不会再有意外了,而杜松也早就被逼着从玉河桥去了麻贵那边。 一千多万两的数字让郭参将眼睛瞬间一片明亮,在月光下仿佛一只看到了老鼠的猫。 他毫不犹豫地捡起刀。 “兄弟们,赵阁老,叶都堂,李军门勾结潞王,欲趁机作乱,篡夺陛下皇位,我等皆陛下忠臣,大好男儿岂能与这些逆贼为伍,兄弟们,打到帝王庙,活捉这些逆贼!” 他吼道。 他后面还在向这边冲锋的部下,明显被这神转折搞懵了。 “快冲啊,杨大帅每人发二十两!” 他喊道。 士兵们瞬间和他一样精神大振,然后一片混乱的纷纷掉头 “玛的,这大明迟早要完!” 杨丰在后面惊叹着。 紧接着他举起大喇叭 “二十两太少,一人发三十两!” 他吼道。 “三十两!” “杨大帅说一人三十两!” 前面就仿佛一下子被注入了什么,所有士兵发疯一样吼叫着,然后再次冲上了什刹海的冰面。 而此时被炮轰的麻家骑兵也刚刚冲过冰面,他们一脸懵逼的看着这些突然跑回来的家伙 “姓郭的,你们搞什么?” 带队的麻承宣怒喝道。 郭参将才没兴趣理睬他,带着部下风一样冲过冰面。 紧接着他们后面的京营汹涌而出 “撤退,有埋伏!” 麻承宣毫不犹豫地吼道。 然后他也最快速度掉头加入了向西的行列。 这时候就看出郭参将的机灵了,在发现后面麻承宣也在跟随后,他立刻就换了一套喊声。 “麻承宣投敌啦,麻家和杨丰勾结倒戈啦!” 他的声音就这样在夜晚的京城扩散着 第一一二章 人民的力量 冲过什刹海的洪流瞬间涌入了日中坊。 真正的涌入。 就像洪灾时候灌入这座城市的山洪,踏着冰面席卷而过的士兵们自动分入一条条街巷 单纯主要街道根本无法承受这样数量的冲锋。 为了在最短时间一举将朝廷控制下的军队赶出西城,杨丰在这个夜晚总共动员起超过三十万人,他们全部集结在城北等待进攻,因为只有城北这一片能够进行这样规模的冲锋。整个京城虽然面积巨大,但其实南北向三分之二因为中间皇城的存在而被隔断开,只有皇城北边是直接相连。 但这片区域又被积水潭和什刹海隔断。 好在这是冬天。 所以三十万大军需要做的,只是在北起德胜门南到北安门这片区域集结,然后杨丰一声令下,迅速踏着冰面完成平推。 然后 然后就一直平推。 杨丰给他们的任务很简单,塞满所有街巷然后一直向前,总之就是推着战车举着长矛端着火枪往前。 反正都是本地人,不是京城也是通州和张家湾的。 他们根本就不存在不认识路的问题,整个京城各坊街巷他们都熟悉的很,该怎么走不用别人管,至于坊墙什么的推了就行,一丈高的土墙能挡住什么,坊门也只不过是些木栅栏。 什么叫碾压? 两公里宽度三十万人一起向前就是碾压。 冷兵器时代什么军队在这样的洪流面前也不好使,这又不是平原野战,还能让军队有个机动布置,这是城市街巷里的巷战,麻家骑兵的确精锐,但挤在三四米宽的胡同里,对面来了密密麻麻无数举着长矛的步兵。 他们是逃跑啊还是逃跑啊? 杜松这样的猛将? 对面两辆轻车就能横断胡同,他是准备迎着弗朗机冲吗? 能打有个屁用,前面你在阻击甚至反击,能撑住屁股后面突然钻出一大堆火枪手吗?身旁的院墙里突然飞出几个手雷,你该怎么去对付?还在抡着铁鞭冲锋呢,身旁的墙被推倒了你用什么抵挡? 更何况除了跟随叶梦熊而来的延绥兵,其实绝大多数朝廷这边的军队都在最短时间内选择了倒戈。 “这就是人民的力量!” 站在一辆特制战车上的杨大帅得意的说道。 他前面的帝王庙门前,被堵住的衮衮诸公们惊恐的看着洪水泛滥般的士兵和青壮,后者正在不断推倒沿街的坊墙,然后从一个个巷口涌出,迅速淹没了雪后白色的街道。而少数依然在为衮衮诸公而战的士兵们,则惊恐而又无奈地看着自己被截断,包围,甚至被直接淹没,可以看到麻家一群家丁还试图冲杀,但因为地形限制,转眼就被无数毛竹捅落马下。 至少他们的那点悍勇,在这样的战场上是没什么用的。 而东边的大街已经变成怒涛汹涌的洪流,无数以毛竹开路的士兵和青壮冲向南边的西安门大街。 麻贵和杜桐直接被堵在了皇城。 甚至就连城墙上都是反攻的京营,而原本留守在那里的官军则毫不犹豫地倒戈加入 那里也是京营。 还有五千京营在这边,怕他们倒戈只能放到后面城墙上。 而他们也真的倒戈了。 很快连阜成门都被夺回。 衮衮诸公们已经无路可逃,杨丰的雷霆反击用了仅仅不到半个时辰就完成局势的逆转。 “平日里你们总是说他们蚁聚,可是你们为什么瞧不起蚁聚,太祖当年难道不是靠着无数这样蚁聚起来的百姓,把胡元逐出中原?摧毁了汉唐的黄巾军和黄巢难道不是同样蚁聚起来的百姓?为什么你们不认为蚁聚起来的百姓能像他们一样冲垮你们的盛世?” 杨丰说道。 衮衮诸公们一片沉默。 “好了,现在咱们该好好坐下谈谈了。” 杨丰说道。 “阁下想谈什么?” 叶梦熊表情凝重地说道。 “当然是结束这场乱子了,还能谈什么? 我想要的原本已经得到了,我部下想要的原本也已经得到了,是你们突然跑来打断了我们领银子,我们不得不进行反击,如果没有你们突然插手,这时候京城已经恢复安宁了。 但现在你们失败了,那么我就必须要的更多了。 我是胜利者,胜利者没有理由不要更多,其实走到现在你们也是咎由自取,当初我只限于天津和护漕区,可你们受不了想对付我 ,结果又让我打进京城变成了顺天府,可你们还是受不了要对付我。 可你们又输了。 那你们就只能把更多东西给我。 但是,我到底要多少,咱们还是可以坐下来慢慢谈的。” 杨丰说道。 “你没想做董卓?” 赵志皋难以置信的说道。 “赵阁老,您这样说我这样一个真的忠臣,是很让我伤心的,承天门前陛下已经给了我新的官职,作为一个忠臣,我当然要听陛下的,而且承天门前陛下已经对之前的一切做出了裁决,我们原本都应该听陛下的,是你们违抗了陛下的旨意重新挑起战端。 你们才是那些违抗圣旨的。 所以请诸位阁老明白我们现在各自的身份。 我是奉旨行事的忠臣,你们都是一群违抗圣旨的逆臣。” “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忠臣?” “对,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也是忠臣,至少曹操保证了汉献帝做一辈子的皇帝,那么我很好奇,刘玄德和孙仲谋能让他做三十多年皇帝?不过现在我们倒是的确需要一个奸臣,那么诸位,你们谁能告诉我,到底是谁让你们选择以这种方式违抗圣旨的吗?” 杨丰笑着说道。 衮衮诸公们面面相觑。 突然他们中间一个人面露惊慌,紧接着叶梦熊和诸位阁老一起转身,不约而同地抬手指着他 “是他,是他,就是他!” 他们异口同声地说道。 “来人,将煽动作乱的定国公拿下,定国公,我真没想到您这样的耆老重臣居然会煽动作乱,您这样做对得起中山武宁王的在天之灵吗!” 杨丰笑着说道。 第一一三章 招核,又见招核 倒霉的定国公徐文璧成了这场京城之变的背锅者。 他不背锅谁背锅? 杨丰没准备和朝臣集团真正开战 后者并没有输,京城的混战只是开始,最多算他们暂时失利,但他们背后还有整个帝国。 皇帝在杨丰手中也没用。 只有皇帝是皇帝时候,他才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而一旦皇帝不是皇帝了,他只能是个逆贼,衮衮诸公们逼急了就在外面换个新的,既然他们已经在请潞王北上那就意味着他们已经准备这么干了,大明朝又不是没有过这样例子,当年于谦可以这样做,为什么他们不能。 然后继续讨逆。 他们后面有整个帝国,无非就是继续调兵呗! 甚至就算再失败也无所谓,大不了去南京,那里又不是没有朝廷,六部什么的都齐全,随时可以过去,然后继续调兵和杨丰鏖战。 那时候大明才是真正的乱了,无数野心家将趁机崛起,地方藩镇割据,土司造反,甚至野猪皮也一样会趁机起兵,倭国很快也将重新开战,最后大明进入真正的乱世纷争。而北方将失去南方的粮食供应,最终陷入不可避免的饥荒,这个问题是无解的,就算杨丰能够迅速完成顺天一带的土改也没用,因为后面的宣大冀东甚至辽东全都不能自给。 全靠南方的粮食。 最终大明的乱世提前几十年上演。 当然,朝臣集团也不想出现这样的情况,因为一旦进入这种真正乱世,他们才是命不如狗的。 他们的权势依赖秩序。 他们才最不想出现这种秩序崩溃的乱世。 现在他们顶多是在杨丰面前吃了点亏,但真正进入乱世,他们这样的就只能给所有武将当狗了,五代的武将可是要他们欲做官先自切的,他们最不想出现这样的乱世,那么现在杨丰愿意给出台阶,他们当然也愿意下,输一局不重要,只要没掀了桌子以后继续玩呗! 但这样就需要一个背锅的了。 毕竟都在皇城开战了,总得给天下一个解释。 最终这场京城之变得到了全新的解释,就是以定国公为首的部分勋贵,仍旧对之前的募捐心怀怨恨,之前鼓动衮衮诸公们堵承天门的就是他们,但堵承天门的行为,遭到皇帝陛下严惩以至于失败。失败之后的他们还不甘心,正好兵部尚书叶梦熊带着麻贵等人奉调进京,于是定国公等人就去哄骗叶梦熊,说杨大帅挟持皇帝屠杀群臣。 叶梦熊和麻贵没有仔细调查,出于忠心一时冲动攻入京城。 最终酿成喋血皇城的悲剧。 不得不说在这些天里,大家编故事的本事都见长啊! 最终结果就是定国公徐文璧赐自尽,他儿子之前已经在混战中死了,但他孙子徐希皋依旧继承爵位。 定国公的爵位当然不能废。 因为这场混战造成数千无辜百姓和士兵伤亡,另外还有民间财物受损,尤其是皇城的混战造成不少宫殿受损,皇帝陛下震怒,责成包括定国公府在内所有卷入的勋贵们赔偿,最终杨大帅亲自核验总数五百万两。 必须得赔偿。 不赔偿就是下诏狱吧! 可怜刚刚出过一次血的勋贵们,不得不再次出血。 第二天下午。 皇极殿。 “陛下,这是各家勋贵赔偿的数目。” 杨丰拿着账簿给万历。 “这才半天他们就拿出了?” 皇帝陛下愕然道。 在得知阁老们之前已经请他弟弟进京后,他现在和杨丰之间的关系反而越发融洽了。 “陛下,很显然各位勋贵之家都有钱,五百万对他们来说不算困难,定国公府中拿的最多,但三十万两也只是一个时辰而已。” 杨丰说道。 皇帝陛下深吸一口气 话说也就是现在人多不方便,要是没人估计他就该骂娘了。 要知道杨丰之前已经从这几十家搜刮八百万了,那次就已经让他对勋贵们的财富感到震惊了,现在居然刚过了两天,又随随便便拿出五百万,两次加起来一千三百万啊,大明一年所有岁入加起来都没这么多,合着家里全都守着金山银山啊! “朕是不是很蠢?” 他带着忧伤说道。 “陛下,这也不是您一个人的责任,真要算起来除了太祖,其他诸位先帝都有责任,就是成祖也一样,勋贵们捞钱是必然,既然赐了他们铁券,那就是要他们与国同休的。可是他们拿 了钱就应该有拿了钱的样子,一边是捞钱,一边却不能辅翼陛下,与文臣同流合污,一起哄骗对付陛下,那这就不应该了。” 杨丰说道。 “若京城勋贵如此,那南都勋贵想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万历缓缓说道。 杨丰笑着点了点头。 皇帝陛下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微微叹了口气,然后看着走进来的文臣武将们 不过不是全部。 文臣就是内阁诸位阁老,都察院都御史们,六部尚书侍郎们,大理寺卿,通政使,此外还有小九卿们,也就是太常寺之类,武将理论上应该是都督们,但实际上五军都督府就是那些勋贵掌管。之前的后军都督府掌府事就是徐文璧,右军都督府掌府事是恭顺侯,中军都督府掌府事是崇信伯,但他们现在没必要参加了,所以武将实际上就是在京的几个总兵们。 他们才是掌握实权的。 文臣武将们难得在皇极殿朝拜一下皇帝,礼仪过后分列两旁,而杨都督则站在万历身旁。 另一边是田义和孙暹。 “赐座!” 万历缓缓说道。 小太监们赶紧抱来一个个凳子,另外还有人抬来长桌子,分别给文臣武将们摆上,很快两排桌子就在皇极殿内摆好了,万历在御座上端坐,一个招核范十足的御前会场就这样完成。 “陛下,臣等不胜惶恐。” 赵志皋赶紧惶恐地说道。 “都坐下吧,你们要谈的东西多着,一直站着也受不了,更何况还有些需要动笔的。” 万历说道。 群臣们这才谢恩,然后纷纷入座。 第一一四章 临时约法 “我们既然是在御前会议,那么必须得开诚布公。 首先,陛下认为经历了之前一系列事件之后,京城,通州,张家湾三地的人民已经很难确保不会遭到报复。 相信诸公也很明白这一点。” 杨丰站在文武两排桌子中间说道。 阁老们淡然一笑。 “所以,这三地不会再交给朝廷治理,而是由陛下直辖,不过陛下日理万机,也不可能亲自管理,故此这三地人民根据户籍,每百户分别推选一个委员,也就是陛下委派他们,比如农民委员,商民委员之类,他们共同组成公社来对本地进行管理。 不过京城因为太大,故此各坊分别自治。 而陛下任命一个总理,这个总理已经由鄙人兼任了,总理对各个公社事务有最终决定权。” 杨丰说道。 “谁出银子养他们?” 赵阁老直指最核心问题。 朝廷肯定没法再管这些地方了,实际上以后也没有文官敢管他们了。 “这个诸位请放心,不会要朝廷出钱,既然是自治,当然是自己出银子,同样这些地方的赋税也不会再给朝廷。” 杨丰说道。 阁老们略微颔首,表示可以接受。 不用朝廷出钱就行,再说这种模式也没什么大不了,实际上这时候南方已经有这么干的,皇权不下县,但一些因为工商业繁荣起来的大的市镇,因为在行政上并没有朝廷的官衙,所以地方士绅凑起来商议本地事务。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广州的佛山,因为冶铁业发达,本地之繁荣远超一般县城,但行政上却仅仅是个隶属五斗口巡检司的小乡。 最终一切事务全是地方士绅开会解决。 官府不会管的。 毕竟他们只要交税不犯法就行了。 明朝后期南方工商业繁荣,不少地方都出现这样的市镇,越是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越普遍。 但天子脚下还是很夸张的。 不过既然管不了,也就只能接受这个了。 “第二,鉴于之前发现勋贵之家隐田颇多,另外陛下已经下旨,裁撤京畿所有皇庄,故此将由鄙人负责,对顺天府境内的所有田产,人口进行一次彻底的清查,并重新编制鱼鳞册,包括各处卫所的田产和人口。 第三,针对目前普遍的,士绅之家以义男义女为名收取实际上的奴婢问题,同样由本人负责进行彻查,不会改变他们的身份,但既然是义男义女就必须析分家产,只要成年,必须分家,也必须分得田产,而且必须一律交税,否则就按照逾制处置。” 杨丰说道。 阁老们全都皱眉了。 这就属于捅马蜂窝了,但重要的不是捅马蜂窝,而是一旦顺天府完成这样的清查,那接下来肯定要向外的。 这就坏事了。 顺天府这种问题不是最狠的,最狠的是江南那些童仆数千的大地主。 按照这种方式,他们所有人都必须把这些以义男名义收的农奴,作为他们的真正儿子拆分家产,也就是把田产分给这些人。 那会疯的。 真会疯的。 地主老爷们和农奴们都会疯的。 “那老朽就只能祝大帅一帆风顺了。” 叶梦熊笑着说道。 先让顺天府的这些士绅们疯给杨丰看看 他还不知道杨丰就是故意要等着顺天府的士绅疯起来,这就是一份对顺天府士绅们的宣战书,要不然还不这么公开呢! “第四,恢复太祖旧制,取消原本功名及品级的免税,太祖旧制,只是免除士子和官员们的徭役,这一点是合理的,毕竟那时候徭役是实役,这些人也的确没法服役。但是,正德年间的免田赋,嘉靖年间的免丁银,这些是有违祖制,虽然当时可能是权宜之计,但既然是祖制就还是得按照祖制来,故此这些统统恢复征收,士绅一体纳粮。” 杨丰说道。 “这个,老朽不敢苟同。” 张位说道。 “阁老是担心自己家田产要交税?” 杨丰说道。 张阁老微微一笑,不再说话了。 他们的反抗如此敷衍,倒是让杨丰有些意外,不过想想也没什么奇怪的,大家本来就是临时虚与委蛇一下,这就是个临时的约法而已,说不定明年就继续打了,至于他的这些改革根本不需要在乎,事后必然会推翻的在乎个毛啊,张阁老无非就是表明一下态度,证明衮衮诸公没有与他同 流合污而已。 “第五,恢复太祖开中旧制,户部不再发引,所有盐引需以粮食到九边各总兵府换取,不过设置一个过渡期,五年内依然是盐商输边,在边镇总兵手中以银子换取盐引,但允许同时以粮食换取,换盐引的粮食及银子折算军饷” 杨丰说道。 总兵们瞬间精神起来。 这意味着什么? 送银子的上门了,而且没有中间商。 朝廷给他们固定数量的盐引,这些可以折算成军饷,盐商拿着银子去他们那里换盐引,他们不用伺候京城的老爷们,军饷不用出京少一半了,而且他们还可以刁难盐商收额外的好处费了。 不给我额外的好处费,我就给你压一年再给盐引。 老祖宗们就是这么干的。 现在终于可以像老祖宗一样折磨盐商了。 “陛下真是圣明!” 尤继先起身对着御座上的万历行礼说道。 他最开心。 他是蓟镇总兵,他那里是长芦盐,而长芦盐区在杨丰手中,也就是说这个会贯彻的最彻底。 然后杨元,张世爵,杜桐纷纷起身对着万历行礼,他们一样是长芦盐。 而阁老们依旧笑而不语。 大明朝百分之七十的是私盐好不好,全天下有能力的全在贩私盐的情况下,任何改革都是毫无意义的,人家根本就不用盐引,何需在乎你去哪里换,估计也就是长芦盐区能恢复,其他地方根本不会有人理的。 甚至还会减少盐税收入。 毕竟这样就等于逼着更多人去贩私盐。 “我就说嘛,咱们这种方式很好,有什么不能坐下来商量的,以后咱们再有什么事情,还应该继续这样,在陛下面前商议着来。” 杨丰一脸欣慰的说道。 第一一五章 引寇,引寇! 杨丰说完,大殿上立刻一片和谐的气氛。 至于朝政的问题,这个就完全没什么可谈的了,不过因为被他杀的太多,所以接下来朝廷出现大量缺员。 另外还有大批请辞的。 被吓得。 这他玛是京城还是贼窟啊! 但凡胆小点的真不敢在京城继续待下去了,谁知道他下次什么时候再来一场血洗诸公? 不过这个问题真不值一提。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等着做官的士子还不好找吗? 欲做官先自切都挡不住他们的热情呢! 咱大明朝就不缺这个,低级官员升迁补缺,今年春天刚刚考中还没选官的进士,考久了失去希望的老举人,甚至国子监的贡生们,差不多的拉出来补缺,杨丰才杀了几百人而已,大明朝一场会试多达五千举人参加,理论上他们只要愿意都能做官,所以就不缺补缺的,更何况杨丰杀的人里面其实多半是国子监的监生。 总之大明第一次招核范满满的御前会议圆满结束,参加会议的文武大臣们以亲切友好的方式,对于之前京城之变的善后达成一致,并且在皇帝陛下的亲自监督下,由内阁几位阁老共同起草了多份圣旨,然后这些圣旨又在皇帝陛下亲自监督下行玺 真是主圣臣贤啊! 承天门。 “这些是?” 麻贵明知故问地看着那些淡红色的积雪。 这样的天气积雪很难化的,而且因为这几天很乱,也没什么人清理,所以这片广场依旧保留着之前的狼藉。 “雪!” 杨丰说道。 “血?” 麻贵说道。 “雪!” 杨丰点了点头说道。 “哈哈” 麻贵笑了。 其他几个总兵们也一起笑了。 下面领银子的士兵们疑惑的抬起头,看着这些莫名其妙的家伙。 “延绥的兄弟们,你们领了多少银子?” 杨丰突然喊道。 “三十两!” “多谢杨大帅,杨大帅威武!” 士兵们举着银子开心的喊着。 发银子的范围扩大,包括延绥军在内,之前那些属于敌对方的,这一次也全都领到了银子,而且都是杨丰承诺的三十两,之前已经领了的己方士兵,同样也补发十两,总之京城参战双方统统三十两,至于那些家丁不再补发,不过他们本来就是一百两,也不需要再补发。 现在的万历又不缺银子,连他舅舅家那些,这一波总共搜刮出一千五百万两银子。 最后所有的都分完,估计还得剩下五百万。 不得不说抄家一直爽,一直抄家一直爽,所以杨丰准备继续抄下去,主要是他在天津的部下这次没捞着。 “那就好,杨某对兄弟们就是一句话,光明磊落,说给你们多少,就一两银子不会少的。” 杨丰说道。 “大帅仁义!” “大帅威武!” 士兵们继续欢呼着。 而就在此时。 “这个逆贼!” 不远处的长安右门处,一个正看着他的青袍官愤然说道。 “小声些,别让他的爪牙听到。” 旁边一个青袍赶紧提醒他。 “怕他作甚,难道他还敢杀我?” 青袍官勇敢地说道。 不过看看那片淡红色的雪地,他还是赶紧闭上嘴,他俩没敢再待下去,紧接着转身就要向外走,但这时候后面突然有人喊,他俩赶紧回头,看着一个铁青着脸走来的同样青袍。 “智明兄,出了何事?” 一个青袍疑惑地说道。 后者看了看左右走过的士兵和青壮,赶紧示意他俩一起,三个迅速出城,紧接着转向南边的兵部,然后进了武选司的一处房间,那人迅速关上门,这才咬牙切齿地一拍桌子 “这逆贼太狠毒了!” 他愤然说道。 “到底出了何事?” 大理寺评事冯盛明疑惑地问道。 这是前协理京营戎政贾应元之子武选司主事贾维钥。 “智明兄,到底出了何事?” 贾维钥同乡,冯盛明的同年进士马思恭问道。 “那逆贼已经逼迫陛下下旨,废除士绅官员的免税,以后士绅一体当差纳粮?” 贾维钥说道。 “什么?” 冯盛明怒吼一声。 “他还要陛下下旨,由他清丈顺天府各地所有田产,清查所有人口,重新编制鱼鳞册。” “狗日的!” 马思恭嘴唇哆嗦着骂道。 “他还要陛下下旨,清查各家人口,所有那些义男只要成年,就必须析分家产。” “什么意思?” 冯盛明疑惑地说道。 “你家中收了五十多个义男种田吧?” 贾维钥说道。 冯盛明点了点头。 “你家的那些地准备分给五十多个儿子吧,不分不行,不分就以逾制抄家。” “我日他祖宗!” 冯盛明整个人都哆嗦了。 “阁老们就这么听他的?” 马思恭悲愤的说道。 “阁老们两个浙江一个江西一个四川,他们有必要管咱们顺天人死活?左右那逆贼祸害不到他们家,咱们顺天人不能坐以待毙,他说要在开春之前完成整个顺天府的,那些南方人不会阻拦他们,很快他就要下手了,咱们必须想办法阻止他。” 贾维钥咬着牙说道。 “咱们如何阻止?” 冯盛明愕然道。 “你家与满套儿那些鞑子有生意吧?” “呃,略有些。” “派人告诉赶兔,密云那边会给他们让路,如今长城线能打的都在京城,他们难道不想南下捞一把?” 贾维钥说道。 “你想引寇?” 马思恭愕然道。 “杨丰不是想清丈吗?我倒要看看,几万西虏骑兵冲进顺天府,他还怎么清丈下去,他想逼死咱们,那咱们就敢跟他鱼死网破,你家有商队去长昂营吧?” “有,随时可以走。” “长昂和朵颜各家不想捞一把吗?” “还有他老丈人那边,哈喇慎各家也能找来。” “那就去都叫来,告诉他们,要是他们能弄死杨丰,一百万两,左右咱们皇帝陛下如今有的是银子,长昂也是咱们的朵颜左都督,他要来为国讨逆也说的过去,我就不信赶兔,朵颜,哈喇慎三家几万骑兵,还弄不死这个逆贼。” 贾维钥笑着说道。 第一一六章 阳光明媚,村民开大会 杨大帅当然不知道,不甘心坐以待毙的顺天士绅们,已经开始玩引寇战术来对付他了。 但是 他猜到了。 这又不是什么新鲜的,几乎可以说是标准套路。 边镇将门也罢,士绅也罢,全都是他玛阴阳人,没有哪个不跟长城外那些乱七八糟势力有勾结的,正常的互市贸易,暗中的走私贸易,别说是朝廷不准卖的那些,就是人口他们也都卖,长城外不少蒙古部落都流行娶汉妇 从哪儿来的? 要么抢的要么就是从这些家伙手中买的。 他们需要吓唬朝廷时候,就勾结起来引寇来闹一波。 玩了一百多年了! 要说他们这次不玩引寇战术,杨大帅是绝对不相信的。 现在是寒冬季节,长城外那些乱七八糟本来就在苦捱着过冬,他们也不会放过任何捞一把的机会,只要有内应也绝对南下,就是主要路线杨丰都能给他们猜出来。长城外面最近的是东土默特,当年俺答汗把他的大儿子辛爱派到东边收服哈喇慎和朵颜,结果在满套儿住下来。 辛爱已经死了。 现在那里的老大是他儿子噶勒图,也就是大明这边称呼的赶兔。 这是一个集团。 第二个集团就是老牌的朵颜,目前实力最强的是长昂,朝廷册封的朵颜左都督。 但实际上过去的朵颜三卫早就完蛋,当年被达延汗一波收拾 明清时候的蒙古各部,实际上源头就是达延汗。 无论现代内蒙还是外蒙源头全都是他,他一统东蒙古然后建立了大汗,济农,左右翼各三个万户,他的后代世袭大汗,但因为蒙古那个奇葩的分家制度,导致他死后迅速分崩离析。他们的分家制度很简单,一个酋长死了,把部落分给所有儿子们,一家一份,分给谁就属于谁,类似于奴隶,只有他能管,儿子们死了,再继续分给下一代,下一代继续分,一个强大的部落最多三代就成渣渣了。 儿子多的二代就完蛋。 达延汗就是个儿子比较多的,他有十一个儿子,所以除了其中一个不知道为什么没分到的,剩下十个把整个俨然要中兴的蒙古,一下子又分成十份。 那还中兴个屁啊! 等到他孙子辈就得最少五六十份了,分到外蒙的九儿子自己就七个儿子啊! 而到现在已经是达延汗的曾曾孙辈了,至于到底分了多少份,这个估计他们自己都搞不清楚了,两百三百的应该是有了,每一份都是独立的,只属于他们的酋长或者说诺颜。 这种情况下互相之间不抢不打那才见鬼呢! 所以长城外就是一堆沙子。 另外最近的还有一个集团就是哈喇慎,这个也是最强的,之前青把都时候理论上征服朵颜,简单点说就是朵颜打不过他,所以做他女婿 既然打不过就加入吧! 所以准确说目前的朵颜是哈喇慎的附庸,双方用联姻来确保同盟,长昂就娶了青把都的女儿。 所以他老丈人时不时带着大队骑兵武装去走亲戚。 去一次他就得给他老丈人跪一次。 好在他老丈人刚刚死了。 所以目前的顺天士绅们能够引的寇,就是赶兔和长昂,他们是第一波,在他们后面哈喇慎各部可能也会南下,其他那些不属于蓟镇长城需要面对,实际上哈喇慎就不属于了,哈喇慎中心牧区在白言举儿克,大致上多伦一带,他们是宣府需要面对的。 不过准确说他们也不能算寇。 因为俺答封贡之后,他们已经是理论上的大明藩属,包括哈喇慎之前的青把都也是,他也象征性臣服俺答汗,然后接受朝廷册封,以这个册封的身份到长城各关口进行互市。 所以 这其实可以说是蒙古藩臣南下为大明皇帝讨逆。 虽然这种说法有点魔幻。 而杨大帅的应对也很简单。 就是什么都不做。 他们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迎战呗。 杨大帅杀明军的确很难狂暴化,但杀蒙古骑兵是完全可以狂暴化的,他就在京城坐镇好了,赶兔一般就是从白马关入长城,长昂则是喜峰口,无论哪里对杨丰来说都是一两天的路程,什么时候他们入关了,杨大帅冲过去一顿殴打让他们跪下唱征服就行了。 而对他来说真正重要的是 京城。 鸣玉坊。 “都到齐了吗?” 广济寺内广场上杨大帅端坐桌案后面,看着前方无数坐着小马扎的男人问道。 他这话刚说完,一个表情忧郁就像刚刚吃下秽物般的男子,在家奴簇拥中走进来,先是看了看面前那些快乐的刁民们,这才转头,赶紧换上谄媚的笑容,压抑着颤抖走向杨丰 杨丰赶紧起身。 “泰宁侯,咱们也是有缘啊!” 他笑容灿烂的说道。 “能再见大帅,小侯也是欢喜的很。” 泰宁侯陈良弼赶紧受宠若惊般还礼。 “那以后咱们就多见见,回头我到府上登门拜访,我这个人最尊敬您这样的耆老重臣了。” “呃,小侯扫阶相迎。” 陈良弼挤着哭一样的笑容说道。 然后他看着那些坐在小马扎上的刁民们,后者也在看着他,旁边有个人递给他个小马扎,泰宁侯看了看这个,然后看着那些刁民们的目光,最终咬咬牙拎着小马扎走过去,两个满身长期不洗澡的臭味的刁民,很随意地给他挪了挪,泰宁侯就这样挤在他们中间坐下。 “侯爷,吃了吗?” 一个刁民笑着说道。 然后浓重的口气瞬间冲到泰宁侯脸上。 “呕!” 习惯了香薰的泰宁侯忍不住干呕一声,赶紧把香囊拿起来 刁民们放肆的笑着。 不远处同样挤在刁民中间的武安侯郑惟忠长叹一声。 “肃静,肃静,开会了,阳光明媚,村民开大会,不对,应该是坊民开大会。” 杨大帅一拍桌子说道。 旁边一个号手立刻举起手中铜号,猛然间吹响,原本还有些没听到的也赶紧闭上嘴,一起看着杨大帅 第一一七章 重建信仰 杨丰看着面前一片期待的目光 “我们是不是逆贼?” 他突然说道。 “呃?” 百姓们一片懵逼。 “我们洗劫勋贵,杀戮大臣,逼着皇帝给我们银子,那么我们是不是逆贼?” 他紧接着说道。 “不是,不是,大帅乃是忠臣。” 陈良弼吓得赶紧站起身说道。 话说他都快哭了。 这是要干什么,这气氛明显不对呀,这又要拿他开刀吗? 后面郑惟忠也吓得赶紧站起来,忙不迭赞颂杨大帅的忠心,看起来倒跟真心的一样。 “闭嘴,我没问你们!” 杨丰喝道。 二位侯爷吓得赶紧闭上嘴,在那里擦着寒冬里的冷汗。 “你来回答!” 杨丰指着其中一个说道。 “大,大帅,这,这要说起来,这个小的” 后者站起身结结巴巴说着。 “很显然你在心中也觉得这样是逆贼,你只是受不了银子的诱惑,故意不去想这种事情,那么我想问一句,你是什么户籍?” “小的,小的沈阳左卫军籍。” “也就是说你的祖上跟着太祖打天下的,你祖上为大明流过血出过力,这江山有你祖上的功劳,那么我想问问,你过去过的日子如何?” “小的一年难的有过几回吃饱的日子,卫里指挥逼着交粮,时常还逼着去给他干活,不去就打,小的有时候撑不住甚至想做逃户,其实小的卫里已经跑了不少这样受不了的,小的生了六个孩子四个都因为饥寒而夭折了。” “那么我想问问,同样是为太祖打天下的,他们这些勋贵锦衣玉食,你却过得如此,这公平吗?” “不公平!” “那么我想问问你,皇帝身为太祖的后代,理应善待你们这些功臣之后,他却对你的饥寒不闻不问,任由这些勋贵欺压你们,这做的对吗?” “不对!” “既然不公平,不对,你们为什么不讨个公平,不讨个对错?你们的祖上和他们一样为太祖出力,他们祖上与你们祖上有何区别,不过是一个为将,一个为兵而已,战场上为将者带兵,为兵者浴血厮杀,这有何区别?为何到了现在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不对。 这不公平! 那我带着你们讨个公平算逆贼吗?” 杨丰喝道。 “不算!” 在场军户们几乎异口同声的吼道。 “对,不算!” 杨丰满意的说道。 他得重建信仰,或者凝聚人心,之前他不过是以利引诱而已,无论他怎么能煽动都改变不了二十两银子的事实。 这些军民的确听他的,但那是他能带着他们弄到银子。 而且他还守信用。 但是,这种方式不能长久,他不可能带着一支就是为了银子的军团,这一次是一千多万两,下一次他准备用多少?如果别人比他开价更高呢?如果别人也言而有信呢?说到底一支纯粹靠银子激励的军队是不行的!更重要的是要有信仰才行! 有信仰支撑的军队才是真正最强的。 “我们并不是逆贼,我们只是要为我们讨还公平,一样是跟着太祖打天下的功臣之后,凭什么我们就要伺候他们?” 杨丰指着陈良弼喝道。 “兄弟们误会了,小侯从无欺压军户之事?” 陈良弼赶紧陪着笑脸说道。 “呸!” 旁边那个刁民一口老痰啐他脸上。 “你还有脸说这话?上个月你们家修园子,是不是逼着兄弟们给你们家做苦工?” 他喝道。 “对,还有,上回发大水,你是不是逼着兄弟们给你们家堵水,害得我们自己家都被淹了?” 旁边又一个站起来质问的。 “我有罪,我有罪,我给兄弟们赔罪!” 陈良弼站在那里也不敢擦,低着头欲哭无泪地说道。 “泰宁侯,你也别介意,今日之事就是兄弟们畅所欲言,也不会因此给你治罪的,毕竟陛下已经下旨,之前的都揭过,可是以后要是再这样,那太祖大诰可是规定的明明白白,私役士卒是要杀头的。” 杨丰说道。 紧接着 他拍了拍桌子,旁边吹号的赶紧吹号,人群立刻肃静下来。 “咱们继续,你来说说,你是什么户籍?” 杨丰指着另一个明显在看热闹的说道。 “小的匠籍。” 后者赶紧起身说道。 “祖上就是?” “对,小的祖上就是,跟着武德卫来的。” 那人说道。 明朝一个卫是一个完整的军事体系,不但有打仗的战兵,有随军的工匠,有士兵亲属的余丁做后勤,打到哪里直接落地就是一个集团,就是用这种方式步步向前打下万里江山。不仅仅是把游牧骑兵挤到漠北苦寒的高原上,在西南一样把那些乱七八糟挤的老老实实,同样也把江南的世家挤得在朱元璋面前就像待宰羔羊般随便收拾。 但人家斗不过可以腐化掉。 最终用了两百多年时间一点点摧毁了这个体系。 “那与军户一样,他们打仗在前,还不是靠着你祖上们制造的军械,没有你祖上制造军械,如何有这大明江山。” 杨丰说道。 “大帅说的对,可咱们匠籍却是最苦的!” 那人擦着眼泪说道。 这倒是实话,他们和军户还不一样,军户好歹还有块地,尽管收获的粮食多半要被将领压榨,但好歹还是能剩下些,匠户就是完全靠着工部给了,制造一件武器里面有他们的制造费用。一个大弗朗机造价十两,三两多点是工食银,但这个银子得工部给,层层盘剥之后能到他们手中的就很难说还剩下几个了,而且这个银子是很难随着粮价波动而波动的。 他们没有议价权。 所以粮价稍微一涨,他们就得吃糠咽菜了。 还必须得干。 而且必须子子孙孙一直干下去。 “那么咱们为什么不能讨个公道?” 杨丰说道。 “大帅,小的懂了,不是咱们要做逆贼,而是万岁爷和这些勋贵们对不起咱们,咱们当然要找他们讨还公道,咱们不是抢了他们的银子,这银子就是他们欠咱们的,是咱们应得的。” 那人一脸坚毅的说道。 第一一八章 权贵挂起来! “对,他们欠我们的,也不仅仅是我们,他们还欠着天下所有军户,所有工匠的。 他们欠下了债。 欠下了血债!” 杨丰吼道。 “讨债!” “我们要讨债!” 然后那些军户和匠户们瞬间一片吼声。 陈良弼和郑惟忠两人哆哆嗦嗦站在中间,就仿佛两条风雨飘摇中的小船,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赔罪求饶,虽然没人揍他们,但饱以老痰还是必不可少,转眼间两人就已经一片狼藉,一身原本华服俨然破抹布般,脸上甚至都已经开始往下流淌。 可怜的泰宁侯手中还拿着那个香囊,或许他准备用这个东西来对抗身上那些奇怪的气味。 “肃静!” 杨丰一拍桌子。 旁边号手再次吹响铜号。 “你,说说你是什么户籍?” 他还没完呢! 他要一次性都整的明明白白,彻底激起所有人民的斗志,毕竟接下来他得面对最大的敌人,京城这些真不值一提,这就是些渣渣而已,虽然一个个身份显赫但其实根本没有战斗力。接下来需要面对的那些士绅,那才是真正有战斗力的集团,没有一支拥有足够战斗力的军团是不行的,同样没有足够的后方群众集团也是不行的。 京城就是他最好的群众集团。 “小的宛平民籍!” 那人赶紧起身说道。 “交税吗?” “大帅,小的敢不交吗?” “那你为什么交税?” “呃,官老爷让交税,不交税就抓起来打板子,小的哪敢问别的,左右在籍都是要交税的。” “你交税是养着皇帝,养着官老爷,养着这些豪门贵族的,你们交税的确是应该的,可他们既然受你们的供养,那就得为你们做他们该做的,他们应该保护你们免于盗贼,不受冤枉,你们饥寒时候他们能给你们救济,你们被别人欺负了他们得为你们主持公道。 那么我想问问,你觉得他们做到了吗?” “大帅说笑了,官老爷不冤枉我们就是青天了,不夺走我们的衣食就是爱民如子了,不来欺负我们就是好官了,小的们哪敢奢望别的,小的去年被宫里张公公家占了田,告到县衙,反而被以诬告打出来了。” “那你们交税养他们何用?既然你们交税养他们,他们不但不保护你们,反而欺压你们,你们找他们讨还公道有何不可?他们拿了你们的银子,不给你们办事,你们找他们拿回自己的银子有错吗?” “没错!” “对,没错!” 杨丰说道。 “对,没错!” “拿了我们的银子不给我们办事,我们就要拿回我们的银子!” 民籍的一片吼声。 “我们都没错,错的是他们,是他们对不起我们,我们找他们讨还他们欠我们的一切,这也没错,那是他们欠我们的,他们说我们是逆贼,说我们是造反,那我们就告诉他们,我们就做逆贼了,我们就造反了,我们就应该做逆贼,我们就应该造反。” 杨丰吼道。 “造反!” “我们就做逆贼!” 所有人齐声怒吼。 “我们不但要自己做逆贼,我们要带着天下所有军户,匠户,民户一起做逆贼,只要朝廷还是贪官污吏横行,我们就一直做逆贼!” 杨丰吼道。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布条,然后直接往额头上一扎,红布条正中赫然写着一个逆字 “逆民,我们都是逆民!” 他说道。 然后旁边士兵走过来,抬过一筐子同样的红布条。 那些军户,匠户,民户们纷纷上前,从里面拿出同样的红布条,然后学着杨丰的样子扎在自己额头上。 “太祖当年叫红巾军,咱们都是红巾军之后,那现在咱们恢复老祖宗们的身份,咱们都是红巾军,咱们的老祖宗们当年以红巾军的身份,跟着太祖扫清万里腥膻,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如今咱们也要扫清这万里妖氛,让大明之日月重光玉宇澄清。 把贪官污吏吊城门!” 杨丰吼道。 “把贪官污吏吊城门!” “把王公贵族挂旗杆!” “把王公贵族挂旗杆!” “把这两个贵族先挂起来!” “挂起来!” 然后泰宁侯和武安侯终究还是没逃过一劫。 扎着红布条的逆民们蜂拥而上,在他们的惊恐尖叫中按住他们,不过好在不是要他们的命,就是把他们捆起来,然后抬到庙门外面,至于旗杆这个的确一时间不好找,路灯这个也没有。但这不是问题,外面的歪脖树有的是,挂路灯条件不具备,挂歪脖树还是很容易的,两位倒霉的侯爷紧接着就被挂起来。 单纯的挂起来。 就是和杨丰之前审问樊兵备道一样,把手脚拢到背后,拿绳子捆住,中间找根粗麻绳一穿,然后往树杈上一搭,几个人喊着号子用力。 然后侯爷们就升空了。 这美丽的风景立刻引来无数围观者。 广济寺外面本来就是阜成门大街,人来人往每天络绎不绝,而且南边就是西城兵马司所在,就在附近的西城巡城御史立刻看到,随即带着大批弓兵赶来试图镇压。 不过紧接着他就老实了。 杨大帅坐镇呢! “他是不是贪官污吏!” 杨丰一指带队的巡城御史。 “是!” “他最贪了!” 无数喊声回答。 西城御史吓得扭头就跑 “快拦住他们,快拦住他们!” 他边跑边惊恐的朝那些弓兵尖叫着。 那些弓兵笑着一个个抱着膀子看热闹,紧接着御史老爷就被逆民们扑倒,然后在他的挣扎中把他捆起来,直接吊到了两位侯爵旁边,不过也是和他们一样单纯的就是吊起来而已。还有不少逆民无师自通,站在旁边转他们玩,两位侯爷一位御史,就这样滴溜溜的转啊转,然后越来越多的闲人被吸引跑来围观,其中不少就是对面咸宜坊的 “兄弟们,走啊,咱们去把丰城侯抓过来,也一同挂起来!” 一个机灵鬼突然醒悟,然后他立刻振臂一呼 第一一九章 我性子野,但不傻 鸣玉坊逆民们的壮举,立刻让这座城市那些惊魂普定的豪门显贵们陷入新的噩梦 沈阁老仿佛梦游般行走在混乱的街道上。 眼前的世界让他不寒而栗,这才是真正的礼崩乐坏,纲常沦丧,甚至远甚于杨丰在承天门杀戮群臣,毕竟这只能证明他是个逆贼,而且谁都明白他是个大逆不道的逆贼。 可现在 放眼阖城皆逆贼啊! “你们这些狗东西,你们怎么敢,你们怎么敢” “饶了老朽吧!” 他两旁是尖叫着抱头鼠窜的官老爷们,甚至他还能认出其中一个是宣城伯卫国本,后者却没看到他,而且刚跑过去不到十步,就因为脚下的积雪滑倒,紧接着后面那些头上扎着红布条的逆民们蜂拥而上,按住他开始试图把他捆起来,而他在挣扎中看到了沈阁老 “沈阁老救我!” 他就像溺水的人看到头顶小树枝般,在几十个逆民手中奋力伸出手尖叫。 逆民们瞬间转头,不怀好意的看着沈阁老,他们头顶的红布正中,一个个逆字分外刺眼,话说沈阁老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做逆贼居然还可以做的如此理直气壮,都把这个字写在脑门上了!当所有人都是逆贼时候,逆贼还是逆贼吗?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杨丰就是用天下皆逆贼来掩盖自己。 天下皆逆贼的时候,逆贼就不是逆贼了。 当所有逆贼都把逆贼的身份写在额头之后也就没有逆贼了。 用心何其毒也! 当然,这时候他已经顾不上管这些,此刻为了隐藏身份,特意穿了件旧青衫的他,只能无奈地站在那里,看着那些逆民们。 逆民们继续看着他。 “是沈阁老?” “对,我上次见过他,咱们把他吊起来?这么大年纪容易吊死吧?” 他们议论纷纷。 “沈阁老救我,我是宣城伯!” 宣城伯卫国本还在继续伸着手,也不知道是为了求救,还是为了把他也拖下水。 沈一贯长叹一声,准备迎接必然的命运。 “咳!” 后面突然一声咳嗽。 逆民们赶紧转头,一个个立刻如同膜拜偶像般,向着后面行礼。 “这是干什么,沈阁老又不是奸臣!” 杨大帅喝道。 “对,沈阁老不是奸臣!” “走啊,咱们把宣城伯抬过去挂起来!” 逆民们欢乐的抬着宣城伯,就像抬着一口肥猪般迅速离开了。 “沈阁老,受惊了!” 杨丰笑着说道。 “大帅,老朽年逾七旬,所欠唯有一死而已,此刻老朽斗胆问一句,你这样做以后还准备如何治民?老朽知道大帅不喜欢圣贤之道,可以大帅之明,难道不知道这是治民之良策?老朽并非腐儒,宦海沉浮数十年,该懂的都懂,可越是如此,老朽越发尊崇圣贤之道。 盖因圣贤之道乃真正治国之道,诸子百家多矣,历代帝王独尊儒术者,正因此乃必然之选。 君与臣,贵与贱,官与民,一切皆依礼,天下皆有序,礼不废,天下不乱,天下不乱,江山永固。 老朽不知大帅所求,但无非富贵而已。 既然欲求富贵,那当知唯有圣贤之道才能使富贵永存。” 沈阁老说道。 “然后贵永远贵,贱永远贱,富永远富,穷永远穷,这就是你们的礼,这就是你们的秩序?” 杨丰冷笑道。 “他们可以考科举。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难道没给他们留下进身之阶? 我们的制度是最好的,堪称完美无缺,只要遵循这个制度,终究会有出头之日。” “然后再考出一批你们的影子,然后再继续下一轮,考出的永远都是你们的影子,遵从你们那套,亘古不变,其他所有不同的声音都被踩入深渊,在那里永世不得超生,你们成为实际的主宰,帝王垂拱成为你们的摆设,黔首永世跪伏在你们的脚下。 不要跟我说什么科举。 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什么是科举世家。 你们设计了一个看似很好的制度,但却将这个制度变成你们的玩物,儒学世家垄断了儒学,再将别的学问排除在科举之外,最终科举考出的全都是你们这样的世家,和依附你们这样世 家的党羽,最多偶尔挑选几个幸运儿,让他们显示你们没有阻挡他们的进身之阶。 你们伪装的很好。 可我是一个喜欢实实在在东西的人。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一个多么美丽的故事,我想问沈阁老,他们是不是田舍郎,他们有没有可能暮登天子堂?” 杨丰指着路边一个看热闹的逆民说道。 后者顶着一头赶了毡的乱发,穿着满是补丁的破棉袄,傻笑着随便用袖子蹭了一下鼻涕。 那袖子蹭的次数已经很多了。 都反光了。 “他若读了书就有可能!” 沈阁老说道。 “你读过书吗?” 杨丰问道。 “回大帅,小的小时候饭都吃不饱,如何有钱读书,再说,小的从四岁就得跟着大人做活,如何能坐下读书,一天不做活就没饭吃了。” 那人回答。 “沈阁老师从何人?” “从父。” “阁下从父何人?” “布衣书生耳。” “布衣书生?胡宗宪手下头号幕僚,与徐文长齐名的沈嘉则居然只是个布衣书生耳?” “呃?” “沈阁老,我性子野,但不傻。 沈阁老,我看不到你的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我只看到穷人因为读不起书永远没有资格登天子堂,你有衣食无忧的生活,有身为大儒的从父,可以从小就在为登天子堂而努力,你从小几乎就已经确定了要登天子堂。而他需要从小在饥饿中为生存而挣扎,一天不干活他就一天饿肚子,他上不起学,他也没法去读书,他注定永远不能登天子堂。 而你的后代也会和你一样,他的后代也会和他一样。 但是” 杨丰笑着说道。 “我现在就可以让他登天子堂,走,拿把刀,我带你进宫走走!” 他紧接着对那个人说道。 第一二零章 赤色黎明 逆民们的狂欢其实也没持续太久,第三天京城基本上就恢复了正常秩序。 至于那些被吊起来的官员勋贵们,其实也没真的被吊死,很快就因为逆民们对他们失去兴趣而散开,被他们的家人悄悄放了下来 也没人阻拦。 杨丰本来就不是要弄死他们。 这其实是个阴谋。 因为紧接着就是推选那些委员们的日子。 京城各坊首先开始,所有青壮齐聚到宽阔处,比如说鸣玉坊继续使用广济寺当会场,咸宜坊的借用帝王庙,总之就各坊就近找个此类场所,然后分别根据户籍和户数推选这个委员,而惨遭羞辱的勋贵家族是别想了,他们就连参加大会都是哭着去的。 也没人会选他们。 那些坊民再傻也不会在这时候选他们的。 刚刚把他们吊歪脖树上挂了半天,这时候选他们做委员不是脑残吗? 连跟他们关系密切的都不会选,大家都是知根知底,谁是他们的狗腿子尽人皆知。 最终各坊选出的,绝大多数都是平日比较重义气,好帮助人的,尤其是昨天那些参与狂欢的,基本上都是选带头的逆民。 现在这个名字很受欢迎。 他们不但不再以逆民为耻,反而以这种身份为荣,头上缠着红布条的通常都是行动一致。 杨大帅也依然头上裹着红布条。 到下午时候各坊基本上就已经完成了推选,各坊第一批管理者也直接从这些委员中间挑选,这个都是杨大帅,或者说杨总理负责,这个称呼在明朝也经常被使用,戚继光就总理过练兵。同样这些委员里面有几个也被杨丰挑选出来,然后充当他那个总理下面的属官,但所有这些无一例外都是头上缠着红布条的,所以这也让坊民们明白了。 这就是杨大帅信赖的。 而到午后时候,一个全新的京城管理体系迅速缺立。 这个总理衙门就借用朝天宫,下属多个局,按照原本的五城分区再各设五个分局,原本的五城兵马司撤销,巡城御史撤销,这些分局各自管理,各坊内部事务由委员会商议,一个会长负责。 至于各局的雇员 这个理论上各局自己招募,不过最初还是直接使用过去五城兵马司的那些胥吏和弓兵们。 以后肯定要有专门的公务员制度。 现在就是凑合着。 杨大帅就这样雷厉风行的完成他的京城改造,紧接着扎着红布条的逆民们就开始入主五城兵马司,只不过这时候用逆民称呼已经不合适,所以互相之间都以同袍相称。 毕竟大家都是要继承红巾军遗志,既然如此当然要以同袍相称 清晨。 “诸位同袍!” 杨大帅站在朝天宫的棂星门下高喊。 这座朝天宫和南京的一模一样,本来就是复制版,南北两京很多这样特殊的建筑都是一样的。 毕竟连皇宫都是。 而此刻他面前广场是一片红头巾。 所有各坊委员们,各局各分局主要人员,全都聚集在这片广场,甚至包括一些跑来看热闹的,他们也统统扎着红布条,一个个逆字在头顶,搞得杨丰身旁李进忠一脸的尴尬 “都认得李公公吧?” 杨丰说道。 “认得!” “李公公发达了!” 然后红头巾们一片喊声。 “老魏,你发达了!” 突然间人群中一个声音高喊道。 杨丰用疑惑地目光看着李公公 “回大帅,小的进宫前本姓魏,这位兄弟乃是旧识。” 李进忠赶紧解释。 “这样啊,改回来多好,回头我跟孙公公说说,既然以前姓魏,那当然要改回本姓,回头再请陛下给你赐个名,叫忠贤如何?对,就叫这个,魏忠贤,陛下还是很愿意听我的,以后你就叫魏忠贤,又忠又贤,比起你过去就一个忠可强多了。” “呃,谢大帅赐名!” 李进忠,或者崭新出炉的魏忠贤赶紧说道。 “诸位同袍,魏公公是陛下派来的,以后这总理衙门里他的话就是皇帝陛下的话,懂了吗?” “懂了!” 同袍们一片喊声。 这还能不懂吗,魏公公的话就是皇帝的话,皇帝的话跟杨大帅的话比起来就跟放屁一样。 “走,咱们也让京城父老们看看咱们的气势!” 杨丰喊道。 紧接着他骑上旁边的战马,不过因为身上铠甲太重,压的这匹马立刻发出不满。 “玛的,换老子的战车来!” 杨丰愤然说道。 紧接着他的战车驶过来,杨大帅登上双马战车,手中拄着他的大刀,头上裹着后面留长如飘带的红布条,就这样昂然向前,在他后面魏公公赶紧上马,看得出骑术颇佳,上马的动作很利落。就在他俩出门之后,里面的一片红布条立刻跟随着,而外面的街道同样满是看热闹的,这些绝大多数也是扎着红布条,初晨的阳光下放眼望去一片红色。 他们就这样在京城开始了炫耀般的行进。 但刚到定府大街和德胜门大街交叉口,北边一名骑兵突然狂奔而来 “快让开,紧急军情!” 他边策马狂奔边在那里高喊着。 “有何军情?” 杨大帅喝道。 那骑兵看着他愣了一下 “看什么看,杨大帅是如今的总督顺天军务,顺天境内军务一切由大帅做主!” 魏忠贤喝道。 骑兵虽然不认识他,但他头上代表高级太监的钢叉帽是认识的。 “回大帅,西虏赶兔率众夜袭白马关,守备张旆不敌,被赶兔攻破白马关入长城,此乃石塘岭刘参将告急塘报。” 那骑兵赶紧把怀中塘报递上说道。 “小小赶兔居然敢犯塞!” 杨丰冷笑道。 紧接着他把塘报递给那骑兵 “送兵部,另外顺便告诉叶尚书,本帅会处理此事,兄弟们,守好京城,别让那些奸臣坏了咱们的好事,本帅这就去取那赶兔首级,立刻调头,出城召集京营大军!” 他喝道。 他的战车立刻转向 “魏公公,同去如何?” 他突然回头说道。 “呃,小的就随大帅,一睹大帅杀敌风采!” 魏忠贤赶紧说道。 “大帅威武!” 周围立刻一片亢奋的吼声。 第一二一章 云从龙,风从虎 下午。 积雪覆盖的潮白河畔,杨大帅的战车狂飙向前。 在他身后是同样狂奔中的骑兵 京营。 而且头上也裹着红布条。 不过因为要戴头盔,所以部分士兵开始挪到脖子上。 杨大帅其实也挪到脖子上了,他的头盔更厚,更严密,的确没法裹在头上。 京营本身多数都是京城本地的,实际上他们也是逆民的主力,这些骑兵里面不少就是跟随大帅从城里出来的,然后到城北的大营骑上马带上装备,又跟着他的马车和其他同伴继续杀向密云 过去他们是不会这么勇敢,西虏入关他们第一件事就是进城关门,像这种主动迎战的可能性极低。 但此刻他们没有人害怕,望着前面那战车上的身影,所有士兵全都充满着杀敌的渴望 连魏公公都带着弓箭呢! “魏公公也会骑射?” 马车上杨丰问一直跟随在一旁的魏忠贤。 “不怕大帅笑话,小的是成年后才入宫的,家里还有个女儿,只是赌输了欠债活不下去,只好自己先做了,又托门路拜在了孙督公门下,小的家是河间肃宁的,那里原本就是朝廷马场,年轻时候也是骑马射箭的好汉子。” 魏公公颇为唏嘘地说道。 “那此番正好看看魏公公身手!” 杨丰说道。 就在同时远处天空中无数飞鸟盘旋 “来了,兄弟们,列阵!” 杨丰转身吼道。 他身后跟随而来的骑兵立刻停下,开始在雪后的旷野上列阵,杨丰直接下了战车,然后端着大刀独自走到阵前,就那么静静的等待着,而在他身后源源不断赶到的骑兵随即加入到阵型中,这个阵型迅速在向两旁扩大。 不过实际上跟随他的总共也就是五千骑兵。 京营理论上骑兵两万,但实际只有不到三分之二的实数,上次他闹过之后退役了那些老头们,于是也就剩下不到一万了,这不到一万里面再扣除那些没有战马的,战马老病不堪使用的,最后剩下的就是五千真正能打仗的骑兵了。他们的情况比步兵还严重,毕竟步兵只要人能用就行,他们还必须得马能用,而京营的这些战马才是捞钱的大头。 通常做法就是当官的私自出售军马。 但年终会点数烙印,于是到时候就从外面雇临时工 战马也有临时工,我大明遍地临时工。 有时候时间来不及,就会出现军营里居然一匹战马都看不到尴尬场面。 万历四十二年兵部官员姚文宗巡视勇士营和四卫营,理论上两营超过五千骑兵,结果他到军营真的就一匹马没有,气得他立刻上奏要求整顿,然后过了四年另一个官员再去巡视,惟见蔓草腾空,军勇星散 这下子连人都没了。 杨丰现在能凑出五千可战骑兵真的已经应该知足了。 好在这五千骑兵都是可战之兵。 阳光下伴着人喊马嘶声,绵延千米的骑兵横阵在一片白色中迅速组建,人和战马的呼吸在空气中凝结成雾气,头顶是温暖而明净的阳光,照着士兵们的头盔闪闪发光。他们都是棉甲或者说布面甲,身上是密密麻麻的泡钉,至于武器则以弓箭为主,再加上长矛和刀,部分属于精锐的则带着铁鞭和锏,还有不少带着骨朵。 这就是目前的明军骑兵。 他们在与游牧骑兵持续两百多年的纠缠中,逐渐已经完全轻装化,结果遇上重装的建奴后,也和他们的老对手一样被暴打了。 “云从龙,风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望神州,百姓苦,千里沃土皆荒芜。看天下,尽胡虏,天道残缺匹夫补。好男儿,别父母,只为苍生不为主” 前面横持大刀的杨丰突然吼道。 后面的骑兵茫然的看着他,但很快就有人反应过来 “云从龙,风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 随着第一个开始跟随的,剩下那些逐渐全都开始跟随,很快就变成了声震旷野的吼声。 而就在此时,伴随着脚下大地的颤动,他们前方的旷野上,无数骑兵的身影出现。 很快这些身影随着距离拉近清晰起来。 他们身上裹着肮脏的破皮袍,穿着乱七八糟的各种铠甲,脸上涂着防寒的油脂,混合着尘土变成一种诡异的颜色,仿佛是电影中的僵尸群,只不过他们是活的。他们的目光里带着杀戮与洗劫的渴望,嘴里喊着怪异的嚎叫,挥舞 着手中各种武器,踏着万马奔腾的蹄声狂奔而来。 然而 这已经不是他们的时代了。 “杀!” 杨丰很干脆地大吼一声。 紧接着他单手拖着大刀,迎着千军万马开始了狂奔。 在他身后所有骑兵同样催动战马,一个个端起了他们的长矛,两翼弓箭手迅速前出。 魏公公驻马原地,一脸唏嘘的看着杨丰的身影,紧接着在他两旁结阵的京营骑兵掠过,他叹了口气,从自己的马上摘下弓箭,在所有骑兵都过去后,这才催动了自己的战马,孤零零一个人在后面跟着。 而在前方的战场上蓦然传来一声恍如猛兽的咆哮 “旋风斩!” 这咆哮瞬间响彻了战场。 好吧,杨大帅对付骑兵就是这个标准战术。 一头撞进蒙古骑兵中的他,双手握着他的刀尾,在千军万马中瞬间转出一片血雨。 然后血雨下面人仰马翻。 然后刹不住的骑兵继续撞进来,伴随着他的旋转,就像自杀般投入到他周围的尸山血海。 一下子就被打懵了的蒙古骑兵们吓得惊叫着纷纷躲避 他们是最迷信的,哪见过这样的战术,就看见一个傻子徒步撞进了他们中间,原本想着瞬间踏为肉泥,结果却在瞬间就像撞进了死亡的漩涡,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他们迎战的到底是人还是妖魔?不过他们已经没空思考了,就在他们乱做一团的时候,杨丰后面结阵的京营骑兵撞了过来,无数端起的长矛瞬间刺进了蒙古骑兵的身体 第一二二章 跪下,我要撕了你! “快撤,快撤!” 混乱的战场上,一个明显身份最高的蒙古贵族惊恐地尖叫着。 实际上用不着他下令。 这时候原本向前的蒙古骑兵们已经彻底崩溃了,所有人都在发疯般掉头向后逃跑,甚至在混乱中互相撞击乃至于跌落马下被践踏。 而在他们后面是那个恶魔般的身影。 这个已经完全变成了血红色的怪物,手中抡着那同样已经变成血红色的武器,踏着脚下堆积的死尸,在他们惊恐的目光中腾空而起,仿佛带着血色的妖雾般落下,紧接着伴随阳光下闪耀的弧光,一道道血箭冲天而起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方罢手!” 他还在嚎叫着。 在他身后是同样恍如猛兽般的京营骑兵。 在撞击向前的战马上,士兵手中长矛不断刺穿蒙古骑兵的身体,来不及拔出长矛的他们,紧接着抡起铁鞭和钢刀,在面对面的肉搏中,舍生忘死的砍杀着。 无数红巾在战场上飘扬。 就像两百多年前的一幕重现。 红巾军。 蒙古骑兵们最恐怖的梦魇。 两百多年前,就是这些红巾在北方完成了对他们的最致命一击。 朱元璋的确是捡了便宜的。 虽然最后的胜利属于他,但在他之前无数浴沙沙场的红巾军,已经事实上摧毁了胡元的统治。 破头潘,关先生这些湮灭于历史的名字,才是摧毁胡元的真正英雄。 他们率领的北伐军团从山东启程,一路横扫河南进入山西然后折返河北,甚至一度打到了保定,之后再折回山西北上宣大,攻破胡元上都一把火烧光了整个城市,然后接着杀入辽东。 他们甚至攻入朝鲜,关先生就战死在开京。 虽然最终他们这支军团全军覆没在了辽东和朝鲜,但他们这场堪比长征的万里凿穿,却彻底摧毁了胡元在整个北方乃至朝鲜的统治,经过了他们的这场凿穿之后,胡元帝国事实上已经名存实亡。 十万造反的汉人农民。 在当时世界上最强大帝国最核心统治区,面对着无数蒙古骑兵,孤军万里凿穿还能攻破上都,攻破辽阳,攻破平壤,攻破开京 他们没有任何援军。 距离他们最近的战友也在近两千里外,就是因为南路毛贵没有完成与他们的会和,他们才变成一支孤军,但他们没有选择后退,而是继续向前,不停地在完全陌生的塞外一直向前进攻。 他们也没有可以依靠的同胞。 他们的主战场就是已经完全变成蒙古人牧场的宣大,上都,辽东,那里几乎已经没有汉人了。 他们这场恍如神迹般的凿穿,最终让胡元的覆灭成为定局,原本还能维持北方一统的胡元,在北方也彻底分崩离析,在之后就是那些在围追堵截他们过程中形成的军阀们,在胡元内部自相残杀,胡元皇帝的权威荡然无存 连上都都被攻破了,所有宫殿一把火烧光了。 谁还会在乎他的权威? 而朱元璋和南方汉人的反攻,只不过是完成了最后必然的胜利。 这就是红巾军。 他们湮灭于历史,他们的真正名字无人知晓。 关先生和破头潘只是留下两个不确定的名字,很大程度上是假的,至于他们是哪里人,什么出身全都已经无人知晓,他们部下也只是可能的十万大军,留下真正名字的根本就没几个。 可他们却用他们的血肉之躯书写了真正的史诗。 而此刻,这些蒙古骑兵们也正在感受着来自他们祖先的恐惧。 “杀杀杀!” 杨丰在尸山血海中咆哮着。 “杀杀杀!” 他身后跟随的士兵也在咆哮着。 红巾飘扬的军团,像狂化的兽人军团,踏着遍地死尸横扫向前,在身后留下一片血色荒原。 而就在同时,伴随着西边传来的战鼓声,从昌平增援的张世爵部也向着溃败的蒙古骑兵发起了横击,他的加入事实堵死了这些蒙古骑兵北逃的退路,原本还算能够维持有序撤退的蒙古骑兵,也随即彻底崩溃。 整个潮白河两岸,他们惊恐地四处逃窜,然后迅速被明军骑兵追上围歼。 而杨丰却盯上了那个贵族。 他单手拖着沉重的大刀,踏着遍地死尸径直走向前。 这时候已经没有蒙古骑兵敢来向他攻击了,随着他的向前,那些惊 恐的蒙古骑兵全都以最快速度闪开,甚至还有吓得干脆放弃抵抗,直接下马跪倒在地,而且这样的也越来越多,很快所有他经过之处,那些蒙古骑兵全都选择了下马跪倒磕头。 那贵族已经在逃跑。 但此刻战场上到处都是厮杀中的骑兵,他也根本没法跑快,他就这样几乎是哭着喝骂那些挡路的手下,在他们中间拼命挥动马鞭。 然后还不时回头看看,看着那恶魔般的身影。 但很快他前方就变成了明军,他停在那里颤抖着,看着在自己手下跪拜中走来的杨丰 “跪下,我要撕了你!” 杨丰说道。 “大,大人饶命!” 那贵族毫不犹豫地下马,跪倒磕头在地。 很显然他没有完全理解杨丰的意思。 “饶命?晚了!” 杨丰说着很干脆的一脚把他踹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紧接着一脚踩住他的一条腿,然后一把抓起他的另一条腿,在他的惊恐尖叫中扛起,直接就向上掀起 “啊” 那贵族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叫什么叫,一会就不疼了!” 杨丰喝道。 然后他继续用力 “大,大人,小的愿意赎身!” 那人尖叫着。 “赎身,你用什么赎?” “牛羊马匹!” “呃,我倒是忘了你们还有这个规矩的。” 杨丰笑着放下了他的腿。 他们的确有这个规矩,被抓了可以拼凑牛羊马匹来赎身,有点像中世纪的欧洲贵族,毕竟这时候蒙古各部那些乱七八糟首领们,其实绝大多数都是达延汗的后代,就算互相抢掠厮杀,但死的是手下属民,他们之间还是尽量要维持着不至于不死不休的。 赎身就可以了。 甚至这种情况下一个家族的其他酋长还会帮忙。 野猪皮抓了宰赛,最后还是内喀尔喀各部拼凑三万牛羊赎回的。 第一二三章 又双叒叕开始了 这个就是赶兔了。 不过他的被俘并没有真正结束战斗。 他是兄弟六个一起入白马关,除了他之外还有他的弟弟朝兔,土力哈兔,土力把兔,摆言兔,明暗 居然还有一个不是兔的。 他们这兄弟六个加起来才是兀爱营,或者说是驻牧满套儿的东土默特。 他们都是第二代顺义王辛爱黄台吉的儿子,此外还有八个哥哥,其中包括大明册封的第三代顺义王扯力克,所以他们理论上都是大明的藩臣,属于顺义王体系下的一大堆都督,都督同知,指挥使之类,然后以这个身份在固定时间到固定边镇以朝贡为名进行互市。 先臣服。 然后才能互市。 大明就是用这套体系控制塞外各部。 包括野猪皮,他主要到抚顺关进行贸易,而他贸易的主要商品就是人参。 而交换的商品就多了,粮食,铁器,茶叶,盐 什么都有。 一旦失去这种贸易,塞外这些部落连做饭的铁锅都没有。 所以只要万历不高兴了,就会下旨封贡,也就是不接受其朝贡,同样也就不允许他们贸易,最惨的一次野猪皮被他封了两年,两年里因为霉烂毁掉了数十万斤人参 这时候人参真多。 所以理论上这时候的塞外,除了臣服正牌蒙古大汗的察哈尔部,内外两个喀尔喀,科尔沁这些,剩下当年臣服俺答汗的土默特,鄂尔多斯,永谢布,哈喇慎包括依附哈喇慎的朵颜,全都已经是大明的正式藩属。而辽东的建州女真,海西女真也是大明的正式藩属,甚至包括野人女真,万历三十五年时候,野人女真还有部落到大明朝贡。 这套体系说大明不控制这些地方也没错,但也不能说完全对,至少需要的时候大明是有能力影响他们的。 需要的时候,他们也会向大明表明自己臣服的态度。 野猪皮一封两年,立刻自己进京求饶。 不过也在同时,他机灵的开始改革人参加工手段,推行先焯水后晒的先进人参加工工艺了 看看,这就是封锁造成的科技进步! 当然,赶兔的兔子窝最终还是被杨丰给端了。 张世爵的横击锁断他们的退路,而密云南边本来就是个口袋地形,他们除非分散进山,然后在雪后的崇山峻岭里面走一百多里钻回去,否则也只有投降一个选择,但前者明显死亡的可能性更大。 他们又不可能骑着马爬山,而且这个季节连吃的都找不到。 他们确定会饿死在山里。 更何况他们后面还有一道长城横断着。 这时候张世爵部下的步兵已经在长城上展开防御,等他们翻山越岭爬过去估计正好被捡人头。 最终结果是赶兔兄弟六个,连同他们部下的六千蒙古骑兵,在得到了杨丰准许他们赎身的承诺后,全部选择了投降,他们对此还是能够相信的,因为他们后面还有顺义王,他们的确做错了,他们也愿意认罚,但朝廷如果杀俘就很难向顺义王和塞外其他臣服大明的部落展现信义了。 当然,他们进白马关的一共九千人。 至于剩下那三千,就只能变成三千颗人头了。 第二天。 京城德胜门。 “大帅凯旋!” 伴着无数欢呼声,杨大帅站在马车上傲然进入城门。 在他身旁依然是魏公公,不过此时的魏公公一脸得意,而且马鞍旁居然也挂着颗人头 这个倒霉的蒙古骑兵运气太差,受伤之后逃出去,被暗戳戳躲在树后的他一箭射死了。 所以魏公公亲自上阵,斩杀西虏大将一员。 而在他们身后,列队涌入京城的京营骑兵马鞍上,绝大多数都挂着人头,好在这样的季节也坏不了,就是一个个冻硬了仿佛石头般,在小辫子下面晃动。在两旁震撼的目光中,这些多数本地人的骑兵们就这样傲然向前,接受着家乡亲人们的欢呼。 而在他们后面,是用绳子捆着徒步向前的俘虏。 进城的大军直接南下,很快他们到达西长安街与宣武门大街交叉口。 然后杨大帅立刻转向西,带着那些悬挂首级的骑兵停在大理寺门前,杨大帅拎着大刀跳下马车,在无数看热闹的目光中,直接抬脚踹开大门,后面骑兵拖着赶兔兄弟跟入 “大理寺评事冯盛明!” 杨大帅大喝一声。 前面的大堂内,正在走 出的几个官员愕然了一下,然后他们的目光立刻转向其中一个。 后者看着赶兔脸色剧变,毫不犹豫地掉头试图逃跑。 紧接着杨丰到了他背后,直接拎着他脖子拖回来 “引寇,冯评事真是机灵啊!” 杨丰狞笑着说道。 “大,大,大帅,是贾智明教我的。” 冯盛明在他手中哆哆嗦嗦地说道。 好吧,冯盛明的胆子真的很小,也不愧是原本历史野猪皮攻陷辽阳,他在河南都能吓得弃官而逃的,也不知道野猪皮还隔着两千多里,是怎么把他吓成那样子的。 “贾智明是何人?” 杨丰问道。 “兵部武选司主事贾维钥。” 一个官员面色凝重的说道。 “走,兄弟们,咱们再去把这位贾主事请出来,多大的人了还学人家引寇,你们觉得就引这样的寇能威胁到我?” 杨丰拎着冯盛明,一脸鄙视的说道。 “大帅神勇无敌,小人哪敢与大帅为敌!” 旁边还捆着的赶兔赶紧一脸谄媚的说道。 “哈,算你懂事,回头减少你们一千只羊的赎金。” “大帅,小的愿献美女十名以谢大帅。” “呃,美女就算了,你们的美女我实在消受不了,你有这份心就行。” “小的那里的确没什么好货色,不过小的兄长那里,与叶尔羌人颇有贸易,回头小的让他帮忙从那里弄些美女献给大帅。” “你这么坚持,我再推辞就不够意思了,就十个吧,太多了也不好!” 然后他们就这样笑着走了。 后面那些官员面面相觑,之前说话的那个紧接着离开。 剩下那些看着倒霉的冯评事背影,忍不住一个个扼腕长叹 第一二四章 主圣臣贤,垂拱而治 承天门前。 杨大帅高踞战车之上,威严的看着面前涌过的骑兵。 这些骑兵冲到御道旁边,然后直接扔下那些首级,紧接着横过御道在另一边重新集结列阵。 很快那些首级就堆积起来。 而在这堆首级南边,赶兔等六千俘虏则老老实实的跪着,他们旁边的城墙上是无数正指着他们的炮口,御道的另一边则是看热闹的百姓,这就是杨大帅的献俘仪式,直接献俘承天门,至于魏公公已经进宫去请陛下了,这么重要的场合陛下是必须出面的。 不能老是宅在宫里。 要多出来和臣民们互动一下才行 话说杨大帅也是为陛下操碎了心啊! 很快所有骑兵全部入城,而三千颗首级堆起的京观也赫然矗立,因为天气缘故都冻成了青色,看起来多少有些恐怖。 尤其是数量还多 真的很恐怖啊! 至少对于这时候的冯盛明来说如此。 “啊,大帅,饶了下官吧!” 冯盛明惊恐的尖叫着,在士兵拖拽中拼命挣扎着,然后眼看着自己离这堆京观越来越近。 很快他就被拖到了旁边。 然后拖着他的士兵们直接把他抬起来。 “一,二,三,走你!” 然后他们就这样喊着号子一下子把冯评事抛了起来。 “啊” 后者尖叫着坠落京观,一下子把这个京观砸塌了一块,而他也瞬间就被掩埋,好在紧接着他就爬了出来,不过一低头正好对着一张青森森的面孔,然后又吓得赶紧向外爬,但他越爬塌落的越多 “快走,你这狗官,还敢引寇!” “打断他腿,省得他再乱动!” 然后伴随着一连串怒喝,他的难兄难弟们也出现了,原本结阵在另一边的骑兵们迅速左右一分,中间分开的通道里面,大批士兵拖着贾维钥和马思恭走了过来,贾主事还在拼命挣扎,一个拎着骨朵的士兵毫不犹豫地照着他腿一下,然后贾主事惨叫着瘫倒,就像死狗一样被拖行上前。 很快他们也被拖到了京观旁。 而这时候冯盛明已经在里面崩溃到怀疑人生了,除了在那里发疯般的尖叫什么都不敢做。 毕竟他一动就会被无数首级淹没。 他只能像是陷在西瓜堆里般一动不敢动的尖叫着。 好在这下子他不再孤单,紧接着贾维钥和马思恭就被士兵们扔进去,原本他一个人尖叫,变成了三个人一起在里面竞赛般尖叫着。 “陛下幸承天门!” 蓦然间承天门上响起了拖长嗓音的高喊。 紧接着万历的身影出现,而且还很隆重的换上了礼服。 这是正经的献俘,不能随随便便穿个团龙袍,得穿上皮弁服,也就是头上类似梁冠,但后面没有半圈竖着的冠耳,而且他作为天子是十二缝,每道都是各色珠串装饰。至于身上则是全部大红色的,绛纱袍,红裳,蔽膝,全是红色,甚至连鞋子都是红的,整个人一身红色。 大明朝皇帝正规礼服真的没多少是黄色,而且就算黄色也是赭黄,咱大清那审美独特的明黄属于他们独创。 “臣杨丰率京营及昌平镇将士逆战贼寇于密云,斩首三千,俘敌六千,生擒逆胡赶兔等人献俘阙下!” 杨丰赶紧很是庄严的行礼。 “臣等叩见陛下!” 他身后张世爵及京营将领纷纷叩拜皇帝。 “免礼,平身,有劳众将士了!” 万历缓缓说道。 紧接着田义捧着圣旨上前一步。 这种事情肯定是要加封的,而且斩首三千俘敌六千这也是辉煌胜利,实际上这些年明军与蒙古各部都是小规模交战,一次斩首几百就很稀罕了,这样的大捷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了。 封赏结果 当然是要封爵了。 实际上杨大帅早就该封爵,像他这样有大功于社稷的,还不封爵已经很不应该了。 所以这次直接封开原伯。 他既然说他原本是开原人,那就给他封个开原伯,反正大明朝的爵位就是领工资的。 “陛下,据赶兔等人交待,他们是被朝中奸臣引诱,倒也不存心犯塞。 据他们所说,乃是大理寺评事冯盛明,派人送信给他们,哄他们说是臣在京城作乱,昌平及蓟镇精锐皆在京城与臣交战 ,长城沿线守备空虚,他们正可趁机南下劫掠,他们与冯家此前就有贸易往来,冯家豢养走私商队往来其间,故此他们并无怀疑。 冯盛明已经认罪,而且供出此事乃兵部主事贾维钥主谋。 另外此案还牵连多人,包括密云后卫,白马关守备等皆与其同谋,臣请对此彻查。” 杨丰说道。 “准,就以卿兼领锦衣卫北衙,会同东厂,对此案严查。” 万历说道。 这都是魏忠贤告诉他杨丰想要的。 “另外据臣所知,赶兔等人乃顺义王亲弟,对陛下素来忠心,虽然冯盛明等人引诱其入关劫掠,但其本意乃是进京勤王,一路之上秋毫无犯,故此臣以为当从轻处置,让他们缴纳些牛羊马匹作为给京营伤亡将士之赔偿,然后让顺义王前来领回严加管束即可。” 杨丰说道。 然后他向后面一招手。 赶兔兄弟六人赶紧爬上前 “皇帝陛下,臣等只是被奸臣哄骗,臣等真的只是想勤王,臣等愿意献马三千匹,牛万头,羊三万只以赔偿京营死伤的兄弟。” 赶兔一边磕头一边哭着喊道。 他倒是颇有演技。 “既然如此,就传旨给顺义王,让他派人来领回去吧!” 万历说道。 他并不关心这个问题 实际上这里就没有需要他关心的,他就是被杨丰叫出来站个台而已,如今大明主圣臣贤,垂拱而治就行了。 然后垂拱而治的皇帝陛下就走了。 “臣等恭送陛下!” 杨丰喊道。 就在同时孙暹陪着笑脸和魏忠贤一起走到他身旁l “大帅,这案子该如何审啊?” 孙督公小心翼翼地说道。 “我需要一份名单,这顺天府各地所有田产在千亩以上的士绅名单,我觉得这个案子牵扯会很大,这是一个大阴谋,一个针对陛下的大阴谋!” 杨丰一脸深沉地说道。 第一二五章 改革春风吹满地 “这是一个大阴谋!” 朝天宫的棂星门下,杨丰嚎叫着挥舞手中厚厚的账簿。 这就是他要的那个田产超过千亩的顺天士绅名单,不过这份名单肯定是不完整的。 这是孙暹给他的。  孙督公不可能没有隐瞒的。 他自己家就是涿州的,那些跟着他混的本地士绅肯定有的是超过千亩,难道他会傻到把自己党羽们写上? 但这不要紧,杨大帅本来也没指望他能给齐了,只要有部分就可以,而这部分会给他解决剩下的部分,这一点可以说是毫无悬念的,就像冯盛明几个已经给他完成了第二步一样 “冯盛明,贾维钥,马思恭三人已经招供了,他们是得知陛下已经下旨,由本帅负责重新清丈顺天各地田产,登记各家人口,然后推行太祖旧制,以后士绅一体纳粮。他们舍不得以后也交税,他们不想和老百姓一样交税,这才勾结起来引诱赶兔入寇,不只是赶兔,他们还找了长昂,只不过长昂被蓟镇尤总兵刚刚在遵化击退了。 不只是他们三个,这份名单上的都参与了。 兄弟们! 你们说他们应不应该交税?” 杨丰吼道。 “应该!” 他面前是异口同声的吼声。 此刻他面前依然是一片红色,只不过这些不是士兵,而是城内的坊民,他们干什么的都有,商铺的伙计,工部的工匠,衙门的胥吏,甚至还有种田的农民挑担子的挑夫,总之完全就是一群底层百姓。 他们以坊为单位,在各坊委员的带领下,一个个脖子上系着红巾,身上穿着刚刚配备的制服 其实就是从仓库拿出来的胖袄。 “对,凭什么咱们老百姓交税,他们这些大地主却不交?太祖时候他们一样要交税,后面的皇帝被他们哄骗,不要他们交税,这是不对的,这是违背咱们大明祖制的,咱们就是要拨乱反正,重新恢复太祖制度。 他们居然还不愿意,还敢引寇阻挠,那咱们就要让他们知道什么是人民的铁拳。 一个坊领一个县,带队的委员过来抓阄! 抓完阄之后到城外去,各自跟随前往各县的京营,到了那里之后京营负责逮捕这些逆党,然后抄他们的家,你们负责清丈他们的田产,然后直接把这些田产分给那些原本耕种的佃户。 再继续清丈全县的田产。 无论是民田,官田,皇庄,就是卫所的也一样,统统清丈出来,然后登记人口编写鱼鳞册。” 杨丰说道。 顺天府下属五州二十二县,但通州和大兴,宛平不用这些,这三地由通州和张家湾两城负责,这样也就是还剩下二十四份,而京城总计三十六坊,不过外城有五个坊人烟稀少,内城也有几个坊很小,可以合并组建工作队。 最终他们组成二十四个工作队。 每个工作队三百多人 不要小看大明京城的坊,这些坊和唐朝长安的那种小坊不一样,所有坊都可以说巨大,随随便便一个都是县城级别,大的甚至堪比府城,最大的外城正东坊面积差不多七平方公里。 只不过人口少而已,主要是半个坊被天坛占了。 三百多人的工作队足够应对一个州县的,到那里先把名单上士绅抓起来,然后再进行清丈。 至于其他士绅 敢反抗就让这些被抓士绅咬上,给他们些宽大,然后就不是清丈了,直接就是抄家分田地了。 每个州县再配上一千京营,有士绅敢找土匪玩袭击就直接灭了,而且灭完之后还是分田地,总之就是把刀子举起来,要么老老实实接受清丈登记人口,以后按照田产人口交税,要么直接就是逆党抄家分田地。 估计开春前就能完成了。 当然,肯定还会有那些不理智的。 这也没法理智啊! 那些士绅们早就已经被大明历代皇帝们惯得都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了,如今要他们交税,那真的就是直戳他们的肺管子啊! 完全不能忍啊! 顺天一带士绅可是武德充沛,有的是好朋友,什么西虏,土匪,走私犯,甚至河间一带水匪,他们可以召集的打手有的是。 所以最后肯定有大批被抄家的。 同样在这期间也会把这一带匪患进行一次彻底的清扫。 完美! 带队的委员们立刻上前,迅速各自抓走作为他们任务的纸条,然后打开纸条各自看着上面的名字议论纷纷,不过对于这 项工作,他们并没感觉什么困难,清丈然后编制鱼鳞册而已。这些工作队基本上都是人才济济,那些胥吏熟悉衙门的一切流程,地方事务同样清楚的很,他们也懂如何编制鱼鳞册,那些商铺伙计都是算账的好手。 而那些随行工匠负责维护清丈设备 大明是有专用皮尺的。 准确说是竹尺。 程大位在上次张居正清丈时候,就已经为此专门发明了丈量步车,用铜丝连接竹片卷在木头架子上,和现代测量用的卷尺没有任何本质区别,就是个头比较大一些而已,但因为装在轮子上,反而使用很轻松。 城内的那些匠户们都已经得到任务,正在加班加点赶制这种测量仪器。 随队的工匠负责维修。 “都明白去哪里了吗?” 杨丰喊道。 “明白了” 那些委员们一片喊声。 “那就出发吧,不过在此之前本帅得先说明,你们在这期间都有银子,最低也是一天一钱,高的一天三钱,但必须在开春前完成,不能妨碍耕种。而且你们里面都有专门负责暗中监督的,一旦有谁在期间收取贿赂,被本帅知道了,是要军法处置的。 直接杀头! 不但是你们,你们的家人也一起下狱流放。 在此期间本帅会亲自巡视。” 杨丰说道。 那些工作队员们赶紧表示不会的。 紧接着他们就这样一队队走出朝天宫,然后走向城外,会和了等待他们的京营继续走向他们要去的州县。 大明第一次真正吹响了改革的号角 第一二六章 方从哲哭承天门 二十四支工作队,连同两万四千京营士兵,恍如二十四道倾泻的洪流般转眼横扫整个顺天府。 最远无非也就是个三百里。 实际上京营的前锋第二天傍晚就已经到了丰润,然后把名单上几个士绅拿下。 抄家这事情必须要快,千万不能拖久了,就像崇祯抄圆嘟嘟家一样,因为远在东莞,抄的时候都快过去半年了,结果所有金银全都被他弟弟卷走,然后逃往老家藤县躲起来了 搜捕都捕不到。 藤县半个世纪才出了这一个进士。 可想而知多么金贵,虽然他刚中进士就抛弃家乡,但家乡士绅还是会保护他家的。 就给崇祯留下些在东莞的房子田产,最后变卖了五千来两银子,最终成就圆嘟嘟清廉之名。 总之抄家就得雷厉风行。 而距离近的良乡,顺义,漷县这些地方,当天就得面对工作队的进驻了,这些已经学坏了的刁民们毫无首善之地的教化,完全被那杨丰的妖法控制,简直就是一群无君无父的妖魔。他们直接占了当地被抓士绅的大宅然后开始清丈,有敢阻挠的用不了十二个时辰,就被当做逆党抓起来,然后原本只是清丈也立时变成了抄家分田。 甚至在得知了他们的目的后,大批本地刁民也瞬间抛弃节操,加入到迫害这些修桥补路的善良士绅行列,带着清丈队迅速完成对自己耕种的士绅土地的清丈。 然后这些田地就成了他们的。 可怜整个京畿一片冤沉海底的哭声,好端端一个清明世界,就仿佛陡然妖雾笼罩般。 甚至已经开始有传言,那杨逆真就是个妖怪。 还有说他是韩林儿转世,就是来灭了大明的,要不然怎么都是红巾军呢! 总之无数勤劳积累的善良士绅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家业荡尽 承天门。 “陛下,臣冤枉啊!” 翰林院编修方从哲跪在承天门前,发出悲愤欲绝的控诉。 在他身后还跪着一大帮女人和小孩,一个个哭的就像泪人般,让人看了忍不住 忍不住都在笑。 周围看热闹的刁民们的确是在笑啊。 方翰林家就在城南方家庄,祖籍是浙江湖州,不过那都是两百年前的事了,他家是跟着永乐迁都北上的锦衣卫千户,但现在已经完全士绅化,他自己不但高中进士而且考中庶吉士紧接着升编修,他哥哥是秀才,在家办学校,兄弟俩堪称大兴士绅之楷模。 然而 杨丰来了。 他们的天一下子就变了。 因为家里田产超过千亩,他哥哥被一直不喜欢他的孙暹毫不犹豫加入名单,紧接着被抓进锦衣卫诏狱,他家在城外的祖宅也被占了,他哥哥家妇孺不得不躲进他在城内的家中。 虽然没有株连到方翰林,毕竟他哥哥只是嫌疑,但喊冤还是必须的,可到大兴县也罢,顺天府也罢都是没用的,所以方翰林带着他哥哥全家,另外还有其他几家受害者的家属前来伏阙喊冤了。 但喊冤其实也没什么用啊! 他前面的城门处,那些官员们匆忙走进去,连过来声援一下的都没有 “沈阁老,你我皆浙人,何故避之如蛇蝎?” 他对着沈一贯的背影喊道。 沈阁老一脸尴尬的停下,然后转头看着他。 “却是中涵,老朽年迈昏聩,一时间竟未曾认出!” 沈阁老微笑说道。 “阁老确是昏聩,阁老可曾想过,那逆贼完成顺天改革,下一步会去哪里?今年顺天,明年北直隶,后年山东,阁老有生之年,想来还是能看到他魔爪伸进江南花花世界。诸公如今只想着绥靖,想着以我顺天百姓饲虎,那晚辈倒是想问问,那逆贼带着北方百万红巾兵临长江之时,诸公可会后悔今日之绥靖?” 方从哲跪在那里冷笑道。 他当然是明白人 万历末年能一个人掌控朝廷的能不是明白人吗? 目前朝廷局势很清楚,就是南方籍的阁老们和百分之九十九外地籍的官员们对杨丰一致采取绥靖,用牺牲顺天士绅来苟安下去。 杨丰这个逆贼也很狡猾。 他虽然事实上已经取得董卓之势,但却根本不插手朝政。 大明朝的一切还是和过去一样运转,各地奏折送到京城,内阁票拟,六部执行。 只是皇帝更不管事了。 但他本来也不 管啊,本来就是内阁几个阁老在处理这些。 可以说只要不是顺天府以内的事务,全都和过去没有区别,这种做法很容易造成一种假象,就是杨丰野心仅限于此,甚至这时候顺天以外,尤其是距离远的那些省份,都根本感觉不出大明已经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当然,因为信息传递速度的问题,这时候太远的地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像两广这些地方,能知道第一次京城之变的消息就不错了。 “方翰林,你莫要胡言乱语!” 沈一贯脸色一沉喝道。 “沈阁老,晚辈如今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以沈阁老之智,想来这些都已经看的明明白白,只是这火还没烧到自己身上,还没觉着疼,还在晏晏然做梦,以为这野兽吃饱了就行。殊不知他一顿吃饱了就长得壮了一分,下一顿他就要吃的更多,阁老左右用不着自己割肉,那就割我们北方人的肉。 大明北方这么大,割上几十年说不定就能把它养乖了。 可阁老难道不知道,野兽是驯服不了的,你喂再多肉也没用,终有一日你就得用自己来喂它。 那时候晚辈与这北方罹难诸公,会在地下迎接阁老。” 方从哲说道。 “简直是莫名其妙,亏你还是个翰林,如此胡言乱语难道是得了失心疯?” 沈一贯怒道。 “晚辈未得失心疯,只是阁老们都老糊涂了。” 方从哲说道。 “方翰林,你一个小小翰林,如何敢辱骂阁臣,今日若不把你远贬边荒,老夫如何严肃朝纲!” 沈一贯愤怒的拂袖而去。 方翰林继续跪在那里,静静看着前方的承天门,然后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第一二七章 靖难,我就喜欢靖难 “这是在演戏啊,这分明就是在演戏!” 杨丰很肯定的说道。 方翰林因为在承天门前对沈阁老无礼,被恼羞成怒的沈阁老打击报复,贬官到南京太仆寺当主簿去了。 正七品变从七品,翰林院预备役阁臣变弼马温。 而方翰林也没废话,收拾收拾行囊,默默踏上了赴任的旅程,一路之上各地士绅官员无不竞相迎接,俨然就是勇斗奸臣遭受迫害的忠臣义士,同样也让杨丰的恶名传遍四方,而他哥哥依然在诏狱里忍受着毒刑拷打。 当然,这是外界传言的。 实际上诏狱里面最近人满为患,根本就没人注意这样一个小角色。 这很明显就是沈一贯和方从哲演的一场戏,找个借口让方从哲离京,他是翰林院编修,而且是前首辅王锡爵的得意门生,几乎可以说是衣钵传人,这个身份不出意外必然会在未来某一年入阁。大明朝的内阁早就已经形成规则,非翰林不入阁,甚至翰林院编修直接入阁的都有,这样的身份很特殊,可以说是天下皆仰望的。 他以这种悲壮的背景离京,一路之上渲染这份悲情 “这是要靖难啊!” 杨丰突然悟了。 这就可以理清思路了。 这是让方从哲去南京发动忠臣义士,为接下来靖难造势的。 阁老们也不傻,很清楚他现在之所以对别的地方没兴趣,只不过是因为他手下没有足够的人手,或者说他还没有足够的基本盘,但如果他在顺天府完成目前的改革,可以说这片地方就对他死心塌地了。 然后再继续向外扩张。 明年冬天真的差不多就该是整个北直隶了。 以这个速度用不了多久,那就真是百万红巾下江南了。 这些老家伙都是明白人。 所以他们必须立刻开始为接下来的靖难做准备,方从哲的南下就是现身说法,用自己的悲惨遭遇调动起各地官员士绅的斗志,然后剩下的只需要找个藩王出来振臂一呼了。 潞王就行。 潞王不行也可以换别人。 大明就不缺藩王,随便哪个都可以振臂一呼。 “靖难,我就喜欢靖难了!” 杨大帅满意的说道。 旁边的魏公公表情尴尬。 “大帅,这些嫌犯该如何处置?” 他赶紧岔开这个明显有些敏感的话题。 “继续关着,慢慢审着。” “只是如今押过来的越来越多,这诏狱要容不下了!” “那就扩建一下,才这点人就容不下了,算什么诏狱,这诏狱怎么着不得准备几千间牢房。” “呃,小的明白了!” 魏公公赶紧说道。 很显然杨大帅这是要大干一场啊! 几千间牢房的诏狱 何其壮观啊! “大帅,赶兔赎罪的牛羊送来了!” 紧接着另一个太监魏朝走进来卑躬屈膝的说道。 他是魏公公把兄弟,魏公公如今抱上杨大帅的大腿,就把他弄来帮忙,目前杨大帅身边就是一群太监,毕竟好人都不屑于跟着他,这些太监其实是万历派来以帮忙为名行监视之实。有他们跟着杨大帅,万历还能睡安稳些,只要他们还没报告说杨大帅准备弑君谋逆,他就完全可以高枕安眠。 “这么快?” 杨丰意外了一下。 实际上这个赎身的数目并不低。 这时候蒙古牧民其实没多少牲畜,一户通常也就能有以一两匹马,几头牛,几十只羊,他们的日常也不是吃肉,实际上他们根本舍不得吃肉,就是喝牛羊奶再加上吃粮食,尤其是冬季黑灾白灾很容易造成牲畜死光,所以互市的粮食对他们来说才无比重要。 牲畜会病死,粮食不会啊! 这是真正救命的。 现代牧民牛羊成群那是托了科技进步,再加上国家扶持的福,实际上外蒙牧民一样很惨的。 “回大帅,听说是顺义王得知消息后,帮他凑了一些。” “那些马匹收归京营,挑选可用的战马,牛分给京营和昌平镇上次伤亡的兄弟家,一家一头,有余下的分给其他参战兄弟家,剩下的羊赶到南苑,以后给京营的兄弟们吃,再分五千只去天津。 另外再给赶兔些粮食,不过要他们去为朝廷讨伐长昂做交换。 他若是兵力不够,可以找他哥哥帮忙,让他 告诉他哥哥,明年朝廷会给他们在草原上修建几座大庙。 再让尤继先派人去告诉长昂,他也必须交出和赶兔一样的牲畜作为惩罚,否则不但封他的贡,而且朝廷会和顺义王一起出兵揍他,别以为他被打回去就没事了,犯了罪就必须要受罚的。” 杨丰说道。 天津那边不能忘了。 接下来他还得让那些戚家军继续给他训练京营,在目前的装备体系下,戚家军的战术是最优选择。 这支被衮衮诸公弃之如敝履的教导队可是无比宝贵啊! 至于赶兔的粮食就是个诱饵,引诱他去跟长昂火拼,交了这么多牲畜,赶兔那里必然要饿死人,但去讨伐长昂不但可以得到粮食,而且还可以抢一波,最后就把饥荒转嫁给长昂。而他哥哥顺义王扯力克肯定支持,毕竟扯力克在帮他出了部分牲畜后也很艰难,但长昂背后是哈喇慎,他可是哈喇慎的塔布囊,那么哈喇慎必然帮他。 最终塞外又是一波混战。 这些东西杨大帅也懂。 然后孙暹也跑了进来,手中还拿着一份奏折 “大帅,衍圣公捐了!” 他眉开眼笑的说道。 “捐了多少?” 杨丰说道。 衍圣公当然必须也得捐款,他身为公爵不捐能行吗? 不但是他,南京的魏国公等二十多家勋贵也是要捐款的,只不过他们都是以圣旨的方式而已。 “十万两。” 孙督公说道。 “十万两你就乐成这样?” 杨丰鄙视的说道。 “呃?” “算了,指望你们是榨不出油水的,这种事情还是得以后我亲自出马,十万两简直就是对陛下的羞辱。” 杨大帅说道。 不仅仅是衍圣公,以后江南勋贵们也得他亲自出马。 好在这也不急,现在杨大帅就不缺银子。 第一二八章 衍圣公举义靖难啦! 济南。 德王府端礼门外。 “大王,如今逆贼荼毒京城,囚禁陛下,屠杀公卿,大王身为太祖之后为国藩屏,振臂一呼则天下响应,如今闭门何为?” 山东巡抚张允济以头抢地,放声悲号 他急了。 他真急了! 他家是固安的啊! “大王,请大王开门赐见,请大王拯民于水火啊!” “大王,太祖在天之灵看着啊!” 他身后的布政使沈修等数十名山东地方官员,另外还有一大堆乡宦,尤其是还有无数青虫全都跪在地上,撅着贵臀如同哭丧般嚎叫着。 周围无数百姓议论纷纷。 不过他们前面的端礼门始终紧闭着。 这一幕已经在这里连续上演三天了,济南这里因为距离近,实际上杨丰还没到天津,这里的士绅们就知道了第一次京城之变的消息,紧接着杨丰到天津荼毒士绅的那些恶行就传到这里,素来忠义或者说很清楚自己有危险的济南士绅立刻就有了讨逆勤王的呼声。 但那只是呼声。 紧接着就是第二次京城之变。 这时候就已经是一片讨逆勤王的声音了。 只不过张巡抚还在犹豫不决,毕竟他家是固安的,一旦举起义旗,紧接着他家就要倒霉 好在很快他不需要犹豫了。 他家已经倒霉了。 因为和孙暹关系不好,张家被孙督公也列入名单,然后他儿子被以涉嫌参与引寇的罪名抓进诏狱,因为他弟弟反应比较强烈,从文安洼雇了帮江湖豪杰,试图袭击分田的清丈队,紧接着遭到京营的无情镇压,已经被当众打靶,而且传说他最心爱的小妾也被杨丰抢了 当然,不只是他。 最近这样落入杨丰魔爪的美女还有很多,虽然杨大帅至今孤单,但架不住士绅们给他安排美女的热情。 所以短短半个多月,他已经抢了好几百美女。 总之满腔悲愤的张巡抚,立刻就带着山东官员前来跪求德王举义了。 当然得是德王,这是老朱家的江山,他不举义谁举义,或者说他不掏钱谁掏钱啊,举义是要花钱的,要花大笔的银子,这银子肯定得他出的,同样这也是德王闭门不纳的原因,银子得他掏,事后锅得他背,他傻呀,你们愿意举义勤王就举义,我是不会傻乎乎当这个枪的。 我又没什么好处。 输了不用说,夺爵抄家赐根白绫。 赢了我也没有做皇帝的可能,救出皇帝不用说人家继续,皇帝一家全死光还有个亲弟弟潞王,论实力德藩也普普通通,南方楚王,开封周王,就是隔壁鲁王衡王都比德藩实力强,但无论最后谁做皇帝,德藩都是他们的眼中钉,总要找个机会除掉的。 所以 明哲保身吧! “闪开,都闪开,衍圣公驾到!” 哭丧的人群后面蓦然响起一阵喊声。 张巡抚等人全都惊喜的回过头,看着他们后面的大街,那里大批骑兵正在向他们走来,最前面骑着马的是兖州兵备道李日茂,另外还有几个将领,都是兖州府保护漕运的,而他们中间是一顶八抬大轿,轿子里衍圣公孔尚贤面无表情地坐着,仿佛漠视一切般威严的看着天空。 “快,迎接衍圣公!” 张巡抚立刻爬起来,带着众人一起走向这支队伍。 很快他们就面对面 “衍圣公能毅然举义,则我等靖难大事必成!” 张巡抚满怀敬意地躬身行礼。 话说他的确有点惊喜,谁都知道衍圣公这种老狐狸很难这么英勇,此刻居然亲自率军赶来,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孔家这尊牌位甚至比德王还好使,毕竟藩王什么的历来是要被骂的,但衍圣公是要被供奉的。打出衍圣公亲自举义这面旗帜,天下儒生立刻就知道顺逆了,更重要的是衍圣公家也有钱,而且他加入又很容易逼着德王和鲁王也加入。 鲁王,德王都加入了,那衡王也就只能加入,一下子最重要的钱财问题瞬间解决。 这四家加起来拿出一千万都没什么压力啊! 轿子里的衍圣公微微一笑。 张巡抚眉头一皱,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李日茂,后者向他使了个眼色,张巡抚也是老狐狸了,立刻明白这里面有问题 “诸位父老,如今衍圣公亲自率领勤王大军前来,我等靖难大事必成,衍圣公舟车劳顿, 本官先送衍圣公去察院歇息,明日咱们连同衍圣公一起,再来继续求大王!” 他对着后面士绅青虫们说道。 后者立刻一片振奋。 张巡抚则带着衍圣公前往作为他官衙的察院,沈修等人也跟着一起,他们很快就进了察院 “衍圣公,到此处您也该开口了吧?” 张巡抚说道。 然后里面的衍圣公突然向前,紧接着从轿子里滚了出来,落在地上又滚了一下 张巡抚等人愕然地看着他。 好吧,衍圣公的手脚都捆着呢。 “这是?” 沈修一脸无语的说道。 地上已经全身都是泥土的衍圣公孔尚贤,抬起头用哀怨的目光看着他们,那胡子上也沾满泥土,看起来格外凄凉 “你们莫要害我!” 他几乎是哭着说道。 李日茂冷笑一声。 “衍圣公,都到这里了你还不死心?我今日就明明白白告诉你,这举义勤王靖难之事,你是参与也得参与,不参与也得参与,明日你最好乖乖随我们一同劝说德王举义。否则这衍圣公为靖难勤王,不惜拖着病躯三天长驱三百里,结果竟然活活累死,传出去其实也是一桩佳话,我们抬着您的棺材继续靖难,一样也是可以的。” 他缓缓说道。 “李兵备,你这是何必啊!” 衍圣公哭着说道。 “下官家就在青县,衍圣公觉得下官还有退路吗?” 李日茂怒道。 “何至于此,衍圣公快起来,这地上凉,这靖难您是一定要参加的,衍圣公一门深受皇恩,值此国家危难之际,不举义如何面对大成殿?李兵备也是心急了些,您就别跟他计较了。” 沈修笑着扶起衍圣公说道。 第一二九章 形势一片大好 “衍圣公起兵靖难?” 杨大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称呼和后面这个词连在一起,甚至让他有一种天雷滚滚的感觉 “大帅,兵部收到的塘报就是这样的。” 赵阁老微笑着说道。 “那就赶紧调兵剿灭啊! 唉,居然连衍圣公都不明白我的忠心,为什么做个忠臣这么难,我明明是全部心思都在为国为民,他们为什么总是不理解我呢?他们为什么都非要说我是什么逆贼呢?天下宁有我这样的逆贼?” 杨丰忧伤的絮叨着。 “大帅,那这该如何剿灭?” 沈阁老说道。 “这个是诸位阁老与兵部的职责,我一个带兵的外臣,就不方便插手了。” 杨丰说道。 “大帅真不管?” 张位疑惑地说道。 “张阁老,我是总督顺天军务,又不是总督山东军务,只管我自己辖区,不过要是陛下也把山东军务交给我,我当然愿意为国讨贼,可既然陛下并未授命我讨伐这些逆贼,那我当然不能擅自插手辖区之外。我是一个忠臣,如今这些逆贼就已经诬陷我是逆贼了,若是没有圣旨就插手辖区之外,那岂不是又给这些逆贼以口实?” “如此老朽就出票拟了?” “当然,我又不是阁臣,这种事情用不着和我商量,若诸位阁老没有别的什么吩咐,那杨某就告辞了。” 杨丰说道。 “大帅请便!” 赵阁老笑着说道。 杨丰随即站起身,刚到门前一名亲兵就跑进来 “大帅,前兵部侍郎李松在大城聚众作乱,突袭咱们的工作队,已经占据了大城县城。” 亲兵说道。 “呃,李松,他今年得七十多了吧,这是老当益壮啊,走走,赶紧走,终于有作乱的了,我就说嘛,咱们顺天士绅武德充沛,怎么这段日子都老实了,终于有人站出来振臂一呼了,哈哈哈哈” 杨大帅明显都激动到语无伦次的说道。 紧接着他带着亲兵就像赶着去狂欢一样兴奋的走了。 阁老们面面相觑 “李子节倒是老而弥坚了!” 张位也很意外的说道。 “他那霸道脾气,万历十五年因为琐事,都能带着女婿殴打知县,如今被人如此欺负到门上,又如何能忍得下,不过此事也未必如此简单,他性子霸道归霸道,却是老于军务的,谋定而动,既然动了手,就必然不是没把握,此事恐怕他后面还有人。” 沈一贯说道。 李松是张居正时候的辽东巡抚,当年李成梁就是在他节制下。 “不管这些了,如今也算义军蜂起,形势一片大好,既然杨丰无暇管顺天以外,那咱们就看着好了,给保定巡抚李盛春,河南巡抚荆州土下旨进剿,另外调川贵总督刑玠总督讨逆各军,剩下的教给他好了。增设河南,山东两总兵,以戚金为河南总兵,起用吴惟忠为山东总兵,再让刑玠带川贵土司兵,让他招抚杨应龙出兵。” 沈一贯说道。 这是一个练兵的好机会,打着讨逆名义先练兵。 等练个差不多就真讨逆了,只不过讨伐的不是衍圣公,而是真正的逆贼。 “但银子从何而来?” 张位说道。 他当然明白这是好机会,可问题是得掏银子啊! “找各地士绅,找那些藩王,他们都有的是银子,如今杨丰想做什么他们也都知道了,要么掏银子齐心协力除掉这个逆贼,要么这个逆贼和对付那些勋贵般让他们上夹棍,他们自己看着办吧!” 沈一贯笑着说道。 然后剩下几个阁老们也都笑了。 “衍圣公居然有如此勇气,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陈于陛笑着说道。 “什么勇气,他是被兖州兵备道李日茂绑到济南的,听说路上还试图撞树,最后李日茂只好把他手脚全捆着,就那么捆了整整三天才抬到济南。” 赵阁老笑着说道。 “我就说嘛,这一点不像衍圣公,果然衍圣公还是衍圣公!” 陈于陛忍不住也笑了。 然后内阁大堂内一片笑声 而此时杨大帅也正笑着带领骑兵直奔大城。 至于京城不需要在乎,皇宫,皇城,内城,全都在他的京营控制下,就算城内也是那些红巾军控 制下。 他们这时候已经正式被称为红巾军了。 当然,更多是用简称。 他们并非军队,而是类似预备役民兵组织,以坊为单位,一坊就是一旅,下面有营哨队编制,那些委员就是军官,平日该干什么干什么,一旦有事这些军官带着迅速集结。给朝廷的解释就是防火防盗,毕竟过去也有火甲,但闲暇时候进行军事训练,京营的士兵也从他们中间招募。 目前京城,张家湾,通州,天津全都已经这样了。 而且随着各地清丈进行,那些分了地的农民也开始加入,目前扩张的速度还极快,估计到开春整个顺天府就差不多遍地红巾军了。 所以不用担心皇帝逃跑的问题。 大城。 “你们是怎么被赶出来的?” 杨大帅无语的看着带队的京营营长和工作队队长。 “大帅,小的们也大意了,原本看他们都没什么异常,谁知道那李松暗中调集了数千土匪,半夜打开城门放进城内,小的们突遭袭击,猝不及防,被他们赶出了县城。” 工作队长刘成说道。 他是京城黄华坊的委员,之前在西山挖煤的矿工。 “土匪?” 杨丰疑惑了一下。 “大帅,不一定是土匪,小的在其中认出一个人,是河间府贩私盐的。” 京营的营长李贵说道。 “啊,这我就懂了!” 杨丰笑着说道。 私盐贩子,这就可以理解了,他的新盐法对私盐贩子是巨大伤害。 紧接着他看了看刘成 “我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既然你是西山的矿工出身,那就自己去召集人手,挖一条到城下的地道,而且今晚必须挖到。” 他说道。 “大帅放心,小的最擅挖地道了!” 刘成毫不犹豫的说道。 “至于你,去弄一口棺材来!” 杨丰紧接着对刘贵说道。 第一三零章 火烧京城 夜。 顺天东城南居贤坊。 通州籍御史马经纶站在自己家店铺后院,面目狰狞地看着前方忙碌中的手下们。 后者正在将一捆捆棉花从仓库里拖出然后直接扬在院子里,在火把的亮光明暗不定中,整个院子全是仿佛恒河泡沫一样的浑浊白色,里面几个人抱着油桶在往这些棉花中倒油,甚至有人在专门负责往屋顶和周围那些光秃秃的树枝上扔棉花 “老爷,这可都是钱啊!” 他的老管家跪在他面前哭着说道。 “钱?” 马御史冷笑一声。 紧接着他从旁边手下的手中夺过了火把 “对,这都是钱,这都是我的钱,我就是烧了,也不会给那些刁民,分我的田,我让你们分我的田!” 他瞪着血红的眼珠子,就像一头发疯的野兽般嚎叫着。 然后他直接将火把扔进那些棉花中间,极其易燃的棉花立刻被点燃,火焰瞬间就向上窜起。 正在忙碌的手下们吓得赶紧撤退。 而被引燃的棉花变成熊熊烈焰,以极快速度向整个院子扩散开,尤其是那些倒了油的,简直就在瞬间变成了冲天而起的火龙,在夜空中蹿到了树上,那些树枝上挂着的棉花,也在瞬间熊熊燃烧起来。很快整个院子的棉花全都被引燃,在风中形成可怕的火旋风,就像狂舞的炎魔般让周围所有房屋全都燃烧起来,然后越过了院墙的限制,转眼间引燃了隔壁的房屋。 整个这片店铺就这样被火海吞噬,烈焰带着火星升腾,而且随着狂风迅速向外推开 “烧,烧,烧,就这样烧起来,全都烧了,烧起来,把这京城都烧光,把那些刁民全烧光,让这些妖魔鬼怪都烧起来!” 马御史癫狂般嚎叫着。 火光映照中的他,看起来都有些扭曲了。 “快走吧,老爷,再晚就来不及了!” 老管家拉着他喊道。 马御史也感受到了扑面的热浪,这时候顾不上再抒发情感,赶紧转身跟着那些撤退的手下离开。 他们后面是花园,这里属于上风口,再向前就是后门。 逃跑不难。 但就在这时候,风向突然变了 “快跑!” “闪开!” 然后是一片惊恐的尖叫。 紧接着无数道火蛇在风的推动下,凶猛的撞进了他们周围的建筑和花草,然后这些也转眼间变成了冲天烈焰,马御史和他那些手下,欲哭无泪的在不断燃烧的花草间狂奔着。 原本还有序的撤退,一下子就变成了崩溃的逃跑。 既然是崩溃,那就很难说怎么样了。 老管家拉着马御史,刚跑出没几步就被几个慌不择路的手下撞倒 “你们这些狗东西,别光顾着自己跑,快扶着老爷啊!” 老管家悲愤地骂着。 然后他拉着马御史试图爬起来。 但突然间一根燃烧的树枝从头顶落下,正好落在马御史身上,火焰立刻引着了马御史的头发,倒霉的马御史惊恐的尖叫着,老管家赶紧给他拼命扑打,还好只是小火苗,拍了三下就灭了,但也就在同时,旁边的花丛也跟着燃烧起来,火焰舔卷,一下子到了马御史身上。 他身上的皮裘立刻被引燃。 他在火中惨叫着。 老管家也慌了神,赶紧试图给他脱下,但没想到自己的袖子也被引燃,他顾不上管马御史,自己赶紧脱衣服。 前面两个已经停下准备过来帮忙的手下犹豫一下。 然后他们赶紧转身跑了。 马御史身上转眼变成了烈焰,火焰烧灼他的脸,他在烧灼的剧痛中惨叫着发疯般在地上翻滚着,试图将火焰压灭,但却因为疼痛昏了头,一下子滚到那丛燃烧的花丛中。 “啊” 这下子他直接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老管家忙不迭站起,看着正在燃烧的老爷犹豫着 “快给我扑灭,你这狗东西!” 老爷在火中狰狞的尖叫着。 而且伸出一只手抓向他,因为袖子也被引燃,就仿佛一只伸向他的魔爪,他终于清醒过来,毫不犹豫地掉头跑了。 “回,回,回来” 马御史嚎叫着。 他甚至都从火中爬起来,奋起最后的力量向前跑着,但却最终还是 惨叫着倒在了火海中,继续在那里惨叫着翻滚,但声音越来越小 而他点燃的大火,却已经在这片居民区蔓延开。 这时候可都是木结构建筑,虽然不像宋朝几乎全是木头,但木头的比例也是极高的,尤其是那些贫民家甚至都是草顶,而此时原本屋顶的积雪都融化,那些干燥的稻草可是很易燃的。 “失火了!” “快救火!” 火警的锣声在整个思诚坊回荡。 一座座看火楼上,那些执勤的联防队员一边敲锣一边吼叫着。 紧接着伴随无数混乱的喊声,原本睡梦中的坊民们全都被惊醒,那些红巾军的军官们以最快速度敲响铜锣,在各家各户召集部下,军事化组织的优势让他们在最短时间内召集起来,拿着各种工具冲向火场,不过今天因为风大,而且冬天取水本来就麻烦,所以救火的难度增加。 好在人力充足。 与此同时临近的北居贤坊,思诚坊,仁寿坊,忠教坊红巾军,也开始组织起来迅速前往增援。 尤其是南边的思诚坊,能动员起的红巾军全都冲向南居贤坊。 南居贤坊很特殊。 因为京城主要粮仓都在那里,新太仓,北新仓都在南居贤坊,而南新仓虽然在思诚坊,但也紧挨着南居贤坊,这三座仓库为这座城市提供冬季里所有的粮食供应,甚至部分周围的军队也都得从这里领粮食。 一旦大火蔓延到这些粮仓,那整个京城甚至部分长城线守军接下来就都要挨饿了。 然而那些救火的人们,却不知道这只是一个阴谋的开始,放火的目的就是为了把他们吸引到设计好的地方,以方便整个阴谋的关键一步,就在思诚坊的红巾军全都赶往南居贤坊的时候,在他们后面一群人已经整装待发 第一三一章 忠臣义士跳起来 朝阳门。 守门的京营营长陈义默默看着远处的火光。 这时候所有城门都已经由京营接管了,每座城门一个营,平日分成三班倒轮番防守,都是一班执勤,也就是在城墙上巡逻警戒,一班戒备,也就是在藏兵洞内休息等待轮换,一班真正休息,也就是在自己家。 每个营六百人。 六个时辰轮换一次。 随时保证城墙上始终有两百直接能投入战斗的士兵,还有两百可以最短时间投入支援的。 这个数字是防守一座城门的最低限度。 毕竟这样一座城门很大,主城门,瓮城城门上的闸楼,作为防御支撑的巨大箭楼,全都需要大量士兵,两百人甚至真要是战斗,都不一定能够那座箭楼使用的。不过这时候的防御体系也不光靠他们,后面还有无数随时可以动员起来的红巾军,只要城门遭到攻击,这些红巾军会在最短时间内集结起来,然后登上城墙保卫自己的家园。 真正的全民皆兵。 不过这时候最近的思诚坊红巾军已经全部赶去救火了。 “陈营长,兄弟们怎么还不去救火啊!”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 陈义转头向南,在通往南水关的巷口,朝阳门守门太监刘朝正走来,后面还跟着一群僧人,为首的是证因寺主持 “刘公公,你怎么来了?” 陈义说道。 这时候各门太监依然都有,而且钥匙是他们掌管的。 不过夜晚这些家伙通常都会回去,他们才没兴趣陪士兵在城墙上吹风,至于钥匙就直接留下了。 “咱家看着火起,怕有什么意外,就赶紧过来看看,路上正好遇着大师带着人赶去帮忙救火,就跟他们一起过来了,陈营长,赶紧让兄弟们一起过去啊,这里又没什么事情。” 刘朝说道。 说完他直接走了过来。 那些僧人跟着他一起,后面的证因寺主持还向陈义行礼。 “也不缺这几百人,城门终究是职责所在。” 陈义还礼说道。 “那倒也是!” 刘朝笑着向他伸出手。 陈义赶紧从腰上解下钥匙递过去。 刘朝才是真正的保管者,现在来了当然要给他。 刘朝笑着接过,但就在接过的瞬间突然抓住陈义的手,还没等陈义反应过来就猛然向旁边一闪,而他身后的主持也在同时闪过一旁,紧接着后面一支三眼铳的枪口出现。下一刻那里喷出火焰,手被抓住的陈义根本没来得及躲闪,子弹瞬间击中了他的胸口,他带着一脸愕然倒下。 几乎就在同时,跟随主持的那些僧人手中,数十支三眼铳同时喷出火焰。 陈义身旁那些士兵们猝不及防,在密集的枪声中成片倒下 “快,夺取城门!” 后面巷口响起吼声。 紧接着大批全副武装的壮汉,手中拿着各种武器从小巷内冲出,直接冲向了登城的马道。 “快,拦住他们!” “敌袭!” 伴随着混乱的喊声,城墙上之前还在看火的士兵也清醒过来,迅速拔刀冲向马道口,尤其是那些在城楼上的,紧接着就伸出枪口,伴随射击声,这些冲击马道的壮汉纷纷倒下。但这些家伙明显都很悍勇,而且僧袍下明显是重甲,他们手持长刀呐喊着向上,很快登上城墙与守军展开激战,仓促迎战的京营虽然顽强抵抗,但终究数量太少。 他们很快就真正登上了城墙。 刘朝没有管这些,他低头看着陈义死不瞑目的双眼,然后从他手中拿过了那串钥匙 “陈老弟,别怨我啊!” 他得意的说道。 紧接着他转头看了看主持 “大师,多谢了!” 他说道。 “为国锄奸,救陛下于危难,也是贫僧本分。” 后者慈眉善目地说道。 “哈哈哈哈” 刘朝得意的笑着。 紧接着他走进了城门洞,拿着钥匙走向前面挂着锁的城门。 蓦然间他停下了。 他仿佛本能般抬起头,下一刻伴随诡异的声响,一个黑影猛然落下,刘公公瞬间就像美式动画片里的某些形象般,以一种诡异的方式矮了下去,紧接着整个人化作无数飞溅的血肉,他那依然拿着钥匙的手臂,也在两吨 级的高速砸落中飞了起来,然后砸落在了他身后一个青袍人的怀里 监察御史袁可立,就那么捧着刘朝的手臂,整个人保持着本能的后仰,站在那里浑身哆嗦着。 他面前是横断城门的千斤闸。 “袁御史,袁御史!” 身后一个人拍着袁可立的肩膀喊着他。 袁可立长出一口气,很恼火地抛开刘朝的手臂 “马指挥,快,发火箭!” 他说道。 “快,发火箭!” 马指挥吼道。 外面的士兵立刻拿出信号火箭,紧接着点燃引信,这枚火箭迅速带着尖锐的哨音直冲天空。 “幸好还有你们这些忠义!” 袁可立颇为感慨地看着马指挥说道。 “袁御史客气了,我马家终究还是世袭锦衣卫,世受皇恩,如今这种时候当然要与那逆贼血战到底,再让这狗东西搞下去,这大明真就完了,但凡忠臣义士甭管信什么都与他势不两立,只是这接下来怎么办?” 马指挥说道。 “赶紧提起千斤闸,李如梅的大军该到了!” 袁可立说道。 说完他还是走过去,又从刘朝的手上拿起了钥匙。 而此时城外的旷野上,山东按察司副使,分巡辽海东宁道杨镐,正压抑着激动的心情,看着京城上空升起的火箭 “子清将军,封侯就在今日!” 他说道。 他身旁的李如梅拔出刀,转头看着身后等待的骑兵 “兄弟们,城门打开了,杀进去,每人赏银两百两!” 他吼道。 后面骑兵们一片亢奋的吼声。 紧接着杨镐和李如梅同时催动了战马,带着三千精锐骑兵,凶猛的撞向前方朝阳门,不过是四里路而已,全速冲锋的骑兵几乎转眼就到了,他们径直冲上了横亘护城河的小桥。但就在他们即将冲过桥的瞬间,对面直插夜空的箭楼上,十道明显是炮口的火焰骤然喷出,密集的霰弹立刻打在骑兵中 “狗日的,他们不是打开城门了吗?” 看着这一幕,落后了的李如梅发出愤怒的咆哮。 第一三二章 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李如梅最终还是在袁可立的接应下,用短暂而又堪称惨烈的战斗打开了朝阳门 但他损失了一百五十名家丁。 要知道他哥哥打碧蹄馆,总共也就才损失两百家丁,那就已经回去心疼的直接哭了。 “杀,杀进去,杀光这些逆贼!” 与他这个文雅的名字完全相反,实际上属于暴躁老哥的李如梅,站在死尸枕籍的朝阳门内,就像受伤的野兽一样咆哮着。 他身旁两千八百五十名骑兵蜂拥而入。 这些来自辽东的精锐家丁们,在石板的长街踏出铁蹄铮铮,沿着空旷的朝阳门大街直冲向前。 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以最快速度冲进皇宫。 能把皇帝救出京城最好,救不出来也要坚守皇宫,李如松率领的主力已经进山海关,而且杨元也老老实实加入,只要他们到达京城,那么杜桐,尤继先,张世爵这些总兵全都别无选择。 然后就是大军会和血洗顺天,把这些敢于跟着杨丰的刁民统统杀光。 这个计划的发起人就是李成梁当年的老搭档李松。 杨丰荼毒勋贵时候,顺天士绅们最多就是看热闹,但杨丰开始分田地了,他们也就没有别的选择,必须彻底铲除这颗毒瘤。 李松联络李成梁。 杨镐在辽东劝说李如松下定决心。 袁可立设计了突袭计划,收买刘朝和马指挥部下这种因为特殊原因,有能力抵御杨丰那套蛊惑的,他们预先隐藏证因寺等待,马文卿在自己家放火,大火烧起来把思诚坊的红巾军引走。然后他们由刘朝带着突袭朝阳门,放李如梅的大军进城,事成之后李家直接仿效黔国公的例子,世袭辽东总兵镇守辽东,同时在皇宫的所有银子全归他们。 反正那时候京城就是李如松说了算,这些肯定会给他们兑现的。 而李如松敢于冒这个险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他清楚京营的渣渣,他从没想过这个计划会失败。 三千精锐家丁 揍京营那些废物不是虐菜吗? 然而 李如梅看了看身后那些战斗到最后的京营。 这也不对啊! “子清将军,已经进城了,别去想别的了。” 杨镐笑着说道。 李如梅抛开心中的隐忧,立刻振奋起精神催动了战马,带着骑兵的洪流在这条三里长的大街狂奔向前。 一路无人阻挡。 不过在他们的北边,已经传来隐约的喊声。 之前红巾军都在三里外的火场救火,这边枪炮声响起,他们肯定在返回,但步行的速度和骑兵没法比,哪怕纯粹现代普通人跑步,这样的距离也得跑七八分钟,更别说这些红巾军本来就因为救火疲惫不堪,一刻钟能赶回就不错了,但骑兵通过这条长街只要两分钟。 这场突袭就是打的速度差,唯一的问题只是进门的过程出现了些意外。 但这个意外不足以改变局面。 很快前锋到达十字街口,直接向前进入双碾街,他们要走东安门,从那里进入皇宫夺取皇城控制权,李如梅等人到达延福宫的时候,前锋已经在双碾街尽头转向南,但也就在同时,原本全速狂奔的队伍开始减速 “别停下!” 李如梅怒吼道。 他们北边喊杀声已经很清晰。 但他们的队伍还是在减速,就像前面出现了堵塞一样。 李如梅毫不犹豫地催马上前,很快整个队伍都停下了,而他也到了双碾街尽头。 然后傻眼了。 真堵了。 前面骑兵正无奈的咒骂着。 而隔着无数乱七八糟丢弃的车辆,骡马,是不计其数的红巾军,他们甚至没理睬这边,只是在那些军官指挥下,默默继续制造更多障碍,这些应该原本是去增援救火的,看到骑兵立刻就丢弃他们带着的工具制造障碍。而且这一带都是匠户居住,这些工匠们正迅速从家里扛出木头,毛竹,在障碍后面继续扎起更多的鹿角。 还有不少直接在锯倒附近的树木,几棵大树已经倒下了 “此路不通!” 一个正在指挥的军官笑着朝李如梅喊道。 李如梅愤怒的举起弓箭,紧接着他那射杀倭国名将的利箭射出,那人随手举起锅盖挡住。 就在同时他身后几个手下举起鸟铳。 “走,转崇文门街!” 李如梅在枪声中愤 然说道。 他和部下纷纷掉头,但他们却没注意到,这时候路边的坊墙后面,一个个屋顶上突然多出了很多人头,紧接着一块块青砖飞出,几个猝不及防的骑兵立刻被砸中,其中一个惨叫着坠落马下 “老王!” 旁边骑兵愤怒的吼道。 紧接着他举起弓箭,但那些人头以最快速度缩回去。 但青砖却继续飞出,被堵住的骑兵在砖头雨下一片惨叫,这可是五斤重的青砖,砸脑袋上真会要命的。 “别管他们了,快走!” 李如梅喝道。 他们赶紧掉头返回,在十字街口转向南走崇文门大街,但刚跑出不远,前面驴市胡同里面突然冲出数百只毛驴,这些毛驴瞬间就堵塞了街道,一个个叫着仿佛是在嘲笑他们。最前面骑兵气得挥舞长矛驱赶,却没注意到旁边坊墙里面,数十支削尖锐的竹竿飞出,其中一根正中他的战马,虽然没有扎进去,但却在马背上划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战马疼得悲鸣着立起,差点把他从马上甩下去。 而就在同时,驴子群另一边坊墙突然倒下,无数刁民从里面冲出,而且全都推着装满杂物的车子,他们直接把车子扔在街道,然后转身重新隐入小巷。 只剩下一个人在那里。 这个笑着举起手里一大串鞭炮意了一下,紧接着扔在了驴群里。 鞭炮声中受惊的驴群立刻向骑兵挤了过来。 “放火,放火烧死这些刁民!” 后面杨镐赶到,气急败坏的吼道。 “烧!” 李如梅毫不犹豫地吼道。 骑兵们赶紧寻找引火物,但放火也不是那么简单,尤其是这里属于主要大街,两旁都是坊墙,屋顶都是瓦片,也不是那么好点着的,马文卿可是用上千担棉花才制造了北边的大火。就在骑兵们研究放火时候,后面枪声响起,李如梅赶紧转头,北边的大街上无数火光闪烁,密集的子弹正打在被堵住的骑兵中间,很显然有京营的援军到了。 “推倒坊墙进明照坊!” 他当机立断。 骑兵纷纷下马,一起用力推着旁边坊墙。 夯土的坊墙并不结实,紧接着就被推倒,露出里面的豹房胡同,骑兵立刻踏在坊墙残骸冲进明照坊,但刚走出不远就撞上一队红巾军,他们愕然看着骑兵然后以最快速度把扛着的木料扔下,然后躲进旁边的院门。骑兵继续向前,紧接着砖头就从两边院墙里同时飞出,因为胡同狭窄,十几个骑兵同时中招,前锋立刻陷入混乱。 “冲过去!” 李如梅还在后面焦急的吼着。 北边喊杀声越来越清晰,枪声中甚至夹杂炮声,他的骑兵应该已经在与对方交战。 但这样的环境骑兵就是悲剧啊! 他这时候已经后悔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京城这些刁民如此难搞,之前他来京城时候不都挺好吗?一个个老老实实,这怎么就一下子变成这样了,曾经那些绵羊一样的百姓,怎么就变成凶悍的刁民了?早知道这样,他也不会那么傻的闯进来啊! “放火,快放火!” 杨镐还催促着。 “风筠兄,这种地方我们放火烧自己吗?” 李如梅忍无可忍的喝道。 他这话刚说完,旁边坊墙里面无数火光飞出,紧接着一捆捆点燃的稻草就落在骑兵中间。 战马惊叫着一片混乱。 “撤,先撤回去!” 李如梅终于清醒过来,急忙掉转马头喝道。 蓦然间炮声从右侧传来,他愕然看着皇城城墙上的火光,紧接着是炮弹划破空气的呼啸,密集的炮弹瞬间落在后面的十字街口,正堵在那里的骑兵一片人仰马翻 “撤退,全部撤退!” 他吼道。 皇城已经布防,突袭毫无意义了。 那些拥堵的骑兵们一边咒骂着一边掉头。 皇城上炮弹继续飞来,后面十字街口骑兵的死尸枕籍。 “走炒米胡同!” 杨镐喊道。 李如梅立刻下马,带着部下奋力推倒坊墙,进入后面的炒米胡同,刚进去就看见一个女人在旁边院墙探出头,李如梅还没反应过来,一把菜刀就直接从她手中飞出,李如梅吓得本能般后仰,菜刀从他面前掠过,一下子砍在杨镐马鞍上 “嗷” 杨兵备瞬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李如梅这才注意到,那把菜刀不只是砍在马鞍上,其实是先砍在杨镐两腿中间才落在马鞍上 “这贱人!” 李如梅愤怒的骂了一句。 他刚想转头冲进去给 好朋友报仇,后面骑兵已经冲过来,知道这时候顾不上管这个的他,赶紧扶住杨镐同时催动战马,沿着狭窄的胡同继续向前,杨镐在马背上随着战马的跑动颠簸着 “嗷” 颠簸一下他惨叫一声。 (以后改三千字一章,我也不喜欢两千字的) 第一三三章 就这样被你征服 李如梅在两旁不断落下的菜刀,砖头,斧头中狼狈逃窜,甚至还有胆大的刁民直接趴在墙头拿竹竿捅他 胡同而已。 趴墙头拿个耙子都能钩下骑兵。 骑兵停下报复? 总共也就一丈多点宽度,平日里两个人骑马遭遇都得尽量靠边,你为了报复停下来,那后面几百人走不走了? 再说人家大门一关,你一时半会也进不去,想翻墙刚露头说不定就是一撅头。 可怜李如梅当初在碧蹄馆都没这么狼狈啊! 好在他还是跑回朝阳门了。 但紧接着他又不得不重新杀回去,因为他的部下全都被切割在大街上,从北边赶回的数万红巾军,直接从一条条小巷冲出,凶猛地撞击他的骑兵,失去了平原上的冲击优势,被堵在这条大街的骑兵们再能打也没用了。 他们根本无法展开。 朝阳门大街的确是主要街道,但实际宽度也就是个四车道公路。 正常骑兵就是并排也就十几骑而已,他们遭遇的是侧面进攻,所有骑兵全都得转向侧面。 但侧面全是建筑。 那些红巾军冲击的主要是巷口,能够面对进攻的就十几个骑兵,人家是仿佛无穷无尽般涌出,更何况甚至还推着弗朗机,一炮轰过来,就算是精锐骑兵又能怎样?而且两旁建筑是楼房为主,迅速登上这些楼房的红巾军直接居高临下射击,被困在街道上的骑兵跑也跑不起来,中间还不断被冲击的红巾军切断,两旁是不断落下的利箭和子弹,甚至标枪,砖头。 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下马,但下马就更别想冲了。 人家数量得是他们的十几倍。 他们的确都是精锐。 武艺高强。 可对面是密密麻麻推过的长矛,你再精锐又有什么用? 头顶还有弓箭火枪偷袭呢! 李如梅的冒进,让他的精锐骑兵就像冲进泥潭,完全陷入一片最不适合他们的战场上,面对着一群世代生活在这里的敌人,剽悍的骑兵们完全陷入挨打中,很快他们也像他们的将军一样,只能选择钻小巷逃跑。然后他们也像他们的将军一样在小巷里面对两旁愤怒的刁民,在砖头和各种乱七八糟的落下中,一边咒骂着一边狼狈逃窜。 最终这场让李如梅刻骨铭心的战斗,在黎明时分才终于结束,清点一下部下之后他真的哭了。 三千精锐家丁回来两千。 当然,也不是全死了。 因为很快一片狼藉的朝阳门大街上,就出现了绑着他部下展览的。 那些刁民们用绳子牵着俘虏的李家家丁,快快乐乐的在大街上向他炫耀,甚至还有女人在拿着鞋子扇他们。 李如梅 他还能怎样? 他这时候连城墙都不敢下了。 真不敢下。 因为城外也迅速被汹涌而来的红巾军包围。 通州和张家湾还有二十万呢! 不用二十万,有五万像上次一样扛着毛竹的就足够,而且南苑和城北两处大营其实还有大量京营驻扎,这些都只不过是需要点时间赶到而已,从他们的突袭失败开始,就已经注定了被包围的结局。 倒霉的李如梅和部下,另外还有马指挥手下那些,全都被困在了朝阳门这个不大的堡垒中。 马指挥和手下那些更倒霉。 在天亮之后,城内红巾军发现居然是他们当内应后,毫不犹豫地就去把他们家给抄了,还把他们家剩下的男人都抓过来,在他们面前直接打靶,至于女人应该是被光棍们瓜分了,总之他们算是被灭门了。 气得马指挥仰天悲号,带着部下决死冲锋,最后被乱枪打死。 也算求仁得仁了。 他们其实都是锦衣卫,世袭的,作为锦衣卫也算是为大明皇帝尽忠了。 “李如梅,我其实一直以为你是个风度翩翩,颇有些像赵子龙一样的。” 杨丰看着城墙上忧郁的糙汉子说道。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可怜的李如梅和部下一直就被困在上面。 他们没有吃的。 这个倒是好些,毕竟之前为了长途奔袭,马上都带着干粮,虽然不多但匀一匀也够。 但他们还没有喝的。 虽然他们下面就是封冻的护城河,甚至还有积雪没化开,但城墙上是真的没有水。 下去取水是不可能了。 而下面围困他们的京营和红巾军,都已经把战车架起来了,无数弗朗机就瞄准着他们,别说是下去取水,日常都没事朝他们开炮玩,以至于他们在上面走路都得猫着腰,而且这些混蛋还倒班盯着他们,半夜里还没事朝他们开炮,故意吓唬他们睡不好觉。 两天了。 他们已经这样熬了两天了。 这两天里城内城外的刁民们就像狂欢一样围观他们,还时不时把那些被俘的家丁拉出来气他们。 倒是这些被俘的还强点,毕竟他们有饭吃有水喝。 不过没有进攻 也不需要进攻啊。 再饿几天全都爬不动了,哪还需要进攻啊! 颓废的李如梅抬起头,舔了舔干渴的嘴唇 “有本事你上来,咱们单挑!” 他沙哑着嗓子说道。 “我为何要上去,再过两天你们自己就渴死了,这两天有没有喝尿?说说这东西味道怎么样,不用狡辩,你们肯定喝过了,还有杨镐呢?怎么没见他?这位是袁御史吧?阁下真是个人才,这样的计划都能想出,让你做个御史真的有些屈才了!” 杨丰笑着说道。 这个计划的确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很显然衮衮诸公们被逼急了,也是能拿出些真本事的。 “袁某不能为国锄奸,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袁可立有气无力地趴在那里说道。 “杨镐呢?” 杨丰问道。 “杨兵备身负重伤,正在昏迷中。” 袁可立说道。 他身旁躺着高烧中的杨镐哼哼了两声,算是作为回应了。 可怜的杨兵备已经少了一块重要的东西,那个恶毒女人的菜刀太准了,为了给他解决失血问题,李如梅一狠心干脆给他拿火药烧了一下,烧的时候杨兵备嚎的简直都不像人类了。不过血的确是止住了,就是这个感染问题,这个真的没有办法了,总之他这两天就躺在那里,在剧痛和高烧中煎熬,居然还没死真的已经是奇迹一样。 还不如死了痛快点。 “都下来吧,我又不准备杀你们,难道你们愿意在上面渴死饿死?” 杨丰说道。 “你真放过我等?” 李如梅惊喜地说道。 “我说的是不杀你们,又不是放过你们,你们这次给京城造成了一千多家房屋被烧毁,另外死亡七百伤一千,这些总是要赔的,另外还得罚金,总之杀你们是肯定不行,杀了你们就没处要银子了。先下来吧,下来后进牢里去,然后等着你爹掏银子,放心,只要赔偿送到了,那我会放了你们的,你爹应该不至于不掏银子吧?” 杨丰说道。 李如梅等人面面相觑 “我数三声,你们要是不下来,那也就不用下来了,一,二” 杨丰说道。 “下,下,我们下!” 李如梅毫不犹豫地说道。 紧接着他们迫不及待地开始走下城墙,第一个走下马道的,发疯般扑到积雪上直接啃了一口,下面等着的红巾军都差点没拉开,之后就是直接挨个捆起来然后押往关押他们的监狱 “这样的还要什么,扔一边就行了!” 杨丰看着被抬下来的杨镐,颇有些无语地说道。 “开原伯,他家有钱,良田数百顷,这些年生意做得也颇大。” 袁可立说道。 他们其实都是归德府的,杨镐商丘他睢州,明朝后期的归德府是北方科举重镇,出了一大堆科举世家,在政坛的实力强大,甚至和东林党结成了同盟,比如大名鼎鼎的侯家。 “快,抬下去送太医院,请太医们好好救治,可不敢再耽误了!” 杨丰赶紧喊道。 话说这都是行走的银子啊。 李成梁是绝对舍不得李如梅这个儿子的,其实也不光是这个儿子,那些家丁对他们家同样重要,这种精锐可不是随随便便招募就能得到,都是真正几十年时间培养起来的,完全可以说是李家的根基,就这样两千多家丁和李如梅,让李成梁掏一百万他绝对能咬着牙拿出。 但是,掏出这样一笔银子后,李成梁一家也会立刻变成一群饿狼的。 至于他们去咬谁那就不关杨丰的事了,反正他们咬不动这边了,他家周围应该还是有不少值得下口的。 或者 杨丰突然眼睛一亮 “小峰公如何?” 袁可立打断了他的思路,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说李松啊?畏罪自杀了,他家被我抄了,五万多亩良田,还是颇有些油水的。” 杨丰说道。 那无耻的嘴脸简直丧心病狂。 袁可立长叹一声,低着头忧伤地走向那些红巾军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杨丰突然在后面吟诗。 “呃?” 袁可立愕然回头。 “哈哈,我就喜欢你们这种看不惯我却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杨丰笑着说道。 第一三四章 天下健者岂惟董公! 三天后。 “李都督,你能解释一下三万辽东军入山海关这件事吗?” 杨丰看着面前的李如松说道。 后者是孤身前来 大明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入朝乃是合理合法的,没有任何不对之处,所以他不需要害怕什么,就堂而皇之的到京城来上班而已,之前他不在京城只不过是请假回家探亲了,现在探亲完了当然要回来。 “奉顾总督调令,入关与山海关总兵部校阅而已。” 李如松坦然说道。 他的三万大军已经到达永平,得到他弟弟全军覆没消息后,他毫不犹豫地下令停止前进,然后直接孤身前来谈判了。 这家伙是个有胆量的。 “这样啊!” 杨丰点了点头。 李如松淡然微笑看着他。 他只要没出永平,那么杨丰就没有什么可指责的,根据京城之变后修改的蓟辽防务,顺天巡抚辖区单独拆分出来设立顺天总督,统辖蓟镇,昌平,京营,天津四总兵。而原本的蓟辽总督顾养谦改总督辽东军务,辖辽东都司辖区,永平府,朝鲜,统领辽东,山海关两总兵,另外还有作为藩臣的朝鲜。 包括野猪皮这个大明的藩臣也在他统辖之下。 据说野猪皮还很恭顺,顾养谦一到山海关,紧接着他就自己带着大批礼品跑去拜见了。 俨然大明的好狗。 而顾养谦调辽东兵入关演习是可以的。 但不能出永平。 出永平这性质立刻就变了。 “这样啊,但我记得辽东总兵是董一元吧?” 杨丰说道。 “董帅病了!” 李如松轻描淡写地说道。 “然后顾总督就让你暂时代理?” “对,军中不可一日无帅,李某正好回京,故此顾总督让李某顺路暂时代理而已,想来请朝廷另外任命一名总兵的奏折已经上了。” “那么你弟弟勾结逆党,偷袭京城的事呢?” “被人骗了。” “骗了?” “对,舍弟生性鲁莽,但对陛下赤胆忠心,这次随军奉调入关校阅,他是作为前锋的,不知为何被随同南下的兵备道杨镐哄骗,以为开原伯造反作乱挟持陛下,故此欲前来勤王救驾而已,某得知消息后一路追赶,却未能追上,以至于酿成大祸。” “啊,原来被杨镐骗了,这个狗贼的确罪该万死,最近骗子的确比较多,但令弟这罪确实犯了。” “但舍弟也是一番忠心。” “忠心是忠心,犯罪是犯罪,忠心犯了罪也是犯罪。” “那就只能请开原伯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了。” “呃,我试试吧!” 杨丰说道。 然后两人同时一笑。 “不过要想陛下赦免他们,首先你们李家得把京城的损失赔了,尤其是还有那些死伤的,只有他们的家人原谅了令弟,陛下才有可能赦免,陛下是公平公正的,令弟造成了他们的伤亡,陛下不能因为对李家开恩,就不顾他们的感受,这对他们是不公平的。 令弟必须得到他们的原谅才行。” 杨丰说道。 “开原伯觉得需要多少银子,才能让他们原谅我五弟和那些兄弟?” 李如松笑着说道。 “两百万!” 杨丰说道。 李如松脸上笑容瞬间凝固了。 “呃,李某突然觉得舍弟既然已经是成年人,那犯下的错还得自己扛,我这个做兄长的也不能一辈子看着他。” 他说道。 “他是你亲弟弟,手足挚爱!” “李某别的不多,就是亲弟弟多。” 李如松很干脆的说道。 “你这样会让他很伤心的。” “李家为了他倾家荡产的话,那我伤心的弟弟更多。” 两人就像一对死玻璃般默默对视着。 突然同时又笑了。 “开原伯,咱们都是爽快人,我李家可以掏个二三十万两,换回我五弟和那两千多部下,但两百万的话,你还是把他们砍了吧,别说我们李家没这么多,就是有也不可能拿出来换他们,不过想来你也不是真想要这两百万,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不谈银子都好说。” 李如松说道。 他当然明白杨丰这个开价意味着什么。 “首先,你们李家是忠臣吧?” “那是自然,我李家对陛下对大明忠心耿耿。” “那么陛下有什么需要你们做的,你们也必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李家为陛下赴汤蹈火可不只一次了。” “那就好办了,其实事情很简单,你们要赔这两百万。 这个数目是肯定不会变的,但你们又没有这么多,那么我就给你们指条明路,之前这京城勋贵们为了帮陛下,捐出了一千多万两银子。像英国公这样的,都捐了五十万两,武清伯甚至捐出三百多万两,他们这些做臣子的,都如此慷慨解囊,那么与陛下最亲的那些人自然也不能少了。 咱大明谁与陛下最亲?” “潞王?” “恭喜你,答对了,亲兄弟当然是最亲的,而且不只是潞王,所有藩王都是陛下最亲的,毕竟都是太祖之后,既然连这些外人都捐了这么多银子,那这些藩王是不是也该捐?” “这倒是应该。” “但他们不但不捐,山东的三王还和衍圣公合谋作乱,那么李家作为陛下的忠臣,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 “去山东平叛?” “那倒是不必,毕竟辽东也不安稳,还是得你们镇守。 可既然辽东军已经入关,想来三两个月还没什么意外,毕竟这时候辽东天寒地冻,西虏也不会出来了。 那么李都督带着这支大军,为陛下去安抚一下代王,晋王,沈王,郑王,潞王,赵王,周王这些临近叛军的藩王,让他们安心,免得他们惊慌,这个应该是可以的吧?如果李都督发现有哪些藩王暗中和叛军勾结,也可以带回来交锦衣卫,如果这些藩王都公忠体国,愿意为陛下捐献银子平叛,那李都督也可以带回来。” 杨丰说道。 李如松一脸深沉的看着他 这个小坏蛋很坏的,这样做李家也就跟他成了同伙,这相当于让他交份投名状啊! 可是 如果不这样的话,自己亲弟弟和那两千多精锐家丁就没了。 亲弟弟倒是还可以牺牲,但那些家丁是真不行,没有了他们,李家就算不是从此一蹶不振,至少也断了一条胳膊,这些人全都是李家多年培养起来的,可以说是李家的基本盘,碧蹄馆死了两百多,他都伤心的哭了,这次可是近三千,可以说李家精锐大半都赔进去了。 没有了他们,李家以后还能不能在辽东这种虎狼之地活下去都还难说。 辽东惦记李家的人也有的是啊。 仇人更迫不及待了。 炒花可在边墙外等着呢! 他哥哥可是被李家杀了的,打不过李家时候可以大家一起玩寇发财,打的过李家时候,血洗李家报仇就是必然了。 叶赫部也在盯着。 金台吉他爹可是他爹设计杀了的。 这些和李家都是血海深仇的家伙,会毫不犹豫的对着李家下手。 至于给杨丰交投名状,这个反而没什么大不了,毕竟这时候北方很明显已经的武力说了算,看看麻贵这些至今中立的家伙,还不是一样过的很好,甚至交了投名状以后,反而让南边的群臣害怕,那时候给他们要钱要粮反而更容易,这种局面下越是忠心老实越让人轻视。 “若是陛下的旨意,李某当然遵旨。” 李如松缓缓说道。 “圣旨,这个好说,魏公公,赶紧进宫去请旨,快点,别耽误了李都督的时间,他这一趟日程可是很紧!” 杨丰喊道。 外面一直在偷听的魏公公赶紧答应一声,匆忙跑去给李都督请旨了。 “开原伯倒是个爽快人!” 李如松笑着说道。 “李都督,我是个粗人,没有那些花花肠子,我就尊重那些有实力的,什么才是有实力的?饱读诗书,文章写的好,那根本不叫实力,下笔千言,不如鸟铳一杆,能拿刀砍人的才叫实力。我这个人出身寒微,也没太多想法,如今能有这个总督已经很知足了,再说我就算惦记别的,也只会去惦记那些好地方,还不至于惦记那些穷地方。 我其实很不理解令弟的行为,他给杨镐这些人当枪使有什么好处? 杨镐这么做可以理解,毕竟他家有良田数百顷,害怕哪天我会像在顺天一样把他家的地给分了。 可令弟是为什么? 难道我放着南边的花花世界不去伸手,反而向北边的穷山恶水伸手? 我连赶兔都放回去了,我都不碰他的草场,难道还会对更远的地方有想法? 我们其实完全可以做朋友的,你们李家想着像黔国公一样,那用不着去跟那些文官们一伙,我就可 以帮你们向陛下请封,只要你们有这个实力,那我不介意你们世镇辽东,不过现在我反而要考虑一下了,我对你们的实力判断有误,你们不一定值这个价。” 杨丰说道。 “开原伯,天下健者岂惟董公?” 李如松傲然说道。 “那就让我看看!” 杨丰做了个请的动作说道。 第一三五章 这届人民不行 “这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朝阳门城楼上,赵阁老看着外面列阵而过的辽东军团,忍不住苦笑着长叹一声 他们其实也不知道突袭京城的计划。 这是被逼急了的顺天士绅们搞出来的,就像之前的引寇一样。 这时候随着杨丰开始抄家分田地,可以说顺天各地有能力的都在反抗。 不反抗不行啊! 掌控朝廷的这些南方人,摆明了就是在牺牲他们,这种时候他们不能再指望皇帝和朝廷,不想被杨丰毁掉好日子就只能战斗,没有后退的余地,哪个士绅会老老实实等着他分田?不分田那也是要交税的,士绅一体当差纳粮,这个根本忍不了啊! 只不过这些士绅们各自为战而已。 贾维钥等人想出的招数是引寇,可惜已经失败了,李松和马文卿想出的是联络李家突袭京城,杨镐促成此事,他联络袁可立,袁可立纯粹是想锄奸,马指挥那些人是因为杨丰动了他们的利益。他们都是世袭的锦衣卫军官,手中有卫所的田产,杨丰清查的同样包括卫所田产,天津那些将领是怎样他们可都知道,杨丰对天津那些将领还算保留一点底线,对他们可就不一样了。 之前在外城他们居住的坊推选委员时候,就明确把他们排除在外。 这摆明了要对付他们,既然这样他们当然先下手为强了。 可以说面对杨丰这个共同的敌人,顺天府的一切势力都联合起来了,士绅和勋贵,官员和走私犯,放贷的大师和压榨军户的将领,都为铲除这个敌人结成了默契的同盟 但还是失败了。 而且还引狼入室了。 杨丰是饿狼,难道李如松就是善男信女了? 杨丰要的圣旨仅仅过了半个时辰,就送到了李如松手中。 因为山东三王和衍圣公谋反作乱,为了使周围各藩安心,皇帝陛下特意派遣英国公张元功,司礼监太监卢受宣慰各藩,并从辽东,山海关两镇及京营共抽调三万精兵,由中军都督府左都督李如松提督护送。而整个宣慰过程将从北边的代王开始,然后南下到太原宣慰晋王,再南下宣慰辽王,出太行山转赵王,再南下潞王,郑王,唐王,崇王,最后折回周王。 第一批就这九个幸运儿 呸,九个倒霉蛋。 但凡有点脑子都知道这是去干什么的。 三万大军。 不榨出个三百万对得起这阵势吗? 自从杨丰出现,这捞钱的单位都提升了,过去几十万算多的,现在低于百万都不好意思开口。 而李如松也立刻领旨。 而且特意把他从辽东带来的三万大军带到京城,现在这里示威一下,他可不光是提醒杨丰,他也是在提醒衮衮诸公,以后最好哄着他,要不然他这支精锐军团可就真的和杨丰一伙了,他这是在告诉朝廷,有能力做董卓的不只是杨丰,他也一样 天下健者岂惟董公? 都学坏了。 “下一个忠臣义士在何处?” 沈阁老捋着胡子感慨的说道。 不过目前的局势这对他们是好事。 他们要的就是北方士绅和杨丰不停的恶斗。 赢了固然好,南方士绅坐享其成,输了也无所谓,至少他们给南方士绅争取了足够的时间。 北方那么大,怎么还不得斗个年。 这就足够南方训练出一支精锐,南都有兵部,打着备倭旗号招募新军,南都也有户部,钱粮有的是,甚至各地都有总兵,无非就是认真编练而已,兵法有现成的,戚继光那套就行。这套兵法除了贵点没别的毛病,但南方士绅恰好就不缺银子,实际上一个士兵那点月饷也不贵,一两五钱银子算什么,这时候江南雇个短工还得每月一两开外。 京城倒是便宜,雇个短工一天才二十几文钱。 兵源有的是,武器直接从佛山买,要买就买最好的,工部的鸟铳太烂,拿苏钢做枪管就不烂了。 说到底杨丰再能打也终究扛不住火器。 实际上这几次根本就不是战斗的问题,真打一发炮弹都能秒了他,关键在于都不打,不但都不打还都倒戈,刁民倒戈,京营倒戈,家丁都能倒戈,这个混蛋煽动裹挟之术太强,简直就恍如有妖法般。 或者说刁民太多。 随随便便被他一煽动立刻就忘了一切,全都变成了虎豹豺狼。 这届人民不行! 一点忠义思想都没有! 眼里 就盯着银子,盯着分田,盯着分粮食 忠义! 忠义都哪里去了! 沈阁老俨然愤青般看着城内街道上欢呼的人群,一批刚刚押送过来的士绅正在进城,他们将被押往扩建中的诏狱,那些系着红巾的刁民们正在嘲笑他们,场面俨然群魔乱舞,这样的场景这些天经常上演,他们完全把羞辱这些士绅当成了乐趣,换着法子羞辱他们。 简直就是道德沦丧,妖孽横行,让正义之士忍不住发愤欲狂。 “阁老们,又在这里看风景啊!”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阁老们立刻微笑着转头,看着悠然走来的杨丰,只不过杨大帅身旁还跟着忠犬一样的魏公公 这个死太监最近也很招人恨。 杨丰虽然狡计百出,但毕竟对京城和顺天府各地情况不是很熟悉,而这个死太监什么都熟悉,基本上完美的扮演了为虎作伥的角色,给杨丰完善他的那些恶毒招数,一起残酷迫害善良的士绅们。甚至已经开始网罗鹰犬,也就是那些太监和锦衣卫里的败类们,一起把个诏狱搞得俨然魔窟一般,但因为被杨丰信任,反而步步高升。 现在已经是正牌太监了。 短短不到三个月而已,从火者直接蹿到太监,上升速度简直让人侧目。 脚下踩着的全都是士绅们的血泪啊。 “开原伯怎么如此悠闲?” 沈阁老笑着说道。 “偷得浮生半日闲,也不能光干活不休息,不过我其实是来邀请诸位阁老到舍下同饮的。” 杨丰说道。 阁老们面面相觑 “开原伯有话不妨直说,我等都年纪大了,早已戒酒。” 张阁老说道。 “事情是这样的,如今已经是正月了,我记得运河都是三月开河,而后江南的漕粮北上,但如今逆党占据山东,阻断了漕运,这漕粮怕是不能按时北上,故此杨某想请诸位阁老早做防备,赶紧命南都招募海船,准备走海路运粮,漕船不能出海,也可以招募民间商船。 无非就是到天津按船收钱而已,咱们如今又不缺钱。” 杨丰说道。 的确不缺钱,这一波抄家又让他捞了不少,接下来还有李如松去募捐的。 按照他和李如松谈妥的,这一次无论李如松募捐了多少,在扣除那两百万之后,剩下的都是两家五五分账。 要不然李如松那么焦急呢! 所以接下来他真不缺钱,但就是缺粮食而已,不过也不是说撑不住,毕竟这一波抄家不光是抄银子,抄那些士绅的粮食也很重要,甚至可以说杨丰主要目的就是抄他们家的存粮。短时间他又不想解决山东,所以今年漕运肯定断了,商船肯定不会断,但运河漕运肯定要断。 他得有备无患。 而海运则是最主要解决办法。 “海运路途艰险,恐怕难以维持。” 沈一贯说道。 “那我就只能护送陛下南下就食了,这京城没有漕运是不行,咱们可不能让陛下挨饿,估计诸位总兵也会跟随,几十万大军啊!” “呃,老朽尽力吧,要说这海运的确也有过,重开也不是不行。” “不能是尽力,而是一定要运到,京城粮食不足,我是肯定要护送陛下南下就食的。” 杨丰说道。 海运漕粮本来就很容易。 明军都能出几百艘战船从南方到朝鲜作战,运输粮食到天津还不简单,甚至都不用专门的大型海船,直接用沙船就行,沈廷扬就干过,从长江口直接进黑水洋进台湾暖流,然后一直漂就行。而且本来就有一大堆南方商船这样走,唯一的问题只是干不干而已,只要想干剩下都简单,运到天津一船多少银子,那些南方商船有多少都能运来。 “大帅,既然大帅担心漕运,为何不大军南下平定山东?” 陈于陛说道。 “陈阁老,杨某说过,我是顺天总督,不管山东的事。” “若陛下下旨又如何?” “那我当然是奉旨了。” 杨丰说道。 然后他就那么笑着告辞了。 “真给他海运漕粮?” 张位看着他的背影,一脸疑惑的问道。 “给他运吧,不给他海运漕粮,他是真敢勾结李如松这些人南下的,咱们要的是时间,在南都那边做好准备前,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南下,这时候他真要是纠集几十万大军挟持陛下南下,南都那边是无论如何都阻挡不了的,他们要是踏入江南,那才是浩劫。 那时候杨丰反而不可怕了。 可怕的是辽东西北这些骄兵悍将们,他们看了江南的花花世界, 还能忍住不烧杀抢掠那才是做梦!” 赵阁老说道。 第一三六章 杀猪盛宴 接下来的日子就平静多了 基本上能清理的士绅都清理干净了,剩下也就只有那些忍气吞声,躲在家里暗戳戳诅咒杨丰的了。 但都是中小地主。 那些田产超过千亩以上的大地主统统在诏狱里。 当然,不包括勋贵们。 那些公侯伯的田产依然得到保留,只不过以后需要交税而已,而且由皇帝以圣旨方式,给他们强行规定了地租的限额,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先例,实际上那些藩王的田产,皇帝也会以圣旨给他们限定地租,所以出于爱民之心,皇帝同样下旨给勋贵要他们限定地租。 而且原来的地租标准也很难让佃户接受了。 因为在分田的同时,杨丰也设计了新的垦荒制度,也就是朱元璋的新开荒地永不起科。 随便开垦,永远不收税。 这本来就是大明祖制,这可比麻哥那个扯淡的永不加赋强多了,他不加赋可以收百分之八十的火耗,朱元璋直接就是开荒永不收税。 既然这样,如果地租超过忍受的限度,那些佃户们为什么不去开荒? 以前户籍限制了他们的流动,现在杨丰连这个也放开了,顺天府内随便他们迁移,以前他们无权开垦的荒地也可以开垦了,比如那些皇庄,甚至杨丰直接连南苑的围墙都给扒了,这么大的园子不种田简直是浪费。要是以前好好的时候或许考虑一下,毕竟有个这样的御苑也不错,但现在都快变成野兽乐园了还留个屁,把围墙扒了,老百姓随便进去垦荒。 那地方水源充足,甚至都能种水稻,实际上过去皇帝也的确在里面种水稻以示勤俭。 那里本来就是皇宫的菜园子和果园。 耕牛也有。 赶兔赔偿了一万头牛呢! 而且这时候长昂也老实了,同样以献牛羊马匹获得赦免,他那里也是一万头牛。 蒙古牛虽然不是老黄牛,但也不是不能耕田的。 实际杨丰还有一系列计划,比如永定河需要修,虽然它现在不叫永定河,但这条河必须得修,它在京城外面就开始泛滥,卢沟河,漷河,凤河,全都是它的泛滥区,其中一股甚至就走南苑,到下游还继续分,最终全都进三角淀。所以必须把它束缚成一条,这样原本的泛滥区又多出大批可开垦荒地,另外它是携带大量泥沙的,束缚起来后全部灌入三角淀。 然后三角淀会逐渐淤死,实际上它本来就是这样淤死的。 这片广袤的湖泊同样变成良田。 不过这样的结果就是天津的洪水压力骤增,毕竟没有了这个容纳洪水的巨大泄洪区,所以还得挖马厂减河,然后这条减河的淡水又冲刷天津以东的盐碱地,然后就可以种小站稻了。 又是产粮区。 四十万亩小站稻顶这时候北方一百万亩上田啊! 然后还有。 天津北边宝坻向下也是荒地。 实际上那里是皇庄,但现在皇庄已经撤销,同样可以开荒,顺便把蓟运河治理好以便于航运。 其实这时候蓟运河沿岸全是湿地。 总之整个顺天府未来会变成无数良田沃野。 虽然这些良田沃野可能大多数产量比较低,但种玉米,地瓜,土豆,高粱,这些就完全没有问题了,这时候地瓜已经引进了 “广东东莞虎门人陈益,福建长乐人陈振龙?” 魏忠贤疑惑的看着这两个名字。 “对,把他们请到京城,并且让他们带着他们从南洋带回的番薯或者甘薯,总之就是他们从南洋带回的东西。” 杨丰说道。 他准备给这两人封官,甚至就冲着他们带回地瓜的功劳,给他们俩一人一个爵位都可以,大不了不世袭而已,但却可以让他们光宗耀祖,然后就会有更多海商为了这个光宗耀祖,想方设法弄好东西回来。 魏公公犹豫了一下 “有什么问题吗?” 杨丰问道。 “开原伯,这个您得去跟阁老们说,咱们只能给广东和福建的地方官下旨让他们找人,但若不是阁老们票拟的,他们未必理会。” “那里没有中官吗?” “没有。” “那市舶司目前谁管着?” “福建是福州府同知管市舶司,广州是海道副使管着。” “难怪一年才收那么几万两银子,咱们大明皇帝啊,守着金山银山都不会捞钱啊!” 杨丰感慨着。 “谁说不是呢,万岁爷在宫里也时常后悔。” 魏公公深有同感地说道。 “现在也不晚,赶紧去见陛下,让陛下召集御前会议,向福建,广州,宁波三地派遣税监太监,同时以税监太监提举市舶司,正好顺便让他们帮我把这两个人找来,对,赶紧些,这银子的事情万万不能耽误。” 杨丰说道。 “呃,开原伯,这时候派合适吗?” 魏公公弱弱的说道。 这时候派个毛啊,人家正对你恨之入骨呢,你在顺天府折腾无所谓,反正也惹不到他们头上,但你要把税监太监派到人家的地盘,而且还是做去人家口里夺食的事,人家能答应才怪呢!这银子的确是万万耽误不得,但那也得是能够拿到手的银子,这个银子是拿不到的,这时候真要是派出税监太监,那纯粹就是自取其辱啊! “合适,有什么不合适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难道福建广东就是另一处天下?大明皇帝向自己的地盘派几个收税的,有什么不合适的?” 杨丰说道。 魏公公赶紧去给他转达。 这样就可以了。 不挑起事端如何才能捞取利益,一潭死水是不行的,必须要有条鲶鱼进去搅动起来才行。 “开原伯。” 魏公公刚走,李如桢就一脸焦急的走进来。 “李将军,你不是跟令兄去宣慰诸藩了吗?” 杨丰疑惑地看着他。 李如桢之前一直在京城的,他是锦衣卫指挥使,虽然是虚职而已,但却一直在皇宫充当宿卫,哪怕李如梅突袭京城时候,他和手下百十个家丁,也老老实实在自己府中关起门。李如松领命之后,他就被扔给他哥哥了,这时候按照时间应该早就已经到大同了,那里是代王封地,也是此番宣慰的第一站。 “开原伯,大同巡抚梅国桢,总兵李东旸,拒绝我军进城,且延绥总兵麻贵率领所部至偏头关外,并遣其子威胁我家,若强行入城引发交战,他们就越偏头关进攻我军!” 李如桢说道。 杨丰一脸无语的看着他。 李如桢茫然的看着他。 “那关我屁事,我跟你哥哥说的已经很清楚了,我必须要两百万,你哥哥此行要出多少都得给我两百万,不够你们李家自己添上,超过了的咱们两下五五分账,但你们怎么要是你们自己的事,与我无关。 你哥哥说了,天下健者岂惟董公? 我也说了,那就让我看看! 你们有本事就找代王要出银子,没本事就别找他要,这都跟我没关系,麻贵是延绥总兵,他只要没进偏头关他就没犯错,他如果进偏头关攻击你们,我会让陛下下旨申斥的。但是,你们也别指望我为你们做什么,我只要银子,我也只管收银子,你们不敢跟他打那就走呗,去晋王那里吧,朝廷派的是英国公和卢受宣慰代王。 他们宣慰了吗?” 杨丰说道。 “这个倒是已经宣慰,梅国桢二人并未阻挡他们入城,就是家兄也可以,只是护送的大军不能进城。” 李如桢说道。 “那就行了,梅国桢和李东旸没犯错,他们怕护送军入大同惊扰地方,不让士兵进城是他们的权力,大同巡抚和大同总兵有这权力,麻贵离开榆林到偏头关外也没错,只要他还在延绥总兵防区,他爱怎么调动军队是他的权力,那你们来找我是什么意思? 要不到代王的银子吗? 要不到银子是你们自己没本事!” 杨丰说道。 “开原伯,您不能这样!” 李如桢傻眼了。 “我怎样?不要拿你们的事情来烦我,还有,朝廷给你们的宣慰是有期限的,最多四个月而已,四个月内你们必须完成宣慰然后返回,到时候你们能收够银子给我,我就放了李如梅和那些家丁。四个月内你们收不够银子就自己添上,如果不够也不添,那就等着收他们的人头吧,赶紧些,你们时间很紧的!” 杨丰挥手示意他赶紧滚蛋。 李如松不过是还放不开,毕竟他还没做过这种事情。 而麻贵其实是惊喜的发现还可以这样,那与其让李家捞钱为什么不是麻家去捞? 代王有多少银子他还不清楚吗? 我麻家锅里的肥羊,还用不着你李家来吃。 实际上麻贵早就已经给杨丰送信了,直接明说了这个替皇帝陛下募捐的工作他也能干,不就是五五分吗?四六分也行啊,他四就行,所以杨丰才不会去管这种闲事,左右他是少不了银子的,不得不说现在都跟他学坏了,这些混蛋们已经觉悟了。 什么宣慰? 这明明是杀猪盛宴啊! 第一三七章 来吧,互相伤害! 李如桢灰溜溜的被踢回去了。 至于他们怎么做,那个真的不关杨丰的事,是狗就吃屎是狼就吃肉,一切看他们自己的选择。 杨大帅忙得很,没空管他们这些破事。 乾清殿。 “开原伯,如今山东尚未平定,各地人心惶惶,此时再派出税监,怕是容易生出事端。” 赵阁老说道。 “陛下向应天,浙江,福建,广东派出税监,与山东逆党有何干?” 杨丰说道。 这次御前会议还是文武分席,不过武臣换成了勋贵们,也就是五军都督府的五个掌府事,中军都督府崇信伯费甲金,右军都督府恭顺侯吴继爵,左军都督府泰宁侯陈良弼,前军都督府成国公朱鼎臣,后军都督府宁阳侯陈应诏,至于定国公因为新袭爵的徐希皋还小,就没有差事了。 要不然杨大帅一个人舌战群臣,没有观众捧场他会很不舒服的。 “税监一出,地方扰动,很容易造成民变,万一有奸人趁机蛊惑,再酿成如山东这般乱子,又将如何收场?” 吏部左侍郎孙继皋说道。 “乱则斩,难道朝廷在江南没有兵马?” 陈良弼很有威风的喝道。 杨丰用满意的目光看了看泰宁侯,泰宁侯赶紧换上一脸谄媚的笑容。 “泰宁侯说的容易,如今精兵皆已调往山东,江浙哪还有兵马,更何况广东原本就不安稳,沿海有海盗,内陆有大藤峡瑶民,万一再引起民变,有奸人勾结海盗瑶民,则两广皆糜烂。” 户部侍郎周思敬说道。 “如此的话,倒是需要调一支精兵前往,若是税监太监带着一员猛将和两万精兵南下,就可以解决这些了,上次那个杜松就颇有些本事,让他带两万大军一同南下即可,就从西北调兵,也让西北的兄弟们见识见识江南佳丽!” 杨丰说道。 “开原伯此计甚妙!” 朱鼎臣立刻加入拍马屁的行列。 杨丰终究还是给他兑现承诺,让他继续继承爵位,所以对他来说相当于花银子买回了爵位。 虽然花的银子有点多。 但是,也绝对算不上多么吃亏。 文臣们一脸忧郁 真要是杜松带着两万大军南下,那恐怕又是一个李如松啊!尤其是这些南方籍的大臣们来说,其实最不想的就是北方这些骄兵悍将们见识南方繁华,对比之后这些家伙是真会仇恨的,大明江浙和西北根本就是两个世界啊!再到广州见识过之后,估计就该杀人放火了! “下官觉得,这税监倒也未尝不可,自隆庆开关以来,这海外贸易日渐兴盛,但朝廷市舶所入始终就是那些,也的确该整顿一下了。” 户部尚书杨俊民笑着说道。 “杨尚书真是老成谋国,不如咱们支持派出税监的都举手如何?” 杨丰说道。 说完他先举起了手。 五个勋贵立刻举手,山西籍户部尚书杨俊民笑着举手,陕西籍吏部尚书孙丕扬举手,山东籍刑部尚书萧大亨举手,保定籍工部尚书吕鸣珂举手,这场面把杨丰搞得都有些茫然了,他举手就是装装样子而已,回头万历圣断就行了,可这文官们居然大批倒戈就很夸张了。 阁老们也皱起眉头,孙继皋等人明显不满的看着杨俊民等人,但后者就是在那里稳稳的举着手。 “既然诸位都支持,那就赶紧请陛下圣断吧!” 杨丰笑着起身说道。 一帮各怀鬼胎的大臣赶紧站起身 “既然诸卿都支持,那就先往应天巡抚辖区及浙江,福建,广东三省各派出税监,兼领市舶司。” 万历越来越有招核范的坐在御座上说道。 大臣们赶紧领旨,然后重新坐下。 “那这兵马护送?” 杨俊民说道。 “用不着,只要税监不扰民,自然就不会有民变!” 广东惠州籍的兵部尚书叶梦熊没好气的说道。 杨俊民只是笑笑没有说话,而杨丰则一直笑着看他们。 这是祸水南引啊! 南方籍官员牺牲北方利益绥靖他这个逆贼,北方官员就支持万历向南方派出税监然后激起民变,这个民变是必然的,原本历史上的税监就引发全国性的反抗浪潮,都让人有一种工人运动风起云涌之感,更何况现在南方士绅已经完全视皇帝为傀儡,京城朝廷为逆贼控制了。 这个傀儡皇帝在逆贼控制下向他们那里派出太监收税? 他们能忍才怪呢! 他们就算能忍住,北方这些大臣也会逼他们忍不住。 收买那些太监挑起事端就行,甚至怂恿那些在南方做官的北方籍官员,趁机挑起事端,总之要让南方闹起来,然后推着杨大帅把目光转向南方。 这样北方就可以苟延残喘下去了。 杨俊民为什么这么急不可耐? 他是山西盐业的,杨丰已经在长芦盐区强行恢复开中制,搞得北方私盐贩子们都已经跟着李松造反了,那下一步无非河东盐区或者两淮盐区,但两淮盐区隔着山东,那么只能是河东盐区。必须在这之前给杨丰找事做,让他顾不上考虑这个问题,要不然杨尚书真得考虑让山西士绅也造反了,而孙丕扬是他同伙,山陕两地共同的财源就是河东盐场,那些世家全都是靠这座巨大的盐池发财。 吕鸣珂和萧大亨为什么支持? 他俩一个保定一个山东,当然愿意杨丰开春之后别继续惦记北方,只要能让他开春之后有事做,别继续祸害北方,那么卖队友就卖队友吧,反正南方籍衮衮诸公们已经在卖他们了。 “看看,这才是主圣臣贤啊!” 杨丰笑着感慨道。 各怀鬼胎的衮衮诸公们表情复杂。 四天后,大同。 清晨的和阳门硝烟弥漫,死尸枕籍,洞开的城门前,全副武装的李如松正骑着马昂然踏入 “李如松,我麻家与你势不两立!” 旁边满身血的麻承恩被几个李家家丁按住,跪在地上愤怒的咆哮着。 在他身后是数百名同样浑身是血的麻家家丁,也同样被那些李家家丁按住甚至拿刀按住。 而大同巡抚梅国桢,总兵李东旸却老老实实站在一旁迎接,李如松后面的英国公张元功和太监卢受则小心翼翼地看着下面,不断避开那些血淋淋的死尸 真正在大同阻挡李如松的,其实就是得到麻贵命令的麻承恩,相反大同巡抚梅国桢和李如松关系密切,之前就是梅国桢举荐李如松的,而总兵李东旸实力弱小根本不敢与李如松对抗,同样也不敢与麻家对抗。麻承恩带着麻家家丁,迅速控制了大同城,逼着他们俩阻挡李如松的军队进城,等待麻贵从榆林赶回逼走李如松。 然后麻家去逼着代王交出四十万两捐款,再跟杨丰二一添作五。 二十万啊! 绝对值得为此一战了。 但没想到李如松一边哄着麻承恩,装作不想和麻家冲突,然后命令家丁在黎明时分突袭和阳门。 守门的麻家家丁血战之后兵败。 真的血战。 两方都是为了银子红了眼的,也都是战场上杀人如麻的老兵,这场战斗绝对称得上血腥,不大的和阳门内外积尸三百。 就连城门都一片血色。 血腥的气味在整个和阳门弥漫。 “麻将军,本帅奉命护送英国公宣慰代藩,你以大同镇参将挟持主帅,闭门抗拒,本帅没斩了你已经是给足你麻家面子,若还想纠缠不清,难道以为李某不能将你正法?梅军门,李某已擒住这犯上作乱者,至于如何处置还请梅军门奏明朝廷。” 李如松对梅国桢说道。 “都督请便,本官自会上奏!” 梅国桢表情复杂的说道。 虽然他和李如松关系不错,但如今这场面也让他不寒而栗,这武将们真的都已经开始露出爪牙了,文官们两百年构筑的堤坝摇摇欲坠。 李如松看了看李东旸,后者赶紧陪着笑脸行礼。 李如松冷哼一声,带着他后面大军进入大同,一名李家家丁嫌一具麻家家丁死尸挡路,直接抬脚踢开,被控制住的麻承恩和剩下麻家家丁,全都在那里用愤怒的目光看着他们。这些来自辽东的骄兵悍将们,用鄙视的目光也看着他们,就那么昂然走向前方,在他们脚下直通向前的大街尽头,是这座城市的内城,同样也是代王府。 代王。 这还是太祖时候传下的藩王。 两百多年来始终都是这座城市里身份最尊贵的人,同样也在两百多年里控制大同周围绝大多数土地,控制商业,控制矿产,可以说整个大同,都在为养活他们这个家族而存在。 巍峨的府邸就屹立在大街北边让人仰望。 然而现在这座威严的王府门前,一身礼服的代王已经眼含热泪的等待了 等待着被宰割。 他现在真的就像只可怜的羔羊啊! 然后在这里哭着被两只饿狼争夺,现在两只饿狼已经分出了结果,他也就只能走进盘子等着别人享用了。 此刻的代王殿下真的想仰天悲号 “这是他玛什么世道啊!” 第一三八章 我们请陛下驾崩好吗? 李如松最终从代王手中榨出四十万两。 用没用什么特殊手段,这个外面就不知道了,反正在他离开大同后,代王就称病闭门不再见外人 是身伤了还是心伤了,这个真就不知道了。 同样这个数字也让麻贵暴跳如雷。 都快气疯了! 西麻东李! 西麻被东李抽了一耳光还抢了肥羊,光家丁死了近两百,这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不过麻贵也无可奈何,因为杨丰的底线很简单,大家捞钱归捞钱,就是真打起来也没事,但是,必须在朝廷的框架内有充足合理的解释,而李如松就有充足而且合理的解释,是麻承恩逼着大同巡抚梅国桢不让他进城的,这样可以视为麻承恩兵变。 他动手是镇压兵变。 而麻贵可以威胁他,可以摆出要动手的模样,但作为延绥镇总兵,不能擅自越界。 他家是大同右卫是一回事,他在延绥当总兵是另一回事。 他可以自己带着家丁有急事回家趟,但他不能带着延绥兵马越偏头关,越界就是他兵变了,朝廷就必须得惩罚他,别以为朝廷没办法对付他,他是延绥总兵又不是延绥王,他是将门有精锐家丁不假,但榆林一堆有家丁的将门,尤家,杜家,姜家,哪个都想取而代之。 杜松不想取他而代之吗? 他得守规矩。 所以哪怕暴跳如雷也得忍着。 李如松的大军继续向前,不过四十万两银子直接送到了京城。 而司礼监也迅速选出了派往各地的税监,然后这些太监们也启程南下,不过他们到达还得很长时间。 而山东的总督讨逆军务邢玠也到达开封坐镇,指挥保定,河南,凤阳三巡抚和保定,河南,山东,凤阳四总兵进军山东讨伐逆党,誓要一举光复他的家乡 好吧,他是青州人。 但邢总督用兵老成持重,不会贪功冒进的,再加上除了保定总兵杜桐,其他三总兵也都是新设立的,部下军队还必须得整训一番,所以这个进剿一事暂时不急,更何况衍圣公也是圣贤之后,三王也是宗室,只是因为误会而举兵,尽量还是要招抚,总之慢慢来,不着急的。 所以并未交战。 而山东逆党也没有出击。 实际上这场叛乱唯一的改变,就是山东各地应解京的税款不解京了。 山东各地那些踊跃参加的忠臣义士们,同样也对靖难没什么积极性,但借着靖难敛财都是很积极。 总之在宣布靖难之后,山东的官员士绅们,就是迅速拼凑了一支五万人的所谓靖难军,然后逼着鲁王,德王,齐王三家掏了一百万两,顺便截留了山东应该解京的税款作为军费,另外还逼着衍圣公掏了三十万两,然后就开始训练他们靖难军了。 同时各地官员打着靖难名义收靖难捐,各地士绅踊跃交捐,然后再逼着穷鬼们交捐,事后是四六还是三七就不知道了,但士绅的肯定如数奉还。 这种玩法让周围各地官员士绅一片艳羡。 真的。 太让人艳羡了。 以至于很多人都控制不住渴望了。 河南紧接着就出现要求靖难的,尤其是归德等地更是公然缅怀袁杨二位忠臣 虽然他们其实还没死。 三月。 京城初春的风沙中,翰林院庶吉士刘一燝按着头上的兜帽,一脸厌恶的转入旁边小巷,然后忙不迭往外吐着嘴里灌入的沙子,后面家奴赶紧跟随,然后给刘翰林拍打身上的沙尘 “少爷,是小的该死,连轿子都雇不到。” 他边拍打边惶恐的说道。 “你还知道该死!” 或许他拍的力气大了点,刘翰林愤怒的抬脚把他踹倒。 他吓得赶紧跪在地上磕头 “快看,这个人好像一条狗欸!” 旁边几个红巾军笑着走过,其中一个很恶意的踢了家奴一脚,后者随即倒在了地上,不过就算这样也保持着磕头姿势。 “果然是狗!” 那红巾军笑着说道。 然后这些混蛋笑着走过。 刘翰林靠在墙根,尽量装出一脸的微笑,看着这些刁民们。 “狗东西,连轿子都不抬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在巷口右转消失,他这才恨恨的骂道。 这几个月官老爷们的日子越来越艰难,出门想雇个轿子都不容易 ,一则杨丰提倡新生活,反对坐轿子,更是把抬轿子评价为自甘下贱,二则这些京城的刁民们生活越来越好,就是抬轿子的也懒了,这种天气宁可在家里舒舒服服的躲避风沙,也不出来伺候这些大老爷们。 所以大老爷们只能自己走路。 “起来吧,也不全怪你!” 他看着地上趴着的家奴,叹了口气说道。 这种时候真的越发凸显出这种好家奴的可贵,当然,主要原因是这个家奴是从家里带来的。 没受污染。 淳朴的很。 他紧接着继续向前,很快到了小巷深处的一处门前,然后敲响院门,紧接着里面打开门,一个同样没受污染的老仆开门,卑躬屈膝的迎接翰林老爷,他昂然走进去直奔二门。一进门就看到国子监司业叶向高迎出,旁边还跟着翰林院编修孙慎行,此外还有刑部主事叶茂才。 “张阁老怎么说?” 孙慎行问道。 “还怎么说,当然是忍耐,一群老朽,暮气深重,这样下去大明迟早毁在他们手里!” 刘翰林愤然说道。 “忍忍忍,这如何才能忍到头?再忍下去就天下大乱了,李如松现了原形,麻贵现了原形,尤继先现了原形,这些骄兵悍将们,全都被这逆贼引诱,一个个显出了原形。这些老朽们还要忍,还要从长计议,再忍下去就不是杨丰一个逆贼祸乱天下,而是这一群逆贼祸乱天下,这眼看着开春了,他们居然还要海运漕粮来饲虎! 果然老迈昏聩!” 叶茂才愤然说道。 这些日子他们都过的真是快要疯了。 他们在京城过的每一天,都像是一种折磨啊! 每天睁开眼就是逆贼和刁民,每天张开耳朵就是妖言惑众,每天呼吸的空气都仿佛充满邪恶的污秽,放眼望去一片妖雾笼罩,触手可及尽皆魑魅魍魉。 哦,他们真的要疯了,他们无法呼吸。 城外是打土豪分田地,城内是血海滔滔 满大街红色嘛! 他们自动把这景象换成了血海滔滔。 像他们这样的正义之士怎么能忍,尤其是随着上次的杀戮过去几个月,这段时间里杨丰背后血色淡去,原本因为恐惧而颤栗的官员们也开始不那么怕了,反而一个个勇敢了起来,开始越发对他不能容忍了。但阁老们依然在继续那套绥靖政策,不但不和逆贼斗争,反而处处退让,现在居然又准备在江浙雇佣民船给他海运漕粮了? 老糊涂了吗? 这样的逆贼不让他和刁民们一起饿死,居然还给他们粮食? 这也太荒谬了! 当然,主要是这粮食都得江南士绅出,尤其是孙翰林,叶主事这样的,他俩一个武进一个无锡的,另外还有刘翰林这样江西的,京城的漕粮绝大多数都是从他们这些勤劳善良的好士绅家搜刮啊! 还派出税监。 叶司业这种福建人能忍? “唉!” 叶司业长叹一声。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下去大明就真的要毁了。” 孙翰林愤然说道。 “咱们又能如何,这个逆贼挟天子以令诸侯,陛下在他手中,咱们终究无可奈何!” 叶司业说道。 “若陛下不在他手中呢?” 刘翰林冷笑道。 “谁能救出陛下?上次袁杨二位忠臣又不是没试过,李家三千家丁都没能突入皇城,咱们又能如何,再说这周围又哪还有忠义,连马指挥这些人都被那逆贼杀戮一空,各家勋贵又全是废物,只知道媚杨,咱们空有一腔忠义,终究只能徒然叹息。” 叶司业说道。 “那陛下要是驾崩了呢?” 刘翰林缓缓说道。 所有人瞬间瞪大了眼睛,一个个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诸位,我们想破局其实很容易,他的确挟天子以令诸侯,可若是陛下突然驾崩了,他又如何挟天子以令诸侯?” “你疯了?” 叶司业难以置信的看着刘翰林。 “诸位,我想请问一句,是太祖留下的江山更重,还是陛下更重?” 叶主事突然说道。 “诸位,我们都是饱读诗书的,社稷为重君为轻,这句话难道忘了?大明江山与陛下孰重孰轻,想来诸位都很清楚,为了大明江山,陛下也该驾崩了,只要陛下驾崩了,咱们迎潞王南下,在南都继位就是了,然后一切迎刃而解。” 刘翰林说道。 “还有皇子。” 孙翰林说道。 “被那逆贼害死了,不仅仅是皇子,陛下也是被他害死的,都 是这个逆贼害死的,他害死陛下和诸位皇子,然后换了个假的皇子当傀儡,我们要做的就是奉潞王在南都继位,号召天下忠义讨伐这个弑君逆贼。 挟天子以令诸侯? 没有天子他如何挟天子?” 叶主事带着自信的睿智说道。 第一三九章 谋杀皇帝 杨大帅当然不会知道,已经有人开始研究让皇帝驾崩了。 但是 能猜到! 实际上这是衮衮诸公们目前破局的唯一选择。 真的。 没有之一。 他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大义在手,衮衮诸公们面对他本来就矮一头,无论做什么都束手束脚。 这种局面无非两种破局。 一是救出皇帝。 但李家三千家丁没做到的,衮衮诸公们当然很清楚他们也做不到,他们现在又没有可用的武力,周围几个总兵也不会蠢到给他们当炮灰,京城倒是还有些勋贵,但这些早就已经老实了,反而一个个都开始媚杨。主要是杨丰没动他们的田产,这些勋贵都有几万甚至几十万亩的田产,杨丰只是给他们限制地租要他们交税而已。 但没给他们分了,对比一下之后,这些勋贵们发现,自己反而是待遇最好的。 然后他们就开始媚杨了。 那么剩下就只有换个皇帝了。 但万历一天不死在外面换的无论哪个都是篡位 山东喊的都是靖难而不是另立明主啊。 所以最完美的就是万历死了,而且最好是父子几个全死了,然后一下子就豁然开朗了。 这路一下子就通了。 不能怨刘一燝这些人脑子发疯,也不能说他们蠢,实际上他们这是最明智也是最合理的选择,阁老们的绥靖没有用,因为绥靖的结果只能是杨丰的基本盘越来越稳固,和他勾结的军头们越来越多。最后真要是北方这些军头们全都跟杨丰勾结起来,那南方士绅无论怎么准备,恐怕都很难有希望翻盘了。 当机立断,以最快速度让万历驾崩,趁着绝大多数军头们还没转换思想,迅速在南京另立新君,然后挥舞钱粮驱使北方军头对付杨丰,这才是衮衮诸公们最明智的选择 当然,前提是能赢。 不过至少目前来说,衮衮诸公们还不认为杨丰能敌天下,说到底杨丰目前就是控制一个顺天府而已。 所以唯一的问题就是 如何让皇帝驾崩? 这个有一定的挑战性,但相比起救出皇帝,把他弄死还是要容易的多。 东厂。 “来,让我们讨论一个有挑战性的问题。” 杨丰对孙暹,魏忠贤,魏朝等一帮死太监说道。 “开原伯请示下。” 孙暹赶紧卑躬屈膝的说道。 “首先,我们要确定一点,你们与陛下是一体的,你们最不想陛下出事,你们的荣华富贵都是陛下给的,如果换一个皇帝,尤其是换比如潞王,甚至其他更远的藩王,你们会失去一切,甚至有可能被赐死,最后像很多你们这样的人一样死了都只能做孤魂野鬼,对不对?” 杨丰说道。 死太监们颇有些忧伤的点了点头。 他们这些人极少有善终的,而且死了也不能入祖坟,以南京为例,死了的太监基本上都在雨花台,哪怕田义这种级别的顶级大太监,而且还是善终的,死了也回不了祖坟,他的坟居然现代还保存着。所以太监们都普遍信佛信道,捞钱凶猛但是盖寺庙道观也一样凶猛,其实就是为了死后能有人管,九千岁死了也是葬在寺庙的 而他们也基本上和皇帝绑定。 一朝天子一朝臣 臣未必换,但太监是肯定换的,而且换下来的多数不能善终,比如冯保,比如王安这些。 “那么我们现在认真讨论一个问题,如何才能谋杀陛下?” 杨丰说道。 一群死太监吓得全都跪下了。 “别怕,都起来,我不是要谋害皇帝,我只是要和你们这些熟悉皇宫的人推演一下如何才能谋杀皇帝,这样我们就可以提前预防,避免陛下被外面的奸臣逆党谋害。” 杨丰说道。 死太监们这才擦了擦冷汗,看得出真是都吓坏了。 “下毒?” 杨丰说道。 “回开原伯,下毒要说能是能,但其实很难,万岁爷的饮食都是尚膳监专门做好了送到宫里,每一道菜都是得尝膳的尝过。” 魏忠贤说道。 “尚膳监在宫外?” “也不算宫外,就在皇城里面,光禄寺北边,做好了用食盒装着走差不多两里路送到万岁爷那里。” “那么为何不在宫里面,改了,在宫里面专门修一座厨房,所需 由我安排人采买送进宫里,负责做饭的分班轮换,一个月一班,当班期间吃住全都在里面,换班时候光着进来。而且严密搜查,就是嘴里面有金牙也拔出来看看,尤其是后面也专门查,别塞进去毒药夹带进来,然后在里面换专门的衣服,期间除了专门管他们的,剩下任何外人不得接触。 当班期间御厨所有家人全部圈起来,额外给他们银子,出事直接杀全家” 杨丰说道。 这就是为什么很多胆小的皇帝都自己煮食 在皇宫外面做饭,走两里路走到皇帝那里,这谁知道中间会发生什么,更何况御厨又不是太监。 “快,记着,回去立刻安排!” 孙暹说道。 “还有,陛下若病了,服药是不是也能下毒?” 杨丰问道。 “这个,有可能,太医院在皇城外面,万岁爷生病都是太医诊治,服药是在太医院抓药,由宫里面专人看着,实际上是宫里,御医,朝廷三方的人看着,之后煎药也是,煎好了药送入宫中。但太医院是朝廷管着的,太医也是朝廷安排考试的,药材是太医院自己采买,制药都是外面供应的制药。” 孙暹赶紧回答。 “也改了,陛下生病不用太医院,由我负责给陛下聘请名医,专门在宫里设立一处医院,以后由这个医院负责给陛下看病,制度如御厨,所需药材也由我安排人采买。” 杨丰说道。 这就是为什么落个水都能浑身浮肿啊! 那是落水紧接着救出来,又不是放到水里泡个一天一夜直接泡发了,文官管理太医院,太医是文官负责考试的,药材是太医院自己采买,谁知道里面会不会混入其他慢性毒药? 孙暹赶紧记上。 “收买宫里的人弑君?” 杨丰说道。 “开原伯说笑了,谁有那么大的胆子,这可是诛九族的,宫里无非就是在外面活不下去,进宫谋生而已。” 孙暹笑着说道。 “那世庙是怎么回事?” 杨丰笑着说道。 “呃?” 孙暹笑不出来了。 嘉靖是不是把宫女逼得造反这个的确不好说,但那以后嘉靖明显就老实了许多。 古代这样的例子不少。 咱大清还有铁杆庄稼发疯差点砍死皇帝呢! 简直和阿美利坚祖传神经病枪手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不过如今万岁爷身边,倒都是些可靠的。” 魏忠贤说道。 但他也很心虚,这种事情没有准的,实际上宫里面对这个问题抓的都不是很严格。 “把陛下身边所有宫女内侍全部换成顺天境内的,然后把他们的家庭出身尤其是亲属全列出名单给我,最好是全换成这京城本地籍的。” 杨丰说道。 实际上万历身边用不了多少伺候的,换成京城本地籍的,然后让各坊盯住了他们的亲属就行,收买这些宫女太监本身没用,得收买他们的亲属,再通过他们的亲属来哄着他们。现在京城基本上已经改造完成,尤其是经历上次的战斗后各坊都铁桶一般,只要是京城本地的,一旦有什么异常情况,杨大帅基本上都能迅速知道。 他现在也有自己的特务系统。 实际上也不能说是特务系统,就是各坊红巾军都有责任盯着那些官员勋贵士子商旅,有异常立刻报告给他们的军官,后者会筛选然后再继续上报,最终汇总到各坊的监察委员那里 好吧,就是这个名字。 “还有什么手段,都大胆些,你们现在想起一种,就能给陛下解除一份危险。” 杨丰说道。 “要说真还有一种,只是成功的可能不大。” 魏忠贤说道。 “说。” 杨丰说道。 “放火,收买宫里的人,在陛下居住处也罢,临近处也罢,选个深夜当值时候点上火,宫里边几乎都是木制,失火并不稀罕,而且一旦烧起来很容易变成波及整个皇宫的大火。” 魏忠贤说道。 “这个用处不大,一旦烧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护着万岁爷到安全处,除非是在万岁爷寝宫,但寝宫都是底细人。” 孙暹说道。 “若同时收买一个趁乱补刀的呢?” 杨丰说道。 “这个,这个倒是不得不防,真要是宫里失火,尤其是陛下居处突然起火,宫里必然大乱,救火之时人多混杂,不仅仅是宫女内侍,甚至就是那些大汉将军也是要救火的,这种时候的确难保万全。” 孙暹立刻皱起了眉头。 就在这时候,外面突然一 片混乱的惊叫声,他们几个赶紧出去,然后就看见正西略微偏南的天空一片火红 “皇宫失火!” 魏忠贤惊叫道。 “真他玛快!” 杨丰骂了一句,紧接着上了墙头,然后转眼到了屋顶,他前方的皇城上已经响起了告警的钟声 第一四零章 一口大缸,勇闯后宫 杨丰登上皇城的城墙,立刻就看到了皇宫里的熊熊烈火。 但不是乾清宫。 而是后面皇后居住的坤宁宫,而且这时候火势已经很大,烈焰升腾,浓烟带着火星窜起,整个皇宫上空都是一片火红,烈焰在风的推动下不断向南蔓延,甚至已经引燃了交泰殿,可以说乾清宫毫无悬念会被引燃 大明皇宫其实经常火一把,虽然意外居多,但要说人为肯定也少不了,一场大火就能让皇帝清醒一回。 这是天降灾异。 这是皇帝陛下不修德政导致的,皇帝得下罪己诏。 所以在必要的时候,让这座皇宫烧把火,就能让皇帝清醒一下。 “立刻调就近的红巾军进宫救火,但别进后宫,尤其是守住三大殿,确保这三大殿的安全!” 他对身旁的京营营长说道。 后面烧几座宫殿没什么大不了,万历又不是没地方睡觉,但三大殿属于大明的门面,这个还是尽量要保住,要不然四夷进贡,对着一片残垣断壁,是很影响他们对大明忠心的。 说完他直接就跳了下去,然后奔向乾清宫。 虽然直线距离其实也就三百米而已,但皇宫这种鬼地方除了房屋就是墙壁,恍如迷宫一般,他也只能靠着弹跳能力不断跳上一道道墙壁,甚至干脆直接跳上屋顶向前,下面是一片鸡飞狗跳,宫女太监们哭嚎着没头苍蝇般乱作一团,还有人趁乱偷东西的。 皇宫就是这样。 移宫案时候李选侍连女儿头上的首饰都被抢了。 杨丰没空管这些闲事,穿房越脊的他迅速赶到乾清宫,但这时候大火已经引燃了这座巨大的宫殿。 而且没有救火的。 下面所有宫女和太监都在逃跑,甚至都偷着东西逃跑,俨然已经树倒猢狲散般。 “混蛋,怎么不救火?” 杨丰揪住一个之前见过的太监怒道。 “呃,不是大帅放的吗?” 后者本能般愕然道。 但随即他清醒过来,吓得直接瘫倒在地,在那里哆嗦着仿佛随时都可能没命般。 “混蛋,我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会让陛下死吗,陛下死了我挟谁?” 杨丰同样本能般喝道。 那些逃跑的太监们站在那里面面相觑,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啊! “快救火,陛下何在?” 杨丰怒道。 “回开原伯,万岁爷不在乾清宫,这些日子万岁爷每天夜晚都偷偷换地方睡觉,小的们也不知他此刻在何处就寝,都是皇贵妃安排的,不到早晨谁也不知万岁爷是在何处就寝的。” “呃,何至于此!” 杨丰也傻眼了。 很显然皇帝陛下非常小心,连睡觉都不停换地方,不过在出不了皇宫的情况下,这样的小心完全就是搞笑啊! “开原伯,要不您到坤宁宫看看,大前晚是在坤宁宫的。” “赶紧救火!” 杨丰气得踢了他一脚喝道。 说完他把鼻子一捂,直接冲进正在燃烧的乾清宫。 此时这座宫殿刚刚开始燃烧,而且火是从外面蔓延过来的,里面其实很多地方还没烧起来,就是被浓烟灌满了而已,他在里面直冲向北,紧接着撞开北边的木墙冲出。而后面的交泰殿和坤宁宫才是真正一片火海,尤其是坤宁宫,大半都已经在燃烧着,而坤宁宫前面台基下广场上,全都是躲避的宫女和太监们。 依然没人救火。 不过这里救火已经没有意义了,得上消防车才行,指望那几口大缸是没什么用的。 “陛下何在?” 他吼道。 一个太监愕然看着他。 “大帅,万岁爷不在此处,只是皇后娘娘和皇长女还陷在火里。” 那太监说道。 “我问陛下何在!” 杨丰怒道。 “开原伯,奴婢真不知万岁爷今夜在何处,皇后娘娘或许知晓,昨晚皇后娘娘见过万岁爷,原本是想请万岁爷来坤宁宫的,只是与皇贵妃吵了一架之后就回来了。” 那太监赶紧跪下说道。 杨丰看了看熊熊燃烧的坤宁宫 “你们这些狗东西,没一个老实的。” 他说道。 那太监吓得只是磕头。 这些混蛋,包括前面那个肯定都知道万历在哪里,哪怕万历故意隐藏, 也瞒不过这些宫里大太监们,他们都是消息灵通的,万历这种幼稚的把戏怎么可能瞒得过他们。但他们依然不能确定是不是杨丰想杀万历,毕竟谁都知道他是个董卓,所以故意不告诉他万历在哪里,从这一点上说,这些家伙对万历还是有几分忠心的,至少能做到不会立刻出卖他。 “皇后在何处?” 杨丰问道。 一个宫女战战兢兢指着火海中一个方向。 杨丰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这种巨型建筑就算着火,短时间内也不会一下子全烧起来。 她所指就是一处还没烧着的。 但王皇后这种情况下还没逃出来,估计就是准备着烧死的。 这个女人据说是很贤良淑德,真假虽然不知道,但李太后的确喜欢她,而且属于那种传统女性,明朝有专门做这种生意的,收养个资质很好的女孩,或者自己亲生的最好,然后细心培养以备选后妃,其中很重要的就是封建礼教。她应该是认为这火就是杨丰放了烧死皇帝然后换个傀儡,所以干脆自己烧死吧,也免得受这个逆贼侮辱,甚至带着自己亲生女儿一起 “都是一群蠢货!” 杨丰愤然说道。 当然,这是站在他的角度,但站在宫里这些人的角度,他为什么不能,他完全可以烧死万历换个小孩呀! 换个小孩多好控制? 那时候他甚至可以为所欲为,就是秽乱宫闱都可以了,总之这场大火他有很大嫌疑的。 他说完大吼一声,直接掀翻了面前的铸铁大缸。 里面超过一方水直接倒出在地面上流淌。 紧接着他滚动了这个一吨重的大家伙,就像个推着粪球的圣甲虫般滚上了前面的台阶,靠着它阻挡扑面的火焰,因为形状是鼓腹的,这缸里面其实还残留着不少水,正好在滚动中降温。上了台阶之后,他在后面宫女们的喊声中,确定了皇后所在位置,猛然推着大缸撞过去,一吨重的铁缸瞬间撞开了已经开始燃烧的木制外墙。 他确定头顶不会坍塌后,继续滚着大缸向前,用这东西那庞大的体型撞开前面燃烧的家具和隔断。 后面几个英勇的宫女跑过来,在外面朝他喊着指引方向。 很快一道已经开始燃烧的隔断出现,他推着大缸撞开,里面是寝室,虽然没有火但全是浓烟。 浓烟中一个宫装少妇倒在床上,怀里还搂着个十三四岁少女,两人正在剧烈的咳嗽着,而且明显因为缺氧都快昏迷了,随着杨丰撞开隔断,外面多少涌入了些含氧量略高些的空气,那少女第一个睁开眼,看着烈火和浓烟中的大缸,还有大缸后面伟岸的声音,紧接着那少妇也睁开了眼 “皇后殿下,你们为什么都认为我会烧死皇帝陛下?” 杨丰无语地看着她。 “逆,开原伯?” 皇后殿下茫然说道。 “赶紧告诉我,陛下在何处,再不去救他,恐怕就真的要死了。” 杨丰说道。 “万岁爷在养心殿。” 王皇后咳嗽着说道。 就在这时候,她女儿惊叫一声,杨丰身后一片烈焰封住了退路。 然后杨丰一把抓住了这个上次被他拒绝的未婚妻 “进去!” 他把皇长女直接塞进缸里。 “烫!” 皇长女在里面惊叫一声。 “烫好受还是烧好受?” 杨丰眼睛一瞪说道。 后者幽怨的看了他一眼,她妈在后面直接抱着一床被子,不用杨丰动手就自己钻进去,娘俩抱在一起,用被子阻隔已经很有些温度的大缸,好在里面那些水还能提供一点降温。紧接着外面的杨丰大吼一声,用尽全力推动大缸以最快速度撞向前面的熊熊烈焰,里面的皇后和皇长女在转动中尖叫着,看着她们面前的烈焰 然后转眼间烈焰消失了。 因为杨丰用力过猛,都快刹不住车的大缸瞬间撞出火海,然后继续向前,直到撞上了台基的护栏才停下。 “娘娘,娘娘!” “娘娘救出来了!” 那些宫女喊叫着一拥而上,把里面已经快转晕了的皇后和皇长女扶出来。 “皇后殿下,您不会骗我吧?” 杨丰说道。 他身上的衣服也着火了,这时候已经脱下来,不过他里面还有生丝软甲,而且还是很厚的生丝,这东西虽然也易燃,但燃速缓慢,和棉衣不一样,所以短时间里并没烧到里面,就是头发有些烧糊的,看起来颇有些狼狈。 几个殷勤的小太监赶紧给他扑打身上火焰。 皇后殿下也终于恢复了正常。 “ 开原伯,是本宫与万岁爷误会开原伯,请开原伯原谅,万岁爷的确是在养心殿。” 她行礼说道。 “皇后殿下请记住,我不会害陛下,但别人会!” 杨丰说道。 说完他直接冲向不远处的高墙,然后纵身跳了上去,直奔还没有着火的养心殿。 第一四一章 愿世世勿生帝王家 养心殿。 皇帝陛下正在念佛。 好吧,他其实一直比较信佛,这一点是受他妈影响,不过最近越发信是因为比较迷茫 很迷茫! 完全对未来失去了信心。 “万岁爷,看这火是烧不过来了。” 他身旁的太监王朝忠,看着几乎可以说隔壁的冲天烈焰说道。 这时候整个乾清宫都已经燃烧起来,因为皇宫里面数它最高,简直就是一座直插夜空的火山般,少量浓烟已经飘到这边,甚至里面还有火星,站在养心殿往头顶看,完全一片末日般,那些太监和宫女全都在战战兢兢的看着天空,在浓烟中咳嗽着四处洒水。 虽然这肯定没什么用。 不过火的确应该烧不到这里了,今天虽然是北风,但京城这个季节都是西北风,在坤宁宫烧起来的大火,只能向东南方蔓延,而养心殿虽然是一墙之隔,但却正好在西南,以目前这种火势,很难扩散到这里。 当然,也很难说。 毕竟风这种东西从来都很难保证一个方向,否则这里就不会有烟了。 西北风只是大趋势,但在火焰自己就制造着火风,一样经常把烟推到这边来。 “佛祖保佑,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郑贵妃则跪在另一边战战兢兢的絮叨着。 “唉!” 皇帝陛下长叹一声。 这根本就不是火的问题啊! 而是为什么起火的问题,大火烧不死他还有别的。 “万岁爷,万岁爷,红巾军进宫了!” 一个小太监突然从外面跑进来,一脸惊慌的高喊着。 “混账,喊什么,怕外面不知道万岁爷在此?” 王朝忠怒道。 后者赶紧闭上嘴,战战兢兢的走过来跪下。 “万岁爷,红巾军进宫了,他们已经过了前殿,正往这边过来,黑压压的无数人,喊着什么找陛下和皇长子,田太监让小的请万岁爷先躲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说道。 “唉,到底是来了,躲什么躲啊,再躲还能躲到哪里去?” 万历一脸悲愤地说道。 “万岁爷,咱们还是先躲一躲吧,这些乱兵进来还不知道如何对咱们,先躲起来再说,皇宫这么大,他们一时半会还找不到,说不定外面有个忠臣,妾身不信这京城那么多大臣勋贵,就没一个忠心的,实在要是他就要弑君,咱们就算自尽也比被他害了强。” 郑贵妃说道。 “只是苦了你!” 万历看着她。 “万岁爷,都这时候,妾身唯有与万岁爷同死了。” 郑贵妃也哭着说道。 然后两人抱着哭起来 “愿世世勿生帝王家!” 皇帝陛下哀叹着。 旁边王朝忠等人也跟着哭了 “万岁爷,咱们去太后那边,那逆贼就算弑君,也终究还要立个皇子,他还不敢对太后不敬,说不定还能躲些时日,更何况他既然是放火,也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他弑君,至少不会公然弑君。这些乱兵冲进来,说不定会故意造成万岁爷被烧死,咱们先躲起来,等火灭了,他的乱兵走了,咱们再出去,那时候他必然不敢公然弑君。 足以躲过这一劫。 先躲过这一劫再说以后。” 王朝忠说道。 他这个推断还是很合理的,放火就是不想公开弑君,但乱兵冲进来却可以被烧死。 先躲过这一劫再说。 “太后年纪大了,别让她伤心了,咱们去找个偏僻处躲着就行。” 万历说道。 “那就去咸安宫,那边偏僻,少有人过去。” 那小太监突然说道。 “就去那边吧!” 万历点了点头。 然后一帮人赶紧收拾起来,以最快速度离开养心殿,出了后门向西直奔咸安宫。 那里其实就是寿安宫,皇宫的西北,不过不是西北角,西北角是英华殿,宫里面拜佛的,这两处都是相对偏僻,少有人会过去的,尤其是树木很多,乱七八糟小房子也多,找个小房间一藏,除非大规模排查,还真不容易找到。 他们很快远离火场。 只有一丈多宽的甬道里一片漆黑,一个小太监打着灯笼,王朝忠和郑贵妃搀扶着万历,在一片寂静中走着。 王朝忠突然回头 他用疑惑的目光看着身后的乾清门方向,那里明显没有什么太多喊声,有一些也明显不是什么大队人马,然后他又看了看跟着的那个小太监。 “你是跟着田太监的,如何知晓万岁爷在养心殿?” 他问那小太监。 “回王太监,是田太监说的。” 后者回答。 “田太监今晚应该在司礼监,宫里火起他赶到也得些时候,万岁爷转养心殿时候他在司礼监,他如何仓促间知晓?” 王朝忠突然停下警惕地说道。 万历疑惑的停下 “王太监,你问的太多了!” 后面小太监的声音立刻变了,几乎同时袖子里落下一把短刀,毫不犹豫地捅进了王朝忠的后背,王朝忠惊愕的看着他,伸出手想抓他脖子,但那小太监狞笑着一转短刀,王朝忠还是无力的倒下。 万历还没反应过来,那小太监就紧接着拔出刀,以最快速度刺向皇帝陛下。 郑贵妃的反应速度比万历快,这个女人就像疯了一样尖叫着,猛然撞在这个小太监身上,后者立刻被撞的歪向一旁,她拉着万历就往前跑,前面打灯笼的小太监也颇为忠心,转身将灯笼甩向那个小太监。后者一把打开,紧接着一刀捅进了这个小太监胸口,然后拔出刀直奔万历,皇帝陛下因为身体缘故没法跑,被郑贵妃拽着刚跑出两步就倒下。 而且连着郑贵妃一起带倒。 那小太监手中刀直刺他胸前,但又被郑贵妃撞了一下,刀子一下子扎在万历旁边不足半尺处。 郑贵妃拉着万历想起来。 那小太监干脆一刀先对着她扎过去,就在刀尖刚刺入她皮肤的瞬间,这个小太监忽然诡异的向后飘出 “臣救驾来迟,让陛下受惊了!” 杨丰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杨,杨,开原伯?” 万历躺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说道。 这个黑暗中的身影,竟然仿佛带着五彩祥光一般。 “陛下,这火真不是我放的,你们都误会我了,我之前还在东厂和孙公公几个商议如何加强皇宫里面的安全,防止有逆贼谋害陛下。” 杨丰拎着那小太监说道。 后者惊恐的尖叫着,紧接着手中短刀刺向杨丰,却被他的生丝软甲挡住,这家伙用尽全力,却丝毫扎不动至少七毫米厚,完全是生丝织物层层叠加,然后用铆钉压到最紧的软甲。不过他反应也很快,在确定自己扎不动之后,以最快速度掉转短刀,对着自己的胸口扎回去 “这是死士啊,宫里居然有死士,孙公公这工作也太疏忽了!” 杨丰随手扭断了他的手腕然后夺过短刀。 这时候郑贵妃才反应迟钝般一下子晕倒 “贵妃,贵妃!” 万历惊叫着。 就在此时后面大批太监宫女赶到,为首的正是孙暹和魏忠贤。 他们赶紧上前扶起皇帝陛下,这才发现皇贵妃已经受伤了,然后他们又乱哄哄的赶紧救人,一片混乱中万历和郑贵妃分别被抬上肩舆,连同王朝忠和那个小太监的死尸一起背着,然后就近直奔南边的慈宁宫。 杨丰拎着那个小太监在后面跟随。 很快一行进了慈宁宫。 这时候皇后带着皇长女也到了,她表情有些复杂的看着郑贵妃,后者其实就破了点皮,不过要是杨丰晚到一秒钟,甚至零点几秒,皇贵妃就差不多可以处理后事了。躺在肩舆上的皇贵妃,还装模作样的一副重伤架势,更像是炫耀般看着皇后殿下,后者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女人啊! 都这时候了还不忘宫斗。 李太后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丝毫没有任何慌乱,迅速指挥那些宫女太监安顿他们,皇帝陛下其实也被地面擦伤了,他本来腿脚就不好,而且明显被吓的不轻,上次他没有经历生死,只是害怕恐慌而已,但今晚那刀可就扎在了他半尺外啊! “谁手下的?” 杨丰举着那个小太监问魏忠贤。 “坤宁宫当值的火者,坤宁宫牌子邹义名下。” 魏忠贤说道。 紧接着他想起一件事 “他信那个王森的闻香教。” 他紧接着说道。 “呃,王教主不是被我抓了吗?” “这个,小的就不知了,不过闻香教在京城之前信的颇多,而且都是公然信的,王森还拜在了皇后父亲永年伯门下,过去以永年伯兄弟自居,永年伯收他孝敬,对此也装不知道,反而经常往来,但都是他被开原伯抓了以前的,之后就与他撇清关系,此事京城尽人皆知。” “那这样的话,他很可能是王森在之前就通过永年伯送进宫的。” “此事容易,把邹义找来一问就知道。” 魏忠贤说道。 杨丰看了看还什么都不知道的皇后 “殿下,他是坤宁宫的,是他在坤宁宫放的火,之后到养心殿哄骗陛下出去趁机刺杀。” 他举着那小太监说道。 皇后瞬间傻眼了。 第一四二章 真爱啊! 邹义很快被找来。 就是那个让杨丰救皇后的大太监,他是坤宁宫管事太监,他吓得趴在地上哆哆嗦嗦地介绍了这个小太监的来历 还真是走国丈的门路拜在他门下的。 蓟州人,自己在外面净了身的,去年走国丈门路入宫,因此颇得他提拔,这样的情况在太监里面很普遍,实际上明朝太监绝大多数都是自己解决,然后还得走门路进宫。甚至还有走不到门路,以至于滞留宫外常年不能入宫的,所以明朝的太监真就是一份热门职业,最夸张的就是弘治年间数百这样的后备太监聚集起来敲登闻鼓要求进宫伺候皇帝。 南苑的净军就是收容他们的,那些自己解决了进不了宫的,都扔到南苑去给皇宫种菜。 原因其实很简单。 就是明朝的净身只不过是蛋蛋而已,甚至不一定是割,还有绳系法以及小时候捏坏法。 全割也有。 但那是过去开疆拓土时候抓了战俘这么蛮干,所以经常割死一大堆。 现在早就没有了,都是当热门职业的,死亡率很低,是京畿很多穷人的热门选择。 真要是生割,就那死亡率谁会那么傻,就是跑去当土匪也比挨那一刀强,但这种方法就无所谓了,尤其是九千岁这样的,反正女儿都有了,欠债走投无路之下进宫躲债而已。真正全割是咱大清,原因其实主要是因为太监和宫女延续明朝时候的对食习惯,而咱大清宫女可都是旗人,一开始技术条件不到,所以是定期检查能不能用,后来技术条件达到一律全割。 除了咱大清,古代都和明朝差不多,所以才有童太师这种做太监做到长胡子这么嚣张的。 他应该就是小时候没完全捏坏,长大了也没人敢检查他的。 所以明朝太监强抢民女,逛教坊司都是常事,甚至还有军官献妻伺候太监的,最夸张记录还有玩小厮卡在里面的。 这个小太监就是今晚坤宁宫当值的,这样也可以确定是他放火,至于他知道皇帝在养心殿,是当值时候听皇后和皇长女说的,但他也没法进养心殿去放火,宫里这些小太监都有腰牌,在哪里做事就是在哪里,也不是能随便乱窜的。 尤其是夜晚。 尤其是皇帝住在养心殿时候。 守门的是不可能让他一个坤宁宫当值的溜进去。 所以他在坤宁宫点火,趁着起火混乱人心惶惶,甚至那些宫女太监都已经开始偷东西逃跑,连守门的都快跑光了的时候,谎称是田义派来的,把皇帝哄着到偏僻地方下手。他本身有些武艺,也就是说他入宫时候就是有目的的,虽然不是为了弑君,但绝对不是单纯为了谋生,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外面的各方势力送几个死士级别的进宫充当间谍也是惯例。 甚至还有官宦人家,送自己家子弟进宫的,比如刘若愚这种家里还是指挥使的。 皇宫本来就是充满各路密探。 这只是其中一个而已,不同之处只是他背后的人决定让他做把大的。 不过他的刀很显然不是自己带进来,这些小火者并不是随便就能出宫的,就算出宫回来也得搜身,他想把刀带进皇宫的可能性很小,而且也很冒险。 所以外面还得有人给他送刀,这个可不是容易做到的。 这是宫城里面,和皇城里面不是一个概念,尤其还是后宫,就更是困难了。 所以这把刀的水更深。 “快去查!” 孙暹欲哭无泪的说道。 宫里出了这样的事,他这个提督东厂可是第一责任人啊! “传我的命令,明日京城各门封闭,任何人不得出城。” 杨丰对魏忠贤说道。 幕后指使的人肯定要在最短时间离开京城。 “开原伯,小的觉得最好还是开着。” 魏忠贤小心翼翼地说道。 “开着?对,的确是应该开着,你倒是挺狡猾的。” 杨丰笑着说道。 的确,开着反而是对的。 但开着城门的同时,却要盯住那些嫌疑人,主谋肯定不会是那些出城的贩夫走卒们,最大嫌疑无非就是那些官员,勋贵,只要明天有人出城,安排红巾军跟着就行,如果是行踪不正常的,比如京官逃跑的,那直接抓起来就行,整个顺天府都在红巾军控制下,无论往哪里跑都是最短也得一天路程,这段时间足够盯出结果了。 再说就算冤枉又如何? 这是弑君案。 宁可错杀三千,绝不漏过一个的 ,冤枉了是他们倒霉,冤枉了也算是他们为皇帝尽忠了。 他们几个继续向前,至于后面的慈宁宫,那个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皇帝依旧惊魂未定,明显需要很长时间来抚平心灵创伤,所以李太后主持大局,而皇后正在哭,虽然大家都知道她是无辜的,但她爹是肯定跑不了,主使刺杀皇帝是不可能,可交结妖人是跑不了的。而皇贵妃正在装可怜,总共后背就才戳了个不到一厘米深的伤口,却搞得仿佛性命垂危,那演技之浮夸简直令人作呕 不过有用就行! 反正一直看她不顺眼的李太后看她明显改观。 无论她伤怎样,她为救皇帝甘愿挡刀,这个事实是确定的,不过这一点让杨丰也很惊讶。 这对昏君妖妃看得出是真爱。 “皇长女为何一直跟着咱们?” 孙暹忽然回头说道。 皇长女的确跟着他们,就像个跟屁虫一样。 她是王皇后唯一的女儿,后者就生了她这一个,原本历史上她倒是长寿,一直活到明朝灭亡,不过那时候她都六十多了,顺治四年才死,万历生了一堆女儿却只有两个活到成年,一个是她,一个是郑贵妃的女儿寿宁公主。 “恭喜开原伯,皇长女这是对开原伯一见倾心了。” 魏忠贤笑着说道。 “滚,不要气我!” 杨丰看着后面十四岁少女,忍不住愤然说道。 从小进宫的孙暹,对此毫无感觉,只是随意的看了看皇长女。 他们就这样走到了混乱的乾清门,聚集在这里的阁老和群臣,全都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们,很显然杨丰和这些死太监勾结越来越深,让正义的忠臣们无不愤然。这时候大火还没烧完,实际上短时间也烧不完,坤宁宫和乾清宫两处是肯定毁了,不过好在紧急进宫的红巾军救火及时,火势没有继续蔓延,甚至就连乾清门也保住了,临近的宫殿也没被波及。 红巾军依然在里面救火。 不过这时候哪怕皇宫,救火手段其实也很有限,所以他们的救火只是确保不会蔓延,剩下就只有等这些宫殿烧完了。 至于诸位阁老和群臣,是在红巾军进宫救火时候一同进宫的。 “开原伯,陛下何在?” 赵志皋说道。 这场大火让他们也提心吊胆,真要是皇帝被烧死就麻烦了,他们都是老狐狸,甚至都能隐约猜到了真相。 “在慈宁宫,四位阁老,英,成二公去见驾,其他人在此等候。” 杨丰说道。 赵志皋六人赶紧走向慈宁宫。 杨丰的目光在剩下的大臣们脸上一一扫过,后者畏惧的看着他,不过没看到有表现异常的。 “诸位,今夜宫中逆党纵火,欲行刺陛下,如今已经被抓,而且身份也已经查明,明日所有在京官员,但有品级者一律不得擅离,所有人都必须在各处衙门等待勘问,有擅自离京者以畏罪潜逃论处。” 他阴森森的喝道。 “开原伯,下官冤枉啊!” “开原伯,下官与逆党无关啊!” 然后瞬间跪下了一大片,那些官员们一个个趴在地上哭嚎着。 “诸位,谁是逆党幕后主使,杨某了如指掌,咱们厂卫办事,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诸位只需回去老老实实等待,若真问心无愧自然也不用怕什么,但若真是逆党主使,那这抄家灭门就少不了了,总之都老老实实等着就行!” 杨丰说道。 然后大臣们哭得更狠了。 这不是主使不主使啊,就这个恶魔不趁机拷掠那才见鬼呢! 这种好机会想想就知道他得先榨一波再说,可大家真的没有什么可榨了,都很穷了。 当然,是在京城很穷了。 大家在家乡都是良田万亩家财万贯的,但在京城就都是很穷的,最近这些日子甚至都有官员穿补丁的衣服了,还有典当度日的,虽然他们的日子其实远没这么艰难,但至少得让人以为艰难。 可这一次 万一他再使夹棍怎么办? 杨丰在一片哭嚎声中,就那么得意的走了。 后面大臣们依旧在哭着,皇长女提着裙子在他们旁边走过,就像走过一群污水中爬出来的鸭子。 哭着的人群中一个人悄然转头看着杨丰的背影,在杨丰的背影消失后,立刻起身向旁边后右门走去,在不断挑着水桶走过的红巾军中走向午门。他刚走出不远,就遇上了正在赶来的刘一燝,后者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他摇了摇头,紧接着两人一同继续走向午门。 > ; 第一四三章 我不是狗,我是人! 第二天。 东厂。 “还不招?” 杨丰有些意外地看着孙暹。 “回开原伯,这贼骨头还颇硬,小的们各种手段都用上了,他就是咬着牙不肯招,只是口口声声说是什么上西天,小的都想真让他上西天了。” 孙暹说道。 他身后紧接着传出惨叫声,很显然依旧在拷打那个叫张忠的刺客。 “别再打了,万一打死就不好了,疼痛这种事情久了就麻木了,能撑住你们第一轮拷打的,多数也就能撑住下一轮,以后得好好培训一下你们,用刑也得将技术,不过话说这种有信仰的就是麻烦。” 杨丰说道。 说完他向后一招手。 紧接着后面红巾军把一个人拖过来 “赶紧吧,王教主,进去告诉这个你的信徒,让他知道你是什么东西,别给张忠用刑了,让王教主亲自劝他,要是他还不招那就给王教主用刑,让他看看他信的这个神仙是什么德性,王教主,拿出你哄信徒的手段来,要是他不招可就换你受刑了。” 杨丰笑着说道。 后面王教主欲哭无泪的看着他,然后战战兢兢走上前。 “开原伯,您饶了小的吧!” 王教主突然转头哀嚎着。 “赶紧进去吧!” 杨丰一脚把他踹了进去。 里面几个如狼似虎的锦衣卫立刻拎起王教主,然后直接就是毫无道理的狠狠一鞭子,可怜的王教主惨叫一声 “开原伯,小的觉得他未必就是真信了王森,王森这厮是什么东西,小的也有所耳闻,他就是个骗钱的神棍,民间做这个的多了,就是跟着他那些也多数不是真信,就是凑起来哄更多愚夫愚妇而已,再就是给那些富贵人家放贷,做些脏活,打探消息,永年伯跟他结交就是冲他孝敬的多而已。 这样的人信不出什么死士。 他应该是故意用这个来哄咱们,让咱们以为他就是真信,不会往别的处怀疑。” 孙暹说道。 “这就难说了,这年头傻子太多,骗子经常不够用啊!” 杨丰说道。 孙督公很显然不知道,这个骗子在后来造成多么大的破坏,更不知道他的那套鬼东西影响多久,有时候真的就是傻子太多,骗子都不够用啊! “开原伯,王森有事禀报。” 一个锦衣卫突然出来说道。 紧接着一脸血的王教主又被拖了出来 “开原伯,他信的不是小的那些,他信的是小的那逆子的。” 王教主哆哆嗦嗦地说道。 “你儿子和你有何区别?” 孙暹愕然道。 “小的就是哄些钱财而已,小的二儿子一直跟着小的,这些年有钱了,也开始不知天高地厚了,他把小的那些胡编乱造了一通,改成哄着信徒建立什么地上极乐世界。还说他是弥勒转世,是应劫的,就是要带着信徒们建立地上极乐世界的,把死了说成上西天,故此都不怎么怕死。 开原伯,小的真就是想骗些钱过好日子,他才是真想造反的。” 王教主趴在地方说道。 “你那二儿子叫什么,在何处?” 杨丰喝道。 “王好贤,之前在山东传教,小的还有个弟子叫徐鸿儒在山东巨野。” “你还有哪些弟子与他一伙。” “景州还有一个于弘志,是个练武的,他们三个都是一般心思,小的也管不了,他们也知道小的就是骗人的,只不过逼着小的继续骗下去,他们用小的这套聚揽手下做大事,这个张忠就是他们弄进宫探听消息的。” “那为何变成刺杀陛下?” “小的也不知啊!” “进去问,问不出就让你尝尝这个!” 杨丰拎着烧红的烙铁说道。 王教主一哆嗦,赶紧爬着回去了。 “徐鸿儒,小的似乎在哪里看过这个名字。” 孙暹说道。 杨丰疑惑地看着他。 “督公,山东靖难军一个总兵叫徐鸿儒,上次万岁爷要山东靖难军消息时候您让小的派人探查,之后您汇总上奏万岁爷的,那些总兵里面有这个人,是兖西的靖难军总兵。” 旁边一个锦衣卫军官小心翼翼地说道。 “呃?” 杨丰愕然看着孙暹。 “开,开原伯,您别误会,万岁爷就是想看看山东逆党情形,小的才让他们出去探查的,这个徐鸿儒的确是山东逆党的一个总兵,山东逆党任命了十几个总兵,都是地方上团练,这个徐鸿儒的确是兖西逆党总兵。” 孙暹赶紧说道。 当然,万历只是想知道自己有多少忠臣义士而已,然后在皇宫里面幻想一下靖难大军救他于危难之中而已。 山东靖难军其实就是各地团练拼凑的。 山东之前无非就是卫所兵,那里不是九边,没有募兵,登莱倒是有一个备倭的副总兵,但部下都是水师,给辽东海运的,实际上隶属辽东,山东其他地方隶属山东都指挥使司。但打仗肯定不能指望那些卫所军户,所以实际就是各地兵备道招募类似九边的募兵,兖西兵备道就是曹州一带包括巨野,而这种情况下,王好贤和徐鸿儒的闻香教集团,无疑是兖西最具活力的团体。 他爹又是被杨丰迫害的,无疑很容易获得兖西兵备道信任。 他们控制了兖西靖难军。 “看来给张忠下令的人是找到了,但给张忠送刀的人还没找到啊!” 杨丰冷笑道。 给张忠送刀的人 给张忠送刀的人正在逃跑。 朝阳门。 翰林院庶吉士刘一璟一身道袍,头顶道冠,正挤在出城的人群中,而在他身旁依然跟着他的那个家奴,只不过后者已经是道童打扮,而在他周围是十几个壮汉,脖子上也系着红巾,挑着一个个担子,警惕的看着前方守门士兵。 “度牒!” 守门红巾军伸出手说道。 刘翰林赶紧拿出度牒 道士也有度牒,这个同样必须有朝廷发证的。 “这么新?” 后者疑惑地看着实际上昨晚才拿到的度牒。 这东西是礼部发的。 礼部尚书就是江西丰城人范谦,刘翰林也是江西世代簪缨之家,和范尚书也是世交,想开出这个东西可以说轻而易举。 “贫道进京就是为求度牒。” 刘翰林赶紧说道。 那红巾军和旁边一个同伴看着这份度牒 “呦,这不是好狗吗?怎么换上道童衣服了,不做好狗改做道童了?” 一个调笑的声音突然响起。 他身旁家奴涨红了脸,抬起头看着上次踢他的红巾军 “我不是狗,我是人!” 家奴愤怒的吼道。 “还不承认,你主人呢?再跪着给兄弟们看看!” 那人说道。 刘翰林的脸一下子白了。 他赶紧低下头 “我不是狗,我是人,少爷,少爷,你给他们说,小的不是狗。” 家奴拉着刘翰林说道。 刘翰林欲哭无泪地抬起头。 “拿下!” 他对面的红巾军瞬间醒悟,毫不犹豫地喝道。 就在同时刘翰林猛然后退 “于义士救我!” 他抓着一个挑担子的尖叫着。 后者的脸色瞬间就绿了,紧接着一脸恨意的抬脚踹开他,同时将担子猛然砸向红巾军。 “兄弟们,杀出去!” 他吼道。 对面的红巾军猝不及防,一下子被他的扁担打倒,旁边红巾军立刻拔刀,但这人扁担使的极好,一下子戳在他胸口,那红巾军倒下,而就在同时,跟着的那些挑夫们也纷纷甩出担子,抡着扁担向城门处狂砸逃跑,刘翰林在地上来不及爬起来,直接尖叫着抱住那人的腿,要那人带着他。 “你放手!” 后者气急败坏的吼着。 这人身手极好。 哪怕这样也依然抡开扁担,接连打翻试图冲向自己的红巾军,后面同伴迅速上前,但周围进出城门的多数都是红巾军,虽然不是守门的,但也依然迅速冲上来阻挡。 混战中刘翰林依然死活不放手,就在地上死死抱着那人的腿。 就在这时候,头顶城墙上大批守城的红巾军出现,紧接着利箭落下,正在挥舞扁担向外冲的挑夫纷纷倒下,那人气的要抓刘翰林当盾牌,不过刘翰林这时候倒是松开手了,抱头滚向一旁。那人身上立刻中箭,好在这个季节还穿棉衣,多少也阻挡了一下箭,他悍勇的吼叫着,依然挥舞扁担冲向城门,但就在他即将踏进城门的瞬间,之前那个笑话家奴的红巾军猛然撞在他身上。 两人立刻倒下。 这人在地上一拳打翻那红巾军。 但正好城门内几个系着红巾的青壮走进来,其中一个毫不犹豫地一拳。 他 抬手挡开。 但紧接着对面十几个红巾军一拥而上,狭窄的城门内他无处可跑,哪怕挥舞双拳勇猛向前,也依旧被对方淹没,十几个红巾军迅速把他按倒在地上,他挣扎吼叫着,但这种情况下一身好武艺也没用了,紧接着里面红巾军过来,一把刀压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不是景州那个棒槌会的土豪于弘志吗?” 一个进城的红巾军掀起他的脸他说道。 闻香教三大巨头之一的于弘志,尽管号称武林高手,现在也只能愤怒的朝他徒劳的咆哮着 第一四四章 弑君者杨丰 东厂。 “刘翰林,我真没想到居然是你。” 杨丰手中拿着烧红的烙铁,很有那种大反派形象的看着刘翰林,阴森森的说道。 其实他并不认识刘翰林,今天还是第一次近距离面对面。 “开原伯,下官招,下官什么都招!” 刘翰林毫不犹豫地尖叫着。 “呃?” 杨丰愕然看着他。 就在同时隔壁依然在传来张忠的惨叫声。 “你这节操还不如个太监啊!” 杨丰感叹道。 张忠至今还没招供是谁指使的他,哪怕王教主亲自出面都没用,反而被他怒斥为假的,搞得王教主很没面子,然而他依然忍受酷刑不招供,而指使他的人居然自己已经招供了。 “开原伯,下官也是一时糊涂,被赵南星蛊惑了。” 刘翰林战战兢兢地说道。 “赵南星?” 杨丰意外的说道。 “真定高邑人,已革的前吏部考功司郎中,上次京察时候与考功员外郎顾宪成等人朋党为奸,试图排除异己,被万岁爷察觉后罢官削籍在家讲学,不过也有不少人吹捧他们为忠臣,在民间反而颇有声望。” 旁边孙暹说道。 “对,对,就是他,他一直与山东逆党勾结,试图在真定起兵响应,山东逆党首脑张允济,李日茂等人与他皆旧识,这次就是李日茂主谋,他在兖州信任被开原伯抓的那个王森的儿子王好贤。王好贤与同党徐鸿儒给他掌握一支逆军,他让王好贤派景州的同党于弘志进京,赵南星找的下官,由下官贿赂宫里人,找到张忠由于弘志出面让他伺机行刺陛下。 张忠是王好贤弟子,之前送进宫里当内应的。 开原伯。 下官就是一时糊涂啊! 啊” 刘翰林惨叫着。 然后在烤肉的焦糊味中,他疼的用尽全力昂起头,整个人就像在拉伸般。 杨丰笑着拿开了烙铁。 “我不喜欢撒谎的人,赵南星万历二年进士,你去年才刚中进士,他在你中进士前就已经罢官,与你这个后辈应该没什么联系,为何会如此信任你,直接就找上你。” 他说道。 然后他又拿起个新的。 “来,说实话!” 他在刘翰林面前晃着这个可怕的东西,还瞄着另一边胸口。 “是他的好友顾宪成找了同乡的刑部主事叶茂才,叶茂才与我是好友,他找了我,我被他给哄了,嗷” “你还没说完整的实话,我也不喜欢有人隐藏什么。” “真是他,顾宪成和赵南星是多年好友,上次就是因为京察时候一伙被罢官的,但在家乡无锡也和赵南星一样讲学,常州府的士子都把他当忠臣,全都听他的话,叶茂才就是这样的。 只是如今他们在京城没银子,无法收买宫里的人,家父做过多年京官,我家在京城有些产业,能凑齐银子,别,别,我说,我说,其实是我家与礼部尚书范谦乃是世家,他是国史馆总裁,时常带着我们几个翰林到宫里查阅典籍,故此能将刀子带着潜入宫中,嗷” “继续!” “其实是下官将刀子带入皇城,转交一个钦安殿的持斋内侍,至于剩下就与下官无关了。” 刘翰林奄奄一息的说道。 可怜他在这个恶魔的折磨下真的已经快崩溃了。 “持斋内侍?” 杨丰看着孙暹。 “除非有特旨,否则后宫里是不让僧道进的,故此在汉经厂与番经厂都有挑选出来的内侍,平日里持斋念经,服僧服,充作宫中法事,钦安殿等处香火也是他们。那里与坤宁宫不过一门之隔,因为深处后宫,平日里疏于防范,若是有人带入凶器,的确能找时机交给张忠,难入的只是玄武门,不过这些人有到外面去置办法器的。 可能藏在法器里带入玄武门。 只是小的不明白这些狗东西如何这么大胆,这可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孙暹擦着头上冷汗说道。 “他们有家吗?” “呃,倒是有些的确已无家人。” “那就是了,既然没有家人,如何怕你抄家灭门?念经念多了,念昏了头的有的是。还有谁与你同谋,赶紧些别耽误我工夫,你都已经招了这么多了,也不怕再多招些。” 杨丰拎着烙铁喝道。 “还有翰林孙慎行,国子监司业叶向高。” “没了?” “有,有,还有,开原伯能不能提点下官一下?” “呸,我乃正人君子,岂是陷害无辜者,自己好好想想,你们赶紧去抓这些人,把番汉经厂所有内侍全抓起来,带过来让他认是哪个,把范谦也抓起来,不管他是不是同谋,都先抓起来再说!” 杨丰喝道。 然而 “叶向高和孙慎行跑了?” 抓捕结果让杨丰很意外。 “开原伯,他们昨日就已经离京,不仅仅是他们,还有刘一燝的两个兄弟,也都是新科进士,估计是猜到了刺杀可能失败。” 孙暹说道。 刘家兄弟还是很有本事,一科中三个,他们那个布政使的爹教育真好。 “不是猜到刺杀可能失败,而是无论失败成功他们都得跑,刘翰林,你这几个同党可比你聪明,不对,你还有事瞒着我,你刚才就没招你俩个兄弟,肯定还有没招的,兄弟们,给他上夹棍,我最恨那些不老实的了。” 杨丰喝道。 那些锦衣卫迅速解开刘翰林,然后直接往夹棍里面塞。 “我招,我招,下官与他们商议的,无论成败与否,都去南边说陛下已经被开原伯所害,就算陛下不死,也说陛下已经被开原伯所害,如今还在宫里的是开原伯找的替身。 陛下已经多年不出宫,朝臣里面原本见过的就不多,也就是这几次被开原伯请出来,但外地的文武官员多数都没见过陛下。 只要他们跑到南边说陛下已经被开原伯所害,然后换上个替身当傀儡,那南方群臣必然相信。 再说他们就算知道陛下没死也会相信陛下死了。 开原伯,此事真不是下官主谋。 这是顾宪成,高攀龙几个无锡被贬的官员主谋,他们都是上次京察,和赵南星等人朋党,试图帮吏部尚书孙鑨,就是被开原伯杀的孙矿哥哥,借着控制京察对付王锡爵,赵志皋几个阁老,结果一起被陛下罢官的,之前就在暗中联络准备策动南北一同起兵对付开原伯。 这次阁老们要海运漕粮,更是让他们觉得忍不下去。 再加上苏锡常等地士绅看山东士绅都借着这个机会不交税还能敛财,故此也想跟着学而已,只要陛下驾崩,无论是真被开原伯害死还是没被害死,他们都可以说被开原伯害死,现在换上的是替身,这样南都就可以拥立新君,彻底与京城断开关系。 不用向京城运粮了。 四百万石粮食,他们都舍不得给京城。 更何况阁老们一心想着安抚开原伯,他们早就已经不满,如今不但还继续安抚开原伯,甚至要给开原伯运粮,还让税监南下搜刮银子,这些最后都是要落在他们头上的,他们如何肯答应? 但公然另立新君是造反。 都是饱读诗书的,平日里也是忠孝节义,当然不能做这种事情,可要是陛下被开原伯害死,他们再立新君就可以了。 至于陛下。 无论生死他们都不要了。 在他们看来,如今的陛下最好是驾崩了,左右大明就不缺做皇帝的。” 刘翰林在夹床上挣扎着说道。 孙暹在一旁都傻了,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这就是他玛的忠臣义士?” 孙督公愕然说道。 “哈,我就猜是这样,赶紧去奏明陛下吧,他已经不是他了,他如今已经成了他的替身,真他玛机灵,还替身!” 杨丰笑着说道。 他紧接着看了看刘翰林。 后者用谄媚的目光看着他。 “我倒是很好奇,就你这胆子,是如何没跟他们一样先逃跑,而是继续留在京城的?” 他说道。 刘翰林一下露出忧伤的表情。 “下官,下官其实是与他们抓阄的。 此番总要有人留在京城,故此我们几个抓阄看谁留下,下官与叶茂才抓了留下,孙慎行与叶向高抓了走,他们昨日就南下汇合赵南星准备去请潞王南下,赵南星此前已经在真定招募了一批人马,到时候直奔卫辉去请潞王南下。 而且保定巡抚李盛春是湖广人,此前也早就与他们同谋,会与他们一同弃官护着潞王南下的。 总督军务邢玠也一样。 虽然邢玠的确不知道这个计划,但只要孙慎行几个到开封说陛下已经被开原伯所害,那他必然会带着讨逆各军与山东靖难军合伙,他自己就是山东人,怎么可能与山东靖难军没有联络,这些日子他在开封其实就是在准备一同靖难,只是还在等时机而已。 到时候整个南北就全听南都朝廷的。 京城这边终究没钱没粮,南都朝廷有钱有粮,到时候收买九边各总兵与开原伯为敌就行了。” 刘翰林哭着说道。 “呃,真是大阴谋啊!” 杨丰惊叹道。 第一四五章 杀尽江南百万兵,匣中宝剑血犹腥 “诸位阁老,有什么想法?” 杨丰笑着说道。 阁老们全都沉默不语,看得出心情都很复杂。 “今天咱们也不是御前会议,索性都开诚布公的说说,你们自以为都算计的很好,尽量的先哄着我,然后在南边悄悄准备,只要有足够的武力在手,就可以和我讨价还价了。 的确都是老谋深算。 可惜,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叫猪队友。 你们算无遗策的时候,永远不会知道自己背后什么时候冒出一群疯子。” 杨丰说道。 “开原伯不去抓捕逆党,在此说这些有何用? 山东逆党作乱已非一日,穷途末路之下,勾结部分朝臣铤而走险,也在情理之中,朝廷也在进剿,开原伯要是心急,那老朽就请旨换开原伯总督军务,到时候一举荡平逆党,也是开原伯大功一件。至于牵连几个南直待罪乡宦,那给南直下旨捉拿就是了,此辈因被陛下贬斥,心怀怨恨,勾结山东逆党行刺也算不上什么稀奇。 至于逃跑的逆党该追捕就追捕。 开原伯在此何为?” 赵阁老缓缓说道。 他和赵南星这些人并不是一伙的,甚至算得上是政敌。 当年赵南星和顾宪成就是给吏部尚书孙鑨当打手攻击内阁,本质就是内阁和六部的斗争,也是东林党崛起的序幕,虽然这时候东林书院还没重开,但东林书院的几个大佬全都在这场斗争波及,而且结成战斗友谊。 或者说都是因此被罢官的。 赵南星是冲锋在前的,顾宪成是幕后军师,闹大后薛敷教,顾允成上阵,最后斗争白热化了高攀龙,安希范登场,东林八君子五个都在这场斗争中上阵然后因此被罢官,还包括东林三君里面两个。他们被罢官后借着这场斗争的名气和心中的不忿,开始在各自家乡广收门徒,摆出指点江山姿态抨击朝廷,一时间成为南直隶士子心中的偶像。 最后干脆把实际上很古老的东林书院重建作为大本营。 然后在接下来的数十年间,靠着他们科举上的才能,对八股文的钻研,逐渐培养起大批门徒考中进入官场。 常州,苏州,松江三府本来就科举重地。 明朝近三百年总共出两万多进士,这三府加起来就有两千多,至于三甲就更可怕了,几乎每一科这三府都得出一两个,而后期随着同盟军的扩大,尤其是邹元标为首的江西集团,再加上南直隶的全面加入,浙江的部分加入,这个集团实际上控制了大明超过四分之一的进士产量。 科举时代,哪个地方有发言权看什么? 不就是看进士产量吗? 为什么辽东永远没有发言权? 整个明朝期间辽东总共出了六十来个进士,不一定能赶上这三府多的时候一科的,这样的地方有什么发言权? 一个控制四分之一进士产量的集团 如果皇帝没有足够的能力,不懂用规则之外的手段,那真就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不过现在东林党还只是雏形阶段。 但这次刺杀,已经展现出这些政治集团的动员能力。 “追不上了,他们是昨天早晨走的,不出意外这时候已经出顺天府,保定巡抚李盛春既然是他们同谋,那肯定已经安排好一切,估计明天我们就能收到李盛春弃官南逃的消息了。” 杨丰说道。 “开原伯拿出突袭京城的神速,想来还是能追上的。” 张位不无讽刺的说道。 “张阁老又调皮,什么突袭京城,明明是进京诉冤的,再说我就算追上又能怎样,还不是我这个弑君逆贼斩尽杀绝,以成竖子之名,就让他们走吧! 左右我是要去江南了,到时候再相见也不迟。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盛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不对,这画风不合适!” 杨丰说着站起身。 紧接着他走向门外,然后突然间转过身 “杀尽江南百万兵,匣中宝剑血犹腥,这画风才对,哈哈哈哈” 然后他就那么狂笑着走了。 后面阁老们一脸恐慌 “赶紧五百里加急给邢昆田,让他务必截住这些人,怎么都如此冲动,就不能再等一年,无非几百万石粮食而已,又不是让他们多交,过去交多少还是交多少而已,怎么就一个个如此看重,苏州府随便挑出个大户人家,一年哪个不得收几十万石租子?” 沈一贯怒道。 他真被这些家伙气坏了,不过他本来和这些家伙不是一伙的。 “你觉得邢昆田会拦吗?” 赵阁老幽幽地说道。 “呃?” 沈阁老无言以对。 就是啊! 邢玠为什么要阻拦啊? 他现在巴不得祸水南引,让杨丰去江南呢! 这样看起来赵南星未必是多么纯洁,说不定他真的属于那种义士,牺牲自己保全家乡父老,如果杨丰真要下江南,那么北直隶是不用担心了,杨丰不可能先收拾北直隶士绅了。他带着大军到天津坐船南下就行,至于中间的山东应该也很好办,比如邢总督亲自招降,衍圣公等人幡然醒悟,主动带着山东靖难军向皇帝陛下请罪 反正无非就是牺牲几个官员。 再说这场叛乱是三位藩王带头的,所以把三位藩王扔出来当牺牲品就行。 都是明白人。 都知道该怎么操作。 只要南都那边真敢另立新君,杨丰肯定带着皇帝御驾亲征,然后山东军民一看果然是皇帝,什么杨丰弑君都是胡说的,既然杨丰没有弑君,而且还保护皇帝御驾亲征,那他就不是奸臣了。 咱们都被那些坏人骗了。 万岁,我们都是忠臣,我们坚定的站在您这边去讨伐江南逆党,只要您不分我们的地,我们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 江南遍地黄金,开原伯,您就别盯着我们这群穷鬼了。 大家就是这样卖来卖去,北方士绅卖南方士绅,南方士绅卖北方士绅,山陕那边快快乐乐鼓掌助威,山东士绅表示我光荣反正,反正只要杨丰有事做,不至于顾上祸害他们,那他们是没什么节操的,不过这样算算对杨丰的绥靖似乎也是没什么节操的,绥靖还不就是想让杨丰祸害北方? “唉,这大明怎么就成了这番模样?” 沈阁老慨然长叹! “那到底该怎么办?” 张位问道。 “还能怎么办,随他们去吧,给南都那边送信,说明一下情况,剩下的咱们也管不了,但愿南都那边能撑住,咱们这几把老骨头,跑又跑不了,继续在这里虚与委蛇着吧!” 沈阁老站起身说道。 当然,关键就是那个跑不了啊。 养心殿。 “陛下,这是刘一燝的供词,因其他逆党昨日就已经逃走,故此臣未能追及,若李盛春真与其同谋,恐怕此时他们已然到达保定,保定总兵杜桐率军在德州前敌,保定并无其他兵马,李盛春找些借口南下,是无人能阻挡,且赵南星在真定已经私下招募党羽,他们会合之后必然到卫辉劫持潞王。” 杨丰一副沉重的表情说道。 “没给沿途地方官员下令拦截吗?” 万历面无表情的说道。 “已经下令,但未必有用,甚至很可能会有更多官员随李盛春一同南逃,臣已经给李如松下令,让他立刻赶往卫辉保护潞王,不过就路程算,他未必能赶得上,逆党劫持潞王之后必然去山东,那时候他也无能为力了。” 杨丰说道。 李如松的募捐大军已经到唐王那里了。 这支狼群一样的募捐队伍,到目前为止已经募捐超过三百万,其中两百万已经送到杨丰这里,而剩下还有崇王和周王,这两家应该还能弄出不少,最终整个募捐数量可能达到四百万。不过在超过两百万后,李如松的募捐力度明显有所减弱,这个混蛋应该开始私藏了,只不过没敢私藏太多,毕竟他手下也跟着部分京营监督的。 而消息传到他那里得五天,他就算真想拦截,骑兵到达卫辉也同样至少得五天以上。 总之时间很紧。 更何况他也未必会真想拦截。 这又不关他的事,他就是搜刮银子换李如梅那些人而已。 他没有必要搀和这个,再说他接下来的立场还很难说会怎样,就算不会和南方合伙,也只会中立看热闹。 皇帝陛下叹了口气。 他这几天受到的打击有点多,一直就这样萎靡不振。 真伤心了。 他真没想到他的衮衮诸公们居然会这样对他。 “陛下,咱们得做最坏打算,若逆党的确挟持潞王南逃,在南都另立朝廷,或者干脆连潞王也不用,直接扶持其他藩王,那为了大明江山社稷,也就唯有陛下御驾亲征了。” 杨丰说道。 “若然,朕就只能效法武庙了!” 万历继续那么萎靡的说道。 “陛下,振作一些,有臣在,几个幺麽小丑而已,翻不起什么浪花。” 杨丰一脸忠肝义胆的说道。 万历僵硬的一笑 幺麽小丑的确翻不起什么浪花,大魔王面前他们算个屁啊! 第一四六章 圣主明君登基啦 卫辉,潞王府。 “大王,如今国难当头,您就别推辞了,快,请大王上轿!” 卫辉知府曹鈇迫不及待地推着潞王 他真的很着急。 “你们快放开我,太后还没给我信,若陛下真被逆贼所弑,太后岂能无信给我!” 潞王抓着门框高喊着。 他早就知道万历根本没死,他是万历的亲弟弟,李太后的亲儿子,在李太后身边还不知道多少亲信,杨丰还没查出真相时候,在他送信的就已经南下,沿途他也有大量商号在保定等地,一路上接力传递,实际昨天他就已经知道了皇宫失火,他哥哥遭遇刺杀的事情。 他可不想给这些家伙当枪使,成功了他也必然是傀儡,失败了他就算有李太后护着恐怕也少不了白绫一根毒酒一杯。 做个太平王爷混吃等死多好? 为什么非要让自己的未来充满挑战性呢? 然而 “大王这是什么话,那逆贼既然弑君,又岂能放过太后,大王身为太后亲子陛下手足兄弟,此时岂能推辞!” 保定巡抚李盛春大义凛然地喝道。 紧接着他抓着潞王的手,从门框上往下扒,不过潞王终究年轻,就算酒色淘的有点虚,也比他们俩老头强,他们居然一时没拽开 “都看什么,快来请陛下登辇啊!” 曹鈇喝道。 他这都已经改口了。 身为山东人的他这时候估计已经在心中欢呼了。 终于有出来吸引火力的了,原本山东士绅就担心开春后杨丰大举进攻,那时候无论成败,山东必然遭遇战火,虽然大家喊着靖难了,但其实也没做好真正拼命的准备。当初起兵一则山东巡抚是顺天人,而且被抄家丧失理智了,二则不是很清楚杨丰的战斗力,他的真正战斗力是李如梅突袭京城失败后才真正展现,在此之前更多是因为京营倒戈。 至少对于山东士绅来说,对他的战斗力评估依旧只能说正常边军水平,直到李如梅突袭失败,才都猛然发现这家伙真的很能打啊! 李家家丁能打是尽人皆知的。 他们都全军覆没,那杨丰部下可真的很恐怖了。 但那时候山东士绅们已经欲罢不能了 这样的日子真很爽啊! 军费是逼着三藩和衍圣公掏的,再加上截留的税款,加起来几百万两银子就招募了五万军队,根本就没多少,新兵一个月也就一两银子,就算还要置办些装备也没几个钱,鸟铳无非就是二两银子一支,五万人全用鸟铳才十万两,总共军费也就花了一百来万,剩下实际上全都被各级贪墨了。 然后大家都不交税了,还能一起借着靖难捐敛财。 这样的日子简直就像五石散一般。 让人欲罢不能啊! 偶尔心中担心未来,紧接着也被靖难捐的快乐淹没,直到眼看开春,才忽然想起真要打仗啊! 但现在 有人给他们当枪了! “快,快,都上,把陛下请上辇!” 一起过来的广平知府乔因羽喊道。 他是陕西人。 但是,陕西人也是忠臣义士,既然他们说陛下被杨丰弑了,那当然要同仇敌忾。 事后知道真相无非再幡然醒悟而已。 难道他们还不让投降吗? 然后众人一下子清醒,赶紧就像狼群般蜂拥而上,抓胳膊的抓胳膊,扒开手指的扒开手指,赵南星还推着轿夫赶紧过来,人多势众的他们,迅速解决了潞王的反抗,就那么像移宫案时候衮衮诸公拖着天启一样,把他叔祖拖向轿子,直接按了进去 “你们莫要害我!” 潞王也像衍圣公一样哭着。 恍如一个被强行按到花轿里的无辜少女。 周围王府属官,护卫们全都默默看着,他们是不会干涉的,一则他们本身也是士绅体系中的,二则周围全是赵南星带来的义士 雇佣军。 北直隶有的是这样的。 响马,山贼,盐枭,水匪充斥北直隶,尤其是从三角淀到白洋淀的几百里水网沼泽区,宁晋泊在内的大陆泽沼泽区,连绵的大清河水系,滹沱河水系,整个北直隶中部完全就是盗匪丛生之地。同样这些盗匪和士绅又组成一个互相合作互相依存的基层社会,他们勾结起来控制地方,贩卖私盐,鱼肉百姓,这就是所谓的江湖。 现在全都面对杨丰的威胁。 顺天府清丈,打土豪分田地,整理盐政,红巾军民兵化,剿匪,让顺天府境内乱七八糟全被赶出来。 赵南星招募的义士就是这样一群乱七八糟。 不然他还能招募谁? 顺天府周围的农民都已经在传播顺天的改革,难道还有跟他们混的? 一帮忠臣义士们,就这样在潞王的哭嚎中,把他塞进轿子,为了防止他从里面跑出来,赵南星还叫过几个义士盯着,或者说拿长矛堵住轿子,然后八个轿夫抬着潞王走出王府,后面还跟着一连串轿子,都是他的家眷。 王府门前老百姓愕然的看着这场面。 不过大家还是很开心。 毕竟这个祸害终于离开还是值得高兴的,潞王可不像他哥哥那么宅,实际上他就喜欢骚扰地方。 “都看什么,那逆贼杨丰在京城放火,烧死了陛下,又弄了一个假的陛下,如今潞王殿下已经继位,还不都跪下叩拜新君!” 赵南星喝道。 周围老百姓一片哗然。 不过人群中几个士子首先反应过来,既然这话是赵侪鹤公所说,那就断然不会是假的,人家那是名满天下的忠臣,大儒,他说的肯定是真的,所以这些士子们首先对着轿子下拜,欢呼圣主明君的诞生。而周围老百姓也没兴趣分辨,爱谁做皇帝他们还不是一样交税,既然这些士子都拜了,那也就跟着拜呗,然后所有人开始拜见圣主明君。 圣主明君依然在哭。 现在他已经没有退路了,无论如何他这个身份已经明确,紧接着他已经称帝的消息,就会在民间迅速传播开。 “走,请陛下幸南都!” 孙翰林深吸一口气,踌躇满志的喊道。 然后那些轿夫开始向前,大明的圣主明君就这样踏上了前往南都的道路。 卫辉城外。 李如松默默看着远处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 “大帅,看起来没多少人,咱们这五百兄弟突袭,想来足以。” 他身旁一名将领说道。 李如松摇了摇头,只是在那里默默看着。 在他身后五百名长途奔袭的精锐骑兵,全都在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们统帅,他们是从汝南一路奔袭至此,原本还在敲诈崇王,得到加急的军令后,立刻抛下大队人马全速北上,三天狂奔五百里到这里,任务就是拦截潞王,如今已经到了却不动手是什么鬼? “在此等着!” 李如松笑着说道。 说完他独自骑马向前走去,刚走出没几步,对面正在向东奔曹州的队伍里面,赵南星就独自骑马走出,很快两人就照面。 “李都督,可知杨丰弑君?” 赵南星拱手说道。 “李某不知,李某只是接了兵部的命令,前来拦截潞王,请潞王回府而已。” 李如松笑着还礼说道。 “杨逆火烧乾清宫,烧死陛下,又弄了一个假的当傀儡,此乃从京城逃出的翰林院编修孙慎行,国子监司业叶向高证实,保定巡抚李盛春同样确认,我们正迎潞王去山东,号令天下忠义讨伐弑君逆贼。李都督受大行皇帝厚恩,能有今日全赖大行皇帝赏识,如今大行皇帝被这逆贼所弑,李都督何不随赵某前去拜见新君。” 赵南星说道。 “杨丰是否弑君,某进京一看便知,李某还不至于认不出陛下真假,但在此之前,还请潞王暂时回王府。” “李都督,难道不想这从龙首功,陛下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李都督精兵,护卫陛下讨逆,待陛下登基之时,自然裂土封王,效仿黔国公故事,以李家世袭辽东为国藩屏。” “李某只是为国戍边,不敢有非分之想。” “李都督,何苦相逼?” 赵南星叹了口气说道。 “赵公,陛下生死,你我心知肚明,就像你说的,李某能有今日,全靠陛下赏识,既然如此,李某自然要忠于陛下,你们与杨丰之间如何,有李某无关,李某只知道这江山得是陛下的江山。杨丰若真弑君谋逆,李某自然会带着兄弟们与他血战到底,可要是有人想借此谋夺陛下江山,李某也一样不答应,请赵公回去转告大王速回王府。 否则,李某就只能冒犯了。 李某虽然就带了五百亲兵,但想来也足够。” 李如松说道。 赵南星看看他身后依旧按兵不动的部下,再看看已经走远的潞王 “赵某懂了!” 他无奈的说道。 紧接着他掉转马头,追赶着很快进入队伍,然后队伍后面那些装着银子的车辆开始减速,其中一辆马车上的箱子掀下,无数金银在阳光下撒落 李如松笑了! “进攻!” 他突然大吼一声。 紧接着他催动战马直冲向那些金银,后面五百骑兵立刻跟随。 第一四七章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没拦住?” 杨丰看着李如松。 李都督因为急于赶到卫辉,所以只带着五百亲兵奔袭。 结果对方兵力众多而且都颇为悍勇,最终他们没能截住潞王,只是击溃了其后卫并抓住几个姬妾 “那就算了吧,真要是抓住了还让陛下难做。” 杨丰说道。 他本来就算计好了是这个结果的。 潞王不南下去登基,他这里又如何御驾亲征? 不过暂时还不急,毕竟潞王这时候还没到南京,还没公然登基昭告天下。 最新的消息是他到兖州然后被请到了衍圣公府,估计是去捞一把,之前他们从卫辉带出一百多万两,结果被李如松给突袭了,多半都被截下,其实李如松奔袭五百里就是为了这个。潞王就藩才不到十年,就积攒了近两百万的家业,不过之前已经被逼着捐了五十万,李如松又截下近百万,剩下也就还有几十万,所以到衍圣公府上打秋风是必然的。 可怜的衍圣公。 李如松笑着把一本账簿递上。 “开原伯,请过目。” 他说道。 “我不想看这个东西,总之你再给我留下两百万就行。” 杨丰笑着说道。 “开原伯,说好对半分的,总共多出不到三百万。” “那也行,你让手下兄弟都把从潞王府抄出来的宝石珍珠什么的也分我一半。” “呃,好吧,那就再留下两百万!” “对嘛,都是爽快人,没必要在这些细节上计较!” 杨丰说完随手把账簿拿过来团了团直接扔到外面的春雨中。 这样李如松此行的搜刮,总共给他带来四百万的进账,加上之前剩下的,杨丰手中目前可动用的资金,总共还有八百万。 虽然接下来很多地方的税收肯短时间无法到手,但朝廷也不会给藩王们发俸禄了,实际上就养着京城里越来越少的文武官员,另外还有京畿的军队,主要是京营和蓟镇等总兵部下募兵。这些应该够短时间使用了,反正很快就会有巨额的收入到手,唯一的问题是开春之后因为漕运的中断,粮食可能会比较紧张 也不算严重。 到不了饥荒的程度。 再说那时候也就该御驾亲征了,可以到南边去吃饭。 “李兄,如今这情形你也明白,到处都是逆党作乱,朝廷的税也收不上,漕运也断了,接下来还得讨伐逆党,这么多文武百官还得养活” 杨丰开始絮叨。 “开原伯想说什么?” 李如松警惕地问道。 “很简单,我没钱管辽东了,所以以后辽东的钱粮得自己解决。” “开原伯,您不能这样,辽东还有十万大军!” “有十万吗?” “员额八万三千三百二十四。” “实数呢?” “呃?” “李兄,辽东我是不会管的。 但是,你可以放心,朝廷会任命你为总督辽东军务,给你个尚方宝剑,文武官员先斩后奏,辽东巡抚和巡按御史,各道,统统都裁撤,就是你想换地方官也随你便,只需要向朝廷推荐一下就行,朝廷会给你任命的,总之就是以山海关为界,山海关外一切由你来做主。 惊喜不惊喜? 意外不意外?” 杨丰笑着说道。 “开原伯,李某没有任何惊喜,阁下无非是顾不上北方,想哄着李某给你把后背守好而已,等你解决了其他的,我不信你会真的放弃辽东,到时候李某给你当这个苦力,结果还是一场空而已。” 李如松淡然说道。 “如果到时候你的实力很强,我对付不了你呢? 那时候你就是辽东王了,甚至你们李家世世代代都是辽东王,你看,有这么好的未来,为什么不去争取一下,左右辽东也没有能打过你李家的,你们李家趁着我在南边顾不上的机会,迅速完成对辽东的控制,你都说了有八万大军,只要你真有八万精锐,我是肯定对辽东没兴趣的。 毕竟做什么都要讲究成本,如果我重新收服辽东需要动用数十万大军,还得死伤以十万计,耗费无数钱粮,那我为什么非要收服,只要你还是大明的臣子就行了! 剩下该做生意就做生意呗? 说到底和江南比,你们那地方真不值钱! 试一下! 为什 么不试一下呢? 你会成为辽东王的,你是一个要做王的男人!” 杨丰比李如松还激动的说道。 然后就让他和野猪皮恶斗,看看是野猪皮打过李如松还是李如松打过野猪皮。 “开原伯如此自信,就认为自己能战无不胜?” 李如松说道。 “广宁伯,你还是不相信我。 回头我就让陛下给你封爵,现在就这样称呼吧。 广宁伯,我是大明皇帝吗?我不是,对于我来说,大明退回藩镇时代,其实并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我还控制着皇帝,我是那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最强者就行,像那些好的地方我必须要抢到手,比如说江南,可不值钱还要费很大力气的地方,我抢了做什么? 辽东能给我带来什么? 八万募兵,一年近两百万的军饷包袱? 我有那两百万做什么不行,非要去给你们吃空饷?” 杨丰说道。 “辽东无法自给” “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没有粮食自己想办法,去抢蒙古人的牲畜,去抢建奴的粮食,另外你还管着朝鲜,可以让朝鲜王给你交粮食,很快倭国会再次进攻他们那里,他不给你粮食你就不管他们,或者你还可以哄着南方那些士绅,就说你可以和他们一伙,只要他们给你海运粮食。 我不介意的。 我其实一直很好奇,高句丽人可以在辽东立国,契丹人可以在辽东立国,女真人都能在边墙外的冰天雪地立国。 太祖时候辽东粮食都能自给,正统年间才一钱多点银子一石米。 怎么现在辽东就不能自给? 不能自给那就想办法,女真的贸易给你们,建奴那里人参不计其数,西虏那里牛羊马匹不计其数,再不济你们抓朝鲜女人卖到关内,都能每年捞足,想丰衣足食得自己动手,不能总是指望别人。 我再帮你们一把,叶赫部西边十几里的山里有银矿,我之前在那里做生意发现的,你去揍他们一顿抢过来。 你们不会连抢都不会吧? 当然,你们不能抢关内,你们要是敢抢这边,你弟弟应该会告诉你后果,现在整个顺天府都在红巾军化,这一带几百万人口全都和京城一样,接下来我要把永平府一样红巾军化,有胆量你们可以再来试一下,不过那时候你要是再被抓个弟弟,可就不是能用银子买回去的了。” “开原伯,你比我们还像强盗啊!” “呃,看来我不需要再多教你了,总之你的任命很快就下,广宁伯,回去做你的辽东王去吧,我看好你哟!” 杨丰说道。 接下来辽东就是个养蛊之地。 猴子很快就会重新开战,李如松未必有兴趣再管朝鲜,然后倭军吞并朝鲜威胁到野猪皮,野猪皮肯定求李家,李家也肯定看着他和猴子拼,有银矿做诱饵的话,只要能证实了,那李如松肯定会对金台吉下手,但炒花集团和金台吉关系密切,两家和李家都有血海深仇 这样算算接下来的辽东会很热闹,但无论如何,只要李家的封印解锁,他家那些家丁,还有辽东各地将门就是这片土地上的老大。 这些家伙养了八千家丁,还不算数万募兵十几万军户。 这时候的野猪皮实力完全不足以抗衡这个集团。 “开原伯,我们还是朝廷的官军。” “好吧,好吧,我一年给你们一百万,剩下的你们自己解决,怎么就跟个买菜的老娘们一样,一点都不爽利。” “行!” 李如松毫不犹豫地说道。 一百万就足够。 他要一百万是为了真正控制其他各家。 “但每年给你们一百万可以,你们必须每年向关内输入一万头牛,五千匹马,我不管你们是怎么弄的,这个数目必须够,当然,这些都会折价给钱,并不是白要你们的。” 杨丰说道。 “行!” 李如松毫不犹豫地说道。 无非就是出去抢呗,要不然他们养着那么多家丁干什么,一万头牛五千匹马而已,自己放牧养一部分,不够出去找个部落搞犁廷,一个部落就够了,就算为了这一百万,也绝对值得出去扫荡一场了,说到底李如松也明白,杨丰不可能和过去的朝廷一样,继续养着他们了。 这一天是必然的。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我说过,我是一个尊重实力的人,我愿意与真正有实力的人分享一切,而我们的大明朝很大,也有足够可以分的,只要能互相达成满意,完全可以这样商议着来。以后你们在辽东自己过,咱们该做生意做生意,有什么出去发财机会自己做不了的,也可以联合起来,毕竟我们还是有一个共同的皇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丰一脸认真地向着皇宫方向拱手说道。 “哈哈哈哈” 李如松终于没忍住,在那里大笑了起来。 第一四八章 投降,也要争第一 辽东就这样被甩出去了。 至于如何整合内部,那个是李如松的事,杨丰是没必要操心了 也没什么难度,他们李家本来就是这个集团的老大,剩下祖家这些次一级的也都是听他们的,再加上李如松现在有银子,一手尚方宝剑一手银子,想完成内部整合很简单。 就是辽东的文官们要倒霉了。 接下来肯定就是辽东利益的重新分配。 李如松还不至于傻到动那些将门,所以原本掌握大权的文官们,会成为这场重新分配的牺牲品,还有那些已经文人化的将门,这样的将门数量也不少,辽东旧家族大多文人化,比如复州刘家这样的。这也是李家做大的重要原因,辽东旧的世家绝大多数都往科举上挤,反而李家这样纯粹的武将做大,尤其是李成梁还有那么多儿子。 不要小看这个。 古代家族就是拼儿子数量的。 东李西麻,李家就是儿子多,麻家儿子侄子也多。 而野猪皮又得去给他的老主人跪下磕头了,因为目前来讲辽东最怀璧其罪的就是他,他的人参是目前辽东最重要的商品。 谁不喜欢呢? 虽然他的贸易多数都与李家合作,但终究不是真正李家的,过去因为李家就是个地方豪强,可以和他合作,可现在李如松是要做王的男人,那就很难说会不会继续容忍他了。他是什么心思,别人不知道,难道李成梁还不知道?别说是李成梁了,顾养谦都知道,顾总督早就提醒过朝廷,野猪皮是个祸害,只不过那时候李家需要这个祸害。 但现在李家心态不同了。 李如松还会容忍这样一个祸害继续在身边吗? 卧榻之畔啊! 还有朝鲜国王要哭了,他就不喜欢李如松,他就喜欢秋毫无犯的戚家军,可现在他要想保住自己的国家,就只能去跪着求李如松了,不过李如松现在肯定没兴趣管他,除非他能给李如松足够的动力。但这时候的朝鲜,真拿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了,他们返回汉城时候,原本十几万人口的汉城,总共还剩下三万八千九百三十一个活人。 而且绝大多数都是女人。 所以他也就能用女人来收买李如松,这样的话可以鼓励一下,能挽救那些可怜的朝鲜女人,也算是功德无量。 唉,开原伯总是如此仁慈。 总之 养蛊去吧! 只要整合好了内地,辽东完全不值一提。 就算倭国灭了朝鲜又能怎样,猴子的下一关是野猪皮,李如松肯定推着野猪皮和猴子打,而且野猪皮同样也会对朝鲜的地盘感兴趣,等到他和倭军真正大规模交战,发现后者实力不过如此后,他肯定会反推回去的。和寒冷的辽东山林相比,朝鲜已经是好地方了,既然倭国能抢,他为什么不能抢,然后他和猴子在朝鲜展开争夺。 最后无论什么结果,都是被杨丰踩死的货。 至于朝鲜 大明会给他们报仇的。 春暖花开的季节很快到来,整个顺天府转入春播。 因为多了两万头牛,再加上很多佃户和军户真正分了田地,春雨滋润的大地上,到处都是满怀希望播撒种子的人们,而且运河解冻后商船也开始到来,尤其是天津沿海解冻,渔业盐业全都恢复,拖网捕捞是必须得上了,排桨蜈蚣船加上大型拖网轻松扫荡海河口的渔场。 至少天津不用担心缺吃的了,涨潮的海河会将一船船海鱼轻松送到天津。 这时候倭国就已经使用拖网捕捞,欧洲北海渔场甚至已经开始出现生态破坏性的拖网捕捞。 剩下只是初级的加工而已。 但无论如何,渔业都是杨丰未来重要的发展目标,甚至他还在组织那些纤夫疏浚运河,建造大量小型高速排桨船 从大沽口往京城运输海鱼。 这趟水路四百里,只要两天内能运到,那么京城就能吃上鲜鱼。 无非就是价格高而已。 一艘排桨船几十个人轮番划桨,运输几千斤迅速处理过的海鱼,真要是拼命划船,四十八小时内绝对能到,遇上顺风二十四小时都行。 甚至冰鲜都没问题,大沽口有大量海冰,沿海渔民因为没有淡水都习惯在海边储冰,然后喝融化的海冰,虽然也不是真正淡水,但对于大沽口的那些渔民来说,这就是能喝的淡水,这些海冰就能提供冰鲜,冬季里杨丰特意让天津的纤夫们去储备了大量海冰。 而就在这个春天里,潞王也在济宁登船开始南下,他刚一离开,衍圣公 就入朝请罪了 “陛下,罪臣罪该万死啊!” 衍圣公哭着趴在万历脚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嚎着。 万历无语的看着他。 衍圣公和当初被绑去起兵举义一样,也是被绑着来京城的,只不过对外说是衍圣公自缚进京,来看看陛下是不是真被逆贼弑了而已。 不得不说衍圣公总是如此深明大义。 要知道万一陛下真被弑了,或者没有被弑了而对他起兵一事震怒,他是要掉脑袋的,但为了能够给山东那些忠臣义士们,确认陛下的生死,他也就义无返顾的不顾自己安危前来,这种舍己为人的精神,简直不愧圣人之后,足以让天下人敬仰。 简直太伟大了。 后面山东士绅无不赞颂衍圣公。 至于他见陛下的结果 “陛下,罪臣真是鬼迷了心窍,居然听信了那些奸贼,以为陛下真的被那逆贼” 衍圣公正说着,突然间本能的一哆嗦。 然后他转头用谄媚的笑容看着杨丰,后者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被开原伯弑杀,故此一时间也没多想,就立刻起兵欲前来救陛下,如今才知道是罪臣糊涂,罪臣错把开原伯这样的忠良当逆贼,如今铸成大错,罪臣唯有俯首阙下,以待陛下赐罪。” 他继续对着万历哭嚎。 旁边阁老们一个个捂着胸口,明显有点被他的无耻刺激了。 “衍圣公似乎在逆党行刺陛下前,就已经起兵靖难了吧?” 杨丰阴森森的说道。 衍圣公赶紧转头。 “回开原伯,那都是山东巡抚张允济主谋,他家是顺天府固安县的,因为和冯盛明等人合谋引寇,被开原伯抓了,他怀恨在心,就与兖西兵备道李日茂合谋唆使德王谋反。老朽是被他们抓去的,老朽抵死不从,路上还想跳崖自杀,您看我这头上,就是那时候留下的伤疤!” 衍圣公赶紧摘下方巾,露出脑门上的疤痕。 然后他又哭了。 “都怪老朽性子软弱,被他们抓到济南后,被他们关起来逼着出面,没有继续以死抗争。” 他擦着眼泪说道。 “你说被他们逼的就是了?” 杨丰怒喝一声。 紧接着他向万历行礼。 “陛下,臣觉得衍圣公所言多有不实,最好先交锦衣卫严加审问,断不能让他如此轻易蒙混过去,衍圣公带头起兵靖难,此事早已天下皆知,不能因为他的一面之词就相信的。” 他说道。 衍圣公傻眼了,他用哀求的目光看着阁老们。 “陛下,老臣觉得” 赵阁老沉吟一下。 衍圣公可怜巴巴的期待着。 “还是审一审吧,毕竟谋逆事大,不过衍圣公身份尊崇,审问时候尽量不要用刑,就算是非得用刑,也尽量不要用太重的。” 赵阁老说道。 衍圣公用哀怨的目光看着他。 “既然如此,就交锦衣卫吧,速速审问清楚。 另外下旨晓谕山东军民,此前种种皆因误会,再加上部分奸人煽诱,遂使君臣阻隔,如今一切真相大白,再执迷不悟即为谋反。今以总督山东军务邢玠,护送英国公宣慰山东,解兵安民,除张允济,李日茂等一干逆首,其他但解兵者皆赦免,原山东官员戴罪以白身领职以待处置。 德,鲁,衡三王禁足府中以待处置。 山东应解京钱粮速速解京!” 万历说道。 杨丰有些意外的看着皇帝陛下,很显然皇帝陛下有点自作主张啊! 皇帝陛下没有看他,只是继续摆着帝王威严,不过仔细看的话会发现,皇帝陛下其实也有点轻微的颤抖。 “走吧,衍圣公,咱们去诏狱喝茶,那里可好了,我最近又新做了些好东西,您去给鉴赏一下?” 杨丰走过去拎着衍圣公的脖子说道。 然后他就那么拎着衍圣公,半拖半走的向外走去,可怜的衍圣公还不时向后伸着手,仿佛在做最后分别一样,不过后面并没人在乎他,皇帝陛下正努力控制着颤抖的双腿,尽量摆着帝王威严,至于阁老们在互相看着,一个个脸上带着深沉。 山东官员士绅投降的太干脆了。 哪怕皇帝开始御驾亲征,到了他们再投降也还能说有点节操,可前脚送走潞王后脚就投降,这种操作简直是太 太狡猾了! 这摆明了就是怕杨丰误会,干脆敞开大路告诉他,这运河随便他走,后面就是粮食缺乏也没问题,山东这边税粮也交上。 这些无耻之徒! 天才本站地址: xdd。新小说网址:xdd 第一四九章 这该死的懦弱 “衍圣公,咱们这诏狱,还是头一回接待衍圣公这么尊贵的客人吧?” 杨丰看着吓瘫了的衍圣公说道。 “回开原伯,确是头一回,衍圣公文班之首,算是咱们大明文臣里面排第一号的,虽说并无实际官职,但身份尊崇,真要是大朝会时候,就是三公在文班里面也得站他下首。” 负责诏狱的锦衣卫说道。 “蓬荜生辉啊!” 杨丰看着衍圣公满脸笑容的说道。 “十万两!” 衍圣公仿佛心有灵犀般尖叫着。 “吔,你们家到底有多少银子,上次你就送了十万,给张允济等人招募靖难军掏了二十万,被潞王打秋风又二十万,这才半年就拿出六十万了,看来你家里真的很有钱啊!” 杨丰说道。 衍圣公其实破财不多。 真正破财最多的,其实是德衡鲁三王,这三王被逼着每人掏了五十万两充当靖难军的军费,结果现在又被山东官员士绅们卖了,接下来不用杨丰教,万历也知道该趁机把这三家废了。可怜三藩是真冤啊,被逼着掏银子起兵,然后又被出卖,接着还要被撤藩,哪怕是杨丰此刻想想都觉得他们冤啊! “开原伯,您也知道这些,老朽真没有了。 我孔家虽然传承至今,可期间遭逢劫难也多,正德年间还被盗匪多次攻陷,家产荡然无存,孔家就是那两千多顷祭田,还要赡养族人,从正德年间至今不足百年,纵然有些积累也不过数十万两而已,如今你要一笔,他要一笔,我孔家真比当年被流寇洗劫还干净。 老朽求开原伯,您就放过我吧!” 衍圣公抱着他腿哭嚎着。 看得出是动了真感情,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其声哀婉悲戚,简直让人闻之恻然落泪,就连那些锦衣卫都一个个不无唏嘘 “开原伯,十万的确有点少,他既然已经捐献过十万,那咱们再要个三十万两也算给圣人面子了,毕竟他家当年的确被流寇洗劫过。” 那锦衣卫说道。 “呃?” 衍圣公都傻了。 “将军,将军,老朽哪有如此多的银子。” 他哭嚎着。 “衍圣公,两千多顷免税的祭田,这还不算你孔家的隐田,左右那曲阜县令是你选的,难道还有人会查你孔家田产?曲阜城内商税归你,那曲阜县就跟你孔家封地一般,要说这一年不落个十万两,你是把我们当猴耍吗?这公爵都是五十万两,如今少要你十万两,已经是给你祖宗面子了,你要是再不懂事,就别怪兄弟们不客气了。 兄弟们,伺候着衍圣公! 让衍圣公也鉴赏鉴赏咱们诏狱的好东西!” 那锦衣卫喝道。 这些家伙这几个月跟着杨丰,那绝对是快活的很,现在几乎已经完全变成杨丰的爪牙 他们的确是锦衣卫。 但本质上还是京城军户里面的一份子。 那些顶着锦衣卫指挥之类头衔的,的确都是勋贵,可普通锦衣卫就是些当差的军户而已,本身就是京城百姓的一份子,现在整个京城绝大多数都是开原伯的党羽,他们自然也免不了。 紧接着那些锦衣卫一拥而上,在衍圣公的挣扎哭嚎中,把他绑到了一个特制的铁椅子上,椅子面上全尖锐的铁刺,衍圣公一坐上就惨叫起来,然后还被这些混蛋用皮带绑住。可怜的衍圣公惊恐的看着一旁,那里一个锦衣卫正在往椅子底下填木柴,还塞进去了引火的松针松塔 “衍圣公,我给您驱驱寒气!” 他拿着火媒,一脸邪恶的笑容说道。 说完就要往里面伸 “别点火,别点火,饶命啊!” 衍圣公疯狂挣扎尖叫着,然后因为挣扎立刻就变成惨叫了,毕竟他屁股下面是尖锐的铁刺,保持不动是所有铁刺一起,不会往里面扎的,但一挣扎就肯定会往里扎了。 “慢着!” 突然间杨丰说道。 那些锦衣卫赶紧停下,一个个疑惑地看着他。 衍圣公仿佛筋疲力尽般,瘫在椅子上喘着粗气 “衍圣公,他们都不懂事,你别跟他们计较,不过十万两的确少了,作为公爵是少不了五十万的,上次你捐了十万,这次理应再捐四十万,但为了给圣人面子减去十万,还有三十万,但既然你家遭过灾,也不是不能再通融,不过这个得看你的懂事不懂事。” 杨丰说道。 “开原伯但 有吩咐,老朽无不从命。” 衍圣公毫不犹豫地说道。 杨丰示意那些锦衣卫都出去,后者茫然的离开,然后这间刑室里就剩下了杨丰和衍圣公,后者战战兢兢的看着他,明显感觉到了不妙。 “第一,你要上表怒斥奸臣,尤其是那些南逃的,他们挟持潞王,还散播谣言说陛下驾崩,潞王继位,这种大逆不道的逆臣,你必须与他们划清界限,让天下都知道他们是逆贼,不要听信他们的谎言。” “老朽这就写!” “第二,你要对之前在山东,被逆党胁迫的事情,原原本本做个交待,最好写的细致些,让陛下明白你是被迫的,然后编成小册子上奏陛下,请陛下下旨刊印在民间散发,连名字我都给你想好了,就叫大义觉迷录。” “老朽自然是要写的!” “第三” 杨丰笑容诡异的看着衍圣公,后者都被他看的浑身发毛。 “衍圣公,我其实也有一颗文艺的心。” 杨丰突然颇为羞涩的说道。 “呃?” 衍圣公目瞪口呆。 “我虽然出身寒微,但一直好学不倦,哪怕身在关外苦寒之地,依旧不忘每日研读圣贤典籍,我也很勤奋的,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行事如此偏激,那不是我生性狂悖,我其实是一个很温文的人。但我在关外苦寒之地研读圣贤典籍时候,越看越发现这天下儒生的路走歪了,而且完全偏离圣贤本意,简直就是读圣贤书读上了邪路。 真的,就如今这些儒生,孔夫子活过来都能气得砍死他们。 我越研读越着急。 我急啊! 所以我才入关。 我想的就是把他们拉回正途,让他们做一个真正的圣贤弟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搞的简直不堪入目,这样也就能让大明恢复朗朗乾坤了。 这是我的真心话。 我没跟任何人说,今天是见着衍圣公,见着孔圣之后,我才终于得以倾诉衷肠。” 杨丰一脸忧国忧民的真诚说道。 “开原伯果然深明大义。” 衍圣公颤巍巍说道。 估计是被他这浮夸的演技给雷的。 “所以,我想请衍圣公帮我。” “呃,老朽如何帮开原伯?” “很简单,我准备请陛下设立国学研究院,衍圣公自然是院长,然后衍圣公对天下儒学一些叛经离道的行为进行匡正,对圣贤典籍进行最权威注解,这样以后就不会出现走上邪路的情况了。” “开原伯,老朽虽然是衍圣公,但才疏学浅,难当此任啊!” 衍圣公颤巍巍说道。 这回是真哆嗦了。 做衍圣公如何才能始终受天下儒生尊崇? 闭上嘴! 做好一个牌位就行。 牌位不能开口,牌位就是牌位,牌位开口那就是妖异了。 衍圣公不能对儒学有明确态度,甚至最好连儒学的文章都别写,平常写个诗词装逼就行。 因为天下儒生几乎每个人都对典籍有自己的研读,如果他明确表态,那么以衍圣公的这个身份加成,就会被利用来攻击别人,然后他就成了众矢之的,他表态越多,得罪的儒生也就越多,然后这些儒生就会攻击他,最终会扒他的皮,说到底衍圣公这个名字下面的脏东西多得是。 一扒肯定都是屎! 他做牌位。 大家就把他当个牌位尊奉着。 他敢开口,那这个牌位就动摇了,甚至会被砸翻,只要他得罪的儒生足够多,这一天是必然的 他的冷汗一下子冒出来了。 这家伙用心极其歹毒,想想就知道他会逼着自己说他想说的,按照他的意思解读典籍,可以说就是用来攻击天下儒生的,绝对不能屈服,这不是钱的事,这是要让他自掘坟墓,让他成为天下儒生的公敌。 “衍圣公,我是很真诚的请你。” 杨丰微笑着说道。 说话间他又引燃了那根火媒。 “开原伯,您放过老朽吧,老朽愿意再捐四十万两。” 衍圣公哭着说道。 “晚了,我已经开口请你了,你就必须得答应我。” “开原伯,啊” 衍圣公还没说完,突然就惊恐的尖叫一声,拼命挣扎着试图站起。 杨丰笑着指头一弹,那火媒瞬间飞到了椅子下,然后里面干枯的松针瞬间被点燃,因为燃烧太快,来不及被上面的烟囱抽出,甚至里面的火焰都从衍圣公屁股下面的炉门向一旁喷出。 “开原伯,我干,我干” 衍圣公 看着那火焰,惊恐欲绝的尖叫着。 “真的,不反悔?这做了国学研究院的院长,可是要在京城为官的,你要是敢逃跑,我可是真会杀你全家的。” “我干,我干,你要我怎样都行,快放了我,啊” 第一五零章 大规模群体性事件 欺负衍圣公总是能让杨丰找到一种莫名的快乐。 其实也不能说是欺负。 毕竟这个衍圣公还不是写出八荒咸歌盛世的那个。 这个是那个的伯父,就是这个活的有点久,结果把儿孙都熬没了,才不得不让侄子继承,最终成就八荒咸歌盛世。 当然,就算没有这一出,这种雄文还是会有的。 这是衍圣公家族血脉相传,都融入到了骨子里的天性,在投降这种事情上他们总是要争第一,给李自成摆出大顺天子万万年,给多尔衮上八荒咸歌盛世,给威廉二世请圣像,幸亏光头佬机灵,直接把人绑走,让他们没有机会,要不然他们一定也会给招核高喊板载的 呃,画风有些诡异。 总之倒霉的衍圣公最终还是抵不住这该死的懦弱,在那张椅子上体验了不到五秒钟后,他就已经彻底被征服。 然后在杨丰的邪恶目光注视下,他哭着在刑室里写出了大义觉迷录。 “加上一句,八荒咸歌盛世!” 杨丰说道。 “呃,加在何处?” 衍圣公小心翼翼地说道。 说话间他还挪动了一下很疼的屁股。 “我哪知道,选个文理能通的位置随便加上就行!” 杨丰喝道。 衍圣公赶紧检查一遍,迅速找出个合适位置,然后塞进去了八荒咸歌盛世。 “文采斐然啊!” 杨丰看完感叹着。 衍圣公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向陛下求情,有这个就差不多了,说起来你也的确挺无辜的,以后咱们就是朋友了,我不会看着你不管的,不过那银子你还是要捐的,再捐个二十万意思一下就行,另外献五万两成立国学研究院,把你那二十多万亩祭田拿出五万亩,作为未来国学研究院的院田。” 杨丰说道。 说完他就像个不负责任的渣男般,带着满足的笑容走了。 剩下衍圣公继续在那里嘤嘤啜泣。 而这个结果也让万历很满意,尤其是八荒咸歌盛世的雄文,让皇帝陛下难得露出一丝微笑,衍圣公捐款成立国学研究院,捐献祭田做院田,这同样也让他的正统性显得无可置疑。而那些说他驾崩的谣言不攻自破,毕竟这是衍圣公亲自验证的,只要不是铁了心要造反的,都很难不承认这个事实,至于依旧不承认的那些就是真正要造反的。 那样的无论做什么,别说是衍圣公验证,就是他自己去站在这些人面前他们也不会承认的。 剩下的就简单了。 直接把大义觉迷录刻板印刷,然后分头送各地就行了。 而结果也很令人满意,随着邢玠率军进入山东,各地官员士绅全都放下武器待罪。 不过也有个意外。 兖州兵备道李日茂得知自己属于逆党首脑,不在赦免行列,立刻与跟随他的王好贤,徐鸿儒等人,率领以闻香教徒为主的五千靖难军南逃,邢玠上奏说不知去向,但实际上是跟着潞王南下了。 山东三藩禁足府中。 然后由皇帝陛下派魏公公过去,主持对三藩的撤藩。 随着那些大义觉迷录分发各地,原本谣言四起的北方各地迅速恢复平静。 河南巡抚荆州土,陕西三边总督李汶,山西巡抚魏允贞,陕西巡抚贾待问,从辽东调任大同巡抚李化龙,甘肃巡抚田乐等人纷纷上奏,表示不会相信那些谣言并恭贺山东的平定。这些家伙绝大多数都是北直隶的,之前李汶甚至已经在串联,准备一旦杨丰对顺天以外下手,他就联合起来勤王的,然后得知潞王南下的消息,全都迅速切换状态。 一个个又成了忠臣,李汶甚至上奏,请求调西北边军南下讨伐。 看得出他们都很欣慰。 有替死鬼的感觉都是很爽的,如果能跟着再去抢一波就更爽了。 然而 替死鬼们还在会议中。 南京。 “一群老朽,简直夏虫不可语冰!” 赵南星愤然怒喝。 他身后刚刚离开的兵部大堂里一片红色。 当然,是官袍的红色,不是红巾军的红色。 南京六部尚书,守备武臣,协同守备,操江都御史,提督操江武臣,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应天巡抚等等,数十名红袍官员齐聚于此,一个个表情严肃气度俨然的坐在那里 扯皮! 扯皮最好了,大家都喜欢扯皮。 潞王至今还没到南京。 实际上他连淮安都没过,潞王至今依然被堵在清口,甚至连清河县也都没让他进。 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褚鈇派兵在清口看着他。 而他只能住在船上。 这种状态已经持续很多天了。 南都群臣都是老狐狸,并不比阁老们差,究竟该怎么做得看情况再说。 这段时间主要是赵南星等人在南京活动,但京城的圣旨,兵部的公文,各家勋贵的私信,都不断送到,只不过因为情况没有确定,都被留着但没有回复,说到底这种事情实在太大,南京群臣也是各怀鬼胎,无法确定究竟该怎样,但实际上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都是老谋深算的,连这都不懂就扯淡了。 造反? 哪有那么容易定下来。 原本历史上他们也是让福王等人滞留清口很久。 而这已经是他们的第八次会议了,也和前面七次一样没有结果。 目前南京文官的老大是参赞机务南京兵部尚书杨成,而且他还掌南京都察院。 他是苏州长洲县人,背后的确是主张对抗杨丰的核心区。 但他本人是个七十多的老头,指望他振臂一呼是不可能的,这家伙还是嘉靖三十五年的进士,三朝元老,什么都经历过,那是真正老奸巨猾的,反正让他带头是不可能的,他一把年纪还不至于这么傻,所以他想推着那些勋贵们带头。但勋贵们同样也不傻,干这种事情无非就是求富贵而已,大家都是富贵已极了,还去求什么,说到底拥立潞王无非就是谋个封侯之业。 但是 大家本来就是公侯啊! 那为什么要傻乎乎的带头呢? 所以守备武臣成山伯王允忠,协同守备安远侯柳懋勋一致不干,包括去年才袭爵的魏国公徐弘基同样不干,如果有人带头他们跟着可以,但要他们带头是肯定不行的。 剩下那就是镇守中官了。 呃,这个就算了,南京守备太监邢隆正在不断向京城告密呢! 根本没有人带头啊! “一群老朽,恶臭,陈腐,简直就是一群行尸走肉!” 赵南星就这样怒骂着走出兵部,外面等待的密密麻麻无数青虫立刻涌上,仿佛一片涌动的豆虫 “梦白兄,如何?” 为首的顾宪成迫不及待的问道。 “还能如何,当然是再议,真恨不能一把火烧了这兵部!” 赵南星愤然说道。 “震厓公也不肯?” 长洲籍新科举人文震孟激动的挤到前面问道。 “年逾七旬,位极人臣,还欲何求?” 赵南星冷笑道。 然后周围一片愤慨的骂声。 这里都是南京国子监,还有淮扬苏松常镇徽湖嘉等地,甚至包括上游各地的书院,比如白鹿洞书院这些顶级书院的学生,他们在潞王南下之前,就已经开始串联起来在鼓吹靖难。这时候江南已经基本形成了书院议政体系,尤其是那些顶级书院,学生都是各地士绅子弟,他们背后是整个士绅集团,然后凑到一起学习之余指点江山。 抨击时政。 得益于明朝的宽松舆论环境 当然,主要是皇权不下县,而文官又是从他们中间出来的,当然也不会管这种事情。 总之书院某种意义上就成了大明版地方议会。 后来黄宗羲设计的理想国,就是以书院充当大明版议会然后玩联省自治。 只不过他被咱大清一巴掌抽老实,赶紧去给麻哥高喊圣主明君去了,最终这个理想国也就仅限于他的几篇文章里。 但这个设想是有基础的。 自从杨丰的种种恶行传到江南,在顾宪成,高攀龙这些下野官员挑动下,各地书院就已经开始了大讨论,大明已经出了董卓算是尽人皆知,之前山东靖难时候江南就已经出现举着孔夫子牌位,堵到衙门要求靖难的。现在杨丰弑君的消息再传开,各地士子们立刻确信无疑,这样的逆贼不弑君才是怪事,弑君是必然的结果。 所以在江南士子中,万历就是已经死了,现在的他只是替身,其他任何解释都是没用的。 朝廷圣旨? 杨丰都弑君了发几份圣旨还不简单? 阁老们的私信? 他拿刀逼着阁老们写的呗? 什么是真相? 从北方逃回的孙慎行,叶向高,赵南星这些人才是真相。 真相就是杨丰弑君,然后用傀儡代替万历,真相就是皇帝已经遇害,真相就是潞王以皇帝亲弟弟身份南逃,准备在江南继位,然 后号令天下起兵靖难。 “走,咱们进去问问!” 文震孟振臂一呼。 “同去!” 周围数千甚至有可能上万士子齐声高喊。 然后他们立刻就要冲向兵部衙门 (还有一章稍晚些,今天上午有事没写) 第一五一章 很好,很有精神! “这是要干什么,都散了!” 蓦然间他们身后传来一声怒喝。 正在试图冲击兵部的青虫们,纷纷愕然回头看着后面,一顶八抬大轿正在他们后面,轿子里坐着个没胡子的家伙 “看看这个,知道这是什么? 衍圣公亲笔,大义觉迷录,衍圣公亲笔写了向万岁爷请罪的奏折! 都赶紧散了吧! 衍圣公亲自进京,已经觐见了万岁爷,万岁爷不但没死,而且好好的,乾清宫失火是不假,但失火时候万岁爷在养心殿,开原伯没弑君,倒是翰林院庶吉士刘一燝,刑部主事叶茂才,翰林院编修孙慎行,国子监司业叶向高,前吏部考功郎赵南星等人,才是真正弑君谋逆的。 只不过被救驾的开原伯抓住了刺客。 都赶紧散了吧,别再被他们给骗了,都是读书明事理的,干什么不好,学人家闹事?” 南京守备太监邢隆举着刚刚送到的大义觉迷录,像平日里一样威风的喝道。 南京守备太监在京城的确不值一提,就是个司礼监的外差,但在南京那是真正权势熏天,甚至都得管他叫千岁的。 至于他手中的大义觉迷录是刚刚送到的,不过这本可不是印刷的,而是衍圣公亲笔手写的,而且还盖着他的私章,就是为了向南京群臣证实皇帝还活着的消息。 “你们信我们,还是信这个阉狗?” 赵南星镇定自若地说道。 他才不怕这个呢,一个太监和他在青虫面前比信誉? “死阉狗,还想骗人!” “别理这阉狗!” 然后青虫们一片义愤的喊声。 就是,大家都是饱读诗书的,谁会相信一个死太监,南京守备太监和南京士子们是天然的敌人,没朝他吐几口老痰就已经很克制了。 “此乃衍圣公亲笔,你们连衍圣公都不信?” 邢隆怒道。 “请暂借一观,某倒是识得衍圣公笔迹。” 高攀龙阻止那些青虫,然后上前说道。 “还是高行人明事理!” 邢隆笑着递过去。 高攀龙拿过大义觉迷录看了看 “假的,这阉狗欲欺骗我等,这笔迹不是衍圣公的,更何况衍圣公忠贞不二,又岂会写这种秽物!” 他怒喝一声。 紧接着他将大义觉迷录扔在雨后的地上。 邢隆瞬间傻眼了 “快,将这狗东西拿下!” 他吼道。 “诸位同学,今日咱们先拿这死阉狗祭旗!” 青虫里面一个声音吼道。 “对,这死阉狗祸害百姓多年,今日就先除了他这奸贼!” “打死这阉狗!” 青虫们瞬间亢奋起来,一个个吼叫着蜂拥而上。 邢隆吓得一头扑到轿子外面 “快,快拦住他们!” 他尖叫着就要往后跑。 他身边几个小太监和护卫的士兵哪敢动手,这些都是什么人,随便一个背后都是惹不起的家族。 就在他们犹豫的瞬间,蜂拥而上的青虫瞬间淹没了邢隆。 虽然青虫们战斗力很低,但邢公公这种太监也差不多,青虫对太监的战斗迅速分出结果,倒霉的邢公公好虎架不住群狼,只能抱着头惨叫着,在无数青虫的拳打脚踢中拼命想着往外钻。但紧接着就被更多拳头和大脚打倒,他就这样转眼间满脸是血,然后惨叫变成了哀嚎,哀嚎声越来越弱,而那些得到了发泄途径的青虫们,继续争先恐后的上前。 倒是颇有点古儒风采。 在他们后面的兵部大门内,杨成等人默默看着这一幕。 “震厓公,这阉狗伪造衍圣公笔迹,欲以这秽物哄骗我等,衍圣公是何等人,如何会写如此无耻的东西,看看这八荒咸歌盛世,简直令人作呕!” 高攀龙拿着已经完全变成破烂,而且都被泥水泡了的大义觉迷录,递给杨成说道。 后者默默接过。 然后他象征性地翻看了一下。 除了那句严重变形的八荒咸歌盛世还能勉强认出,其他真的就完全是一片乱七八糟的墨迹了。 “果然是伪造,这的确不是衍圣公笔迹。” 站在他一旁的山东益都籍应天巡抚朱鸿谟很认真的说道。 这破烂还能认出,也的确是难为他了。 “文甫公乃衍圣公同乡至交,如此就没错了,高某还担心认错了,如今就算放心了,震厓公以为如何?” 高攀龙笑着说道。 就在同时后面的青虫们也终于停下了,一个个看起来神清气爽,只是地上的邢公公已经浑身是血,躺在那里不断抽搐着,突然间吐出一口血,然后继续抽搐着,继续不时吐出一口血。那些青虫们则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杨成,文震孟还拿手绢擦着手上的血迹,也不知道文徵明活过来,会不会为这个曾孙而欣慰。 杨成默默看着他们,然后颇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紧接着他把大义觉迷录扔给朱鸿谟。 “既然文甫说是假的,那自然就是假的,老朽与衍圣公并无交往,不认得他笔迹!” 他淡然说道。 “震厓公,如今陛下已驾崩,国难当头,公总宪南都,执掌兵部,为何还不迎潞王南下登基以讨逆?” 文震孟上前质问。 “文家小儿,国家大事岂能如此草率?” 杨成怒道。 “震厓公,国难当头,难道震厓公欲使我等闭嘴?” 文震孟未来的死对头温体仁怒道。 “震厓公,苏松读书人皆以阁下为尊长,为阁下之忠义,难道这就是阁下之忠义?不知阁下日后何以面对乡里?” 未来会中榜眼的太仓举子王衡上前质问。 “震厓公尚欲归乡里否?” 下一科进士吴江人周道登公然威胁。 然后一堆苏松常一带士子涌向前,一个个对着七十多的杨成怒目而视。 杨成欲哭无泪。 这些人说让他回不了老家,是真能做到的,就是聚集起来直接打到他家,然后一把火把他家烧了,这些人一样也是敢的,而且事后也没人敢管,话说这里面哪个背后都是不比他杨家差的世家,周道登可是周敦颐后人,文震孟是文徵明曾孙,至于王衡 那他玛是刚刚告老不久的首辅王锡爵的儿子。 这样的话 “都静一静,老朽这就去请王荆石出山!” 他很干脆的说道。 要死也拉个垫背的,把王锡爵拉上再说。 “呃?” 王衡略微一愣。 紧接着他清醒过来。 “震厓公难道此时尚欲推脱?同学们,咱们今日无论如何,都要请诸公给个交待!” 他振臂高呼。 然后那些青虫们一片吼声。 “都闹什么,震厓公不过是欲请王荆石进京,一观陛下真伪而已,王荆石掌内阁多年,断不会将替身错认陛下,若陛下真已驾崩,王荆石自然能认出,事关重大,岂能不加分辨就草率行事?若陛下真已驾崩,那我等自然举兵,那时候倾天下之力与逆贼血战到底,若陛下依旧安在,我等举兵岂不是成了谋逆,此事岂容儿戏?” 漕运总督褚鈇忍无可忍的说道。 “褚公山西人,自然顾忌颇多。” 顾宪成说道。 士子们瞬间醒悟。 “对,别听这个山西人的。” “他必然与那逆贼勾结!” 然后是一片愤怒的吼声。 紧接着一个石头从人群中飞出,一下子砸在褚鈇脑门上。 褚总督惨叫一声,捂着脑袋,鲜血立刻流下 “来人,快将这些疯子赶走!” 他愤怒的吼道。 “同学们,咱们今日就与这些奸臣拼了!” 王衡振臂一呼。 然后青虫们立刻蜂拥向前。 后面的王允忠等人一看不妙,毫不犹豫地掉头逃跑,而杨成欲哭无泪的站在那里,好在他毕竟年纪最大,而且是苏州名臣,倒是没有打他的,那些青虫只是在他身旁蜂拥而入,褚鈇吓得掉头就跑,朱鸿谟反应最明智,他直接抱头往旁边一靠。 “我是迎潞王的,我是迎潞王的,我是讨伐逆贼的!” 他忙不迭高喊着。 几个原本准备群殴他的青虫立刻放过了他。 无数青虫就这样从兵部的大门汹涌而入,化作淹没一切的青色洪流,不断追打那些红袍的官员。 里面那些官员头脑清醒的赶紧高喊着迎潞王然后抱头蹲下,腿脚灵活的继续往后跑,甚至在家奴帮助下翻墙跑路,褚鈇这样年纪大腿脚不是很灵便的,很快就被青虫们追上。然后明显被当成奸臣的他迅速就在群殴中倒下,就像可怜的邢公公一样被拳脚淹没,好在褚总督身边是有几个亲兵跟着的,很忠心的拔刀冲过来抢人,那 些殴打他的青虫赶紧躲开。 不过被抢出的褚总督已经鼻青脸肿。 尤其是脑门上的伤口,还在不断向下流血,他就这样哀嚎着,被两个亲兵挥刀开路,向后衙继续逃跑。 那些不敢靠近的青虫们无处泄愤,其中一个机灵鬼灵机一动,干脆掏出了火折子,反正就是逼着这些大臣们作出选择,自然是闹的越大越好,干脆就把兵部点着了,来个火烧兵部,这里全是士子,事后也没人敢追究的。 然后兵部大堂就这样被点燃。 第一五二章 杀他个人头滚滚 然后就没什么悬念了。 在南京青虫火烧兵部大堂,群殴打死守备太监邢隆,打伤包括漕运总督褚鈇在内多名官员后,南京文武官员迅速做出决定,由守备武臣成山伯王允忠,魏国公徐弘基,南京礼部尚书王弘诲,操江都御史陈荐,率领军队前往淮安迎潞王南下 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这不是简单的士子们一时冲动,而是他们背后的那些江南世家,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这是江南那些世家们在警告南京群臣。 必须迎潞王南下。 如果南京群臣还犹豫不决,那就不是简单的一次士子闹事了。 接下来他们就会被视为奸臣。 他们家乡的那些世家们,就会让更多士子冲进他们家,烧了他们的房子,殴打他们的家人,甚至他们的宗族也会被迫把他们逐出家族,从此他们连家乡都不敢回,只能在外面流浪,就像二十年后的董其昌一样。董其昌的遭遇其实是这个时代江南士绅间的标准玩法,在需要的时候,地方那些世家随时可以组织起这样的行动。 一个奸臣算什么? 几年之后拿着圣旨的税监都能被打死,烧死,扔长江淹死。 皇权不下县。 地方上的世家才是真正的老大。 更何况南京群臣本来就在犹豫不决中,他们不是不想,怎么可能不想,魏国公这些人难道愿意和京城那些一样掏几十万两银子吗?杨成这种苏州世家大地主难道愿意向京城运四百万石粮食吗? 都想。 就是都不敢带头而已。 现在被推着也只能向前了。 然后他们就这样最终走向了杨丰期待已久的时刻。 京城。 御赐开原伯第。 话说伯爵没资格称府,王府才是府,百官只有第宅,庶民只有庐舍。 开原伯的这座赐第在咸宜坊,是新建的,因为他本人提倡遵守太祖制度,所以规模很小,三间门房,七间前厅,七间中堂,七间后堂,三间家庙,总共就这么五进,最后是个后延长十丈的小花园,当然,这是主体部分,两侧肯定还要有耳房厢房之类,但总的来说就这么点。 而且也没几个人住。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虽然这时候没有匈奴,但以卜言台周为核心的北元体系依然存在,所以西虏未灭,开原伯依旧何以家为? 卜言台周就是林丹汗他爹,布延彻臣汗,察哈尔部首领。 蒙古各部以当年俺答封贡开始,顺义王体系的各部已经算明朝藩属,但俺答汗是把正经大汗撵走,自己去找佛爷封的汗,所以他算是脱离北元大汗体系然后向大明称臣纳贡接受册封的。而真正的大汗被他赶到辽西去了,连原本察哈尔部的地盘都被他儿子辛爱抢了,但这个大汗依然存在,并且得到喀尔喀,科尔沁等部的承认。 所以这个汗庭依然有效。 北元体系依然存在。 当然,开原伯就是随口那么一说,主要是他找不到可口的。 皇长女倒是对他颇为倾心,皇帝陛下也有意让他尚公主,但十四岁公主还是太夸张了,开原伯对这种黄毛丫头没兴趣,至于其他试图把女儿塞给他的勋贵也不少,但同样都是这个年纪,这年头好人家的女儿,也没有拖过十五的。 所以除非他喜欢寡妇,否则想找个符合审美年龄的是不可能的。 话说开原伯也很无奈啊! “末将倒是颇有同感,我也不愿意找那些十四五的,什么都不懂,还是年纪大些的有味道!” 杜松深有同感地说道。 他已经被任命为大同总兵,至于原本的大同总兵李东旸,这种没有实力的赶紧滚蛋吧! 现在的大明总兵都得有实力才行,不能打的趁早滚蛋。 然后一帮粗坯们都笑了。 他们此刻正在开原伯府的小花园里面,一个十丈的小花园,自然也没什么太多东西可以布置,就是挖个水塘中间弄个凉亭,周围栽些花草树木,因为家庙是三间,所以家庙周围也都是花草树木,这样还显得园子大一些,这时候已经到了初夏,一帮人坐在凉亭中,吹着清爽的晚风,感觉还是很惬意的。 “都看看吧!” 杨丰笑着把手中一份公文递给杜松。 后者赶紧捧着看。 看完立刻站起来 “开原伯,您就下令吧,这些逆贼胆敢谋反,咱们断不能容他们,只要您一声令下, 兄弟们给您踏平江南。” 他义愤填膺地说道。 “是给陛下!” 杨丰说道。 这是苏州织造太监送来的密报。 半个月前,南京群臣迎潞王到达南京,然后拥立潞王继位,并改元弘光 好吧,就是这个年号。 同时弘光皇帝在南京昭告天下,就是说万历父子已经被杨丰谋害,如今京城的是替身,要求各地官员不再接受任何来自京城的圣旨和命令,并以南京发出的圣旨和命令为准。这份密报其实到的已经晚了,因为苏州织造太监已经无法使用驿站,所以是派人骑马到河南,才重新走驿站北上。 而弘光的圣旨,在十天前就已经到了河南,然后河南巡抚荆州土上奏,并以潞王公然谋反,请求朝廷调兵南下。 这几天就是各地官员纷纷以弘光给他们的圣旨上奏。 邢玠,贾待问,甚至包括几个藩王,就连淮河以北的几个州府地方官员,也同样上奏。 都是聪明人。 他们都很清楚,一旦朝廷大军南下,淮河以北是没戏的。 所以最明智的选择就是赶紧上奏,然后剩下等结果就行了,如果弘光那边最终打赢,大家就再倒戈呗,实际上这些家伙同时应该也和弘光秘密联系,这才是最标准的玩法。不得不说大明朝就是聪明人太多,然后只剩下勾心斗角,你坑我我坑他他坑你,坑来坑去就一起坑死了,但凡他们同心协力,也不至于让杨丰在这里看戏 “对,对,是给陛下!” 杜松赶紧说道。 然后这份密报在杨元,尤继先,张世爵,杜桐,董一奎,他弟弟董一元等人手中传看。 董一元是宣府总兵。 他之前是辽东总兵,辽东分给李如松后就被调任宣府总兵。 他们董家本来就是宣府的,这样也算一个小军阀了,但他们肯定没有自给自足的能力,所以还是得从朝廷领部分军饷,但也和李如松一样,必须自己解决一部分,董一奎依旧是山西总兵,兄弟俩就控制了晋商向北的贸易,他们也有能力自己解决一部分。 剩下杜桐依旧是保定巡抚,他和他弟弟也是靠着商道。 从京城开始向西北经过大同,然后进入顺义王和三娘子控制的归化城,再分向其他各部。 俺答汗的这个老婆至今还活着。 而且又嫁给他儿子和孙子。 目前的顺义王体系各部,其实都臣服这个女人,杨丰刚刚派人去给她修一座耗资十万两的大庙,所以目前她和朝廷之间关系非常友好。 上次长昂被逼着献牛马谢罪时候,她派出的骑兵就是和赶兔一起,在侧翼配合明军,甚至扯力克还带着近三万骑兵威胁哈喇慎,而杜家兄弟就是在杨丰扶持下,主要控制和她的商道,董家兄弟的商道主要是对着哈喇慎和永谢布,某种意义上说杨丰就是在养军阀。 但这并没什么大不了的。 宣大这些地方没有能力真正自给自足,就得靠着商道,只要能确保稳定就行了。 军阀就军阀吧! 至于杨元,尤继先,张世爵这三人,是完全杨丰养着的。 剩下还有西北以麻贵为首的各总兵,但这些人不在杨丰控制下,陕西,北直隶,河南那些士绅在养着他们,三边总督李汶是河间任丘籍,他一直在暗中联络这些地方的官员士绅,后者想办法给他搞银子,然后送到他那里,由他收买麻贵等人。 目的很简单。 看着杨丰,如果杨丰不是南下,而是继续在顺天府向外扩张,那么李汶就率领这个集团起兵响应南方。 实际上那里的军饷本来也不是朝廷出的。 都是从山陕四川等地调运,只不过过去那些文官得层层盘剥,现在情况紧急就必须多分给这些武将了,总之那里与杨丰这边无关,杨丰需要养活的,就是目前在座的,另外加上每年一百万的李如松。 “开原伯,这些狗东西简直是大逆不道,连陛下是替身这种鬼话都敢编造,老朽给陛下打了一辈子仗,对陛下忠心耿耿,断不能容他们,只要开原伯一声令下,我董家子弟愿为前锋!” 董一元同样愤慨的说道。 “对,开原伯就下令吧!” “不砍他个人头滚滚,看来是压不住这股邪气了!” 其他众将纷纷表态。 那一个个眼睛瞪得发亮,就仿佛看到了一座等待自己的金山。 “好,要的就是你们这个态度,咱们都是忠臣,是忠臣就要杀这些逆贼,杀他个人头滚滚。” 杨丰站起身说道。 “对,杀他个人头滚滚!” 杜松激动地吼叫着。 第一五三章 抬着夹棍下江南 然而喊出杀个人头滚滚的开原伯,接下来却没有任何实质行动。 他甚至都仿佛忘记了南边已经另立朝廷,而且喊出了要北伐的口号,并且迅速开始沿淮布防。 好吧,北伐也是假的。 江南士绅有个屁的兴趣北伐。 他们只是不想再给京城交税送粮食而已,四百万足够让他们背叛万历了。 但救北方士绅于危难之中,这么伟大的事业他们才没兴趣呢! 所以弘光朝廷迅速任命湖广籍操江都御史陈荐为总督江北军务,替换因为被殴打致伤而告老的褚鈇,并进驻扬州总揽江北防务,同时以南下的兖州兵备道李日茂为凤阳巡抚,驻军凤阳总揽洪泽湖以西防务,以前徐州兵备道徐成位为淮安巡抚总揽淮东防务。 然后以提督南京大校场汪弘器,江西副总兵朱文达,分别为淮安凤阳总兵沿淮布防。 后面那个是戚家军的。 前边那个应该是俞大猷旧部,他是漳州人。 原本跟着邢玠的吴惟忠和戚金弃军南下 他俩原本就是被阁老们指定给邢玠,然后招募新军训练准备对付杨丰。 计划不错。 可江南士绅没给他们时间啊! 戚家军哪是那么容易训练的,总共几个月能有屁用! 吴惟忠是义乌人,戚金是凤阳定远的,他俩不南下还能怎样? 不过他俩又被弘光继续委以重任,依旧在南京训练新军,江南士绅这次也是豁出去了,准备训练十万戚家军,所以大批义乌老兵被重新招募,然后作为骨干训练士兵,而士兵也都是在附近招募那些山民矿工烧木炭的之类。无非就是银子而已,江南士绅就不缺银子,苏州随随便便找个大点的富豪,估计自己一个人就能养十万戚家军至少半年。 有钱! 那是真有钱。 无锡城里一个富商都能家产百万两啊! 苏州收租最高纪录钱家一年收了九十万石啊! 徐阁老家四十万亩啊! 虽然看走了眼,让海瑞给祸害了一番,这时候徐家未必有这么多了。 就一帮这样的家伙,养个十万戚家军还不是跟玩一样,所以杨大帅就给他们足够的时间,就让他们养起这十万戚家军,然后白嫖就行了。 天津。 “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杨丰满意地看着眼前的饭桌。 在饭桌旁是一家五口,一个个站在那里很局促的看着他。 开原伯突然跑到这个村子里,然后随便找了这户人家,突击检查他们的饭桌。 因为刚刚过了麦收,再加上这户人家是军户,之前已经分了地,所以桌子上是堪称奢侈的面饼,碗里是小米稀饭,甚至还有条鱼佐餐,此外就是盘青菜还有咸菜,虽然那青菜上油星不多,这也依然不错了。 “天天都能吃上这样的吗?” 杨丰问道。 “回大帅,托大帅的福,小的还是头一回过上这样好日子,虽说天天这么吃也不敢,但这些日子新麦下来还是能这么吃的。” 户主带着激动说道。 “那还是不够,要争取天天都能这么吃。” 杨丰说道。 “小的正攒钱买牛,有了牛再开几块荒地也能种得了,那时候就能天天这样吃了!” “对,攒钱,买牛,开荒,再攒钱,再买牛,再开荒!” “呃,还得多生娃,万一大帅有用兵时候,小的们也能报答大帅之恩!” 这就是朴素的理想啊! 朱元璋的理想啊! 大明太祖皇帝的理想社会就是这样朴实无华。 杨丰不无感慨地走出这间茅草屋,在外面已经聚集起来的村民围观中,看着前方一片丰收过的麦田,甚至一些早收割的麦田里,新种下的豆子之类杂粮已经长出 “这里可惜不能种稻,要是能种稻就好了!” 他旁边的李无逸遗憾的说道。 这时候胡怀德等人已经调往京城,在那里训练京营,天津这边保留他指挥的一营戚家军,再加上由他们负责整训的总计一万镇兵,他们的职责是海防,另外还有保护漕运,不过主要还是练兵。不少士兵甚至已经把南方的家人接来,说到底他们在义乌也是一群社会底层的穷人,绝大多数都没有田产,过去要么做矿工要么给地主当佃户。 真正有屋又有田的,怎么可能出来当 兵,为了一个月那一两半卖命? 现在这里什么都有,为什么不把家人都接来? “等减河挖通就行了!” 杨丰说道。 因为漕运大幅萎缩,纤夫们多半都闲着,所以被杨丰组织起来挖减河,挖通之后愿意留下的就地分田。 这条减河至关重要,它能冲刷天津至少四十万亩盐碱地然后变成稻田。 而且这些盐碱地下面,是无数年累积的腐殖质。 “那才真是好日子了!” 李无逸满怀憧憬的说道。 “江南能种稻,那老百姓能过上好日子吗?” 杨丰说道。 “大帅说笑了,就算能种稻也是地主老爷的,剩下还得给官府,最后自己能留下三成就算好的了。” “若是没有了地主呢?” “那当然是好日子,江南亩产比这里高太多,这里一年种一季粟,也不过是两石而已,两石在江南算什么?顶多就是个中田,甚至还得算中下,上田那是四石开外,就是亩产五石多的都不稀罕。更何况江南是两季,冬天还有麦子或者油菜这些,一亩地一年出纯粮食四石开外,朝廷的税真没多少,一亩地田赋也就是三斗,丁银,徭役,火耗全折算进去,总共也就是四五斗。 别说民田了,就是苏州的官田重赋,实际也就是四五斗,加上其他那些,六七斗顶天了。 这真没人在乎。 都说朝廷赋税重是因为没人敢说地主的租高。 骂朝廷重赋,朝廷说不定还能减减,骂地主租高,明年给你再涨,不愿意就别种,有的是人排着队等着,江南地狭人多,就不缺种田的。 真没有地主,那些种田的就像如今这些军户一样,那才真是好日子!” 李无逸多少有些激动的说道。 “那么为什么不呢?” 杨丰说道。 李无逸愕然地看着他。 “你是个明白人,知道我搞这些是有目的的,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我的目的,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大明不再有那些大地主,或者说所有农民都能像这些人一样,靠着自己的田地就能吃饱饭。太祖当年用各种手段,抄家籍没将江南世家清理的差不多,把这些世家的田产变成官田,分给佃户耕种,让他们交你说的六七斗顶了天的赋税。 但后世都给他把心血毁了,那些世家又死灰复燃。 佃户们再遭二茬罪。 我的目的就只有一个,把太祖高皇帝当年的心血,重新收拾起来,让江南那些坐拥万亩甚至几十万亩良田的世家豪门,统统把他们田产吐出来。 公平! 我要的就是公平。 勋贵压榨军户积攒百万家业,我让他们把银子吐出来,皇庄,藩王,侵占民田,我让他们还给百姓,这些世家豪门用种种手段兼并民田,我也要让他们全交出来,然后让大明耕者有其田,而不是耕田者饿着肚子养活那些十指不沾泥的家伙锦衣玉食。 这就是我要做的。 为了这个目的我可以挟持皇帝,我可以杀大臣,就是再把几十架夹棍摆出来,把那些世家豪门按在里面挨个夹,我也一样会做,那么现在我想问问你,还有你们,你们愿意跟我一起去江南,把那些豪门显贵世家大族统统塞进夹棍里面,让他们交出他们的万亩良田,让那些本应该过上好日子的农民过上好日子吗? 当然,太祖还抄了他们的金银,我也会带你们去抄他们的金银,所以你们也不用担心没有回报。” 杨丰看着周围那些军官说道。 “愿意!” “愿意!” 所有人全都亢奋的喊道。 当然,不光是为了实现那个公平,重要的是抄家啊! “很好,不过在这之前,我们还要做一件事情,南边那些人已经起用了你们的吴副总兵,另外还有戚金,朱文达这些人,在训练新军,他们同样从义乌大量重新招募了你们过去那些同伴。如果我们大军南下,必然要与他们交战,这些都是自己兄弟,过去并肩作战的,我不想你们和他们手足相残,所以必须想个办法避免交战。 他们应该和你们一样,也愿意做我说的这些吧?” 杨丰说道。 “兄弟们都是苦出身,当兵也不过是用命换钱养活家人,真有这样的好日子谁会出来做这种提着脑袋的日子。 他们当然愿意做这些。 哪怕不为别的,还得为子孙后代不用被地主盘剥。” 李无逸毫不犹豫的说道。 “那么,我需要一些兄弟南下,去投奔吴副总兵和戚金这些人,然后混到他们的新军里面,告诉那些你们过去的兄弟,让他们知道我的目的 ,等到我大军南下时候他们倒戈就行,然后我带着他们一起,咱们抬着夹棍下江南。” 杨丰笑着说道。 第一五四章 皇帝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这样就可以了。 让江南士绅先给自己武装起十万戚家军,然后过去直接白嫖就行,说到底杨丰有足够自信 他们武装起来的都是什么人? 已经得到的情报,戚金和吴惟忠主要招兵目标有两个。 一是旧军户,主要就是南京周围的军户流民,因为生活艰难,江淮甚至以北大量旧军户南下谋生。 朝廷之前做过调查,这批流民总数常年保持在五万左右。 北方军户本来绝大多数都是南方北迁的,在南京各卫多少都能找到宗族,而南京一带的工商业发达,本来就吸引失地人口过去,那些工商业主也需要这些廉价劳动力,然后双方你情我愿,这些本来可以算逃户的流民,也就被默许留在那里谋生了 要不然他们就落草为寇了! 吴惟忠二人以义乌籍戚家军老兵为核心,大量招募这些人当兵。 第二是棚民。 皖南山区无处不在的棚民。 实际上本身也就是以军户为主的逃户,在山里开荒种点庄稼,烧炭,挖矿甚至必要时候当土匪,不过多数都是挖矿的,尤其是那些煤矿,广德一带有大量的煤矿。因为本身戚家军就是义乌矿工为主,所以他们也更喜欢招募这些山里的矿工,组织性好,吃苦耐劳,很容易训练。 但无论是军户流民还是棚民,其实都可以用一个词形容,那就是标准的无产阶级。 他们没有任何产业。 没有房屋,棚民的意思就是在山里搭个窝棚,没有土地,哪怕就是个佃户也不可能去挖矿,这年头挖矿死亡率堪比当兵,但凡不是没有饭吃,谁会跑去挖矿啊! 江南士绅武装他们? 那纯粹就是给杨丰武装起来的啊! 十万? 再多些更好! 杨丰正愁着自己手下兵力不足,目前还得借助那些旧总兵们,才能保持对局势的控制,真要是再白嫖十万戚家军,那他也就可以横扫天下,把所有垃圾统统踢到垃圾堆了。现在他还得拉着北方将门一起,并不是因为他喜欢扶持这些同样的垃圾,而是他手中就那几万京营,明显扛不住南北文臣武将集团的夹击,所以只能拉着武将对付文臣。 但并不代表着他认为那些武将就是什么好东西。 这些家伙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大明的蛀虫,早晚都要进他的夹棍的。 杨大帅很快就在天津的戚家军老兵里面,挑选了两百多比较机灵的,而且由他亲自出马,对这些人进行了一番教育,主要就是灌输理论 其实也没什么高深的。 就是打土豪分田地,揭示一下剥削本质。 其他的也不需要,一个打土豪分田地就足够,不能指望这些人理解别的,这个时代需要最简单的口号,比如闯王来了不纳粮什么的,只不过为了照顾这个时代朴素的忠义思想,套上一个太祖旧制的皮而已。 大明太祖皇帝就是这么干的呀! 在江南时不时搞大狱,把江南那些世家抄家籍没,打包扔到凤阳开荒,然后把籍没的官田作为重赋官田给农民种,农民交大概十分之一的重赋,但因为没有了地主不用交租,所以就算交重赋一样很快乐,这个制度是朱元璋几乎可以说立国之本 他一辈子都在这么干! 只不过他是借着大狱的皮而已。 他那些一下子株连几万人的大狱,株连的可不是平民百姓,平民百姓也没有被株连的资格。 真正株连的就是江南这些世家。 一个空印案让多少世家破家甚至干脆灭门。 明末士子还在哀叹,洪武年间秀才科举做官,最后十之四五是没有好下场的。 可他们没有好下场的时候,老百姓在一天天过好,同样朝廷财政也充足,洪武年间岁入三千三百万石,现在岁入两千三百万石。 当然,麻哥这样的鼓励贪官收百分之八十火耗的时候,秀才做官那就可以说非常美好,所以无不歌颂圣主明君,连黄宗羲这样的都放弃反清思想,跑去给他歌功颂德,秀才们是真激动了。但就是老百姓怎样没人管了,收百分之八十火耗就等于交一石正税,得额外交八斗给官老爷们自己享用啊,可想而知老百姓也就只有吃糠喝稀了。 糠稀盛世啊! 只不过老百姓的话不会在历史上留下,留下的只是秀才们的而已。 说到底好与坏还不是随他们说。 老百姓又没有能力写本史书,记录自己生活的时代,这种没能力在史书上留下自 己话语的人,也就只能湮灭于历史 不过这些湮灭于历史的人的后代,转而去捧秀才们的臭脚,这种事情就很让人莫名其妙了。 他们贱吗? 应该就是贱的。 “可那些藩王,勋贵不也一样?” 终于有一个机灵的士兵发现了问题。 然后两百火种面面相觑 对呀! 这些士绅的确不是好东西,可那些藩王勋贵大太监们就是好东西了? 他们还不是一样欺压人民盘剥百姓,可以说丝毫不比士绅差,但如果他们都不是好东西,那么他们头顶的皇帝 这个问题有些大啊! “问的好,你能问这个就是明白事理了。” 杨丰满意的说道。 “小的,小的只是胡言乱语的。” 那士兵赶紧说道。 “但你的确问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就是藩王和勋贵算什么,或者咱们更干脆些,皇帝算什么?这个问题我现在没法回答你们,但你们可以自己想,皇帝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天下万民都要听他的,皇帝为什么要养着那么多藩王和勋贵,让他们压榨盘剥百姓? 这个问题我也在想。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皇帝算什么东西。 毕竟从古到今,天下都是有个皇帝,老百姓都要听皇帝的,但为什么会有个皇帝,为什么要听皇帝的,我也想不明白。” 杨丰说道。 “皇帝是天子,是老天爷的儿子!” 一个士兵突然很懂一样喊道。 “说这话你自己信吗?我记得上次跟我一起,把皇帝从宫里逼出来的就有你吧?现在说皇帝是老天爷的儿子,那老天爷是不是早就该一个雷劈死你?” 杨丰说道。 士兵们立刻哄笑起来。 “不过皇帝真要是老天爷的儿子,第一个应该劈死我,但现在我不但还活着,而且活的很快活,这很显然他不是,什么天子,什么老天爷的儿子,统统都是骗人的,要不然咱们这些早就都已经天打雷劈了。同样也不会有古代那些谋朝篡位弑君夺权的了,曹操把皇帝圈起来,他儿子把皇帝踢到一边,最后还不是一个个富贵到死? 明显这是假的。 就是为了骗咱们,让咱们害怕皇帝,不敢对皇帝不敬的,如果咱们真信了这种鬼话,上次哪还敢进攻皇城,不怕被天打雷劈? 那时候有冤屈也不敢做什么,只能老老实实忍着,当官的也就好欺压咱们了。” 杨丰说道。 火种们纷纷点头。 这一点大家深有体会,皇帝真要是什么天子,现在这里有一个算一个统统都该天打雷劈。 但既然都活的好好的,那就证明皇帝不是什么天子。 都是骗人的。 都是当官的说了吓唬人,让大家有冤屈也不敢找皇帝闹的。 “那皇帝究竟是什么?” 一个士兵茫然的说道。 “管他是什么,左右也就是个凡人,上次我离着皇帝近,看的清楚,看他走路姿势,弄不好还是个瘸子,就是龙袍挡着罢了,真要不是凡人,怎么连自己的腿都治不好?” 另一个说道。 “那铁拐李不也是瘸子?” “对呀,那为什么铁拐李是神仙,却治不好自己的腿?” 然后他们开始歪楼。 但无论如何,这些家伙对皇帝已经没有了敬畏之心,同样对于天子这种说法也是不信了。 “好了,都不要扯这些没用的,就算咱们想不明白皇帝算什么,至少现在皇帝还得有,倒是你们说那些勋贵藩王,这个都是小事而已,回头咱们让皇帝下旨把藩王全撤了,或者说扔到边塞去。对,当初太祖就是让他们在边塞的,韩王封地还在开原,咱们回头就让皇帝下旨,再把他扔到开原,把他的藩地全都分给穷人!” 杨丰说道。 火种们瞬间又振奋起来。 对,把士绅打土豪分田地,再把藩王扔到边塞,这天下立时清爽了,至于皇帝是什么没必要在乎,反正就是个在皇宫里盖章的,养着也没什么大不了。 说到底大家虽然都不明白皇帝是什么,但要说没有皇帝这种事情还是没人考虑的。 没有皇帝那大明朝算什么? 大明朝不就是朱家的江山,皇帝的天下吗? 没有皇帝,那大明朝究竟该算什么?没有皇帝还有大明朝吗?没有大明朝那大家这些大明朝的臣民算什么?这样算起来虽然皇帝就是个盖章的,却好像又不能少了,少了皇帝很多事情就没法解释了,会让人不知道自己 算什么身份又该做什么的。 第一五五章 我真的很强啊! 两百颗经过了突击培训的火种,在半个月后悄然南下。 然后杨丰那里煞有介事地给各地发去命令,说是天津备倭南军的部分士兵结伴南逃,要求运河沿线各地官府务必捉拿。 当然肯定没人捉。 各地官员收到命令后都幸灾乐祸呢! 而且这一事件迅速被那些官员士绅们解读为杨丰部下内乱,这些都是义乌籍的士兵因为担心家乡的亲人,再加上素怀忠义之心,所以看不惯他的恶行,不愿意为他卖命,在这种南北即将开战之际,毅然选择弃暗投明,不再继续与他这个逆贼同流合污 这是义士啊! 在这种特殊时刻能有这样一群义士,绝对是值得尊重的。 于是他们南下途中,受到各地官员士绅们的礼遇,又酒肉招待的,又送银子当路费的。 俨然望门投止一般。 等到过了徐州后,紧接着就被朱文达派人接去,朱总兵惊喜的从里面找出三十多个熟人,然后毫不犹豫地试图全部留下委以重任,此举引起吴惟忠和戚金等人的不满,最后弘光皇帝圣旨,给他留下三十个,剩下的赶紧送南京。他们到达南京后,随即被分入正在编练的新军,而且都得到了队长哨长之类官职,成为这支新军里面的骨干。 不过这时候已经是这一年的八月了。 而在这期间杨丰没有任何行动,就是在顺天和永平两府搞建设。 疏浚运河还有蓟运河,挖马厂减河,修卢沟河堤坝,巡视各地开荒,在大沽口北塘等地推广拖网捕捞,巡视盐政,整顿遵化铁厂 他仿佛忘了南边的弘光皇帝。 既然他不急,那阁老们就更不急了,他们巴不得给南边争取更多时间,所以同样仿佛忘了南边的弘光皇帝。 着急的只有皇帝。 可是皇帝着急也没什么用啊! 他又说了不算。 而在这期间各地督抚们也不断表明立场。 江西,浙江,福建,湖广全部倒向弘光,两广继续忠于万历,川贵滇忠于万历 当然,肯定都坐观。 而且不但是坐观,广东商人还快快乐乐地向南京不断运输军火。 实际上不只是广东商人,南方各地商人都很快乐,在弘光朝都有人的他们迅速瓜分了十万新军和两镇总兵部下十万官军的装备更新订单,大学士兼礼部尚书王弘诲为他的广东老乡争取了一百万两的,佛山加澳门军工复合体,迅速将大批火炮火枪运往南京。 包括最新的斑鸠铳。 这的确是一个真正的军工复合体。 粤西,粤北等地士绅控制的冶铁作坊,在山林铁矿附近用木炭冶炼优质生铁,通过水运送到佛山,在那里控制制铁业的士绅们,会把这些制成各类铁器和熟铁甚至钢,而敏感的军火制造会转移到澳门。最终这些产品远销世界,从东南亚到遥远的美洲,全都在使用从佛山出口的铁器,而葡萄牙人的铸炮厂,也会用这些钢铁制造大炮和火枪。 他们供应整个东方的殖民者和海盗,甚至果阿的葡萄牙殖民者,都在使用广东的大炮,而原本历史上葡萄牙复国战争,澳门送去了数百门大炮。 但只有广东肯定不够。 更重要的是其他大学士和尚书们也不答应啊。 于是另一位大学士兼吏部尚书蔡国珍同样为江西的乡亲们,争取到了一百万两的订单,分宜,新余两大冶铁基地铸造的大炮也迅速运来,他们那里有大型冶铁高炉,一炉可以装两千斤铁矿石,而且可以生熟联合冶炼。 然后南直隶本地的不干了。 你们广东人和江西人发财,是欺负我们南直的吗? 你们知道什么是苏钢吗? 然后芜湖的苏钢集团加入瓜分盛宴。 然后福建人不干了,你们知道什么是建铁吗? 不要抢,银子多的是。 弘光朝截留南京税款,抄了南京守备太监家,抄了苏州织造太监家,各地士绅带头爱国捐,截留扬州盐税,徽州商人带头逼着山陕盐商一起捐献,这种特殊时候就要人无分南北,一律要为讨逆出力。 你不捐? 那你就是逆党! 兄弟们,晋商是逆党,徽商们上啊!抢了他们的生意啊! 尤其是各地藩王们,这种时候更是责无旁贷,楚王什么的能不掏银子吗?身为太祖之后,这种时候你们不掏银子,那岂不是对不起太祖?看到南京的孝陵了吗?你们想去见太祖吗?所以 在极短时间内,弘光朝廷就雷厉风行的搞到了五百万两军费,然后再同样雷厉风行的迅速撒出去。 大家都有份。 广东人江西人芜湖人瓜分了武器,那军服棉甲什么的可是苏松的强项了。 还有军队得吃饭,这粮食就得我们湖广人负责了。 动员起来的士绅们就像全副武装的白象一样,惊喜的发现自己真的很强啊! 他们什么都有啊! 有钱,有粮,有人,要什么有什么。 一旦和北方的京城断开之后,他们竟然仿佛解锁了封印一般,一下子惊喜的发现,生活竟然可以如此美好。 皇帝就是个傀儡。 原本历史上的弘光至少还有马士英为首的军阀集团,不能算真正傀儡,他要是真正傀儡说不定还好些,就因为不是真正的傀儡,所以才导致南明内部的斗争激烈,以至于转眼间自己把本应该能维持的局面作没了。 现在的弘光什么都没有,连自己都是被绑来的,可以说没有任何权力,朝廷完全就是文臣们说了算,反而一下子政令通达了。 首辅杨成是苏州人,内阁大学士分别是广东人,江西人,浙江人,掌握主要军队的是湖广人,军队主要将领是南直和浙江人,而且重新启用了高攀龙和顾宪成等人,甚至把邹元标请出,原本还想请王锡爵出山,老王不肯出来,但他儿子王衡却是国子监的士子领袖。 可以说一下子众正盈朝了。 有什么事情不用管皇帝,众正们在一起商议就行,反正阁老们做决定,拿给皇帝盖章,阁老们都兼着尚书,也不用考虑什么阁部之争,有国子监这个直通各地的民意渠道,有什么地方上的不满也能迅速知道。很快江南士绅和朝廷众正们都喜欢上了这种全新的生活方式,只要他们想的都能做到,不用再伺候京城里面的皇帝,不用养活那些藩王 国家危难之际,所有宗室俸禄全部暂停。 不同意? 你们一群猪还有不同意的资格? 楚王抗议了一下,紧接着第二天楚王府外就聚集了数万爱国群众,然后可怜的楚王只能龟缩起来,不但没能要到俸禄,反而还得掏出捐款。 也没有那些阉狗搜刮 南京守备太监都被打死了,剩下苏州织造,凤阳守备太监,兴都守备太监这些还不是得夹起尾巴,实际上他们不但夹起尾巴,而且还要被逼着捐款,不捐那就只好是跟逆党勾结然后砍死了。 总之所有的负担全没了。 虽然还需要养军,但问题是养军的过程,那也是大家发财的过程。 那些银子又不是江南士绅出的,虽然部分截留的税款的确是,但主要还是逼着藩王的捐款,从穷鬼身上收的爱国捐,当然,名字肯定不是,实际上各地名字都不一样,但的确都摊派下去了,还有逼着扬州晋商掏的,抄守备和织造太监捞的,总之江南士绅们是没掏钱的。 然后通过各项采购全都被他们瓜分。 真的很快乐啊! 可惜快乐总是短暂的 万历二十五年正月十七。 朝阳门。 “该让他们的梦醒了!” 杨丰全身重甲,站在他的战车上,看着前方敞开的城门。 而在他身后是列阵的骑兵,而且是清一色的骑兵,总计三万骑兵在雪后的旷野上密密麻麻排列,阳光下无数旗帜猎猎,铁甲的反光一片银色,战马和人呵出的热气,形成仿佛一片薄雾。 而在骑兵前面是一个个全身重甲的大将。 杜松,榆林尤氏的尤世功,世威,董一元的儿子董大顺 这三万骑兵除了一万京营,其他全是各总兵拼凑,都是各家的精锐,杜松亲自带着杜家家丁,他的大同总兵由他哥哥兼职。 隆隆战鼓声中,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望着洞开的城门,在那里面一辆巨大的马车缓缓驶出,这辆马车高一丈多,宽近一丈,长度超过两丈,前面八匹马拉着恍如一座微缩版的宫殿。而在马车敞开的车门内,皇帝陛下一身金色铠甲,威严的端坐着,在后面还跟着一连串马车,第二辆马车里就是皇贵妃,甚至皇贵妃的身边还站着皇子。 也就是福王。 不过他这时候还没被封王。 郑贵妃可不敢把他留下,万一留下这期间暴毙怎么办? 御驾亲征的皇帝陛下,就这样在三万骑兵的目光中,缓缓驶出了朝阳门。 而在杨丰的另一边,是留守的太子殿下和文武百官,他们一个个跪伏在雪中送别皇帝陛下 第一五六章 万历皇帝下江南 德州桑园。 “来了,来了,大驾来了!” 伴随着报信的骑兵喊声,以总督山东河南军务邢玠为首的一帮文臣武将们,全都赶紧整理衣冠准备好了迎接。 这里面绝大多数脖子上还挂着根铁链子。 看着就跟带着大金链子般。 这是上次跟着靖难的那些山东官员。 他们虽然得到赦免,但却也不能没有惩罚,除了罚俸三年之外,还有就是带罪视事,也就是以有罪者的身份继续当官,既然有罪那就必须带着锁链了,哪怕是象征性的带着。所以这时候的山东各地官员基本都这副打扮,而且杨大帅还派出密探,在山东各地密访,有敢不带的立刻举报,然后锦衣卫就过来拿人。 既然这样 那就带着呗! 和这一点点羞辱相比,还是继续做官来的实惠。 反正杨丰也就能这样了。 他又不可能把山东的官员一口气全抓了,再说抓了也没用,再换上的还是科举出来的,还是士绅一家人,他根本没有自己人可以替换,最多也就是这样无理取闹般发泄一下阴暗的心理。 不过贪腐的确少了些,主要是他逼着皇帝下旨恢复了太祖酷刑。 剥皮实草。 允许地方百姓绑送贪官。 这种制度对士绅根本没用,但对那些异地做官的地方官多少有些用,毕竟官员和士绅之间也有矛盾,真要是地方官员过于贪婪,总会有士绅借着这个制度动手的。至于另外最重要一条,也就是士绅恢复交税,这个多多少少也象征性的有了一点,毕竟官员们本身并不拒绝多收税,既然圣旨已经下了,他们总要象征性收点。 尤其是目前这种局势下,那些士绅也不想给杨丰借口。 总之 比过去强了点。 但也仅仅是一点而已。 至于老百姓那里肯定没有任何改变。 难道目前的大明底层百姓真有能力绑送贪官污吏? 开玩笑! 出不了县就得被盗杀。 官绅的确有矛盾,但在对付刁民上可是很团结,最终杨丰主导的恢复太祖旧制的所谓改革,也和封建时代所有改革一样,沦为没什么卵用的裱糊,就这还只有北直隶和山东遵守,连河南都没人鸟,山陕也没搭理,再往外就根本当这些都不存在了。 “好端端个花团锦簇的盛世,如今却成了这般模样!” 河道尚书杨一魁看着前面逐渐走来的队伍感叹道。 他这个是工部尚书。 更准确说其实是以工部尚书衔总理河道,驻节济宁,专管河道,和京城的工部尚书不一样,类似于后来的兵部尚书督师,只不过他是专管黄河治理,主要任务是确保漕运安全,另外还得确保怀淮河不会淹了凤阳。他最后就是因为这个被万历撤职的,潘季驯的治河只是保护漕运,但却把黄河泥沙全都逼到了洪泽湖的出海通道上,导致淮安下游河道不断上升,出不去的淮河水堵在上游。 但凤阳作为皇帝祖坟不能淹的。 必须得保护。 最终整个明朝的黄河治理就处于一种令人崩溃的状态。 护了运河护不了皇帝祖坟,护了皇帝祖坟就护不了运河,好在这个问题到咱大清就解决了。 随便淹呗! 用不着特意保护凤阳的。 只要能确保京城的铁杆庄稼们能吃上江南大米,沿淮死活并不重要。 不过最终的解决还是铜瓦厢大决口, “陛下在他手中,我等又能如何?” 邢玠说道。 紧接着他走向前方。 杨一魁跟着。 很快大驾前导的仪仗过去。 然后巨大的马车或者说大與,在他们面前停下 “臣总理河道工部尚书杨一魁叩见陛下。” “臣都察院右都御史总督山东河南军务邢玠叩见陛下。” 然后转眼一片撅起的屁股。 然而前面的大與上却没有任何动静。 邢玠和杨一魁疑惑地抬头,就在此时一个小胖墩出现在他们视野,后者走到他们面前,多少有些局促的向他们行礼 “杨部堂,邢都堂,父皇陛下并不在大與之中。” 他说道。 “皇三子,陛下何在?” 邢玠猜也知道是谁,他带 着一丝不祥的预感说道。 “邢都堂,父皇陛下出京之后就与大驾分开,由开原伯保护,连同母亲走另外一条路南下,此时我也不知父皇陛下在何处。” 福王说道。 “呃?” 邢玠等人全都傻眼了。 邢总督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面前的小胖墩,然后将目光转向他身后浩浩荡荡的队伍,无数骑兵正在冬日的旷野上源源不断到达,在他们前方形成千军万马的场面,士兵的说话声战马的嘶鸣声后面的马蹄声,这些都让他感觉有些不真实 这是什么意思? 杨丰根本没在这支南下的大军当中? 他带着皇帝微服南下? 他就这么放心北方,不怕这时候有人在他后面,直接把他的老巢端了,他真就相信北方群臣不会牺牲万历? “大军何人为主帅?” 他深吸一口气问道。 “我!” 现年只有十岁的小胖墩说道。 “呃?” 邢总督等人再次愕然中。 “不过我什么都不懂,其实都是杜总兵和众位将军商议的,另外父皇陛下还说了,与邢都堂会和之后,就由邢都堂帮我指挥大军继续南下,然后到徐州等候他们,在他们返回前,不得渡淮进攻。” 福王紧接着说道。 “那咱们还等什么,杨贼肯定自知无法收拾局面,挟持陛下逃走,陛下跟着他必然已无生理,咱们还打什么,赶紧进京请太子登基,在让南都送回潞王,那逆贼只要露面就格杀勿论” 一个迎接的官员瞬间就激动了,几乎本能地站起身喊道。 他胸前的铁链晃动着。 “嗖!” 一声破空的呼啸。 紧接着一支箭出现在他胸口。 他愕然低下头 “这逆贼煽动谋反,人人得而诛之。” 福王身后的杜松拿着弓说道。 其他官员们愤然看着他,不过却没人敢说话了,杜松身后一排骑兵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仿佛一群护着骨头的饿狼。 而邢玠回过头,一脸无语的看着正倒下的官员 “把这厮拖走!” 他说道。 这得多蠢才说出这样的话啊! 对面这三万虎狼之师就等着南下发财呢,更何况进京让太子继位,那眼前这位皇子答应吗?还让南都送回潞王,人家凭什么送回潞王,就算皇帝真死了也不能说就是皇长子继位,他是庶子又不是嫡长子,人家潞王没有资格吗?这时候他才发现,杨丰这个狗东西极其狡猾,看似把这支大军扔一边,但实际上各方勾心斗角之下,反而按照他的路子走成了最合理选择。 “诸位,我等皆陛下之臣,只要陛下一日尚在,我等就只听陛下的,其他种种都不过细枝末节,唯有这忠字必须坚守,既然陛下微服私访,那我等就保障大军供应,继续南下讨逆!” 他紧接着说道。 其他官员们明显没什么精神的敷衍着 多好的机会啊! 为什么非要管那个皇帝呢? 过去是没办法让他驾崩,但现在他已经失踪,为什么就不能当他已经死了呢? 为什么不试试呢? 为什么不呢? “对呀,为什么不呢?” 在他们南边四百里外,通往郓城的官道上,杨丰正骑着马颇有些得意的说道。 而在他旁边是一身皮袍,看起来就像个富商的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同样骑着马 他能骑马。 出警入跸图里他不但骑马,而且还全副武装的骑马呢! 而且他的起居注里也写的很明白,他的确就是骑马去十三陵的。 所以皇帝陛下的腿疾,其实并不算很严重,至少不妨碍他骑马,他们一行离开京城,紧接着就在张家湾和福王等人分开,杨丰带着数十名骑兵保护万历和皇贵妃,一起直接走苑家口南下。 皇帝陛下的那辆大马车很慢的。 杜松护着福王,基本上就是每天五十里的行军速度。 而他们这些直接骑马的,可以按照九十里的标准速度南下。 不过实际上也不全是骑马,一直骑下去皇帝陛下和皇贵妃都受不了,所以实际上是偶尔骑马,但多数时间在沿途主要城市不断雇轿子。杨丰带着骑兵作为护卫,一路上骑马跟随着,对外则声称万历是从京城弃官南下的御史,这一年像这样的很常见,京城官员目前总数不到过去的一半。 毕竟在京城也没好处。 而且说不定哪一天还会遭到杨丰毒手。 但凡有可能的,这段时间都已经逃走,所以皇帝陛下沿途没人怀疑,他就是都察院一个南逃的御史。 名字是真的,只不过原主还在诏狱里。 “我就是想看看,邢玠和杨一魁这些人是不是忠臣,他们要是忠臣,自然会按照皇三子的话做,他们要不是忠臣,那杜松那些人会给陛下锄奸的,咱们大明就是忠奸难分才搞成这个样子,对于陛下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知道谁是忠臣,这样算起来潞王南下也是好事,一下子就忠奸分明了!” 杨丰说道。 万历只是淡然一笑,这话从这个家伙嘴里说出来,真的很诡异啊。 “来,过来!” 他后面突然响起皇贵妃的声音。 然后他俩同时转头,看着轿子里的皇贵妃,后者正向路边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招手。 后者畏惧的看着那些骑马的护卫。 他后面一个同样衣衫褴褛的老太太赶紧推了他一下,他这才端着破碗上前,皇贵妃拿着一块至少五两的银子,直接给他丢到破碗里,那破碗瞬间被砸的四分五裂,他用悲伤的目光看着自己吃饭的家伙,紧接着哭了起来 “活菩萨恕罪,活菩萨恕罪,他什么都不懂,没见过银子。” 老太太跪在路边哭着说道。 皇贵妃在轿子里面讪讪一笑,然后赶紧放下了帘子。 然后路边那些衣衫褴褛的乞丐们,全都围了过来,杨丰无语的掏出把银币,直接向远处撒出去,那些乞丐瞬间扑了过去 “皇,夫人,这样很麻烦的,您的善心不是这样用的。” 他说道。 “知道了!” 轿子里的皇贵妃没好气的说道。 “此处靠近运河,本应繁华之地,为何遍地乞丐?” 皇帝陛下皱着眉头说道。 放眼望去全是穷乡僻壤,破破烂烂的茅草房,衣衫褴褛的乞丐,旷野上一片荒芜的黄土。 “陛下,就是运河毁了这一带。” 旁边一个护卫说道。 这里就是直接称呼陛下,那些乞丐也不会明白的。 “何故?” 万历说道。 “这一带得保障南旺水脊,所有水都是为运河准备的,发大水时候为了保障运河漕运安全,需要向外放水淹了那些民田,干旱缺水时候沿途那些往运河注水的河流都禁止民间取水。但正经的是干旱为民间放水,发大水为民间排洪,这才是河道用处,如今为了漕运全反过来,周围农田自然被毁,这也是为何山东这一带匪患不断。 民不聊生,自然要反。 小的过去就是在运河上讨生活的,运河沿途的确繁华,但繁华的只不过是那几个大城镇,有贸易自然繁华。 但外面的乡村全都民不聊生。 这种临近开春时候更是最难的,只好家家户户让老小出来要饭,能要到一口也是好的,娘娘这锭银子不该给,她们拿着银子能不能活过今晚还难说,这些乞丐不一定是附近村庄,有的都是出来很远才能要饭回去,甚至就是一直要饭走几百里都可能。” 那护卫说道。 这时候那些抢完了银币的,已经开始有人跟着那老太太了。 “他们真敢抢?” 皇贵妃惊讶的说道。 “娘娘,抢是好的,先杀再抢才是正理,不然会有人告状的。” 另一个护卫笑着说道。 “可死了人地方不管?” 万历愕然道。 “陛下,有苦主才有人管,没有苦主的,官府能找个乱葬岗埋了就算是尽职了。” 那护卫说道。 “把她们送出三十里!” 杨丰说道。 那护卫赶紧掉转马头,追上了那老太太 (今天一章) 第一五七章 让一让,我要过去杀个人 半个月后。 临淮浮桥北端。 “这就是中都?” 万历用充满寒意的声音说道。 皇帝陛下那满含着怒火的目光,正在看着前方无尽的荒烟蔓草。 终于回到自己祖籍的他,此刻真的是怒火中烧,因为他在大明的中都没有看到什么繁华,放眼望去甚至还不如鲁西,鲁西只是穷,但人口还是不少,而大明的中都不但穷,甚至人烟稀少 简直堪称一片蛮荒。 “大雨大灾,小雨小灾,无雨旱灾。” 一个护卫说道。 这批护卫本来就都是淮南人。 杨丰特意挑选的,战斗力属于次要的,关键就是得熟悉沿途情况,本质上就是向导。 其中就有凤阳本地的。 “临淮,凤阳两县不是祖制免税吗?” 万历深吸一口气,依然带着些寒意说道。 “老爷,此乃中都,别的不多就是官多,凤阳府的官,留守司的官,镇守中官手下的,是官就得要老百姓当差,本来人口就不多,而且这地方年年灾,还得给官老爷们当差,最多甚至有一人要顶八份差的,老百姓真活不下去。小的就是凤阳县籍,不过小的是逃户,小的一家出逃时候,凤阳县总共人口也就是一万多点。 再就是留守司各卫,不过那个更少,一个卫少的已经不足千户。 人越少剩下的越发难过,差役还得堆给他们,卫所缺的粮食还得找他们,最后还是得跑。” 后者回答。 皇帝陛下再次深吸一口气,然后他看了看一旁的杨丰 “让卿看笑话了!” 他说道。 后者赶紧摇头。 “没有,没有!” 他说道。 万历冷哼一声,赶紧催马走向前方。 皇贵妃在轿子里白了杨丰一眼,然后他们跟着皇帝陛下继续向前,很快到了临淮桥。 这里已经有士兵检查过往行人,或者说在那里敲诈勒索。 不过他们一行一看就是有钱有势的,那些士兵还不至于连皇帝陛下身上那价格昂贵的皮裘都认不出来,所以赶紧放行,为首的军官还行礼呢,杨丰随手给他扔了锭金子,立刻就一脸谄媚的喊过一名士兵给他们在前面拎着鞭子开路。 他们刚走到这条一里多长的浮桥中间,对面几名骑兵过来,然后从他们旁边直冲过去 “停下!” 为首的突然喊道。 他紧接着转头看着杨丰,然后本能的擦了擦眼睛。 杨丰一指万历,那骑兵再次擦了擦眼睛,不过这明显是个机灵鬼,他毫不犹豫的下马 “大老爷,您如何至此?” 他行礼说道。 “朱大老爷从京城弃官南归,却不想在此相遇,王兄弟如今高就?” 杨丰回答。 好吧,这是火种之一。 “小的如今在朱大帅部下为哨官,兄弟们,朱大老爷乃京城贵人,这位杨大哥乃是我恩人,咱们先护送他们回城。” 火种之一王贵掉头喊道。 那些士兵赶紧行礼,原本开道的士兵被他们赶回去,然后由他们护卫着杨丰等人迅速过桥,直奔十几里外的凤阳城,很快就进了大明中都,刚进城就迎面遇上大队骑兵,为首一员老将疑惑的看着他们,王贵赶紧上前 “大帅,这位是京城弃官南下的朱科道,与李军门乃是旧交,小的在京城与他家的杨总管相识。” 他行礼说道。 很显然这个就是朱文达了。 戚家军老将,义乌赤岸人,从起家就是跟着戚继光的,可以说完全就是戚继光提拔起来。 他也在蓟镇待过,担任东路南兵主将,但时间很短,他主要就是在南方各地带兵,从两广到四川,都镇压过乱七八糟的叛乱,之前是以都督佥事充镇守江西副总兵。但他没见过万历,实际上像他这种一直在外面带兵的武将,见过皇帝的真不多,皇帝陛下的宅属性让他完全不用担心暴露,整个凤阳城里估计也就是凤阳守备太监杜用近距离见过他。 连巡抚李日茂也就殿试时候见过他。 但那是十几年前。 而且是趴在大殿上考试时候,和他隔着至少几十米,之后他一个在外地最高才做到兵备道的,还没资格能进宫见皇帝,所以真正见了面,李日茂也不可能认识他。 朱总兵明显 属于那种正派武将,一听是科道立刻尊敬起来,赶紧上前与万历互相见礼。 “朱科道,京城情形如何?” 朱文达问道。 一边说话他一边掉头,亲自带着万历前往留守司衙门。 凤阳巡抚李日茂就驻留守司。 “逆党大军已经南下,估计此时应该到济南。” 万历说道。 “陛下真被逆党所弑?” 朱文达说道。 “某只知乾清宫失火焚毁,至于陛下生死,这个传言的确有,但某也未曾再见过陛下。” 万历忍着怒火回答。 “那杨逆真杀戮群臣?” 朱文达继续问道。 “对,承天门前血流成河!” 皇帝陛下毫不犹豫的说道。 后面杨丰矜持的一笑,再后面的皇贵妃继续白眼中。 “如此逆贼,若说弑君的确也干的出,既然孙翰林等人说亲眼见陛下是假的,那想来就真是了。唉,老朽也算受陛下提拔之恩,却不想陛下竟这样崩了,要说当年他继续任用戚公统领蓟镇,何至于有此祸!” 朱文达颇有些絮叨的说道。 旁边万历黑着脸。 他们就这样说着话走到留守司,然后万历下马,后面皇贵妃也下了轿子,一行直接走了进去,那些护卫包括王贵等人,留在二门外面保护皇贵妃,杨丰护着万历进去,很快他们就到了大堂。大堂里面正在议事,李日茂就坐在正面的桌案后,两旁分文武坐左右,还有一个老太监坐在武将那边上首,李日茂左右站着两个武将,应该是他的亲信保镖了。 “朱帅,这位是?” 李日茂疑惑的看着随朱文达走来的万历。 其他人也纷纷转头疑惑地看着他们,那个老太监一脸震惊的站起身,不过他很明显也无法确定,只是疑惑的紧盯着万历。 他也很多年没见过皇帝了。 “军门,这位” 朱文达也有些疑惑地说道。 然后一只手出现在他肩膀 “朱总兵,请让一让,我要过去杀个人!” 一个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朱文达愕然转头,下一刻他眼前人影闪过,紧接着杨丰到了他前方。 他本能般拔刀,但就在同时速度极快的杨丰已经到了李日茂面前,后者反应也不慢,在桌案后面猛然起身就要走,左右那两人则同时拔刀,杨丰以堪比战马狂奔的速度,整个人直接撞上桌案。这张沉重的桌案随着他的撞击猛然上翻,瞬间撞在李日茂三人身上,他们三人被撞得惨叫着同时后退,但杨丰顶着桌案继续向前。 猛然一声沉闷的撞击。 李日茂三人就那么被挤在了后面的墙上。 原本正在拔刀的两人,甚至连胳膊带拔出大半的刀,全都被撞得紧贴在身上。 他们就仿佛三只被夹住的老鼠。 而隔着桌案的杨丰,右手瞬间出现在李巡抚的脖子上 “大胆贼子,还不快住手!” 后面朱文达怒吼一声。 杨丰无语地回过头 “朱文达,你想弑君吗?” 万历怒喝道。 把刀架在他脖子上的朱文达傻眼了。 “别,别听他的,这不是陛下!” 杨丰手中的李巡抚,艰难地说道。 不过紧接着杨丰的手就收紧,然后他再也说不出话了,只是在那里张开大口试图呼吸,甚至连舌头都向外伸出,而他左右那俩还在竭尽全力的吼叫着试图拔出他们的刀,其中一个甚至拔出一点,但杨丰只是把腰一挺,他手中的刀立刻翻转,然后直接被顶进了他的身体。 他的惨叫声响彻大堂。 此时两旁那些文武官员也全都站起,武将们纷纷拔刀,文官们却愕然看着万历 “朱帅,这不是陛下!” “假的,我见过陛下!” 文官们纷纷怒斥。 那老太监还是在疑惑地看着万历。 朱文达都快崩溃了 “杜公公,这到底是不是陛下?” 他很无助的问道。 “咱家十年没见过陛下了,他的确像陛下,可要真是替身,咱家也分不出来啊!” 杜用同样很无助地喊道。 他应该是真的认不出,这种时候可以说一言生死,他的精神压力也很大,三十多岁的男子和二十出头的,相貌多少都有些变化,再说这一年多里,皇帝陛下也比过去瘦了许多,尤其是这一路走来,也晒的有些黑了,十年没见过他的人的 确很难一时间迅速确认。 “杜用,你个老夯货,眼睛瞎了吗!” 就在这时候,外面骤然传来一声愤怒的尖叫。 杜用愕然转头 “皇贵妃?” 他看着怒冲冲提着裙子走来的皇贵妃,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朱总兵,你还不信吗?” 杨丰说道。 说完他掐着李日茂的脖子,猛然将他从里面拔出来,然后就像摔一只死狗般直接摔在了大堂中。 可怜的李巡抚都被摔出响了。 他躺在那里抽搐着,紧接着脑袋一歪咽气了。 第一五八章 黑化吧,皇帝! 朱文达的腿一软,直接就跪下了。 “陛下,臣罪该万死!” 伴着他的佩刀落地声,他战战兢兢地趴在万历脚下说道。 而在皇贵妃身后,王贵带着士兵们蜂拥而入,几个在门前的亲兵还想阻挡,却迅速被他们砍翻。 而里面那些文武官员全都傻了。 “都看什么,还不快见驾!” 杜用趴在地上用颤抖的声音喊道。 紧接着他就那么爬向万历 “万岁爷,奴婢该死,奴婢这眼都瞎了,奴婢该死!” 他不断哭嚎着。 其他文武官员赶紧跪下见驾,杨丰接连两拳,将还被他挤住的两人打倒,而皇帝明显有些压抑着激动地看着面前一片跪伏的文臣武将,很显然他的帝王之威犹存,这些狗东西虽然在不明真相时候,跟着南都那帮人,但此刻面对他,终究还是没有胆量再抵抗。 两百多年的天子,终究还是能镇住局面的。 弑君这种事情,他们还是不敢的。 “都起来吧,你们也是被那些逆贼骗了,附逆之罪统统赦免,朕此番前来就是让南都臣民看看,朕到底是不是朕。” 他说道。 就在同时王贵等人进来,迅速将李日茂三人拖走,不过没有拖到外面,而是扔在一边,包括李日茂剩余几个亲兵也被控制住,然后他们守住各门,而大堂里面杨丰翻过桌案,重新摆好太师椅,请皇帝陛下升御座,然后群臣重新参拜。这里主要就是中都留守,凤阳知府,留守司各卫,万历御驾亲征离京后,紧接着就有人向南京报告,如今沿淮已经进入临战状态。 目前弘光朝在北线就是淮安,凤阳两巡抚,然后加上西边的郧阳巡抚,不过因为南下的都是骑兵,所以这里就是最重要防线。 毕竟这里有浮桥。 而且这里是淮河上唯一的桥梁。 下游盱眙的浮桥已经毁了,原本历史上是万历三十几年重建的。 如果走东线也就是淮安,那么就必须得面对黄河天堑,那里因为黄海淮河汇流向东,就是平日乘船想渡过都有风险。 骑兵是肯定不可能走那边的。 所以只有强攻凤阳,或者在上游信阳等地涉水渡河直扑合肥。 所以无论怎么算,凤阳都是最关键的点,只要打开这里,下一站就能直扑清流关了。 “万岁爷,如今江北就是这里到盱眙五万兵马,吴惟忠率领三万屯合肥,汪弘器部下三万在淮安,剩下陈荐带着重新启用的邓子龙等部五万在扬州,再就是戚金部五万在南都,不过他那些都是正在训练中的,这大半年总共也就训练出五万可用的。 所有各军总归已经加兵部尚书督师的陈荐统辖。” 杜用小心翼翼地说道。 “这些有多少是被哄骗?” 万历说道。 “万岁爷,这个不好说,几个总兵应该都不知,朱总兵,邓子龙这些都是以为万岁爷被,被弑了,邓子龙还经常喊着要给万岁爷报仇,但南京城内的那几位尚书,还有陈荐这些,应该是心中清楚的。另外被重新启用的高攀龙等人必然知晓,实际上杨成等人就是被他们带着一帮士子逼着迎潞王的,单以杨成几个其实还没这么大胆子。 高攀龙,顾宪成,赵南星三人是主谋。 为了逼杨成迎潞王,他们甚至带着士子火烧兵部,将漕运总督褚鈇打成重伤。” 杜用说道。 “一群狗东西,这就是他们读的圣贤书?” 万历愤然说道。 他前面的文臣武将们全都低着头。 实际上这里面肯定有对一切心知肚明的,比如刚才那几个就说他是假的的家伙多半就是如此,但这种时候皇帝陛下需要的是稳定人心,迅速获得这些文臣武将的支持。 要算账也得以后。 至于杨丰 开原伯这样的忠臣,怎么可能干涉皇帝陛下的决定。 再说给皇帝陛下点适当的打击,也有助于他的成长,不经历点危险又怎么能让皇帝陛下尽快黑化呢? “都且退下吧,明日召集所有兵马,随朕去南都!” 万历说道。 “诸位,陛下驾到的消息请先保密。” 杨丰说道。 那些文臣武将们赶紧答应着匆忙走人,包括朱文达也跟着告退,他得赶紧去把自己散布在沿淮各处的部下召集起来。 凤阳城内其实没多 少军队,这里主要是李日茂的巡抚中军。 杨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的背影 “杜公公,这里面应该有他们的监军吧?” 他说道。 杜用愣了一下,随即醒悟。 “回开原伯,凤阳知府陈于廷是新任的,他原本只是光山知县,他是常州府宜兴县人,听说与高攀龙,顾宪成等人都是至交,就是这两人向蔡国珍推荐他接任凤阳知府,原本的凤阳知府病死。” 他说道。 杨丰微微一笑, “陛下,您还是移驾皇城吧!” 他说道。 “对,对,万岁爷还是去皇城吧,此处非驻跸之所,奴婢这就让人收拾皇城。” 杜用这才醒悟,皇帝陛下可不能在这里。 这凤阳又不是没有皇宫,虽然这座皇城就是个烂尾楼,但终究还是有些地方可以给皇帝住的,更重要的是那里面可以保证安全。 万历也没废话,紧接着就在他们簇拥中走出,外面那些军民丝毫不知道皇帝陛下驾到,他们都在外面好奇的看着皇帝陛下和皇贵妃,杜用迅速准备好了一辆宽大的马车,万历和皇贵妃一起坐进去,然后在杨丰等人护卫中走向皇城。 他们一直向前走着,没多久杨丰就露出诡异的笑容。 然后他开始脱衣服 “开原伯,您这是?” 杜用疑惑地看着他。 “停!” 露出里面一身软甲的杨丰没理他,说完直接走到一匹驮马旁,然后打开背上箱子,从里面取出一摞折叠的钢板。 这些钢板都是一米宽,一尺长,用铁环连接,总共六块。 展开后就是一个巨大的盾牌。 他拿着这东西走到万历的马车旁,直接给他挂在马车外,里面的皇帝陛下默默看着他却没有任何反应,倒是旁边坐着的贵妃娘娘惊慌起来,不过好在同时另外几名护卫也拿着同样的钢板走过来,迅速给他们把整个马车全部护住,这些钢板都是五毫米厚的,足以抵挡鸟铳的子弹和霰弹 其实万历里面也穿着软甲。 他和皇贵妃外面的皮裘里面都是生丝软甲,必要时候还能插钢板 “杜公公,您不怕死吗?” 接过手下递上的盾牌后杨丰说道。 杜用茫然中 “您真英勇!” 杨丰笑着说道。 说完他示意队伍继续向前,前方一座小楼窗口,隐约有淡淡的烟迹冒出。 很淡,若有若无。 但已经足够了。 站在战马内侧,步行向前的杨丰,在走到楼下的同时,带着一脸诡异的笑容举起了盾牌 “一,二,三” 他看着杜用说道。 “砰!” 四个窗口一道道火焰喷射,密集的枪声蓦然响起。 下一刻子弹在盾牌上打出火星飞溅,而同样万历的马车也在瞬间被十几颗子弹击中。 “啊” 里面瞬间响起皇贵妃惊恐的尖叫。 杜用都傻了。 “杜公公,你太单纯了!” 杨丰诚恳的说道。 他身后那些早就躲在战马内侧的护卫们,在枪声过后,纷纷举起弓箭向着右侧还击,而王贵带着手下士兵,则径直冲向小楼,那四个窗口里面十几名火枪手正在从后面接过新的鸟铳,硝烟弥漫中一道道火光再次喷射。而杨丰却举着盾牌拽住中弹倒下的驮马,从它背上箱子里拿出一支造型霸气的火枪,一名护卫赶紧给他点燃火绳。 紧接着他就把这东西枪托抵肩,架在盾牌上的凹槽内对准了那些火枪手,伴随着扳机的扣下,茶杯般的喇叭状枪口骤然喷射火焰。 巨大的后坐力让他都被震的猛然后退一步。 一个窗口的火枪手瞬间就被清空。 “霸气!” 杨丰满意地把火枪扔开。 这东西准确说其实是炮,单纯口径得一寸多,只不过是短管,而且还是扩张状的枪口,所以根本没有什么精度,射程也很短,但里面装填的是霰弹,实际上就是个大喷子,几十米内一枪一片。 好吧,这就是个放大版的雷铳。 然后他拿起了第二支,被他指向的窗口,那些火枪手吓得赶紧逃跑。 “快,杀了杨逆!” 蓦然间前面巷口大批士兵涌出,在他们后面赫然是手持宝剑的凤阳知府陈于廷。 而在陈于廷身旁,是一个全身铠甲,但看模样和王教主多少有几分相似的三四十岁男子,手中拎着刀正在催促部下上前 。 “王好贤,你爹好歹知道自己是个骗子,你这是达到了骗子的最高境界,连自己都骗啊,你以为你是谁,弥勒转世吗?你不过就是个骗子而已,徐鸿儒在哪里,于弘志还在诏狱里面等着你们呢!” 杨丰笑着说道。 紧接着他将手中的超大号雷铳对准了前方,随着扳机扣下,正在冲过来的士兵瞬间倒了一片 第一五九章 朕到底是不是朕? 打完手炮的杨丰,大吼一声瞬间撞进了敌军中。 他最爱这种战斗了。 连武器都不用的开原伯,恍如狂暴的野牛般,先是一头撞飞了俩,就在同时右手扯过一个,在后者的惊恐尖叫中抡着他就砸倒了一圈,然后抬脚把这个已经面目全非的家伙踢出去。在对面的一片人仰马翻中,他跟在后面踏着遍地哀嚎的杂鱼们腾空而起,直接凌空撞上了一名骑兵,把后者撞得惨叫着从马背上飞了出去。 紧接着落地的杨丰到了马肚子下面。 然后 “啊” 他大吼一声仿佛举重运动员般双手托起了这匹马。 四百来斤而已。 对他这种双持弗朗机的猛将来说不值一提。 “快跑啊,他会妖法!” 然后对面敌军立刻崩溃了。 很显然他这种双手举起一匹战马的画风,明显超出正常人类范畴,看着那匹在半空中挣扎的战马,他们的士气荡然无存,不过就在他们掉头逃跑的瞬间,那匹战马也悲鸣着飞出,然后直接砸在另外几个骑兵当中 “快上,杀了这妖人,赏银万两!” 复社四公子之一陈贞慧他爹惊慌的吼叫着。 好吧,陈知府的确没有自己的儿子名气大。 他的确就是监军。 他不但和高攀龙等人是好友,而且和孙慎行等人同年,可以说是这个少壮派小圈子的核心人物之一,在弘光被迎到南京后,他立刻就被高攀龙等人推举由光山知县升任凤阳知府。 他就是作为这个小圈子的监军来盯着李日茂,朱文达这些人的。 之前在留守衙门里他迫于形势只能装臣服。 但他一出来立刻直接就找到李日茂亲信的王好贤等人,后者是李日茂的抚标中军,而且此时的凤阳城内,最主要兵力就是这支抚标,总共五千跟着李日茂南下的闻香教徒。这也是李日茂手下类似亲兵的,而与杨丰有着可以说灭门之仇的王好贤,也立刻带领部下赶到设伏,他们的伏击倒是很成功,可就是没想到用张渔网网住了头恶龙 完全就是个笑话啊! “快上啊,这妖人是邪魔,就是来阻挡咱们建地上极乐世界的!” 他身旁王好贤同样惊慌地吼叫着。 下一刻一个黑影从天而降,瞬间将他俩打倒在地,当他们挣扎着爬起来的时候,眼前已经多出了一个伟岸的身影,紧接着两只手分别出现在他们的脖子上。 他们挣扎着被举起。 “邪魔?那么你又是什么?弥勒转世的三太子,这个称呼真好笑,难道你真以为自己是神灵?” 杨丰举着这位闻香教的弥勒转世三太子饶有兴趣地说道。 紧接着他环顾四周。 那些闻香教徒还在逡巡不前,不少人用茫然的目光,看着他手中被单手举起的王好贤,后者此刻只能无助的挣扎着,竭尽全力试图用双手掰开杨丰的手,但可惜他那点力气连这都做不到 “看看吧,这就是你们的神仙。 在我手中他就像条狗。 我真很好奇,你们应该都是穷人吧?你们为什么相信这种需要你们用血汗钱来供养,需要你们献上自己仅有的那点钱财,供养他们花天酒地的所谓神仙?神仙会要你们的供养吗?神仙不是无所不能吗?既然无所不能为何还要你们供养? 记住了,但凡需要你们供养的都不是神仙。 都是骗子。 他就是骗子,他们一家都是骗子,他爹已经承认,自己就是为了骗钱,编了个狐仙赠香的谎话,哄骗那些信徒给他们钱财,让他们享福的,他们石佛口王家靠着骗你们这些信徒,聚敛上百万的银子。 不仅仅是他们王家,所有要你们供养的都不是神仙。 他们都是骗子。” 杨丰说道。 然后他掐着王好贤的那只手开始缓缓收紧。 倒霉的三太子无助的挣扎着,竭尽全力张大嘴,伸着舌头,双腿在空气中不停的蹬着,甚至很快就已经失禁了,而那些闻香教徒只是默默看着他们曾经的信仰,看着他就这样带着满身恶臭,逐渐停止了挣扎。 “真恶心!” 突然杨丰把他狠狠摔在了地上。 紧接着这家伙抬起脚,就在王好贤贪婪的呼吸着空气的瞬间,猛然一脚跺在他脸上,恐怖片一样的画面瞬间出现。 “我其实更喜欢这样。” 在周围惊恐的尖叫 声中,杨丰一脸邪恶的笑容说道。 紧接着他把另一只手里的陈知府也扔在了地上,然后踩住脖子,后者的脸被迫始终面朝王好贤,然后看着没了脑袋的王好贤,还有他原本脑袋位置的那片放射状分布的乱七八糟,陈知府吓得发疯一样尖叫着。 “陛下,您不想当着这里所有军民问他几个问题吗?” 杨丰朝万历的马车喊道。 马车旁一名护驾的士兵,立刻摘下了挂在车前的钢板,然后杜用赶紧掀开里面的帘子 “万岁爷驾到,凤阳臣民跪迎圣驾!” 杜用喊道。 那些军民们惊愕地看着里面端坐着的万历。 皇帝陛下已经换上了随身携带的十二团龙加十二纹章赭黄袍,头戴着翼善冠腰间玉带 “陈于廷,你是上一科的进士,朕亲自为你做的殿试,算起来你也是朕的门生,朕此刻很想知道,是什么让你们这些人如此胆大,竟敢试图把朕烧死,又在南都造谣说朕已死?今日朕就在此处,你来说说,朕到底是不是朕?” 皇帝陛下怒喝道。 周围的军民吓得赶紧跪倒,就连那些闻香教徒也本能的跪倒。 杨丰抬起了脚。 陈知府大口的呼吸着空气,紧接着他颇有些艰难的站起身,重新向着万历行礼,算是以这种方式承认了皇帝是真的,这样算他倒也颇有几分气度,没有跟泼妇般纠缠不清,只不过他脸上却带着一丝冷笑 “陛下,这位是何人?” 他指着杨丰说道。 “此乃开原伯。” 万历说道。 “可是率领兵变士兵攻破皇城,逼迫陛下出宫,在陛下面前摔死蓟辽总督孙矿,当众殴打兵科给事中,又逼迫陛下封官赐银者?” “呃?” 万历看着杨丰。 “对,都是我做的。” 杨丰丝毫不以为耻的说道。 紧接着他看了看那些惊愕中的军民们。 “当官的欠饷不发,还想杀人灭口,咱们兄弟们是不是应该绑送进京?这凤阳乃是太祖龙兴之地,太祖的旧制都还没忘了吧?这大明是太祖的天下,咱们照着太祖大诰做,难道还有错?既然太祖大诰准许的,那咱们兄弟绑送总兵王保进京伸冤是不是应该?” 他说道。 “是!” “对,就得这样!” 周围的士兵们,无论之前属于哪一方的,立刻都同仇敌忾了。 这种事情必须同仇敌忾,说到底当兵的最恨这个,此刻一看开原伯立时就光辉了许多。 “那这些狗官官官相护,不但不帮咱们伸冤,还设计伏击,试图同样杀人灭口掩盖他们收王保贿赂,甚至调动大军试图剿灭,把我们三千多兄弟全杀了,这样的狗官该死不该死?咱们无处伸冤,是不是该进京敲登闻鼓?那些狗官调动兵马阻拦,不让咱们进京,咱们是不是该和他们打?” 杨丰喊道。 “应该!” 所有士兵异口同声的回答。 这下子看开原伯,真就是无比高大的英雄了。 杨丰笑着看了看陈于廷 “陈知府,你继续!” 他说道。 跟他玩煽动情绪? 简直是自不量力! “陛下,臣想知道,在京城以夹棍拷掠勋贵,甚至夹死武清伯者,是否此人?” 陈于廷冷笑一声,然后继续质问万历。 万历示意杨丰回答。 “对,是我干的,兄弟们都知道武清伯家多少银子吗? 四百万两,这光是金子和银子,还不算他家的房产,田产,他家一座园子就赶上半个凤阳城,身为陛下的亲舅舅,才不过二十多年,就从一个平民百姓有了这般家业,还不是陛下给的?可陛下缺银子时候,才找他借五十万两,他都宁死不借。 兄弟们是夹他了,也的确一时失手把他夹死了。 圣母皇太后都说了,这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兄弟们,圣母皇太后,他亲姐姐都原谅我们了,你又算个屁啊! 至于勋贵我也夹了,只是一个也没夹死! 大明朝养了他们两百多年了,如今陛下缺钱,找他们帮忙,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他们的一切不是大明皇帝给的吗? 大明皇帝从天下百姓手中收税,养活着他们这些勋贵,如今朝廷要养兵对付胡虏,没钱了,陛下爱民如子,又不想给百姓加税,故此找他们暂借些,他们一个个家产几百万,拿出三十万两帮陛下,难道不是应该的?如果不找他们借,难道要陛下给百姓们加税?” 杨丰喊道。 “对,就得找他们借!” “简直都是一群守财奴,这些狗东西就该夹死他们!” 然后连看热闹的百姓们都忍不住了,一个个怒不可遏的声讨那些勋贵。 “你继续。” 杨丰笑看着陈于廷。 第一六零章 堕落的圣主明君 “陛下,于承天门公然屠戮群臣者可是此人?” 陈于廷说道。 杨丰一脸谦虚地站在那里看着万历 “陛下,于承天门前火枪攒射,残忍杀戮数百文武官员及士子,酷毒堪比河阴之变者可是此人? 陛下,请明示! 臣等饱读诗书,自认明白忠义,但臣等所忠者,太祖之江山社稷,而非陛下本人,若社稷危难之际,陛下不能守护社稷,反而与逆贼同流合污,则臣等唯有行非常之事以救社稷。社稷为重,君为轻,若大明真有河阴之祸,而陛下却不能铲除逆贼,我等另立明君有何不可?” 陈于廷傲然说道。 他还有这个大杀器在手呢! 说到底杨丰恶行实在是太多了,而且一个比一个骇人听闻,他就算再花言巧语,终究掩盖不了一个再世董卓的事实,兵变是申冤,就连拷饷还能美化成为百姓,可是在皇城门前屠杀文武百官,这个再美化也无法掩盖其真面目了,这场南北之战说到底南方终究是正义的。 他们不是弑君谋逆的奸臣,他们是为了江山社稷,不得不抛弃昏君,另立明主的忠臣义士。 对! 都是忠臣义士。 “不是,承天门前之事,乃群臣因捐款一事不满,故意威逼朕,朕一怒之下命京营开火,才打死部分文武,这个答案你可满意?” 万历缓缓说道。 他又不傻! 这种时候他必须和杨丰站在同一阵营才行。 南京是已经立他弟弟为帝了。 就算这时候真的除去杨丰,他也肯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以他的头脑还不至于不懂,如果真的没有了杨丰,难道南都群臣就能把他弟弟再赶下去,再重新让他做皇帝了? 开玩笑! 那样谁知道他过些年会不会再秋后算账? 无论什么理由都不行,于谦的前车之鉴啊,只要他重新掌握大权,像目前南都及加入对抗他的那些主要大臣,终究有一天会倒霉的,就算他们活着时候不会倒霉,死了之后他们的子孙后代也会倒霉,但这些人继续拥立他弟弟,那才是真正可以公侯万代。 然后呢? 南北继续战争? 把未来交给未知的战争胜负? 而且他这段时间得罪的也不只是南边这些,京城那些勋贵也恨他,虽然他们的悲惨遭遇真不是他的责任,但杨丰若没有了,这些人剩下还能恨谁?如今太子就在他们手中,到时候奉太子继位,把他踢开也不是没有可能。说到底这时候大臣们没有怕他的,人家之所以还没加入南方阵营,只是因为害怕成为杨丰的第一目标而已。 总之一切都是未知。 但跟杨丰绑在一起结果却是明朗的。 杨丰需要挟天子以令诸侯,那么首先就得保证他这个天子,至于以后的事情暂时顾不上了。 更何况 这些人也根本除不去杨丰啊! “陈于廷,此事朕也颇为后悔,并下旨将这些人以原官归葬,被打死的士子也都赠官。 朕以国库枯竭,此前征讨倭国耗尽钱粮,如今西虏又多次袭扰,国家急需用钱,但朕不愿再向民间加赋,使百姓困苦,故此向京城勋贵及群臣募捐,此事交由开原伯负责,期间虽有波折,但实际除武清伯因身体原因失手之外,其实并未再有死伤。 且众勋贵多数明白事理,主动解囊相助。 但群臣却以此为由威逼皇城。 朕一时冲动下令开火。 且部分奸臣哄骗兵部尚书叶梦熊,总兵麻贵等人突袭京城攻入皇城,使皇城沦为战场,最终酿成一场惨剧,数千无辜伤亡,随后这些奸臣又勾结西虏引寇入关,若非开原伯迎战得胜,则京城都不免沦陷。 若南都群臣的确以此相责,朕愿下罪己诏以谢。 然何故谋反? 于宫中纵火之人已然查明,乃之前被朕罢官之吏部郎赵南星,行人高攀龙,吏部郎顾宪成等三人怀恨主谋,翰林院庶吉士刘一璟,刑部主事叶茂才二人勾结闻香教于宫中纵火,并欲以死士趁乱刺杀朕,幸亏开原伯及时赶到,朕才逃过这一劫,皇贵妃却因此受伤,至今身上留有伤疤。 且刘一璟已然招供。 另外他还供出翰林院编修孙慎行,国子监司业叶向高等人同谋。 一切证据确凿,口供历历,且多番以圣旨向南都群臣讲明,就连衍圣公都以大义觉迷录谢罪,尔等却何故纠缠不清?” 万历 说道。 周围军民一片恍然的议论声。 这可是皇帝亲口说的,那这就是真相了,真相就是一臣阴谋弑君,然后失败南逃,故意散播谣言说皇帝被杀,并且带着皇帝的弟弟南下,在南都哄骗南都群臣,拥立皇帝的弟弟继位。现在皇帝亲自跑来,向天下百姓证实,自己并没有死,还活的好好的,那这再纠缠下去真就只能说是逆贼了。 至于杀些大臣 他是皇帝啊! 他杀些大臣关老百姓屁事,老百姓闲得蛋疼了替那些官老爷们操心? 这年头大臣们一个个排队砍头有冤枉的,隔一个砍一个绝对还得漏网一大堆。 再说没听见皇帝都解释了,是皇帝想让勋贵捐款,免得再向老百姓收税,这些大臣不干,跑去威胁皇帝,才被皇帝一怒之下杀了的,多么好的皇帝,先想着百姓而不是勋贵,宁可找勋贵募捐也不加税。这样的好皇帝居然还反对,还攻打皇城,还引寇入关,还放火烧死他,这简直丧心病狂,这样的逆贼死了活该! 叫你们不干好事! “陈知府,陛下说的可清楚? 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要不然咱们继续辩论辩论,你应该还想问我在顺天府荼毒士绅什么的吧?赶紧问,赶紧问,我都有些迫不及待想解释了,杨某这个人虽然出身寒微,但自问行事问心无愧,我做事都是为了大明,为了陛下,对得起自己良心!” 杨丰的确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在一旁说道。 “哼!” 陈于廷冷哼一声。 辩论个屁,真要是扯出他打土豪分田地,那这里的刁民们还不得疯啊? 他又不是傻子。 其实他们对杨丰早就进行过研究,很清楚这个祸害的真正威胁,什么万人敌的武力都不重要,再能打也扛不住火枪,鸟铳都得靠盾牌,真要是弗朗机一炮照样轰成渣渣。但就是这个打土豪分田地,让所有人不寒而栗,甚至都找不出对付的办法,只能寄希望于江南百姓深受圣贤之道熏陶,不至于像北方那些刁民一样道德沦丧。 然而 对于这一点他们真没有自信啊! 实际上江南各地的奴变,佃变甚至比北方更频繁,刁民这种东西是无分南北的啊! 所以,这种事情坚决不能和他辩论。 “不问,你为什么不问呢?你问问嘛,我一定回答的,真不问了,那也就是没有可问的了?那你这罪可就得好好说说了,在之前留守司衙门里面,你已经认出了陛下,但却在出来之后,又带着王好贤这种妖人,跑来公然弑君,这死罪可就少不了了。” 杨丰说道。 紧接着他转头向万历 “陛下,这逆贼公然弑君谋逆,臣请就地诛杀以示天罚!” 他行礼说道。 万历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陈于廷。 “准!” 皇帝陛下说道。 然后他微微叹了口气,重新放下了帘子。 他知道,自己和江南群臣们,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了,从此往后他这个昏君的身份就彻底定性,大明朝曾经的君君臣臣也不复存在,未来的他也只能继续绑在杨丰的战车上,给他做一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傀儡。 外面杨丰直接把陈于廷踢翻,旁边士兵递过一把长刀 “陈知府,临死之前你就真的没什么话说?没什么遗憾,没什么问题再问问我?” 杨丰双手拎着刀,不无期待地说道。 “某只恨身为一介书生,不能为国锄奸而已!” “你们为什么都说我是奸臣呢?我所做的一切哪些不是利国利民,在我掌权这一年多,没有你们江南的漕运,都能让北方吃上饭,去年一年顺天府各地垦荒三百多万亩,今年就连天津海口的盐碱滩都能变良田。我就想问问,你们这些饱读诗书的才子们,有哪个能做到这样的成绩?你们治下哪个能让老百姓吃饱穿暖?” “阁下自夸之时,可想过那些被你冤杀的士绅?” “呃,那咱们就得好好说说了!” 杨丰瞬间就来了精神,连人头都不顾上砍了。 陈于廷也在瞬间清醒 “欲杀则杀,不过一死而已,何用多言!” 他愤然说道。 差点被这个混蛋设计了。 “杀就杀!” 杨丰恼羞成怒的喝道。 他很干脆的手起刀落,鲜血喷射中,一颗饱读诗书的头颅就这样落地,周围那些军民们一片叫好。 “都精神起来,关闭城门,任何人不得开城门,明日咱们去南都,看看那些奸臣们是什么狼心狗肺,竟然敢弑君谋逆!” 杨丰双手拎着滴血的长刀喝 道。 第一六一章 碎颅锤 第二天,御驾亲征的大军南下。 不过因为时间仓促,朱文达只是调集了就近的一万守军,再加上杨丰负责统帅的那些闻香教徒,实际上这支大军总共一万五千。 这就足够。 这可是亮明身份的御驾亲征。 谁敢抵抗就是谋反,无论以什么样的理由,抵抗皇帝御驾亲征的都是反贼。 暗戳戳下手弄死皇帝可以,但公开以武力阻挡皇帝,那就只能是反贼,而且还是无论怎么洗都洗不白的,这种事情对于那些读圣贤书的官员来说,属于天然就得避免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 刚到凤阳县界,定远知县就已经在迎候,甚至还无师自通的挂着铁链,就跟山东那些官员一样,不过皇帝陛下是宽仁大度的,所以亲自给他拿下铁链,于是大家就齐声高喊圣主明君了。但万历不知道的是,就在自己给定远知县亲手拿下铁链的时候,这个家伙发出的加急奏折,也经过接力传递之后,送到了南京的内阁首辅杨成手中。 然后当万历在定远知县的迎接下,前往定远县城接受臣民朝拜时候,目前南京朝廷一帮重臣们也齐聚武英殿 “陛下何在?” 首辅杨成看着赵南星。 后者目前身份是弘光的司礼监掌印 当然,赵南星没有自切,因为南都之前的太监老大是邢隆,被群殴打死,剩下几个大太监都民愤极大,多数被抄家抓起来,剩下些小太监肯定不行,但这个朝廷的制度不能变,司礼监和内阁的这个体制必须维持,所以就由文官们暂时代替太监。 反正弘光又没几个妃嫔。 而且皇宫里面宫殿这么多,人也没几个,随便找个地方当司礼监值房就行,也用不着太避讳。 实际上他们就是把弘光当傀儡,后者根本没有权力批阅奏折。 有什么奏折先交以赵南星为首的司礼监,后者把奏折给阁老,然后他带着一起南逃的孙慎行,叶向高几个在司礼监做最后定夺。 至于都察院是高攀龙。 原本南京都察院就缺右都御史,实际上是杨成掌都察院事,高攀龙被任命为右副都御史,实际上主持都察院事务。 而顾宪成以吏部左侍郎盯着大学士兼吏部尚书蔡国珍。 他弟弟顾允成以兵科都给事中在六科,作为六科的核心进一步监督朝廷。 一起南下的保定巡抚李盛春被派往老家湖广,总督湖广江西军务,实际上控制上游的防御, 总之大家还尊重原本的老家伙们,但这些少壮派瓜分各处要职,实际上真正控制了政务,至于皇帝陛下 “陛下头疼,就不用让陛下费心了。” 赵南星说道。 杨成默默的点了点头。 反正来不来都一样,来了大家还尴尬。 他们就这样把弘光皇帝排除在了关乎他生死的会议之外。 “事到如今,那些废话也都别说了,你们也别再说什么神庙已经驾崩之类的话了。” 蔡国珍说道。 好吧,在这不到一年里,他们都已经给万历把庙号商议出来了,所以大明神宗皇帝连牌位都摆在了太庙,也不知道万历过来,在太庙看到自己的牌位是个什么样心情。 赵南星等人沉默不语。 万历的突然袭击,的确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如果万历是按照正常情况,在杨丰的那三万骑兵保护下御驾亲征到达,那他们可以说万历是假的,是替身,毕竟大家不用直接和他照面,就算是直接照面也可以继续说他是假的。甚至就算不得不承认他是真的,也可以说他是被杨丰挟持的,至于之前说他死了的问题,这个把孙慎行两人献祭就行。 可现在完全无法还击。 说他假的? 万历都已经在凤阳露面,凤阳的朱文达,守备太监,中都留守这些官员,全都已经认了他是真的。 总不能说这些人全是被胁迫的吧? 杨丰就一个人啊! 又不是带着三万骑兵当帮凶。 同样也无法说万历是被胁迫的,现在杨丰根本不可能胁迫他。 这种鬼话也没人信,说到底南方绝大多数跟着他们的官员,尤其是那些带兵的将领,都是相信万历被杨丰弑了,所以才跟着弘光,像邓子龙这些老将本来就是万历提拔起来的,他们还是忠于万历的,所以朱文达毫无反抗立刻反正。现在朱文达带着五万大军在凤阳,杨丰自己带着几十个人护着万历过去,还说他是 被杨丰胁迫的。 你们是侮辱群众智商吗? 说到底弑君谋逆这种事情天然就是不正确的,任何儒家体系的官员,都本能的要避免沾上。 绝对不能沾这个罪名。 那是无论什么结果,最后都是要遗臭万年的。 可以对皇帝暗戳戳下毒,给他放火,哄傻子上,总之这些都可以,但如果和皇帝面对面,哪怕手中拿着一支火枪对着皇帝胸口,也不能扣下这个扳机,那是会遗臭万年的。 儒生就怕这个。 别说万历还算不上暴君,就是真的暴君也不行。 君就是君,臣就是臣,这是儒家道德体系的基础,大家都是文化人,弑君也都有个新的理论基础。 “诸位,我等此番究竟是为了什么?” 高攀龙说道。 “老朽是被你们逼的,老朽如何知道你们为了什么?” 杨成说道。 “震厓公,您真是被我们逼的?我们不过是一群乡宦,士子,如何能逼迫您这位手握兵权的重臣?若不是您心中原本就想,只是没有胆量带头,我等就算再逼迫又能有何用? 被我们逼的? 您是为了你杨家那几十万亩良田,为了那几千人的纱厂,为了那遍及天下的商号,您就别诬陷我们了,不是为了这些,您当时直接一句话调动兵马镇压,几千士子又如何逼迫您?” 顾宪成说道。 杨成冷笑一声,但却没有回答。 “我等此番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这些?杨丰在顺天府做了什么,诸位也都清楚,超过千亩的统统被抄家,田产分给佃户,金银入了内库,打土豪分田地的口号他可是喊出了,他此番南下目的依然如此,那么诸位算算,自己都有多少田产? 都不要把罪责推卸给我等。 诸位都是手握重权,我等几个书生能逼迫你们? 但既然我等已经做了,那就得做到底,皇帝又如何,君无道,共逐之! 我等都是大明忠臣,但社稷为重君为轻,既然君已无道,既然皇帝都与那逆贼同流合污,我等为何不能逐之?陛下难道不是先帝之子?当年于少保于社稷危难之际,立代宗皇帝以救社稷,如今杨丰之恶甚于胡虏,胡虏来了都不会分咱们的田。 那我等为何不能立陛下以救社稷c 如今那昏君与逆贼联手而来,所目的无非洗劫江南财富,我等难道拱手相授? 杨丰口口声声要恢复太祖旧制,那太祖旧制是什么,诸位都清楚吧? 诸位难道以后想被抄家,田产籍没,想世世代代交赋税,想被那些刁民绑送进京,想贪墨点银子就剥皮实草? 剥皮实草啊! 这里按照太祖规矩,可有一个不用剥皮实草的?” 高攀龙说道。 那些官员们一片沉默。 的确,那种鬼日子他们是一天都不想过啊! 当官为了什么,还不就是为了谋利,田产不用交税,做生意不用交税,想怎么贪墨就可以怎么贪墨,想收百分之八十火耗就可以收,那才是盛世,太祖高皇帝那种黑暗时代,简直就是想想都不寒而栗。 太可怕了! 刁民们居然可以绑送官老爷。 贪个百十两银子就得剥皮实草。 身为高人一等的士绅,居然还得和泥腿子一样交税。 这还有没有天理啦! 可是 “那又如何,老朽终不能以古稀之年,与尔等为贼,老朽世宗嘉靖三十五年进士,如今已历经三帝,皆以忠谨自守受知于帝,如今将死之年,难道还要与尔等一同做弑君贼?陛下既然还活着,既然已经来了,那潞王唯有退位待罪,老朽与南都诸位,皆囚服北上以迎陛下!” 杨成说道。 “震厓公,你老糊涂了!” 高攀龙走到他面前厉声喝道。 “老朽还没糊涂,你们再闹下去才真是昏了头!” 杨成喝道。 说完他就要往外走。 高攀龙脸色一变,突然间袖子里甩出一个小锤,毫不犹豫地照着杨成脑袋就是一锤,两斤多重的八棱六瓣紫金锤,瞬间就给杨首辅开了瓢。 后者惨叫一声栽倒。 他捂着明显都塌陷了的脑袋,躺在地上抽搐了几下,紧接着就咽气了。 “欲迎那昏君者,与此老贼一般!” 高攀龙拎着带血的锤头,正义凛然的喝道。 “诸位,那昏君与逆贼若到南都,我等田地财产无一可保,到时候大狱一起江南腥风血雨,此时唯有横下一条心,就与那昏君逆贼血战到底,如今杨丰大军还在山东,至少一个月内 都到不了,我等还有二十万大军,难道就此束手等死?” 顾宪成喊道。 第一六二章 炮打皇帝 高攀龙锤毙杨成 其实不只杨成。 紧接着蔡国珍也跳出来怒斥他们的丧心病狂。 然后高攀龙也毫不犹豫地满足了他的要求 的确是满足他的要求。 他这是做好事。 这两个老东西明显就是故意的。 这种都是老奸巨猾的,这是一看情况不好,立刻就想脱身之计。 不过不是他们自己脱身,而是他们身后的家族脱身,就算不被碎颅,他们一样也会自杀的,这俩一个七十多一个马上七十的,才不会在乎一死,反正无论怎样他们都是难逃一死。但他们这一死,等于以后无论谁赢了,他们的家族都能保住了,万历赢了,他们这是不肯附逆被杀,弘光赢了,他们好歹也是当初劝进之首,难道高攀龙这些后辈们还能对他们家族下手? 都是一个体系的,做事总得有个底线。 但他们自杀不利于士气。 毕竟皇帝还没来,这边首辅和大学士就吓得自杀,会让外面的文臣武将们沮丧的。 还是碎颅吧! 碎颅什么的最好了! 他们的碎颅立刻震慑了其他大臣,然后大家又齐心协力了,对外封锁万历南下的消息,对内重新整顿,准备决一死战。 至于两位大学士 被皇帝陛下留在宫里了,这种非常时期,阁老们在宫里辅佐陛下,什么被人碎颅了,你就那么想全家被人碎颅吗? 清流关。 “都是人才啊,我大明真是人才济济啊!” 杨丰感慨道。 他手中拿着一份密报,这是南京户部尚书周世选送来的,周尚书被高攀龙等人的丧心病狂举动,吓得立刻幡然醒悟,虽然力有不逮,无法为国锄奸,但也要以自己的方式与逆党划清界限。 所以他赶紧派出亲信迎着皇帝来告密了。 旁边万历一脸阴郁。 以他的头脑当然也迅速明白了这两位老臣的心思 同样也明白周世选的心思。 周尚书家是北直隶的啊,他要想保住家族也应该被碎颅,可是他才六十出头还不是很想死,好在不死也有别的办法,所以就用充当内应来显示忠心吧!都是老奸巨猾,都没有一个是真忠心,无论是取死的,告密的,还是抗拒的,统统其实都是一路货色而已。 玛的,和这样一群虫豸在一起怎么能治理好国家? 此刻皇帝陛下心中充满愤怒。 “陛下,吴惟忠前来待罪!” 朱文达走过来行礼说道。 他后面一个老将穿着囚犯,胸前也挂着铁链,跪在那里等待着。 万历立刻换上一脸微笑,然后走过去给他摘下铁链,然后双手扶起 “卿是忠臣,被那些逆贼蒙骗而已,是朕以前不能识卿之忠。” 他说道。 “臣罪该万死!” 吴惟忠感动的眼泪汪汪说道。 当然,他是不是知道实情已经不重要了,万历还不至于蠢到把一个手握三万精锐的大将推到一边,现在皇帝陛下已经清醒的意识到,拉拢住这些大将才是他未来最重要工作。毕竟南京的敌人已经不可怕,他现在还没过清流关,南京主要的五个总兵就已经有两个反正了。 剩下也不会有悬念。 戚金一直和吴惟忠一伙,他作为戚家军的年轻一辈,自然要听这个戚家军老将的。 汪弘器和邓子龙也是万历提拔起来的。 虽然万历也没见过他们,但这两人真正做大官的确就是在万历朝,邓子龙还因为犯罪,被万历坚持赦免过,他们俩应该不会有意外了,可以说弘光朝已经到了树倒猢狲散的地步,根本没什么可怕了。 但真正可怕的是身后那个笑眯眯的家伙啊! 万历很清楚,自己要用漫长的后半生,和这个家伙继续纠缠,是做汉献帝还是做那一堆被用完就弄死的傀儡,就看自己能不能拉拢住武将了。 这是保命的。 “吴将军!” 杨丰笑眯眯的说道。 “开原伯!” 吴惟忠很保持距离的行礼,同时看着他身后的王贵等人。 然后他也没再多说什么。 王贵等人也没上前给他们的老将军行礼。 “陛下,清流关守将乃臣部下陈烎,他还不知陛下到来,臣请入关晓谕,想来无需进攻,他自会开门迎候 。” 他说道。 他之前驻扎合肥,得到朱文达的报信后,立刻抛下军队带着少数亲兵前来,就是为了将功折罪的。 “准!” 万历满意的说道。 然后他亲自给吴惟忠脱下囚服,后者赶紧继续泪汪汪的,随即走向前方的清流关。 杨丰举着百斤巨盾在他旁边跟着。 两人很快沿着山路到达高踞尽头的关城,然后在百米外停下。 这座关城明显还是新修的。 清流关虽然是南京在江北的主要门户,但南京毕竟都两百年没经历战火,就连作为前沿的广武卫,都分出一大部分去京城了,可想而知两百年的无用状态会把它毁成什么样子。明末有官员记载,他路过清流关的时候,还得在下面等着一大堆人聚集起来,一边敲锣打鼓放鞭炮什么的,吓唬住周围的野兽,才敢穿过这条山路。 不过现在重修的清流关,就明显可以称得上铜墙铁壁了。 不大的关城全都是坚固的青砖,上面的垛口可以看到一个个炮口,就连那些警戒的士兵手中,多数都是鸟铳甚至斑鸠铳。 “吴将军,请吧!” 杨丰说道。 “多谢开原伯为末将那些旧部伸冤,王保如此对待他们,末将也很愤慨。” 吴惟忠说道。 “那老将军若在,也会如杨某一般否?” 杨丰说道。 吴惟忠瞬间沉默了。 “末将做不到!” 他叹了口气说道。 然后他就那么很是颓废的走向前方,一直走到关城下,上面放下吊篮,他紧接着走进去被提上关城。 杨丰站在那里悠然的欣赏着四周。 这时候已经开春,至少南方已经有了几分春天的样子,两旁砍伐树木清理出的射界范围内,是一片开始返青的新绿,古老的石板路向下延伸,而在射界之外松林间,皇帝陛下端坐交椅,身穿金甲,头顶还打着黄罗伞盖,两旁大批士兵护卫,同样全身铠甲的朱文达站立。 这一幕让他有些恍惚感觉不真实,就像在某个古装片拍摄现场 “轰!” 蓦然间一声巨响。 他本能的往下一缩,下一刻密集的枪声响起,子弹不断撞在盾牌上。 支起的巨盾在暴击中不断晃动,仿佛怒涛中的小船,但依靠着他的力量和下面支起的撑子,依旧顽强的抵御着攻击,而他在后面通过狭小的观察孔,用惊愕的目光看着前方已经变成火山的关城。在那里无数枪炮喷射火焰,与此同时一种异样的炮弹呼啸声在他头顶掠过,他随着呼啸声转过头,就看见一个东西拖着淡淡的烟迹在万历不远处落下。 然后在树木间弹起,瞬间化作爆炸的火光 “毒火飞炮!” 朱文达惊恐的大吼一声。 然后他以最快速度把万历扑倒在地。 几乎同时更多这个东西坠落,然后在他们周围不断弹起,又不断化作爆炸的火光,爆炸的硝烟中,被炸断的树枝坠落。 下一刻一身血的吴惟忠出现在关城上 “快撤,快撤,安希范在关内,他们有伏兵!” 他吼叫着。 紧接着后面更多士兵出现,其中还有一个青袍的身影,后者不断催促那些士兵上前围攻,他们一个个举刀砍向吴惟忠,吴惟忠挥刀格挡攻击,然后迅速退到女墙边,毫不犹豫地翻过女墙直接从9米高的城墙跳下,摔在地上躺在那里生死不明 杨丰顾不上管他死活,举着盾牌低头撤退。 前面城墙上枪炮继续向着他攒射,子弹不时打着盾牌上,但却被坚固的锻钢挡住,甚至就连一枚明显是弗朗机的炮弹都没打穿。 这钢板足有七毫米厚,而且表面渗碳,是他的最重型护盾。 而那些落空的炮弹和子弹在他周围打出碎石和泥土飞溅。 头顶毒火飞炮的呼啸依然不断掠过,然后在万历周围炸开,虽然其实只有部分炸开,而且威力也就是个大号礼花,但却很有视觉冲击力,尤其是那里面明显装毒药的。 皇帝陛下已经完全被硝烟和毒雾淹没。 杨丰就那么在枪林弹雨中,举着盾牌一直退到皇帝身旁,然后赶紧把拉起来,连同朱文达一起,三个人缩在盾牌后面继续撤退。 皇帝陛下满脸是土,还有血,应该是被崩伤了。 毒火飞炮是大碗口铳发射的开花弹,前面用引信的,但里面就不到一斤装药而已,论威力是很难炸死人,就是吓人而已,虽然里面还装毒药,但这个时代的毒药也没那么狠。万历当时距离关城三百米,还有周围树木和士兵保护,使用直瞄的枪炮的确很难击中,但这种开花 弹就不一样了,完全可以用爆炸的威力轰死他,轰不死也用毒雾毒死他 “逆贼,这些逆贼,朕要诛他们9族!” 皇帝陛下在杨丰背后愤怒的咆哮着。 然后紧接着发出一连串剧烈咳嗽 第一六三章 诛他九族 皇帝陛下的确已经怒发冲冠了 我到底有什么罪啊,你们非要这样对付我?连大炮都用上了!坏事都是杨丰干的,你们有本事去找他啊,为什么总是想着弄死我?我是你们的皇帝,你们这些混蛋进士都是我取的,官都是我封的,一个个锦衣玉食也是我给的,你们这样对我,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 皇帝陛下在枪林弹雨中,在炮弹的爆炸声中,在心中发出悲愤的咆哮。 当然,他其实也明白。 主要是杨丰太难杀死,而他就容易多了。 至少他拎不动一百多斤的巨大盾牌啊,柿子总要捡软的捏,杀不了杨丰还杀不了他? 虽然杀他的效果的确不如杀杨丰,但如果把他杀了,也差不多算是把杨丰解决了一半,至少各地官员不用再考虑什么忠心问题,到时候南边立弘光,北边立太子,大家都有各自的快乐。 皇长子已经被正式册立为太子,万历御驾亲征之前就册封了,毕竟得要他留守监国。 而且这时候也没人争太子,这时候当太子又不是什么好事。 然后山东那边还可以立皇三子。 总之谁都不会再傻到要杨丰了,而且还可以联合起来先收拾他,大明朝终于恢复朗朗乾坤,至于以后三国杀什么的不重要。 肉烂在锅里。 左右还不都是士绅的天下? 什么弘光,什么太子,什么皇三子,还不都是官员士绅手中拿捏的。 杨丰的确故意造成这种局面,因这样可以保证万历会听话,但这样对于官员士绅们来说也是好机会,只要万历一死,那立刻就都有人可换了。 可是 我是无辜的啊! 皇帝陛下继续在心中咆哮着。 好在他还是在巨盾保护下,退出了炮弹的覆盖范围。 然后皇帝陛下立刻倒在地上,很没有帝王威仪的大字张开,仿佛灵魂都已经离开身体。 “万岁爷,万岁爷” 皇贵妃和杜用等人赶紧跑过来,一个个哭着围着皇帝陛下。 下一刻在她们的哭声中,满脸是血和泥土,金甲都残破了,连头盔都掉了,头发都被燎了的皇帝陛下,仿佛诈尸般突然坐起。 “杀,杀,杀,杀光这些狗东西!” 他愤怒的咆哮着。 然而对于皇帝陛下的这个要求,杨丰表示还得等一等 “陛下,此事的确急不得,清流关地势险要,且火器齐全,光是大炮就得一百多尊,且有毒火飞炮,新式斑鸠铳,想打开需等大炮运上来,以大炮轰击个差不多再以敢死之士强攻。如今大炮皆在后面,至少还得两天才能到,为陛下万全最好先下山,后面广武卫城可为驻跸之地,陛下安歇以待臣等打开此关。” 朱文达支持杨丰。 他们之前根本就没想过会有这种事情,守卫清流关的虽然不是戚家军系统的旧将,但也是他们这个浙江集团的。 陈烎是金乡卫世袭百户。 这个名字和山东某县重名的卫其实是温州的,温州平阳南边和福建交界的海防卫。 他就是这帮戚家军老将带过来的。 其实不用吴惟忠出面,朱文达就自信能够劝降。 所以他们就是来摆出皇帝仪仗,然后等着陈烎开门就行,根本没有准备进攻清流关,而且他们从凤阳到这里总共也不过三天,目前到达的其实就是骑兵的前锋,后续主力都还在路上,包括他们的重武器。步兵携带重武器最少也得六天才能走完这差不多三百里,尤其是中间藕塘关到这里还是山路,虽然明军这时候的火炮都是力求轻便,基本上以弗朗机为核心,但那也是几百斤的东西。 现在就进攻那只能是拿人命不断往里填了。 实际上就算大炮运到,朱文达也很清楚,接下来的战斗绝对没那么简单。 清流关这种地方重炮上不来,轻炮轰不动,对面火力比他们还猛,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补给,真要是强攻也是一番血战。 实际上强攻一样要拿人命填。 “开原伯,你不是有万夫不当之勇吗,赶紧打开这关城,把里面那些逆贼统统杀了!” 皇贵妃大发雌威。 一路上她倒是和杨丰关系越来越融洽。 “呃,皇贵妃,我觉得咱们还是听朱老将军的吧!” 杨丰赶紧说道。 “哼!” 皇贵妃很不满的哼了一声。 杨 丰微微一笑。 他不着急。 他对这场战争的原则很简单,只要麦收前结束就行。 淮南和江南的农业模式现在主要就是稻麦轮种,只不过后面那个一部分是油菜,其他那些都不重要,只要保证不影响麦收,尤其是不影响麦收后的插秧,那么战争对农业造成的影响就可以忽略不计。 现在才不到三月,他还有足够的时间。 而且他也没准备真的强攻清流关,除非他亲自出手,否则想要强攻打开这里是很困难的,这是真正的要塞,但他亲自出手就要冒生命危险,他的盾牌的确能挡住关城上的火力,但那是在距离一百米的情况下。弗朗机这种东西本来就威力孱弱,一百多米外七毫米渗炭锻钢挡住很正常,但再近了对他来说一样危险,靠近到几十米就有被轰杀的可能。 完全没必要冒险。 他有的是办法解决这场战争。 既然这样就只好暂时先撤回去了,但他们刚要离开,后面突然传来很微弱的呼救声 “老朱,老朱救我!” 杨丰等人愕然回头,就看见后面山路上一个人正艰难的往这边爬着。 “快三丈高跳下都没摔死?” 杨丰惊叹道。 “开原伯似乎不只跳过一次吧?” 贵妃娘娘明显依旧没好气地说道。 “呃,这个,臣当另算!” 杨丰谦虚的说道。 然后他举着那个已经可以说面目全非的盾牌,迅速冲向已经爬到半路的吴惟忠。 紧接着城墙上枪炮再次开火。 很显然他们就是故意让吴惟忠爬向这边,不过杨丰手中盾牌依然管用,他就那么恍如某大片般,举着盾牌顶着子弹和炮弹冲向前方,迅速跑到吴惟忠身旁把他护住,然后直接拎着他又退回去。 “这命真硬啊!” 杨丰把吴惟忠往地上一扔感叹着。 老吴被他扔的惨叫一声,忙不迭抱着自己的右腿,这条腿的角度很诡异,不过他从九米高跳下来,居然只是断了一条腿,由此可见这种死人堆里爬出来,还能活到六十的都是命足够硬。 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 无非就是个四楼阳台,开原伯跳的多了。 惨叫了几声的吴惟忠,筋疲力尽的瘫倒,然后就那么奄奄一息的躺在那里,很快说明了他在清流关内的遭遇。 陈烎已经不在关内,而且陈烎的那些亲信部下也不在。 而高攀龙的好友,前南京吏部主事安希范带着大批家丁替换了部分守军,而且这些家丁明显都是些好手,应该是他们这帮人私下招募的雇佣军,其中有几个看模样还是倭人。估计是平户那边闽商手下的,长江口这一带是海商走私的重灾区,各地士绅多数都与这些家伙有勾结,从他们那里招募些打手很容易,平户那边几万闽商呢。 俨然闽商殖民地。 而且不只是平户,马尼拉,会安,暹罗,北大年,到处都是这些家伙。 而这些亦商亦盗的家伙,就是得和沿海这些工商业基地的士绅勾结,后者不给他们提供商品,他们就只能喝风了。 大明海外贸易的确就是那几个港口,但实际上大明沿海无处不是贸易港,只不过是走私而已。 走朝廷的市舶港口终究要收税。 但跟沿海官员士绅勾结起来,从走私港出去就不用交税了。 至于士绅雇佣私军,这个其实已经是公开的了,各地都在打着勤王讨逆的旗号,由那些大的世家豪门出面招募民团,有钱自然能招募到能打的,而安希范这些人别的不好说,就是这个银子足够,一个月几两银子,就足够让一个这样的雇佣军为之卖命。 几两银子算什么? 一年收租几十万石的江南士绅们,在乎这点银子吗? 从指头缝里漏出点,就够让无数死士为他们卖命了。 “他家很有钱吗?” 杨丰瞬间精神十足地问道。 “这些逆贼,朕要诛他九族!” 万历没注意他的关注点,在一旁愤怒的说道。 “要是株连九族的话,那就真的有钱了,无锡三大最有钱的家族,邹家,安家,华家,他是当年江南头号书商安国的孙子,他娘是邹家的,他丈人是谈修,世宗朝右都御史谈恺的从子。” 吴惟忠立刻说道。 “悠然神往啊!” 杨丰毫无廉耻的悠然神往着。 贵妃娘娘继续白眼中。 紧接着皇帝陛下被请到二十里外的广武卫城驻跸,朱文达以山下的小店建立军营,作为他进攻的前沿指挥部,开原伯则驻军后面珠龙桥作为主帅。 然后当天晚上主 帅大人,就带着皇帝陛下和皇贵妃又一次失踪了。 好在他们临走前命令杜用充当监军,和朱文达还有重伤的吴惟忠,指挥接下来到达的大军继续进攻清流关。 既然这样朱文达二人就不管别的了。 第一六四章 美人计 南京。 阅江楼。 当然,准确说是阅江楼的底座。 这个烂尾两百多年的烂尾楼,还是留下了一个足以让人欣赏浩荡大江的观景台。 “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皇帝陛下站在他老祖宗打下的地基上,看着眼前浩荡东流的长江。 此刻的他穿着一身青袍,倒是跟个普通书生一样,他和杨丰还有皇贵妃三人离开广武卫城后,直接返回藕塘南下含山,坐船入长江然后顺流直下,生平第一次踏入了他的南都。而正在回首眺望整个城市的贵妃娘娘,也是一身民间妇人的打扮,倒是看起来容光焕发,美艳的很,很显然这南都繁华让她的心情颇为愉快 这可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城市之一。 只能说是之一,毕竟明朝的人口是个迷,而京城,苏州这些城市,都是和南京一个级别的,至于财富就很难说了,两京旧贵族多,苏州富豪多,苏州府自己一年交大明十分之一的岁入,就冲着这时候赋税和背后收入的可怜比例,两百年间得养出多少富豪可想而知。 至于次一级的城市同样很难说,明末商业指导书籍称京城,苏州,汉口和佛山为四大商聚。 不过后两个连编制都没有。 汉口好歹是个巡检司,佛山甚至理论上就是个乡,虽然这个乡大的有点过分,而环太湖几个主要的大城,算起来哪一个也都得数十万人口,甚至有可能接近百万级别,万历朝可是被遗老们怀念为全盛之时。这不是文人吹捧的全盛,咱大清的文人没必要吹捧前朝,他们只需要吹捧麻哥就行,但即便这样,他们仍然将万历朝称为盛世。 那就是真心怀念了。 “有如此繁华之地,老祖宗为何要跑到北方,在这里难道不好吗?” 皇贵妃说道。 “夫人,那您可就没有机会了。” 杨丰很是真诚的说道。 “呃?” 皇贵妃恨恨的瞪了他一眼。 “咱们大明成祖皇帝迁都是正确的,大明是一个帝国,无论南北都是大明皇帝的,但北方经历数百年胡虏荼毒,几乎已经没什么人口了,太祖洪武二十六年整个北直隶加起来一百九十万口。太祖当年那可是编了鱼鳞册的,几乎可以说没有隐藏,几乎就是个实数了,而南直隶是一千一百万,南直隶人多,富庶,北直隶人少,而且穷。 但一个天下不能差太多,差太多就容易出事。 就像科举一样。 不管南北士子的学问如何,必须要按照一个比例选取。 做皇帝的必须维持一个帝国内部的公平,贫富尽可能公平,文武尽可能公平,南北地域也要尽可能公平。 把京城移到北方,以后南直隶的钱粮全部北上,南直隶已经很多的财富向北方转移一部分,使得南北尽量公平,而且军队也跟着北上,一个个卫带去的都是他们的家人,这样人口也就增加起来,同样逐利的商人也开始北上,这商业也就繁荣起来。 这样时间久了,南北原本的差距一点点缩小。 最后这两碗水也就端平了。 不过直到如今,其实也还没真的端平,甚至也很难真正端平,但皇帝需要的是为此而做什么,而不是什么都不做,继续让不公平扩大,那样是真的会出大乱子的,所以向南方派出税监也罢向士绅收税也罢,这些都是必须的,这都是在尽可能做到公平。” 杨丰说道。 “你这厮说的什么话,难道我南直隶人就该着养北直隶?” 旁边一个一直盯着贵妃娘娘的士子,瞬间就变了脸色,然后煞有介事的展开扇子说道。 他身旁几个士子也纷纷附和。 只不过全都盯着皇贵妃。 “那你要不养也行,你看北边三万铁骑就南下了。” 杨丰笑着说道。 他就是故意的,故意挑起事端的。 皇贵妃的美艳很有吸引力,基本上一路走来,后面始终跟着青虫,这时候南京城里到处都是青虫,各地士绅都迫切需要最短时间知道这里的情况,所以自然拿出钱来,让这些子弟到南京快活。而且他们也都是胸怀壮志,在这种堪称风云激荡的大时代里,怎么能蜗居家乡,而不是前来一展抱负? 更何况这里同道中人也多,佳丽也多,可比在家守着黄脸婆快活。 所以这段时间南京城里佳丽们都生意兴隆,甚至不少扬州和苏州的佳丽们都跑来捞金。 尤其是扬州的。 毕竟扬州很有可能直面战火。 而皇贵妃这种,虽然年纪有些大了,但也不是很大,尤其是那风韵气质绝对碾压那些庸脂俗粉,这些青虫们都快赶上闻着血腥味的鲨鱼了。 “三万铁骑,我江南何惧三万骑兵?” 那青虫傲然说道。 然后他很是风度翩翩的朝着皇贵妃一笑。 而皇帝陛下就在旁边,无语地看着他勾引自己的爱妃,他的爱妃倒是嫣然一笑。 然后那青虫就更加无法自己了。 “江南乃是我江南人之江南,当年成祖皇帝迁都,让我江南百姓白白养了京城两百年,却丝毫没给我江南人好处,赋税交的最多,科举却还得分榜,还得受那些北方奸臣阉竖压榨,这朝廷欠着我们江南的。如今陛下拨乱反正,重归江南才是正理,不但以后要迁都回南都,那科举也不能再分榜,学问不够靠皇帝做进士算什么本事?” 他说道。 “对,江南人乃江南人之江南!” “咱们以后不养北直隶!” 其他青虫激动的喊道。 “可你还没解释三万铁骑该怎么办。” 杨丰笑着说道。 “我江南有二十万雄兵!” 青虫怒道。 “可据我所知朱文达和吴惟忠两部已经倒戈,正在攻打清流关,这二十万一下子去了八万,还剩下十二万,南下的三万铁骑,加上他们两部就十一万,这已经势均力敌了。要是再有一个倒戈的,那就不是势均力敌,而是敌众我寡,弄不好又得困守大江了,这真是叹门外楼头,悲恨相续! 用不了多久就得再来场一片降幡出石头!” 杨丰笑着说道。 “哪里来的奸人,竟敢在此散播谣言,同学们,咱们扭送他见官!” 那青虫勃然大怒。 南京朝廷封锁了清流关的消息,甚至连朱文达二人倒戈的消息都封锁,但实际上毫无意义,总共那不到两百里路,这边民间早就传开了,只不过官府还不肯承认,继续说这都是谣言而已。 不过他却没敢上。 毕竟杨丰一看就是那种身材魁梧很有力量的,和杨丰比起来,他明显就像个小鸡崽。 “这怎么光说不练啊,这么多人还怕他一个?都是男儿家,怎么如此的懦弱,就这胆量还好意思吹什么二十万大军,难不成这南京城又要演一出二十万人齐解甲的大戏?” 皇贵妃妖娆地说道。 那青虫瞬间满脸通红,立刻就仿佛被注入了什么,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抓杨丰。 然而下一刻杨丰的拳头到了他脸上。 他就像被一个紫金锤砸中般,瞬间就满脸花开,然后惨叫一声带着飞溅的鲜血向后倒下,直接摔在了地上,其他青虫低头惊愕地看着他,他就那么顶着张面目全非的脸,在地上蹬着腿抽搐着。那些青虫就那么哆哆嗦嗦地看着他的脑袋歪向一边,然后一个个机械的抬起头看着杨丰。 后者狞笑着活动了一下沾满血的拳头 “还有谁,我就问还有谁?” 他喝道。 紧接着他上前一步。 “杀人啦!” “杀人啦!” 那些青虫们惊恐的尖叫着。 然后他们以最快速度转身,向着下面逃跑。 但杨丰的速度同样快,他就像追赶鸭子般瞬间撞进他们中间,两个拳头抡开了狂殴,基本上一拳一个,拳拳见血,甚至连几个原本没有凑过来,只是逃跑慢了的都惨遭池鱼之殃。转眼间阅江楼平台上一片横七竖八的青色,虽然没被直接打死,但却也只剩下哀嚎了,不过还是有两个速度快的青虫逃离,然后他们就像看见亲人般,抓住几个赶来的士兵 这里其实是军事管区,毕竟这里是控制长江的重要制高点,不过年代久了那些卫所兵都不管了而已。 但巡逻的还是有。 他们看着上面的情况,立刻拔出刀冲上来。 杨丰拎起最初那个青虫的死尸,随手抛出去了十几米,那些卫所兵们瞬间清醒,为首的军官色厉内荏的呵斥着抓捕,但却丝毫不敢上前。 “赶紧的,不行就换人,你们不是有京营新军吗?” 杨丰好心提醒他们。 “快,去五城兵马司禀报指挥!” 那军官喝道。 南京也是有五城兵马司和巡城御史的。 一个士兵赶紧掉头跑去叫人。 杨丰把几个还在哀嚎的青虫拎过来,然后一个个摞起来,他就像坐在太师椅上般就那么坐下,后面万历看了看没再理他,继续转头背着手在那里欣赏着眼前浩荡大江 ,倒是皇贵妃在那里笑的很嫣然 第一六五章 老贼万段 随后赶到的依然不是新军 这明显就是个刑事案件,不可能直接召唤野战军,再说新军在大校场,也不可能短时间赶到。 所以赶到的是五城兵马司的弓兵。 虽然名称是弓兵,但实际上不是弓箭手,就是类似警察的治安兵,所以他们到了之后也没进攻,只是在那里色厉内荏的喊话。 杨丰就那么嚣张地坐在一摞青虫上,视若无睹的继续欣赏着南京城,后面的皇帝陛下也一样在欣赏长江,他们这个位置很安全,就是山顶的一个高台,四周也没有比他们再高的。当年他老祖宗修了个底座,原本准备修个高楼,但后来觉得劳民伤财,就为了欣赏个长江,没必要这么麻烦,所以找了个上天托梦的台阶下然后直接停工了。 就这样一停两百年。 实际上原本历史上还得继续烂尾下去。 但这个底座却正好如同一个炮台般,只要装上重炮就正好用来锁断长江,而唯一的通道就是杨丰前面沿着山势向下的台阶。 “太祖风采,令人悠然神往!” 皇帝陛下感叹着。 看得出他心情也是很复杂 站在他老祖宗曾经指挥千军万马的地方,面对着可以说乱七八糟的江山,还有无数的乱臣贼子,皇帝陛下也感觉自己有点无颜转身。 他老祖宗在后面那片山上看着呢! 站在这里眺望勉强还是能看到他老祖宗那座大坟的。 “混账东西,为何还不拿下这贼人!” 下面终于来了管事的。 一个青袍文官怒冲冲走到弓兵后面喝道。 弓兵们这才战战兢兢上前,就在他们走到十几米外的时候,杨丰略微欠身然后从屁股下面抄起一个青虫,对着他们直接扔过去,那青虫转眼砸在弓兵中,瞬间砸倒了好几个,然后他们一起顺着台阶往下滚。剩下那些弓兵也吓得赶紧转身,忙不迭地跑下去,边跑边扶起那些受伤的,就这样一片狼狈的回到原点。 下面看热闹的一片哄笑。 这时候看热闹的的确已经很多了,不仅仅是台阶上,周围的山林中,甚至一些树上都爬了人。 而且还在不断增加。 那青袍官气得骂着那些弓兵。 就在这时候,一直欣赏长江的万历转过头,他正好也在往上看,两人立刻四目相对,万历没有任何反应,皇帝陛下当然不可能认识这种青袍官,可是那青袍官却愣了一下。 “先把这里围住,别让这些贼人跑了。” 他紧接着喝道。 “老爷,咱们去叫些新军过来,带齐火枪一鼓作气拿下这贼人。” 一个弓兵卑躬屈膝的说道。 “蠢货,那不是白白给了新军功劳。” 青袍官喝道。 说完他径直走进轿子,然后颇有些匆忙的离开。 临走时候还回头看了看万历,脸上表情明显有些慌张。 “陛下,他认识您?” 杨丰说道。 看这表现明显就是认出皇帝陛下了。 “青袍官应是巡城御史,这些御史都是进士出身,且就是最近几科,尤其是最近两科,殿试时候我总是要去的,和他们都算是有过一面之缘,过了也不过是几年而已,若是有那些记性好的能认出也不奇怪。” 皇帝陛下淡然说道。 不过既然认出他,却没有过来拜见,那就是不想认他,这样匆忙离开,肯定是要给高攀龙那些人报信,也就是说这也是个逆贼,而他去报信的结果,肯定就是调集精锐来弄死他。 悲哀。 真悲哀。 紧接着他的目光落在人群中 “这是何人?” 他疑惑的看着那里一个中年人。 “吔?” 杨丰瞬间瞪大了眼睛。 那是一个穿着大明服装的鬼佬,虽然知道这时候大明已经有这些家伙,但直到现在,他还是第一次见着,而后者也在好奇的看着他们,这个人身旁还有一个僧袍的老光头,两人明显是一起的,这种组合还是很有意思。 “你,说你呢,那个鬼佬,上来,上来!” 杨丰一指他喝道。 后者疑惑的看着他 “听见没有,鬼佬,不敢啊!” 杨丰喝道。 后者笑了笑,和旁边老光头交换了一下目光,然后两人坦然的走上来,几个弓兵 赶紧阻挡,那个老光头呵斥一句,弓兵也就懒得再阻拦,反正要死也是他们咎由自取,他俩很快走到了台上,一个鬼佬一个光头,站在一起倒是颇有几分相映成趣。 “你是哪个番邦来的?” 万历疑惑的看着那个鬼佬说道。 “鄙人乃泰西大西洋国贡使。” 鬼佬说道。 “大明藩国有西洋国,有西洋琐里国,如何又出来个大西洋国?” 万历说道。 “鄙人万历十年就到达大明,也正因大明朝贡名录并无大西洋国,故此一直逗留至今。” 鬼佬说道。 “别听他胡说,他就是个传教的,跟红毛人一伙的,红毛人就是信他们那个泰西教,他们的总头让红毛人保护这些僧侣,到各国去传他们的泰西教,估计知道这个理由进不了大明,这才谎称是贡使。广东濠镜那些红毛人那里,这些年应该来了不少这样的,这家伙既然是万历十年就来了,应该在咱们大明已经传教很久了。 说不定已经在大明有了信徒。” 杨丰说道。 利玛窦啊! 这家伙这时候的确在南京一带活动。 不过这个大西洋国的确莫名其妙,应该是他们随口编了个名字,大明的朝贡也不是随便一个就行,必须是在朝贡名单上的,所以西班牙人占领吕宋岛后就是以吕宋的名义和大明继续贸易。而荷兰人后来跑来挨打,就是因为他们不懂这个规矩,如果他们以被他们灭了的那些东南亚小国的名义,同样打着朝贡旗号进行贸易就简单了。 不得不说这时候这些家伙为了向大明送银子,也是可以说煞费苦心了。 “那他为何不是红毛?” 贵妃娘娘好奇地看着利玛窦。 “泰西也是很多小国的,他们人种也各不相同,有金发碧眼的,有红头发白的就像鬼的,他这种黑头发的是泰西南方的,那里气候和咱们江南差不多,而且也出产丝绸,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咱们这边传过去的,只不过粗劣不如咱们大明的。 泰西教总头就在他们那里,故此他们这些家伙很多跑到寺庙。 他们的寺庙可以收税,收的比咱们大明还狠,咱们大明民田多数都是差不多收成的二十分之一,他们收什一税” 杨丰说道。 “你连泰西都懂?” 皇贵妃愕然道。 “略懂,略懂。” 杨丰矜持地说道。 利玛窦尴尬的站在那里。 “传教就传教,若非那些造反的异端邪说,我大明并不禁止,何必谎称什么贡使,心存欺骗岂是诚信而来,如此行事,想来传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各地官府任由你游荡于南都岂非失职?” 万历说道。 “您真是英明,鬼鬼祟祟的确就不是什么好人,至于这位大师是何人,您一个大师为何与这鬼佬混在一起,他们可不承认佛祖,他们看来这世间就只有一个神灵,其他都是假的,您跟他在一起就不怕佛祖怪罪?” 杨丰看着那大师说道。 “老朽只是穿惯了僧袍而已,又不是真正的佛门弟子,至于同西泰老弟在一起,也只是为了讨论东西学问。” 大师淡然说道。 “呃,和他有什么可讨论的,他知道的还没我多,你要是真喜欢,哪天咱们讨论讨论。” 杨丰说道。 大师只是一笑而已,笑起来颇有几分高人姿态。 “快,这贼人凶悍残忍,罪无可赦,无需捉拿,直接碎尸万段!” 一个声音蓦然响起。 紧接着下面一阵混乱,大批扛着鸟铳和斑鸠铳的士兵出现,那些闲人吓得赶紧躲开,这些明显不是新军的士兵,迅速在台下架起斑鸠铳,开始向上面瞄准。杨丰以最快速度缩到那堆青虫后面,利玛窦和那老头也赶紧跑到了这个高台里面,下一刻伴随着密集的枪声,子弹在他们头顶掠过。 而杨丰前面还没死的青虫们,则在瞬间被打得血肉飞溅。 万历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 他这边其实很安全,因为角度问题,从下面别说是开枪了,就是换成红夷大炮都打不着他,除非这些人冲上台,否则就不用担心什么。 但此刻的他真的很伤心。 “更衣!” 他缓缓说道。 旁边的皇贵妃赶紧打开他们携带来的皮箱,然后给皇帝陛下脱下外面的青袍,露出里面的生丝软甲,这软甲上甚至还插着很厚的防弹钢板,紧接着皇贵妃就拿出他那件十二团龙加十二章纹的衮龙袍给他穿上。 旁边的那老头深吸一口气 “臣嘉靖三十一年福建乡试举子李贽叩见陛下!” 他直接跪倒说道。 旁边利玛窦愣了一下 “西泰老弟,这位就是大明天子!” 李贽趴在那里说道。 利玛窦以最快速度跪倒在地。 “泰西僧人利玛窦叩见陛下!” 他说道。 “就冲着你这一跪,朕准你留在大明!” 正在换装的万历说道。 第一六六章 皇帝陛下终于黑化了 “贼人万段!” 下面一个青袍官挥舞宝剑,恍如冲向皇宫的朱友珪般吼叫着。 然后那些明显是雇佣军的士兵们,悍勇的呐喊着向上冲锋,在他们后面的台阶两侧,列阵的火枪手支起斑鸠铳瞄准台上。 这东西威力巨大。 那一两多重的子弹足以击穿杨丰的生丝软甲。 所以 所以还得上盾牌。 杨丰在青虫的掩体后面弓着腰,迅速跑到了那个大箱子旁,以最快速度从里面取出两面锻钢盾牌。 这个都能把皇贵妃装进去的大箱子是他从山下一路扛上来的,里面装着他们的所有装备,他的盾牌武器,万历的龙袍,皇贵妃的私人用品,统统都塞在这个箱子里,至于进城门不值一提。实际上城门根本没人查,南京城门原本就是太监在收税的,这时候太监哪敢出来收税,就算收税也是对货物,要是行人携带的行李都检查那还进个屁。 这种级别的城市哪天不得十万级别的进出量? 杨丰双手盾牌就仿佛演戏中的蚌精般,在皇帝陛下等人有些惊慌的目光中跑回去,刚到掩体对面士兵就已经露头,他双盾护体立刻站起,下一刻密集的子弹呼啸而至,在七毫米厚的表面渗碳锻钢上打出火星飞溅。 甚至一枚反弹开的子弹都命中了一名士兵。 后者立刻倒下。 就在同时杨丰抬脚踢飞了一具死尸,那死尸正砸在士兵中,几个士兵立刻从台阶上滚落。 下一刻杨丰跟着撞上了他们。 两面盾牌就像悍妇手中的平底锅般,瞬间抽飞了两名士兵,他们向后又砸倒了更多的士兵,向下滚落的士兵又撞翻了后面的,在坡度很陡的数十米长台阶上出现这种事情肯定就是这种结果,最后几乎可以说转眼间,已经快要踏上高台的士兵就一扫而空了。 杨丰以最快速度坐下,紧接着双盾一合。 对面第二轮子弹呼啸而至,打在盾牌上弹开,在他身旁台阶上打出碎石飞溅,打的他整个人不断后仰。 然后他以最快速度退回,顺手将一具死尸拖过来加固他的掩体。 背后的利玛窦用震撼的目光看着他 “这些家伙是什么人,他们为何有西班牙人的火绳枪?” 杨丰说道。 利玛窦犹豫了一下。 “说,如果你不想变成这个掩体的一份子,就老老实实交待你知道的。” 杨丰说道。 他的短促突击把那些士兵吓得不轻,这时候还在下面惊魂未定。 “将军阁下,这些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高攀龙带来的,据说是常州府的义勇队。 类似的还有好几支,都是顶着各府的名号。 至于这些火绳枪是广东商人为他们提供的,是在澳门和佛山生产,仿造的西班牙火绳枪,他们称为斑鸠铳,一个从京城回来的官员说,他们的敌人身上穿着重甲,鸟铳无法击穿,但这种火绳枪足够击穿,所以南京的兵部,还有各地那些组建义勇队的人都在购买。 不过士兵们并不喜欢它。 它实在太重,士兵们更喜欢鸟铳甚至三眼铳。” 利玛窦说道。 “你们给他们联系的?” 杨丰问道。 “不,不,这些与我们无关,是南京的礼部尚书王弘诲,他是广东琼州人,这种东西早就广东的商船用于防御海盗,一些山区的民间士绅也会买了用于防御盗贼,不过他们习惯用来发射霰弹。” 利玛窦赶紧撇清关系。 “快上,杀了这些贼人每人赏百两!” 下面又有几个青袍官到达,为首一个毫不犹豫地喝道。 那些士兵面面相觑,紧接着他们重新整队,开始再次向着台上进攻,不过这时候的武器换成了长矛,所有人端着长矛密集靠拢,沿着实际上数十米长的台阶结阵上前。 “我喜欢这个!” 杨丰从后面的皇贵妃手中接过手炮说道。 紧接着他点燃火绳,双手握着这个夸张的武器,就在那些士兵靠近到十米时候猛然扣动扳机。 “砰!” 一声巨响。 喇叭状枪口喷射的霰弹瞬间打倒一片。 不过因为那些士兵都是密集靠拢的,所以并没有形成滚落的效果,好在这个问题很好解决,因为皇贵妃紧接着又递过了第二支,杨丰没有开火,只是把枪口伸出去。前排已经知道了这东西威力的士兵们, 毫不犹豫地惊叫着掉头,然后不顾一切的逃跑,后面那些因为恐慌蔓延,也开始掉头,最终他们在很陡的台阶上再次开始了翻滚。 “废物,还不如戚家军!” 杨丰鄙视地说道。 很显然这些雇佣军远不如戚家军,后者几乎不会出现溃败,互相之间是真正能够以死掩护同伴的。 这些 也就是光头军的水平了。 “快上啊,一人一百两,你们这些狗东西,快上啊!” 下面一个青袍官吼道。 “这是何人?” 万历说道。 他们的位置只能听到声音,实际上看不到下面,所以李贽小心翼翼地上前几步向下看了看 “陛下,是前吏科都给事中史孟麟,宜兴人,万历十一年进士。” 他退回去说道。 “你既然是举人,能否告诉朕,圣贤书如何会教出这些狗东西?” 万历阴沉着脸说道。 “陛下,圣贤书不过是此辈之敲门砖而已,忠义这些东西嘴里说说而已,实则全为富贵,与渔利之商贾并无区别,京城之事动了官绅之利,如今陛下南下此辈为守财富自然要抵抗。这些与他们读过什么书并无关系,陛下之前不过是看他们那些冠冕堂皇的奏折被哄住了,实际上都只不过以道德仁义掩盖,最终都是为了私利。 臣就是不愿与这些伪君子同处,故此中举之后未曾会试,亦未曾求官,只是做个闲云野鹤,与那些贩夫走卒为伴。 贩夫走卒至少坦荡,干啥说啥! 更何况圣贤书也不是什么真的圣贤书,不过就是古人一些言论而已,其中谬误之处也不少,忠臣义士更不是读这些书读出来的,真要是读这些书读的好就能读出忠臣义士,那秦桧读圣贤书可比岳武穆读的好多了。儒生不过是自己往脸上贴金,将那些忠臣义士说成读圣贤书才成忠臣义士,但忠臣义士本就是忠臣义士,可不是读了四书五经才成忠臣义士。” 李贽笑着说道。 “你这话若放在过去,朕少不了治罪,可如今朕真的无言辩驳,是朕错了,朕以前太糊涂了。” 万历叹息着。 “陛下,臣还写了些文章,您要是想看,臣愿献上。” 李贽说道。 他这话刚说完,下面突然几声嗵嗵的响声 “卧槽,居然连掷弹筒也用上了?” 然后响起杨丰的惊叫。 下一刻天空中几个黑影落下,在地上弹起之后重新落下,上面带着的引信迅速燃烧到尽头,紧接着其中几个轰然炸开,铁片还有应该是碎石,在硝烟和火光中四散飞射,而且里面明显也是加毒药的,所以硝烟的颜色诡异,这时候大明的爆炸武器似乎都喜欢加毒药。 贵妃娘娘被吓得尖叫一声,以最快速度跳进那个大箱子,她进去之后才想起来 “万岁爷,快进来!” 她朝万历招手,然后主动爬出来。 “爱妃,你进去就行,你看我这身材能进去吗?” 万历说道。 贵妃娘娘看了看他的身材,皇帝陛下的确进不去,她这才又钻进去。 然后一阵江风吹过,那些毒雾和硝烟瞬间散尽。 “陛下,这是飞礞炮。” 李贽说道。 紧接着那种嗵嗵的炮声再次响起,不过这些全都打近了,没有够到他们所在之处,反而在杨丰周围落下,其中一枚正好落在他脚下,杨丰以最快速度抓起这个很像超大号花炮的东西,然后直接扔了出去。 这东西紧接着在半空爆炸 “陛下,把您的翼善冠摘下,拉出兜帽扣上,这东西威力很小,只要别被撞在身上炸开,那些碎片打不动软甲,利玛窦,你要想在大明待下去,就保护好陛下,有落在旁边的踢开就行。” 杨丰喊道。 嗵嗵声再次响起。 利玛窦无语的看着他,然后拿出个十字架,很显然他准备用这个。 然而他刚一拿出来,一个飞雷就正好落在他脚下,他吓得赶紧后退,李贽则赶紧挡住万历,紧接着飞雷炸开,最近的利玛窦惨叫一声倒下,几个弹片撞在李贽后背,老头随即向万历倒下。皇帝陛下身上也挨了弹片,不过这种飞雷就是个装满火药和乱七八糟的铁皮筒子,造成的弹片威力孱弱,根本无法击穿他里面的软甲,他只是被李贽撞得随即坐下。 就在他坐下的瞬间,一声凶猛的呼啸划过台下 “玛的,终于来了!” 杨丰长出一口气说道。 在那些士兵的后面,数以千记的新军出现,其中为首的赫然是当初被他派来的那些火种,很显然他们已经发展了 众多同志,这些新军面前的轻车落下,弗朗机的炮口对着台下士兵喷射火焰 第一六七章 士绅总动员 突然赶到的新军,迅速冲垮了常州府义勇队。 后者只是高攀龙带来的私军,在南北对峙的这大半年时间里,苏州府,松江府,常州府等十几个府,都迅速招募了这样的义勇队。 理论上是各地官府招募了勤王,实际上就是各地士绅组建的私军。 然后到达南京同样只是理论上归兵部调遣,但实际由那些在南京为官的同籍官员控制,那些士绅对此都很热衷,因为这些义勇队的实力,代表着他们在京城的话语权。而目前在清流关抵抗的就是这样的联军,同样在南京城内监视那些勋贵和新军的也是这样的,进攻阅江楼的这些,就是右副都御史高攀龙直接指挥的常州府义勇队 “其他义勇队也已经动手。 实力最强的苏州府义勇队就在皇城,他们总共近两千人。 此外还有赵南星从北方带领的那些,他们是守卫皇宫的,总数大概有三千多人,吃住都在皇城里面。 其他还有八个义勇队目前就在城内各处驻扎,至于带到清流关的是以松江义勇队为主的四个,之后又陆续增援了四个。 另外扬州,淮安等地也都有自己的义勇队,这些义勇队人数不一,多的都是过千,少的也有两三百。 至于武器与训练都是一个模子,以鸟铳为主再辅以部分斑鸠铳,打仗都靠着排枪,有点像是倭人的战术,但他们没有大炮,不过这个应该只是没拿出来,几尊大炮那点银子对他们来说不值一提。实际上各地都在造炮造斑鸠铳,反而新军的斑鸠铳不多,尤其是福州那边还送来叫红夷大炮的,据说是福州海商从吕宋那边带回的,而且还带回了炮匠。 这东西威力巨大,已经在扬州城用上。 漳州的义勇队还带来一支水师,就在下关码头上停着,船上甚至还有不少倭人水手。” 带领新军而来的,原本天津南军队长李义说道。 他南下后被戚金编入新军当哨长,之前已经收到王贵那里送来的密信,实际上早就在等着杨丰到达。 不只是他,目前新军里面的火种们都已经在准备了。 他们在这大半年里,迅速依靠着杨丰教给他们的那套理论,发展出大量愿意跟随他们的士兵,而这些士兵又足以带动剩下那些只是盲从的,实际上需要的话他们随时可以让目前多数新军立刻倒戈。 说到底杨丰要做的他们都喜欢啊。 不过新军并不驻城内。 南京的新军驻大小两个校场,只是每天部分上城墙轮值,实际上这大半年训练出来的主力都在吴惟忠和朱文达部下,戚金这里的五万只是教导队和新兵,但教导队却绝大多数被火种们影响了。新兵们更好办,他们对那些将领不熟悉,但对这些教导队是熟悉的,而李义带来的就是最近的金川门的,这时候仪凤,钟阜两门早就堵死,最近的就是金川门,第二近的是定淮门。 “倭人?” 皇帝陛下愕然道。 “陛下,漳州海商常住在倭国有数万之众,往来倭国与大明贸易,这些海商的船上都雇佣倭人,不仅仅是他们,南洋商船也罢,在港之商号也罢都雇佣倭人当手下。” 利玛窦赶紧显示他的存在。 刚才他表现不佳,现在急需表现一下。 至于他的伤并不严重,就是被打了十几个铁砂子,飞雷制造的弹片不值一提,主要是还装这个,但铁砂子威力就无足挂齿了。 只要不感染就没事。 不过像他这样的抗感染能力应该足够了,要不然恐怕都活不到大明,能在远航数万里的海船上活下来的,那都绝对是命硬的,哥德堡号一趟航程,可是能死三分之一,所以这些来大明的传教士体格都抗造,龙华民甚至活到九十多。 “他没说实话,澳门也有。” 杨丰说道。 “呃,我只是说的笼统了些。” 利玛窦赶紧说道。 澳门的确有,而且还有一大堆,后来被明朝的兵备道知道,去绞死了好几个,然后勒令葡萄牙人自己清理干净,不过这时候的倭国人,的确是海上海盗殖民者海商们一致喜欢的。他们吃的像猫,出力像驴,忠心如狗,简直就是完美的好奴才,葡萄牙人雇佣他们,暹罗人雇佣他们,大明的海盗雇佣他们,东方的商业链上到处都是他们的身影。 “这些刁民!” 万历恨恨的说道。 大明早就禁止了与倭国的贸易。 居然现在还有几万人在倭国常住贸易,那背后意味着什么就很明显了。 “这是江南士绅总动 员啊,全都跳出来拼命了,那戚金是什么想法?” 杨丰问李义。 “不太清楚,小的们怕暴露身份,都没敢说出北方的实情,平日跟手下兄弟们也只是说些北方的分田地,但没敢说陛下生死这种事情,他的确就是以为陛下驾崩了。不过这几天协理新军的松江人吴炯一直在跟着他,而且新军几个主要将领也都有文官盯着,另外高攀龙等人多次宴请他们,估计是给银子收买,戚帅和他们的家人,也被以赏赐为名送到了皇城里面。 还有那些勋贵也都被以赏赐为名送进皇城。 实际这些天南京已经人心惶惶,民间都在传说朱吴二帅倒戈,正在进攻清流关。 朝廷则抓捕那些说这个的。 但南京城内储备的那些军需,却在一船船运到江北运往清流关,而且今日又有两支义勇队北上,也是去清流关方向。 实际上民间已经断定是真的,都开始有胆小的在逃跑了。 另外还有传闻说是盱眙的守将茅国器也已经南下。” 李义说道。 就在这时候,远处的街区突然升起了硝烟,紧接着密集的枪炮声传来。 “定淮门方向过来的,应该是刘虎带兵过来,和驻扎四望山的徽州府义勇队交战了,徽州府义勇队一千五百人,徽州盐商给了他们出二十万两,其中近半是斑鸠铳,而且还从澳门买了红毛甲,刘虎不一定能打开,他在定淮门的兄弟总共也就八百人。” 李义说道。 枪炮声越发密集,那里的战况明显很激烈。 “后面也有!” 贵妃娘娘惊叫着。 他们转头向城外望去,下关码头上大批士兵出现。 在这些士兵后面是十几艘明显的海船的战舰,而且他们里面不少个子矮小的明显是倭人,就像一群海盗般混乱的冲向这边,很快就冲进了护城河然后游到城墙下。这些很显然是水手的家伙直接向上面甩出飞爪,迅速登上了无人防守的城墙,然后再以同样方式下来,这些家伙干这个极其熟练,就这样像翻越个普通墙头般越过城墙。 而他们的目标很明显就是这里。 就在同时背后的城市内,第二处战场也出现了。 “神策门过来的,那里是宁国府的义勇队在阻挡。” 李义说道。 南京城就这样突然陷入战火硝烟,紧接着城内又有多处战场出现,街道上已经可以看到惊恐逃跑的百姓,已经两百年没遭遇战火,上次被几十个倭寇就吓坏的他们哭喊着恍如末日降临。各处的战斗也越发激烈,尤其是最远处的正阳门方向,甚至可以看到城墙上的火炮在对着城内大明门射击,同样大明门上也有火炮在还击,两道原本守卫这座城市的城墙上火炮对射。 不过城墙下面因为太远看不到 “新军在进城,正阳门今日是王丰在轮值,既然他向大明门开炮,必然是外面的兄弟在进城,如此算来戚帅已经动手,他得最先打开皇城,把里面的那些人质救出来!” 李义说道。 “他们在冲过来了!” 贵妃娘娘继续在惊叫着。 那些入城的水手们已经开始冲上狮子山。 那些新军在台上严阵以待,手中的鸟铳和抬上来的弗朗机瞄准下面,不过这时候还没法开火,因为山上全是树木,甚至还有一座寺庙,那些水手上山之后就被绿色遮挡。这些新军大半是新兵,同样没有经历过战火,看得出也很惊慌,几个军官在他们中间走动着提醒。 好在这座高台是很好的防御堡垒 后面连台阶都没有,就是一个直上的青砖墙,差不多有一丈高,想爬上来并不容易。 杨丰看了看硝烟四起的城市 “既然这样,那就打吧,也让这承平两百年的南都,感受一下战火硝烟。” 他说道。 说完他直接走到台边。 下面第一批敌军冲出了树林,为首的几个手持倭刀,很明显都是倭人,他们蹦蹦跳跳向前 虽然这个词有点好笑,但明朝对倭人的进攻方式记载很明确。 就是蹦蹦跳跳。 尤其是喜欢跳着往下劈,估计他们也知道这样能让力量大些,力气不足就加上体重吧! “守住阅江楼,我来收拾他们!” 杨丰说完直接纵身跃下。 就在他落地同时,两个倭人怪叫着跳过来,两柄倭刀凌空斩落,杨丰瞬间向前一步,双拳同时轰出,两个还在半空的倭人直接倒飞出去 第一六八章 对面的皇帝下山啦! 蜂拥而至的敌人并没有因为杨丰的两拳而止步 这些是真正的亡命徒。 这些全都是月港到倭国这些贸易线上的水手或者说海盗,这两个身份根据利益随时切换,能贸易则贸易,机会合适就迅速升起海盗旗,可以说刀口舔血当日常的他们还不至于被一个猛将吓住。以那些持刀的倭人当主攻,他们瞬间包围了杨丰,一个个悍不畏死地怪叫着举刀冲向他。 杨丰还是他的标准战术。 简单点说就是拎着两个被抓住的倭人当武器狂砸。 武艺? 不需要啊! 兵器? 也不需要啊! 就是一手一个倭人也不管抓哪里抡起来砸就行。 倭人再轻也是近百斤的东西,只要被砸上不死也是失去战斗力,他就像抡着两个大拍子狂拍般,瞬间砸出一片筋断骨折,砸出无数人影乱飞。 敌人的进攻无视就行了。 两个人体就是两个巨大的盾牌,刀砍枪刺都是他们来接,不过这样转眼间那两个倭人就已经支离破碎,但这个更好办,重新再抓两个就行了,砸出好心情的杨丰就那么咆哮着,在围攻的敌军中俨然一头狂暴的大猩猩,而周围只是一群不断被他砸飞的小猴子。 不远处几个火枪手迅速瞄准他,然后还没等开火一个倭人飞过去。 下一刻一片惨叫。 “放!” 背后响起李义的喊声。 紧接着那些新军手中火枪和弗朗机喷射火焰。 外围的敌军瞬间倒下一片。 但这些敌军数量众多,杨丰一个人是拦不住的,他们悍勇的钻出树林,然后绕开杨丰的战场,顶着新军的火力直接冲击高台,已经冲到台下的,则迅速扔出了飞爪,勾住了台上的砖缝,然后就像一群灵巧的猿猴般向上,甚至还有人直接搭上带来的梯子。 上面的新军手中长矛立刻向下攒刺。 敌人纷纷坠落。 不过这个高台毕竟不是城墙,没有女墙和箭垛,很快就有人冲上来。 皇帝陛下和皇贵妃几个迅速后退到了台中心,他们惊恐地看着那些就像饿鬼般爬上来的敌人,不过新军在那些军官带领下没有后退的,迅速拿着各种武器顶上去。几个拿手雷的士兵直接将手雷抛下,而更多新军从另一边的山下冲上来加入防守,部分新军绕过高台从侧翼进攻,甚至还有新军在地上撑起飞礞炮,就像撑着掷弹筒般向敌人抛射飞雷。 戚家军本来就装备这个。 战车防守时候,在车城内向外抛射飞雷攻击敌军,尤其是对付骑兵时候,这些飞雷很好用。 明军喜欢在爆炸武器里加毒药其实就是为了对付骑兵的战马。 毒不死人。 但能让战马受不了逃跑。 整个阅江楼高台就这样变成浴血厮杀的战场。 不过实际上没什么危险,主要是杨丰在下面,这些冲击的敌军后续很快就越来越少。 就是很吓人。 尤其是对从没经历过这种血淋淋场面的皇帝陛下来说。 他的确挨过炮弹,可数以千计的士兵在自己面前搏杀,死尸枕籍,鲜血流淌的场面 好吧,他其实也见过。 不就是尸山血海吗,承天门前又不是没有过。 这时候原本昏迷的李贽突然醒了。 几个最新冲上台的敌军正在用他的乡音吼叫着向万历所在处进攻。 “你们是何人手下?” 他用闽南话喝道。 那些人明显愣了一下 “我乃南安榕桥李氏,此乃大明天子,尔等欲何为?” 李贽怒道。 “都住手!” 那里一个吼道。 那些已经攻上台的人立刻停下。 李义一看也下令暂停。 “这真是皇帝?” 那人疑惑地说道。 很显然他并不认识万历身上的衮龙袍。 “老夫南安榕桥李氏,现家于泉州,与李旦也是旧识,你们是华宇的人还是二官的,此乃大明天子,如何敢弑君犯驾?” 李贽喝道。 那人脸色一变,赶紧转身 “都住手,别打了!” 他朝下面喝道。 不过他紧接着哆嗦了一下,因为下面早已经不打了,无数死尸 堆积着,还有些垂死的在哀嚎,而活着的正在拼命逃跑,只有杨丰正拎着两个都扭曲变形了的倭人,孤零零站在一堆死尸中好奇的看着他,周围还有一堆直接跪下磕头,向着他膜拜求饶的。 “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杨丰一脸纯洁的说道。 “开原伯,老朽认识此辈首领,请暂且饶过他们吧!” 李贽走到台边看着这一幕也很震撼的说道。 “我给你面子!” 杨丰随手将两个倭人扔下。 然后他走到台边,助跑几步纵身一跃跳上台 “不好意思,杀了你们这么多人!” 杨丰拍了拍都傻了的那人,实际上毫无歉意的说道。 那人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都是些不值钱的倭奴,回头去平户再招募就是,将军真是神人,小的从南洋到倭国,就没见过能有如将军般神勇无敌的,将军简直就如关帝公下凡般。” 他卑躬屈膝地说道。 “哈哈,你倒是会说话,去把那些逃跑的都叫回来吧,不管你们是谁的手下,你们对我都还有点用。” 杨丰笑着说道。 紧接着他走到万历面前 “陛下受惊了!” 他说道。 “哼,还好没伤着万岁爷!” 贵妃娘娘不满地说道。 “当年太祖身经百战,出生入死的时候多了,陛下身为太祖之后,不经历些战火怎知江山不易?更何况此处皆精锐,凭险固守又如何不能保护陛下周全?大明以武功立国,如今当以武功恢复太祖霸业,不见见血又如何知杀伐?” 杨丰说道。 当然,他纯粹就是不怎么太在乎万历的生死而已。 “受教了!” 万历倒是肃然说道。 “走吧,陛下,您也该收拾这乱局了!” 杨丰说道。 紧接着他回头看着那人 “你,带着你的部下将功折罪,此乃大明天子,你们想要的,他都可以给你们,你们背后是李旦也罢,还是其他那些海商也罢,所求无非就是朝廷能支持你们海外贸易。此事以后好商量,但此刻先得扫清逆党,只要能为陛下立功,就是以后给你们贸易专营权都可以,说到底你们想要的那些东西无非就是陛下一道圣旨而已。” 他说道。 当然,这个圣旨下了之后,将会带来何等的血雨腥风,这个就没有必要在乎了,反正又不是他的血。 这些海商的确和士绅勾结,但他们和杨丰没有根本矛盾,杨丰要的只是均田而已。 这些海商又没田,他们有田就不会出海了。 杨丰的确高举太祖旗帜,但不意味着他会恢复朱元璋的海禁 当然,朱元璋的海禁并没有错误,虽然他是小农意识,但必须得明白,洪武年间不海禁才会出事,因为他是纸币时代,放开海禁的结果,就是大量金属货币涌入,然后纸币体系崩溃。 跟某年的法币一样。 这是洪武年间的货币体系决定的。 哪怕是到了洪武末年,浙江这样的沿海地区,宝钞也仅仅一度贬值到铜钱的五分之一,但紧接着浙江铜钱使用就遭到洪武式打击。 而且他本人不支持海外贸易也是有理论支撑的,因为对大明来说海外贸易的那些香料,奢侈品都不重要,大明是吃粮食的,不吃胡椒无非少点调味品,但这些东西需要用丝绸,棉布,茶叶这些商品交换。而海外贸易越繁荣,国内桑麻棉茶这些的种植面积就越增加,然后挤占粮食作物的种植面积,作为一个全家几乎都饿死的人,他不关心钱财。 他只关心粮食够不够吃。 这个原则属于刻在他骨子里的,对他来说一切都不重要,只有粮食的安全是压倒一切的原则。 为此他甚至强行规定衣服下摆的长度。 全国节省一寸下摆,就是数以百万亩的农田重新种上粮食。 而明朝灭亡的事实也证明,他并没有做错,要了明朝命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海外贸易繁荣,导致的大量经济作物种植,最终让大明失去了最核心产粮区,源源不断涌入的白银背后,是苏湖熟天下足成为历史,是江浙产粮区已经无法做到自给自足,然后在饥荒面前再也无力抵御。 海外贸易不会带来粮食。 实际上澳门走私的重要商品就是粮食。 海商不会运载粮食这种低附加值的货物,他们甚至都到澳门去补给粮食,而澳门粮食供应是官方定额的,最终就是民间商人大量向澳门私下出售粮食。 而同样金属货币白银的疯狂涌入,使国家失去了货币主导权,财富不再由国家掌控,而是被士绅 们控制。 但现在已经不可能恢复了。 那就索性全面转向海外开拓,用海外殖民稀释国内人口,这样闽南海商那些遍布南洋的商业据点,商业船队,熟悉航海的水手,就成了真正的宝贝,他们比四书五经可宝贵多了。 “陛下,请!” 杨丰说道。 万历看着面前战火中的南京城,然后深吸一口气。 紧接着血脉里还残留的祖先霸气终于被唤醒,他看着远处祖先的陵寝,就像当年站在这里的祖先一样,傲然走下台阶 第一六九章 不好啦,皇帝造反啦! 盐仓大街。 浩浩荡荡的队伍如洪流般向前。 队伍最前面是一排轻车,如同移动的城墙般前推,轻车后面是一手盾牌一手长刀的杨大帅 百斤大刀没带,凑合着用吧! 实际上江南战场不适合百斤大刀猪突,毕竟这里冷兵器搏杀不是主流,相反提前登场的斑鸠铳威胁巨大,北方战场上骑兵伤不了他,就那些弓箭也罢长矛也罢都打不动他那套重甲,但在这里就算七毫米锻钢盾,一样也无法真正确保他万无一失。 近距离依然撑不住! 这东西的最高击杀记录,是在四百码距离上打死一匹马,也就是说实际威力堪比现代全威力弹。 可七毫米渗碳锻钢的防弹能力终究比不上现代装甲钢。 这盾牌还得改造,以后直接上复合盾,用生丝层叠中间再加上锻钢板。 这样在正常的交战距离上,对付斑鸠铳和小弗朗机就足够,毕竟就算能击穿盾牌也还要再打穿他的软甲,而真要是对上大弗朗机就白搭了,如果是红夷大炮那就什么都别扯了。 他扛一厘米厚锻钢都没用。 根本不用击穿,直接一炮连人一起打没,那动能足够让他被自己的盾牌拍死。 说到底超级猛将的时代已经落幕,在越来越强大的火器面前,霸王再世也终究顶不住一个举着火枪的农夫。 这是历史的必然。 所以他周围全是举着火枪的保镖。 盾车后面无数鸟铳手分列两旁,再向外是首尾相连的偏厢车,偏厢车外面是那些水手,他们拿着冷兵器就像外面巡弋的猎犬,而所有这些保护中的,是两辆并行向前的偏厢车,其中一辆偏厢车上站着一个身穿赭黄袍的男人 “大明天子驾幸南都,南都臣民接驾!” 杨丰吼道。 在他身后跟随的军号手,立刻吹响了高亢的号声。 两旁那些吓得躲起来的居民们,纷纷从沿街的楼上,半开的门缝,甚至屋顶上偷窥着 没人认识皇帝。 这座曾经的都城已经太久没看到过皇帝了。 上回还是正德过来趟。 不得不说大明的皇帝们,在这一点上就是不如麻哥,这南京好歹也是自己的祖籍,没事多巡幸一下,给老祖宗上上坟,顺便逼着那些豪门贵族贡献些,操作好了走一趟就能捞不少。然后再扮演一下圣明天子,拍几只无关痛痒的苍蝇,让老百姓也感激涕零一下,觉得这天空都晴朗了。 青天大老爷啊! 作秀嘛! 当然,就是容易落水。 “大明天子驾幸南都,南都臣民接驾!” 杨丰继续吼道。 然后两旁还是一片窥视的目光。 很显然百姓们还在疑虑中,毕竟那边宫里已经有一个了,而京城那个据说已经驾崩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就很让人茫然了,更何况还是这样出现,丝毫不像个皇帝的样子。 “尔等皆军户,奉成祖皇帝旨留守南都,世代为大明镇守江南,如今大明天子驾幸南都,尔等何故隐匿?孝陵在侧,太祖高皇帝在侧,尔等难道不畏太祖高皇帝之神灵?” 他继续喝道。 “万岁爷,是万岁爷!” 然后一个哭嚎的声音突然响起,紧接着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从旁边的一处草堆里跑出来趴在路上。 “万岁爷,奴婢苏州织造孙隆叩见万岁爷,万岁爷,您终于来了,奴婢被这些狗东西抓捕,在这里都躲了大半年了!” 他继续哭嚎着。 “你这老奴还没死?” 皇贵妃愕然地看着他。 “皇贵妃娘娘,奴婢九死一生啊!” 苏州织造孙隆哭着喊道。 看得出他的确受了很多苦,身上穿的破破烂烂,头发如乱草,看起来分明就是一个乞丐 好吧,他就是个乞丐。 他的织造衙门被抄了,他本人向北方告密的事情被手下亲信告发,好在他反应快逃跑了,但在逃跑途中遭遇抢劫,身上钱财被搜刮一空,还好他这种人都会拍马屁,最终那些强盗很满意饶了他一命。因为没钱吃饭只好要饭,原本想着到南京找之前一个亲信,结果那个亲信又把他卖了,他虽然反应快再次逃过,但却出不了城门,只好在南京城里就跟老鼠般东躲西藏要饭为生。 还好这座城市足够大,再者他也不是什么要紧人物,搜捕也不是很认真,总之他就这样在南京挣扎 求生。 可怜孙公公那也是锦衣玉食的 他可是守着太监里面最肥的肥差,修个西湖就能随随便便甩出几十万的。 现在最可怜时候都跟狗抢食了。 “起来吧,你倒是还算忠心!” 万历感慨地说道。 孙公公哭着站起来,手里还习惯性的拿着他的打狗棒。 然后两辆轻车略微一分,他赶紧走到里面,因为他的亮明身份,附近一些窥视的,也大着胆子露头,甚至还有几个走出门的,这一带全是军户,南京城内和京城一样也是分坊的,而且和京城的坊不同,南京的坊是根据户籍职能分,而城北这些全是军户,就是为了战时能够最快速度集结。 毕竟南京遭遇的进攻最主要来自北面。 “朕乃大明天子,尔等岂非朕之臣民,为何还不行礼? 朕久居深宫,不知道民间疾苦,为奸臣蒙蔽,使得天下军户不免饥寒,此乃朕之罪也,幸得太祖高皇帝以杨卿示警,朕才得以醒悟,此番南下正为重整朝纲,恢复太祖设立军户之本意。 此前京城及顺天府已整理完成。 次及南京应天府。 朕在此明示尔等,其一,南都各卫军户依京城例,每兵赏银二十两,待朕入宫之后即发放。 其二,南都及应天府境内田土人口,交开原伯杨丰重新清丈登记并重新编制鱼鳞册,所有耕种军田者皆以所种赐之,就近之荒地则任其开垦,新开荒地永不起科。所有佃种诸勋贵及卫所将领之私田者,地租皆降低至三成,有多收者依照太祖旧制,任由军户绑送其进京治罪,沿途拦截者同罪。 其三,军户有借高利贷者,皆以借据归朕,由朕依照太祖旧制,一本一利代其偿还,再有私下讨要者,以勒索绑送官府,敢强行讨要者,格杀无罪。 其三” 皇帝陛下站在偏厢车上,对着周围那些军户喊道。 前面的杨丰都惊呆了 皇帝陛下这是抢他的生意啊! 很显然万历也开窍了,反正他是要分田的,与其让他来出面做好事,获得那些军户的拥戴,还不如自己直接就做了,这样军户们会认为是皇帝好,让他来分田的。甚至皇帝还要做的比他更好,连那些军户的高利贷,都代替偿还,反正就是太祖旧制一本一利,应天府十几万军户,又不是全都借高利贷,就算借了的加起来能有百十万两就算多了。 高利贷这东西本金从来都不可怕。 可怕的是利滚利滚利滚利 一本一利而已。 皇帝掏的起! 而这些的效果就真可以说立竿见影了。 “圣天子临朝,咱们军户有救了!” 旁边骤然响起一声哭嚎。 紧接着一个男子从旁边的破门里冲出,一头扑倒在路上 “小的留守左卫军户刘安叩见陛下!” 他喊道。 然后两旁无数人蜂拥而出,甚至还有女人和小孩,一个个跪伏在地,真心向着他们的皇帝叩拜,这些叩拜的人群瞬间就堵死了前方街道 “平身,如今逆党尚未讨平,莫要阻挡大军。” 万历说道。 那个刘安第一个站起来,然后他转身看着后面的。 “兄弟们都起来,赶紧让开道路,青壮们赶紧回去拿兵器,咱们给陛下前驱,扫清那些逆党,女人和小孩也别闲着,赶紧去其他各卫告诉他们,陛下来给咱们好日子了,都赶紧拿起兵器跟着陛下讨逆。” 他喊道。 然后那些人混乱的让开道路。 尤其是那些青壮,紧接着跑回去然后拿着各种各样的兵器出来,什么锈迹斑斑的破刀,几辈子没用过的铁鞭,还有人套上也不知道多少年没穿过的军服,甚至其中一个居然还拿出面破旗子。不过绝大多数其实就是拎着棍子,还有干脆就是扛着砍柴的斧头,这些军户都不知道多少年没操练过了,连戚金募兵都不稀得要他们,但在士气的加成下,倒是都颇有几分气势。 其实分田地对他们刺激不大,毕竟城内军户多半不是种田的,垦荒更没什么意思,南京周围有个毛的荒地,连长江里面的沙洲上都种田了。 可是替他们还高利贷这就很刺激了。 当然,最刺激的是二十两。 直接发银子啊! 直接发银子的皇帝不是圣主明君是什么?至于他究竟是不是真皇帝,这个其实真的没人在乎,他就算不是真皇帝,只要今天能发二十两,那今天兄弟们就当他是真皇帝。 “众将士听令,向皇城进军,将那些逆贼统统砍了!!” 万历站在偏厢车上,俨然老祖宗附体般,手中拿着根长矛向前一指喝道。 第一七零章 大明天子造反,哈哈哈哈…… 定淮门大街。 硝烟弥漫,炮声震天。 “对,就这么打,打胜了每人赏百两!” 上一科进士,如今的南京都察院御史,祁门人谢存仁站在妙耳山上,颇有儒将风范地挥舞宝剑。 他的青色官袍上还套着一件胸甲。 真正的胸甲。 从澳门高价买来的,也就是倭国大名的南蛮胴,只不过没有夸张的头盔而已。 而此刻他前面列成横队的士兵们,身上同样也穿着胸甲,只不过和他这种精装南蛮胴不同,就是澳门那边粗制滥造的,毕竟澳门也没几个盔甲匠,这时候整个澳门还不知有没有一千葡萄牙人呢!但好不容易捞到了一笔大订单又不能不干,所以他们和佛山的工匠合作造山寨版,也像明朝全铁甲一样,就是一个中间带折线的胸甲板,然后用皮绳和后面的板子合起来。 也算是板甲吧! 而这些全都穿着这样铠甲,头上顶着笠盔的士兵,和这个时代的欧洲同行一样支起斑鸠铳,用肩膀顶着枪托,然后瞄准下面的新军开火。 他们打完子弹立刻转身交给后面,同时接过后面递上的斑鸠铳,再次放到支架上继续开火 就是铁炮队那套。 只不过他们是斑鸠铳而不是铁炮这种渣渣。 数百火枪手的不断射击,居高临下牢牢压制住了试图通过的新军。 这是徽州义勇队。 总共一千五百人的雇佣军,他们背后那些富可敌国的徽商们,为他们配备了几乎能够买到的最好装备,这些盐商们就不缺银子,相反在朝廷的话语权是他们最迫切需要的,这样一支听命于他们的雇佣军,可以让他们在南京朝廷的分配中确保他们的利益。 另外这样一支雇佣军,也方便他们对付他们老对手,也就是淮扬的山陕盐商,尤其是晋商。 所以晋商也武装了一支。 他们武装起了骑兵的淮安义勇队,而且一水的边军老兵,实际上也不算专门武装起来,晋商本来就有大批这样的护卫。 然后两家互相下黑手,比如徽州义勇队在长江上扮演水匪,偷袭晋商的运盐船,或者晋商的淮安义勇队,在高邮一带扮演土匪,偷袭徽商的运盐船。 做生意嘛! 谁还不互相扔个炸弹啊! 不过现在面对共同的敌人,就必须得齐心协力了。 要知道杨丰是恢复开中制的。 这简直就是要了扬州盐商的命,都是从开中制的噩梦中解脱出来的,再恢复开中制,难道要盐商再去塞外赔钱开荒,然后用粮食换盐引?晋商还勉强有点能忍了,毕竟他们祖辈过去就是那样过来的,可徽商不行啊,徽商起家就是靠着开中制的崩溃,可以说真要恢复开中制,那跟要他们的命差不多。 要不然掏银子如此痛快,要知道他们给义勇队的军饷是一个月三两。 其实也没多少。 一个月无非几千两军饷。 不够扬州盐商们买个高级佳丽的。 但这能一样吗? 但三两军饷换来的,却是这些士兵真正在拼命。 他们站在这座并不高的土山上忍受着恐惧,机械的开火射击着,在他们对面的定淮门大街上,一辆辆战车的射击口是弗朗机喷射的火焰。炮弹不断落在他们周围,甚至打在他们中间,哪怕他们的铠甲,也挡不住弗朗机的炮弹,被击中一样要死。但为了三两银子的月饷和一百两的赏银,这些徽州山民们,依然顽强的站在那里向着对手射击。 他们一样在对新军造成杀伤。 轻车的盾墙挡不住斑鸠铳那实际上一两二钱重的子弹。 这种百米距离的战场对射虽然精度不高,却依然让双方全都不断丢下一具具死尸,就在同时新军的冷兵器手也在进攻,而保护他们的冷兵器手也在反击,双方都在妙耳山的稀疏林木间搏杀。 新军里面飞礞炮不断抛射飞雷。 但这个没什么用。 它的爆炸很难伤到穿胸甲的义勇队。 “有此神兵利器何惧那逆贼,杨丰何在,前来受死!” 站在胸墙后面的谢御史亢奋的高喊着。 “谁在喊我!” 后面蓦然传来喊声。 “呃?” 谢御史愕然回头。 然后他正看见后面的树林中,一个拎着盾牌的家伙在走出,而此人身后紧接着无数士兵涌出,而在远处可以俯瞰的街道上,一个赭黄的身影,正在大批 士兵和战车保护中,哪怕距离远看的不是很清楚,谢御史猜也能猜到这是谁了。 “打死他,打死他,打死他赏万两!” 谢御史指着杨丰发出有点疯狂的嚎叫。 那些正在射击的火枪手纷纷转身,迅速绕过他占据的山顶。 他们在妙耳山的南边,依靠高度优势俯射西南走向的定淮门街,但杨丰是从北边过来,必须绕过谢御史所在的山顶。 但他们从两侧露头的瞬间,杨丰身后冲出的火枪兵立刻开火,刚刚露头的几个义勇队立刻倒下,其他那些赶紧停下,迅速寻找树木遮挡,然后架起斑鸠铳和他们对射。新军手中的鸟铳虽然威力不足,但射速却比斑鸠铳快的多,至于威力在这样的距离其实都一样,互相都能打死。 “打死他,打死他!” 谢御史则继续指着杨丰嚎叫。 拎着长刀的杨丰却以最快速度直冲而来,谢御史身旁几个高薪聘请的武林高手立刻迎战。 其中一个最先到达,举着铁锏就砸。 然后被杨丰一盾牌扇飞了。 后面几个略微一愣,但还是挥舞兵器上前,杨丰双臂一收盾牌护体,整个人直接撞飞了俩,而伸在外面的长刀也在瞬间将一名敌人腰斩,然后他几乎没有丝毫减速的到了谢御史面前。 后者明显茫然了一下。 他完全不知道杨丰怎么就一下子出现了。 “你在叫我吗?” 杨丰掐着他脖子举到半空狞笑着说道。 右侧几个火枪手转过了斑鸠铳 “别打!” 谢御史惊恐的尖叫着。 或许这种状态的他说话声音不够清楚,也或许他只是个带队的,并不是真正的老板,那些火枪手依然扣动了扳机。 下一刻他被杨丰挡在身前,两枚一两二钱重的子弹,几乎同时打进了谢御史的身体,然后钻出他的胸甲,撞在杨丰的软甲上,不过这时候已经没有任何威力了,只是在他胸前撞了一下坠落。 谢御史在他手中抽搐了一下。 紧接着脑袋歪向一旁。 “可惜了一件好胸甲!” 杨丰说道。 而就在同时那些义勇队开始逃跑,因为在后面的树林中,无数新军还在不断涌出。 就连定淮门大街上的新军也开始了全线进攻。 孤立无援的义勇队迅速向东钻入树林,在东边的金川河畔还有一处战场,从神策门过来的新军,在那里遭到宁国义勇队的阻击,后者以金川河为屏障控制了主要的几座桥梁。 这时候南京城内完全陷入乱战。 之前看到阅江楼这个制高点的战斗,知道杨丰到达的火种们,纷纷带着部下新军赶去支援,但早就已经知道皇帝到达,而且李义率领新军攻击了义勇队,猜到新军可能倒戈的高攀龙等人,立刻调动这些义勇队就近拦截。而同样得知城内有变的戚金,已经带着城外新军进城试图进入皇城,但苏州义勇队和赵南星带来的御营则固守皇城。 整个城市一片战火。 杨丰迅速带着定淮门的新军赶回万历那边。 紧接着他们到达下一个战场。 不过徽州义勇队的溃兵已经和这里的宁国义勇队会和,腹背受敌的他们毫不犹豫的选择撤退。 杨丰一行越过金川河,然后向鼓楼前进。 不过杨丰并不急,因为这时候皇帝陛下的旨意正在迅速散播,而鼓楼以北这一带全是军户,南京的格局就是北军南民,北边这一块没有那些豪门贵戚,富商大贾,全都是穷军户们,只要把他们发动起来,剩下的就是席卷而下。目前那些文官无非就是靠着一万多点的义勇队,而且他们也没有增援,现在说到底就是还没认清形势,在那里负隅顽抗而已。 “朕今日始知为君者,想要万民拥戴是如此容易!” 万历站在他的偏厢车上,看着那些不断从各处涌出的军户说道。 “陛下,若是以前,就算知道如此,您可敢如此?” 杨丰笑着说道。 皇帝陛下立刻沉默了 “不敢!” 他黯然说道。 “您看,不是您知道如此就行,还得您有胆量如此才行,若无拼个性命不要的勇气,如何敢一人敌天下?臣如今也跟您明说了,咱们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无我就无您,您已经没有回头路了,若我死了,您就是下一个,此刻您的那些文武百官们,已经全都想要您死了。 您已经和我一样,成了天下士绅的公敌。” 杨丰很直接的说道。 万历默然看着远处他老祖宗越来越清楚的陵寝 “如此算来,朕岂不是在造反?大明天 子造反!哈哈哈哈” 他紧接着大笑起来。 第一七一章 嘴上是主义,心里全是生意 鼓楼。 “快开炮,就是这个逆贼,就是他在京城杀戮群臣!” 上一科榜眼,原本历史上的宣党首领汤宾尹,几乎是浑身颤抖着发出嚎叫。 此刻的他仿佛又回到那个大雪天,他跪在承天门外冻得浑身僵硬,然后用绝望的目光看着那些开枪的士兵。 哪怕已经到了南京,他也经常会在噩梦中被这一幕惊醒。 承天门前遍地的死尸,流淌的鲜血,那鲜红的血和洁白的雪,还有那些垂死中抽搐的身影。 那都是饱读诗书的进士啊! 他们受人尊崇,指点江山,教化万民 可他们却都在那些暴兵的子弹下,变成堆积的死尸,犹如冬日冻毙街头的卑贱乞丐般,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他眼前这个人,他甚至依然记得这个恶魔举着喇叭的那副嘴脸,还有转个身就换个身份的那种无耻。但现在,复仇的时刻到了,这里不是京城,现在他也有枪炮,在这座鼓楼上,无数斑鸠铳和弗朗机指向这个恶魔。 这是他的士兵。 “榜眼老爷,大明门失陷了!” 他头顶的城楼上,宁国义勇队的一名哨长喊道。 宣州籍的汤宾尹愕然转头,看着远处的大明门方向,那里隐约可以看到原本对外射击的弗朗机已经转向里。 很显然新军攻破了大明门,正在利用大明门上的弗朗机向承天门进攻。 但是 “别管那边,只要打死这个逆贼,大明的天就晴了,打死杨丰者赏银十万!” 汤宾尹继续加价。 反正只要杨丰死了,兑现不兑现是另一回事。 那些正在开火的义勇队们瞬间眼睛都红了,所有斑鸠铳几乎同时转向正指挥新军进攻的杨丰。 然后密集的子弹全都射向他。 躲在沙袋后面的杨丰,以最快速度缩下去,同时用手中盾牌遮挡头顶,然后子弹在盾牌上打出火星飞溅。 好在距离足够远,这些子弹并不能击穿。 而在杨丰身后,那些同样缩在这种沙袋后面的新军们,则支起一个个飞礞炮向着鼓楼抛射飞雷,虽然这东西炸不死敌人,但却可以干扰射击,火绳枪射速本来就悲剧,一干扰就更悲剧了。而他们前方更多新军推着轻车向前,为了抵挡斑鸠铳的大威力子弹,这些轻车上甚至挂上了湿棉,还有干脆在盾墙后面,再堆一层小型口袋制作的沙袋。 这个更有效。 哪怕只是一道十厘米厚的沙墙,就足以让穿透盾墙的子弹无效。 而进攻的新军全都缩在一辆辆这样的轻车后面,就像原本历史上的建奴攻城般向着鼓楼靠近,他们中间是一架架长梯。 但伤亡依旧是必然 鼓楼居高临下,本身就有巨大的优势,而且另一边是钟楼,两楼正好可以形成交叉射击,这两座堡垒一个锁断一条大路,两条大路在杨丰脚下会和成他们南下的鼓楼前大街。而且在钟鼓楼的外围,还有包括应天义勇队在内多支义勇队正在阻击,为首的同样也是从京城逃回的,上一科的状元,应天本地人朱之蕃,而且还是南京锦衣卫籍。 万历上一科录取的三甲,全都是目前抵抗他的核心。 说到底都经历了承天门事件的他们,都很清楚别无选择,面对一个都能干出河阴之变的逆贼,他们已经没有后路可退。 这不是多尔衮进南京。 睿亲王可是礼贤下士的,虽然他屠了扬州,但他对士绅们是尊重的,要不是他非要剃发易服,江南士绅根本就没准备抵抗,都准备好了和北方士绅一样高喊八荒咸歌盛世的。 但杨丰是什么鬼? 他在顺天府干了什么,这些南逃的大臣可都很清楚。 真要是他控制了应天府,那应天府的士绅就全完了,同样宁国这几个临近的府也全完了,超过千亩的直接抄家分田地,这样的暴行谁能忍,江南大地主们家产几千几万亩都是很平常的,而且都喜欢玩农奴制,也就是他们的僮仆,当年无锡邹望僮仆五千。 那可是连官都不算的,就是一个普通的大地主而已。 杨丰是怎么对付这个? 他可是让农奴们直接分走家产! 这根本没法忍。 江南士绅真的没有后路可退了。 不趁着现在本地刁民们还不熟悉杨丰的套路好哄,在这里拼死一搏,等刁民们都知道他会干什么,那时候想搏都没法搏了。 钟鼓楼的血战继续。 高薪雇佣的义勇队依靠地形和装备优势,和数量众多的新军,还有后续源源不断赶到的军户们,在这片南京城内军民的分界点展开激烈的攻防战,后面那些南京本地的士绅们,同样也在不断为这里送来增援。因为事发突然,本地军民其实绝大多数不明真相,他们习惯性的服从那些官员和士绅调动,一时间双方竟然在钟鼓楼形成僵持。 而就在此时。 皇宫。 “陛下,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赵南星套着板甲拎着刀,带着大批士兵闯入弘光的寝宫。 然而 “呃,陛下何在?” 他愤怒的对着几个太监喝道。 后者全都低着头,站在那里哆哆嗦嗦着。 他毫不犹豫地挥刀砍翻一个,在后者的惨叫声中,剩下那些宫女太监全都跪下了。 “赵掌印,小的真不知陛下去哪里了,陛下就说到外面看看,结果就钻进林子里不见了。” 其中一个哭嚎着。 “搜!” 赵南星毫不犹豫地喝道。 那些跟随他的士兵赶紧开始搜捕弘光。 “怎么办?” 紧跟在他后面的大学士,户部尚书周世选低声说道。 “还能怎么办?找到陛下,去武昌继续,左右咱们不能让南方停下。 卫阳公,为了除掉这个逆贼,咱们大明终究要有人牺牲,江南诸公坐享两百年富贵,如今这时候他们不牺牲难道让咱们北方人牺牲?咱们北方人为保大明,已经受了两百多年穷,哪次胡虏入关也没少了遭兵灾,换来他们在南方安享太平盛世,如今也该他们了!” 赵南星冷笑道。 很显然这才是他这个忠义的真正目的。 南京已经守不住了,实际上皇城也已经被攻破。 这个结果是必然的,从新军倒戈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们的失败,但这个失败对北方士绅来说,并不能算是失败,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说是成功,因为接下来杨丰必然要面对江南各地的抵抗。这抵抗的烈火燃烧起来,没个几年是烧不完的,江南的钱财也是杨丰志在必得的,江南士绅也没有后路可退。 然后北方士绅就可以在后面继续苟安下去了。 最好他们一直这样打下去,打个几十年都完全可以,只要杨丰不回去祸害北方士绅,在江南他就是屠城都无所谓。 “后生可畏啊,老朽真的老了,远不如你们这些年轻人深谋远虑,只是这样就苦了你了!” 周世选满意地拍着他肩膀说道。 “晚辈能为桑梓谋福,纵然死亦甘心!” 赵南星一脸庄严的说道。 当然,桑梓一样会回报他的,他的家族甚至家人,在北方可是很快乐,光这个义士的名号,就能让他的家族受北方士绅一致尊敬,更别说南方士绅同样也要给这个义士的面子,然后南北贸易上他的家族也会受照顾。 虽然他已经被他家族开除族籍了。 这样他家就不用被牵连。 这些玩法都会。 嘴上是主义,心里都是生意。 “找到了!” 外面突然传来喊声,紧接着伴着混乱的脚步声,一身杂草的弘光皇帝被那些士兵架了回来。 估计之前不知道躲在哪个草丛里。 “你们放过我吧!” 弘光皇帝哀求着。 “陛下何出此言?陛下乃大明天子,我等皆陛下之臣,唯有忠心以报陛下而已,如今南京逆党作乱,新军兵变,形势危急,唯有请陛下移驾西狩,前往武昌再做打算,陛下,请吧!” 赵南星说道。 “姓赵的,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弘光破罐子破摔的嚎叫着。 “陛下,臣纵然做鬼,也要保护陛下周全!” 赵南星笑着说道。 紧接着他一招手,那些他从北方带来的士兵,或者说弘光皇帝的御营士兵们立刻架着皇帝,跟着他走出寝宫,外面大批骑兵已经集结待命,弘光皇帝直接被塞进一辆马车,然后向北直奔玄武门。这时候朝阳门也已经被新军控制,只能向北出玄武门,北安门,再到太平门出城,至于如何去武昌另外再说,反正谁都没空关心他们。 而周世选没有跟他们一起,北直隶故城籍的周尚书,一直在皇宫里面等着差不多他们出太平门了,这才向西出西安门,然后直奔钟鼓楼。 他可是卧底。 他早就已经向万历告密过了。 所以他用不着跟赵南星西逃,这时候应该去迎接圣驾帮助皇帝安抚民心,而在他出西安门的同时,戚金指挥的新军也攻破承天门,高攀龙指挥的苏州义勇队 溃败,同样撤往西安门,赶去与外面的义勇队会和。 第一七二章 暴君 就在皇城被攻克的同时,钟鼓楼的战斗也终于结束,虽然那些义勇队在银子的支撑下很顽强,但终归数量有限 他们面对的可是整个城市的军户。 南京城防各卫包括操屯运三军理论上员额高达十八万,其中有十二万操军也就是战兵。 十二万城防军。 当然,实际上数量就是另一回事了。 但无论如何当整个南京的军户都被调动起来后,坚守钟鼓楼的义勇队还是毫无悬念的撤退,但问题是这时候他们无处可撤,因为戚金带领的新军已经攻克皇城并迅速控制了太平门。而且从聚宝等门进入的新军,还有从西安门追着苏州义勇队的新军,同样也在挤压过来,最终所有义勇队全都被挤压到一起,然后逃到了鸡笼山上。 “罪臣叩见陛下!” 带兵赶来救驾的戚金在北门桥向着皇帝陛下行礼。 他其实早就得到吴惟忠通知,也在等待动手的机会,万历在阅江楼出现,手下新军动手后,立刻有亲信告诉了他,紧接着他当机立断,集合大校场的新军进城直扑皇宫。 他身后跟着一大堆请罪的勋贵和官员们。 前者是他刚从皇宫救出来的,后面那些是看情况不妙自己跑来的。 “戚将军请起,此前之事与你无关,你也是出于忠心被那些减弱欺骗,都起来吧。” 皇帝陛下赶紧扶起他,然后对着后面的那些新军将领们说道。 皇帝陛下现在对这些人是无比重视。 后者赶紧起来。 然后那些勋贵和官员们也纷纷起身 “朕可曾让尔等起来?” 皇帝陛下突然阴森森的说道。 那些勋贵和官员们吓得赶紧又重新跪下了,他们趴在那里低着头,时不时互相交换一下目光,很明显皇帝的反应不对。 “兵部何人执掌?” 皇帝喝道。 “回,回,回陛下,伪兵部尚书陈荐,已前往扬州督师,南京城内以罪臣主持兵部,只是罪臣唯有拱手而已,逆党钱一本以伪右侍郎主之,一切皆由他说了算。” 南京兵部左侍郎臧惟一战战兢兢说道。 他原本是右侍郎。 南京兵部原本没有左侍郎。 “朕问是不是你主持兵部?” 万历喝道。 “陛下,臣都是被逼的啊,那杨成就是被逆党高攀龙在武英殿锤杀的,臣不敢不从啊!陛下,臣一个山东人,又岂会与这些江南人混在一起,陛下开恩,臣真是被逼的啊!” 臧惟一趴在那里哭嚎着。 “你也是进士出身,当饱读圣贤书,平日里也口口声声仰慕先贤,视文忠烈为楷模,朕不求你手刃逆党,难道不同流合污都做不到?你执掌兵部,朕晓谕南都之圣旨当目睹,非戚金等被欺骗者,却仍旧与逆党同流合污,尚言非逆党,岂非荒谬,难道你以为朕愚蠢至此? 拖到一边,斩!” 万历喝道。 “呃?” 明显不适应他这种画风的臧惟一愕然了一下。 他可是正牌的老臣。 嘉靖年间进士,在京城吏部户部大理寺转了十几年,对皇帝陛下清楚的很,之前哪怕最坏的打算,其实他也没想过会被斩首。 可这皇帝 这皇帝明显不对呀! 他什么时候学会了拖到一边斩这句话的? 然而就在他惊愕的时候,杨丰已经狞笑着走过来,直接拎着他脖子就拖向一旁。 “陛下饶命,老臣历事三朝” 臧惟一尖叫着。 “历事三朝尚且不知忠义,朕给你发的数十年俸禄岂非喂狗?传旨山东,抄他家以偿国库!” 万历喝道。 紧接着杨丰把臧惟一按倒,后者随即瘫软在地,这样很明显没法砍头,容易把刀砍坏的。 “抬铡刀来!” 杨丰喝道。 旁边有军户以最快速度抬过一口铡刀。 “陛下,臣请以铡刀行刑!” 杨丰请示皇帝。 忠臣嘛! 就是要多请示的。 “准!” 万历说道。 “陛下饶命,陛下饶了老臣” 一直在哭的臧惟一瞬间清醒,发疯一样试图冲向皇帝,但旁边士兵立刻把他按住,然后按 着他直接塞进了铡刀,杨丰扶着铡刀,踩着臧侍郎,猛然将铡刀按了下去,伴随鲜血喷射,臧侍郎的人头落地。 “这感觉不错,我都觉得自己有点像包青天了!” 杨丰意犹未尽的说道。 说话间他还用眼睛瞟着那些依然跪着的勋贵和官员。 后者吓得全都在哆嗦着。 “户部何人主持?” 万历说道。 周世选一激灵,不过想了想自己之前已经告密过,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了。 他赶紧爬着向前。 “罪臣伪大学士,户部尚书周世选叩见陛下。” 他战战兢兢说道。 “你上次派人给朕送信,朕的确很欣慰。” 万历说道。 周世选低着头长出一口气。 “但是,这并不能改变你附逆之事实!” 紧接着皇帝陛下怒喝一声。 “呃,陛下,臣只是虚与委蛇,以待陛下而已!” “虚与委蛇?南都逆党谋逆至今,已近一年,朕不见你一纸,朕大军到清流关,你才送信,你说这是虚与委蛇?那此前近一年你在作甚?虚与委蛇,朕告诉你什么是真正的虚与委蛇,孙隆,告诉他,你是如何做的!” 万历喝道。 孙公公赶紧谦卑的上前。 “回万岁爷,南都逆党阴谋迎潞王之时,奴婢就已经上奏,之后逆党迎潞王在南都称帝,奴婢也是立刻上奏,片刻也不敢耽误,之后逆党一举一动,奴婢皆及时上奏,直到被逆党察觉,奴婢只好潜逃,之后为躲逆党搜捕,只能在南京乞讨为生,才终于得睹天颜,重见日月。” 他说道。 “周世选,你还有何话说?” 万历喝道。 “呃?” 周世选傻眼了。 “朕念你的确给朕送信了,从轻发落,赐周世选自尽!” 万历紧接着喝道。 杨丰笑眯眯的拿着根上吊绳走到周世选面前。 “周,尚书,用不用我帮忙啊?” 他热情的说道。 周世选哭着瞬间瘫倒在地 “看来是要!” 杨丰说道。 说完他看了看路边,正好有棵大树,他随即把上吊绳抛上去,然后做了个扣,又走到哭嚎的周尚书身旁,直接把他拎着后背拎起来,周尚书瞬间清醒,发疯版在他手中挣扎着,但因为后背被抓,所以只能像个被捏着盖起来的乌龟,奋力在空气中划动着四肢 “陛下,臣报信了,陛下,臣为陛下立功了” 然后他就那么被挂上了。 “打到城下了才报信,还有脸说自己立功,阁下之无耻简直是鄙人生平仅见!” 杨丰看着挂起来的周尚书感叹道。 就在同时,那些跪倒的勋贵官员中,一个红袍的突然爬起来,然后以最快速度冲向旁边的院门,紧接着其他人也清醒过来,其中至少三分之一同样果决的爬起来就跑。这里也不是什么荒郊野外,几乎是最繁华的闹市,他们也只能冲向那些敞开的院门,还有两个干脆跑向旁边的河堤,然后跳进河水中试图游泳。 杨丰笑着一挥手。 然后那些本地的军户们快乐的冲向了他们。 紧接着那个最先逃跑的,就被他进去的那家一个悍妇打出来,后者手中拎着个捣衣杵,就像拎着狼牙棒一样狂砸,那个官员抱着头,被打得惨叫着忙不迭重新跑向还跪着的那些 “王卿,身为礼部尚书,这般模样不觉得羞耻?” 万历冷笑道。 好吧,这是礼部尚书王弘诲。 “陛,陛下,老臣也是被他们逼得啊!” 王尚书哭着跪倒在地。 “给那些逆党从广东购买枪炮,铠甲,这些也是被逼的?如此好的火器,朕倒是有些好奇,之前你为何不买来献给朕,让朕也知道红毛人那里,还有如此好用的火器?如今却变成对付朕的利器,朕都差点被打中,你这也是被逼得?朕定你一个弑君谋逆不为过吧?” 万历冷笑道。 王尚书悲愤的看着他。 “也铡了吧!” 万历挥手说道。 突然王尚书很坚毅的站起来,然后向万历再行一礼 “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坐视逆贼行凶承天门,屠戮群臣,荼毒天下,非但不能号令天下铲除此贼,反而与其同流合污,不知有何颜面对孝陵?杨逆拷掠京城勋贵,一千余万两白银可是入的内库?杨逆屠戮文武之时,陛下可是替他诬陷群臣逼宫?杨逆荼毒顺天士绅,所得财物可是入内库?如 此算来,臣等是否可认为杨逆乃陛下指使? 陛下既然不君,臣等自然不臣。 社稷非陛下之社稷,那太祖高皇帝之社稷,陛下祸乱天下,欲为桀纣,则臣等岂能任由陛下毁了这江山? 潞王陛下亲弟,当年太后亦曾欲以潞王代陛下,我等奉潞王为主,救社稷于危难有何不可?” 王尚书怒斥道。 万历的脸色瞬间涨红了 “还不速铡此獠!” 皇帝陛下怒喝道。 杨丰赶紧把王尚书拎起来塞进铡刀下。 “你这暴君,独夫民贼,我纵然身死,亦当诉之先帝” 王尚书挣扎嚎叫着。 第一七三章 太祖召唤术 “你这个暴君,暴君” 铡刀下的王尚书继续嚎叫着,直到杨丰手中的铡刀落下,他的人头在鲜血喷射中滚落。 皇帝陛下脸色铁青的看着他曾经的南京礼部尚书 骂人不揭短啊! 王尚书这番怒斥可以说属于疯狂打脸,毫无保留的揭示了他的本质,他就是个对杨丰无能,只能拿大臣撒气的废物,被杨丰折腾成那样,还得屈从于杨丰的淫威,给杨丰当傀儡,甚至还是主动给他当傀儡。身为皇帝既不能保护自己的大臣也不能维持天下的秩序,任由一个祸乱天下的董卓,在他面前继续肆无忌惮的祸乱着他的天下。 他还得继续主动出来给杨丰当枪使。 他现在就是在给杨丰当枪使。 杨丰想做的他出头,杨丰要杀的人他来下旨,杨丰要抄的家也由他主动来下旨 可是。 “朕乃大明天子,今年乃万历二十五年,朕已经给你们做了二十五年的天子? 自古为天子能到二十五年者有几个? 我大明至今十三帝,能到二十五年者无非太祖,世庙,朕给你们做了二十五年皇帝,为何欲求尔等一份忠心尚不可得? 逆党要谋逆,尔等附逆,逆党要对朕刀兵相向,尔等坐视,朕都已经进了这南京城了,尔等还是在观望,眼看着他们围攻朕于阅江楼,尔等就这么盼着朕早点死?朕养你们二十五年,就是一只狗养二十五年,也知道谁敢对朕动手就扑上去咬,就连孙隆一个阉人,都知道尽忠职守。 尔等自诩饱读圣贤书,可这节操竟然不及一个阉人? 京城的确出了些事,可京城种种与尔等何干?朕之前可曾下旨,要对尔等如何?纵然分田,也不过顺天,永平两府而已,至今未曾过顺天府,尔等在这江南就受不了? 更何况京城种种朕有何错? 朕的确逼着那些勋贵拿出一些银子,诸勋贵一切难道不是朕及列祖列宗所赐?朕有难处让他们拿出一些共渡难关有何不可?与国同休,难道只是朕赏赐尔等而尔等一毛不拔?这大明若亡,尔等难道自以为可继续富贵?更何况朕拿的多吗?朕之所取不过少数,除武清伯之外有何人为之破家? 依然富贵! 朕也的确冲动之下杀了些文武官员。 可朕乃天子,尔等口口声声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口口声声忠臣要以死事君! 难道就只是说说而已? 顺天府的确抄了些士绅,分了些田地。 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难道不是你们自己说的?那为何朕要重新分一些王土你们就受不了?引寇入关者有之,勾结边镇袭击京城者有之,还有干脆弑君谋逆者,这就是你们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嘴上说的一个个冠冕堂皇,真动了自己的一块田,就立刻说朕是暴君了? 还敢提太祖高皇帝? 孝陵就在你我头顶! 今日朕就对着孝陵,学一学太祖高皇帝! 南京所有伪官,除了各家公侯伯之外,其他一律斩首,抄家籍没田产,家眷押往凤阳编入军籍垦荒。 不是向太祖高皇帝喊冤吗? 朕遂了你们心愿,太祖当年如何对待你们,朕如今就如何对待你们,朕这还比太祖仁慈,若太祖当年连你们三族一并抄了。 大明列位先皇,对你们太好,让你们都忘了太祖当年是如何对付你们,今日朕就真的恢复祖制,士绅免税没了,贪官剥皮实草,当官犯罪籍没田产,让你们也好好尝尝我大明祖制。” 皇帝陛下明显情绪很不稳定的吼道。 那些官员全傻眼了,一个个趴在地上哭嚎着,然后那些新军毫不客气的走到他们中间,按倒在地捆绑起来,直接从里面拖出,准备挨个砍头,至于抄家籍没这是大工程,需要一点时间甚至需要武力,毕竟这些家伙没几个本地的。甚至不少人的家还没投降,这样一搞就更不可能投降了,他们就是倾家荡产也要抵抗到底的,反正不抵抗也是弃家荡产。 总之这是一件大工程,好在杨大帅就喜欢干这个。 “至于你们!” 万历转向那些已经在哭了的勋贵。 皇贵妃赶紧递给他一个小本本,皇帝陛下打开看了看,很显然皇帝陛下也在记着他的小黑账。 “怀远侯无罪,起来吧!” 他说道。 怀远侯常胤绪赶紧谢恩,然后起身战战兢兢的走到一边,他和孙隆一样,也是在最早就报告南京情况,之后拒绝出任弘光的官职,不同的是他身份和孙隆 这种死太监不是一个级别,所以高攀龙那些人也没抓他。常遇春的这个后代还是两仪玄览图的制作者之一,这份大明的世界地图是坤舆万国图的高阶版,现代保留下了两份,一份深藏鞑清在沈阳的皇宫,作为最高级机密生怕被汉人看到。 一份在一个朝鲜大臣家中深藏三百多年,因为是最高级别的传家宝,所以后代居然没人敢看是什么,直到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才被其n代后人打开。 一看居然是明朝的世界地图。 “魏国公!” 万历喝道。 魏国公徐弘基哆哆嗦嗦地爬上前。 “你还是前年嗣爵,朕给你的赏赐也不少,不求你为朕手刃逆党,给朕送几封信总是可以吧?何至于片纸不见?念在你是中山武宁王之后,爵位保留,房产保留,另外献银百万两以赎罪,田产清丈,保留五千亩以祀中山武宁王,其他全部籍没!” 皇帝喝道。 “陛下,陛下,臣有铁券” 徐弘基哭嚎着。 “若无铁券朕诛你三族!” 皇帝怒喝道。 “呃!” 魏国公赶紧闭嘴了。 然后他伤心的趴在那里继续哭着。 紧接着其他侯伯也依照此例,爵位保留,田产保留,献银赎罪,田产清丈后按照爵位保留不同数量,其他统统籍没,甚至包括南京各卫的指挥使们,虽然皇帝陛下现在拉拢武将,但这些废物们明显不在拉拢范围,与其拉拢他们,还不如榨出他们的银子田产拉拢底层军户。 没把他们一起砍了,主要还是为了保留最后一丝颜面,而且这些家伙毕竟也没真的抵抗他。 皇帝陛下现在已经很清醒了。 这些废物才是真正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甚至都不如那些士绅,后者还有造反的能力,这些废物连造反的能力都没有。 话说皇帝陛下现在都有点羞耻,自己过去得是多么蠢,才养着这么多既没用又没能力反抗的废物啊,早点把他们抄家了,还不至于有今天,不过他也知道这只能想想,这些废物别的本事的确没有,但是让皇宫起火的本事还有,如果没有杨丰这个恶魔镇压,他真敢这么干恐怕活不了多久。 这个恶魔 不得不承认这个恶魔是真有用。 在官员勋贵们的一片哭嚎声中,皇帝陛下迅速把他们安排的明明白白。 然后下旨以怀远侯常胤绪统领南京各卫,以戚金总督大小校场,也就是那些新军,以开原伯杨丰总督应天军务兼领应天府。 实际上这时候皇帝陛下已经可以试试解决杨丰 呃,纯属幻想。 皇帝陛下很清楚那些新军是谁招来的,他都没想到杨丰心机这么深,居然早就已经在布局了,新军里面居然有这么多内应,很明显戚金不是这支新军的真正控制者,杨丰才是,既然这样就不要做傻事了。如今形势一片大好,真要是冒险失败,那可就连性命都不保,而且没了杨丰这个恶魔,恐怕今天晚上魏国公这些人就能让他失火。 近千万两银子啊! 足够让一个皇帝死于火灾了。 “戚卿,鸡笼山残余逆党交由卿解决,从逆之士卒无罪,可准其投降,至于逆党伪官,就不用准其投降了,直接就地处决!” 皇帝说道。 “臣遵旨!” 戚金赶紧说道。 实际上退到鸡笼山的义勇队还不少。 之前在城内的总计一万五千各地义勇队,之前战斗死伤逃散的最多也就五千而已,所以那里还有至少一万,而且弹药充足,因为鸡笼山下就是这些义勇队最大的军火库,也就是南京国子监。各地义勇队都是各地士子带领,甚至连他们的军饷都是这些家伙发,所以他们把国子监后面的一片房屋当做军火库,弹药什么的都存在那里。 这些家伙明显不知道这样做的危险,虽说弹药不多,但炸平半个国子监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总之接下来的战斗并不容易。 而且这些人也不是说真就没有外援了,因为清流关还有一万义勇队,更重要的是他们背后,还有整个江南的士绅。 就冲皇帝陛下这杀的人头滚滚的作风,这场战争还只能说开始。 甚至就是这南京城内,今晚会不会再出大乱子也还难说,魏国公这些人可不是会老老实实掏出这么多银子的,更何况皇帝陛下还要他们的田产,这无论银子还是田地,可都是值得他们拼命的东西。 第一七四章 重新打江山 夜。 南京城内的枪炮声依然在继续。 实际上已经被困住的高攀龙,顾宪成等人带着一万义勇队,在鸡笼山上拼死抵抗。 他们也只能拼死抵抗了。 毕竟皇帝陛下已经说了,那些士兵可以投降,但他们这些不行,就算投降也是要就地处决的。 而他们则威胁那些士兵们,敢投降就杀他们全家。 这些士兵都是他们在本乡本土招募,知道他们是有这能力的。 他们的家人就是地方的实际控制者,杀这些穷鬼的全家还不简单,而且这些义勇队很多都是本宗族里面的破落户,也必须依靠宗族才能生活,所以并没有出现义勇队大规模投降的情况,相反都在坚守防线。 鸡笼山本身就是要塞,背靠城墙和玄武湖,再加上覆舟山防守侧翼,北边是西家大塘的湖水。 短时间内足以支撑。 实际上他们还试图反攻太平门,毕竟对他们来说现在最重要是逃跑,只要打开太平门,就算钻山林也能逃出去。 不过反攻失败。 这些义勇队防守还是很有战斗力,毕竟他们的火器玩的不错,只要弹药充足他们可以坚持对射,但要他们进攻就难为他们了,实际上这种士绅团练性质的武装这都是通病,对射能坚持,冲锋立刻现原形。好在他们的对手,那些新军和他们半斤八两,目前就是双方对射中,新军也不敢强攻,这么短时间根本不足以让戚金训练出真正戚家军。 吴惟忠这样胸口中弹都能继续进攻的正牌戚家军,是根本不可能在半年时间训练出来的。 但覆舟山和鸡笼山之间的城墙,是在义勇队控制下的。 所以有些水性好的,已经在偷偷摸摸翻城墙出去,虽然无法突破太平堤上的封锁,但却可以游泳过玄武湖,总之并不是全都走投无路,就是这种初春季节在湖水中长时间游泳,需要很好的身体素质。而且湖中各岛也都已经有守军,真逃出去的希望也不是很大,就只适用于少数身体素质极好的,至少高攀龙这些人是根本没有可能。 至于对他们的进攻,这个是戚金的工作了。 杨丰护卫着万历直接进了他的皇宫,他们到达皇宫时候,实际上天就已经黑了。 至于给军户发银子,还有那些官员的处决,这些都得等明天。 当然,主要是万历这时候也没银子,得魏国公这些人把银子献上,他才能拿来发给军户,不过肯定不会欠账的,毕竟连同新军也是二十两,十几万人就在城里等着,他敢欠账人家就很难说会做什么了。 实际上也不只是他们。 吴惟忠,朱文达等人部下,同样也是要给二十两的。 所以皇帝陛下这第一波收获,到手之后立刻就得去一大半,皇帝陛下的压力也不小,散财皇帝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乾清宫。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杨丰站在这座大殿最顶层,看着远处不断闪烁的火光。 紧接着他转头看了看皇帝 “呃,陛下,臣只是有感而发。” 他说道。 “卿无需多心,朕从未怀疑卿。” 万历表情真诚的说道。 然后君臣相视一笑,画风相当尴尬。 “这南都皇宫不想竟然残破至此,这些留守太监也不知道都干什么的。” 皇贵妃赶紧岔开这个比较危险的话题 他都去日苦多了,这是什么意思?他都譬如朝露了,是不是准备急着过把瘾啊! 不能再讨论这几句诗了。 不过这皇宫的确很残破,他们旁边完全就是一堆破破烂烂,甚至头顶还有一小块星空在闪烁。 南京皇宫前三殿其实已经变成废墟,这里在两百年间也多次被烧,而且毁了之后也很难再重建,毕竟我大明皇帝一直缺钱,连京城皇宫烧了,都能拖几十年才重新修好,就更别说这南京的了。前面真正保持完好的就是武英殿,所以弘光只能在武英殿登基,后宫这边就更残破了,包括乾清宫其实也一样,但即便这样也必须住在这里。 准确说是躲在这里。 因为皇帝陛下和当初在京城一样,半夜从武英殿溜到这里的。 “卿真觉得今晚会有人动手?” 万历说道。 “陛下,臣以为今晚没有理由不出点事,陛下此番以雷霆手段,严惩这些逆党,难免会有人失去理智,想鱼死网破,今晚是唯一的机 会,等戚金解决了鸡笼山上的逆党,他们也就不可能再有机会了。” 杨丰笑着说道。 “那你还杀的那么凶狠,还用铡刀铡,连我看了都害怕,如此一来还有谁敢投降?原本陛下进了南京,显示一下宽宏大度,再下一道圣旨,江南那些还在跟着逆党的也就知道顺逆,就像此前在山东一般,这江南转眼就平定了,可如今这一杀就难说了,人家就算为了保命也得拼死一搏。” 皇贵妃不满地说道。 “妇人之仁!” 万历呵斥道。 “妾身只是想早点平定江南。” 皇贵妃说道。 “娘娘,咱们南下是为了什么?” “我一个妇人,如何知道你们这些男人想要什么?” “娘娘,咱们南下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为了江南这块地,这里是咱们大明最富庶的土地,只要真正掌握这里,陛下就再也不用为钱粮发愁。” “可以前不也是陛下的?” “娘娘,陛下的确是江南之主,可控制江南土地的却不是陛下,而是各地那些士绅,那些世家大族,他们个个坐拥几千几万甚至几十万亩良田,对下压榨佃户甚至农奴,对上利用科举控制官场架空皇帝。两百年的时间里,他们已经成了这片土地上的真正主宰者,在下那些佃户农奴越来越苦,所有收成全都成了他们的。 在上皇帝却收不到税。 下则百姓饥寒交迫,上则国库空虚。 钱全堆在中间,全都在这些世家大族的手中。 而想要百姓吃饱饭,国库还能收足税,最完美的就是太祖那样,把这些世家大族全部端了,该杀的杀,不好杀的也要兴大狱,把他们的土地籍没,分给原来耕种这些土地的农民,他们直接向皇帝交税。 这就是太祖当年干的。 如今陛下需要的,就是恢复大明祖制。 同样这也是他们绝对无法忍受的,他们必然要反抗,既然这是必然,那陛下为何要跟他们客气?要的就是他们反,他们不反还没有好理由抄他们家,不需要对他们示好,咱们就是来和他们开战的,为何还要和他们示好,难道咱们向他们示好了,以后他们就能乖乖献上田产? 他们一样还是要反抗。 还不如就是狠一些,让百姓都知道,陛下就是为了帮他们而来。” 杨丰给他们灌输没有中间商的统治理论。 “可要是天下皆反又当如何收场?” 皇贵妃说道。 “太祖以一布衣一统天下,陛下如今可比太祖当年好多了,若天下皆反,那就再学太祖重新打江山,太祖带着军户横扫天下,有臣辅佐陛下,陛下如今为何不能再如太祖般扫荡那些反叛?” 杨丰说道。 当然,就是这个危险性比较大,容易各种原因横死。 但这个就没必要说了,身为忠臣不能让皇帝陛下担忧,就算他突然横死也比他害怕到睡不好觉强。 皇帝陛下默默看着他们南边,外面的皇宫一片漆黑,看不出他此刻的心情如何,不过他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他就算还想和江南士绅和解,杨丰也不可能答应,从这种意义上说,皇帝陛下此刻就是不想造反也得造反,不过他也能猜到杨丰的目的,无非就是让他真正成为天下官员士绅的公敌。 可是 这样好像也不错。 皇帝陛下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壮大自己的实力。 只有手中掌握足以制衡杨丰的实力,他才能确保继续做皇帝。 可怎样才能壮大实力? 还不是得靠着银子和田地收买人心? 从今天那些军户的表现,他就已经很清楚了,想要获得拥戴,就是给银子给田地,他是皇帝,他给军户银子给军户田地,军户就会为他拼命,而只要军户认他这个皇帝,肯为他拼命,杨丰就不敢杀了他篡位。但银子和田地哪里来,只能用抄江南这些世家大族得来,这是唯一的办法,可以说抄江南这些世家大族就是保住他的皇位。 事情其实很简单的。 “卿果然是老成谋国之臣!” 皇帝陛下微笑着说道。 就在这时候,远处一片黑暗中,一点火光突然亮起,然后迅速变大,转眼间就已经变成明显在升腾的烈焰。 火光也照亮了那里,他真正居住的武英殿,就这样迅速被烈焰吞噬。 “让卿猜对了!” 万历冷笑道。 武英殿的烈焰继续升腾,而且还不只一处纵火点,多处同时纵火,让这座宫殿在极短时间内,就化作了一片火海 “陛下,娘娘,且安歇,明日咱们再看好戏。” 杨丰笑着说道。 第一七五章 作个大死 黎明。 一片废墟的武英殿前。 戚金和常胤绪黯然看着面前依旧还在冒烟的残垣断壁。 “万岁爷” 他们旁边躺着的孙隆奄奄一息地哼哼着。 不过孙公公已经被严重烧伤,看起来整个人无比凄惨,而且基本上已经没什么希望了。 至于他们的皇帝陛下依旧生死未卜。 那些太监和士兵们,正在废墟里面翻找着,但这终究是一座宫殿,哪怕烧成废墟也是很大一堆废墟,短时间内想要找出什么并不容易,而且就算找出了也很难确定是不是皇帝,真找出也是成焦炭了,实际上已经从废墟里抬出了几具烧成焦炭的尸体。 但不能确定身份。 大火烧起的太过于突然了,整个武英殿里面多数没跑出来。 昨晚戚金在指挥进攻鸡笼山,常胤绪在外面镇压城内防止有人搞事,宫里面的安全就是由孙隆负责 当然,实际上是开原伯负责。 常胤绪二人看到宫里起火赶到之后,武英殿就已经完全是一片火海。 以这个时代的消防手段,这种宫殿大火基本上是不可能救的,唯一的选择就是控制周围别蔓延,然后等着它自己烧完再清理。 “陛下何在?” 就在这时候,伴随着身后响起的喊声,魏国公和一帮侯伯,带着大批士兵和水桶什么的赶来。 常胤绪摇了摇头。 “魏国公,逃出的内侍说陛下和皇贵妃已经就寝,之后突然间火起,他们没来得及救陛下,紧接着大火就烧起来,他们逃出后孙公公也逃出,据孙公公所说他到寝宫也没找到陛下。不过当时大火已经烧到寝宫,他只是在里面一看,紧接着就被烧伤,之后拼命才从火里面逃出,至于陛下此刻究竟在何处,暂时还不得而知。” 戚金说道。 “那还能在何处,必然已经驾崩了!” 宁晋伯刘应芳毫不犹豫地说道。 然后他直接跪下了 “陛下,臣救驾来迟,不想才睹天颜,陛下就已龙驭宾天!” 他趴在那里嚎叫着。 就是嚎叫的声音明显有些怪异,仿佛在努力压抑着什么。 然后其他勋贵们纷纷醒悟,一个个毫不犹豫地跪倒,对着武英殿的废墟就开始哭丧。 但就是没看到有掉眼泪的。 “陛下,臣来,咳咳,来晚了!” 隆平侯张炳嚎叫中还发出了明显不协调的声音。 “诸位,陛下生死还未明,如今还不能断言驾崩,还是继续找寻再说。” 常胤绪阴沉着脸说道。 他当然明白这些混蛋是个什么心理,甚至这场火跟这些混蛋有没有关系都不好说。 这是故意的纵火。 这一点可以说毫无悬念。 宫殿失火不稀奇,但这么蔓延快的失火很罕见,甚至很可能得先浇油。 皇宫里面的确只有太监,南京皇宫本来就有大量太监,实际上南京守备太监过去管理数千太监,虽然不是全都在这座皇宫,但里面过千也是有的,之前弘光在的时候就是这些太监。而这些太监里面有一大堆都是这些勋贵们的人,无非就是家奴甚至姻亲里面找个破落户,送他进宫当内应而已,常胤绪自己家也有亲信在宫里。 他们真有能力放火。 尤其是这种一片混乱的状态,宫里面甚至连真正管事的都没有,孙隆也只是匆忙召集几个过去认识的太监,然后给皇帝略微收拾一下,但整个皇宫绝大多数都处在无人管理的状态。 从外面别说带进点火的东西,就是引入一支盗匪都很容易。 而万历进宫后的安全由杨丰和孙隆负责。 杨丰加了南京锦衣卫掌印,但南京锦衣卫就是些混日子的,甚至不少指挥一级的,昨天也在万历惩处名单。 所以杨丰根本没用锦衣卫。 甚至连新军都没用。 而在常胤绪等人看来,有他这个超级猛将保护皇帝,本来也不用担心皇帝陛下的安全。 然而 “开原伯何在?” 成山伯王允忠抬起头问道。 “据孙公公所说,是与陛下在一起贴身保护。” 戚金说道。 王允忠看着面前一堆烧焦的死尸,然后再看看前面一片焦炭的废墟 “哈哈哈哈” 他骤然发出一阵狂笑。 “哈哈哈哈” 然后那些原本正在哭丧的勋贵们全都一片狂笑。 紧接着他们纷纷站起,很显然这也没必要再演戏了,皇帝死了,杨丰死了,大明的天空豁然开朗。 大家已经可以笑了。 “这个狗东西传说的就仿佛妖魔般,原来却也不过如此,京城那些废物被他欺负的如同瘟鸡一般,如今到了南京却也只需一把火解决,就这京城那些还有脸吹嘘他们能打,能打就被欺负成那般模样? 临淮侯可以瞑目了。 走吧,赶紧出去把群臣都放了,如今陛下已经驾崩,北方太子殿下又被逆党控制,这大明不可一日无主,咱们究竟是迎皇三子还是迎潞王,终究得坐下来商议一番。戚将军,你那边就别再进攻了,咱们都知道他们也是一番忠心,不想社稷被逆贼篡夺,赶紧把高攀龙这些人请来,咱们再商议迎新君之事。” 安远侯柳懋勋笑着说道。 其他勋贵们纷纷表示正应该如此,魏国公虽然没有说话,但看得出也是颇为赞许的。 “诸位,陛下生死未明,莫要胡言乱语!” 常胤绪怒道。 “怀远侯,你这是何意?” 柳懋勋说道。 “安远侯,一则陛下生死不明,如今最重要的是寻找陛下,而不是什么拥立新君。 其二,陛下有太子,纵然陛下驾崩,亦有太子继位。 其三,群臣已有圣旨处置,纵然陛下驾崩,此时陛下尸骨未寒,诸位就撕毁圣旨岂是人臣之理?” 常胤绪怒道。 实际上这件事跟他没什么利害冲突。 皇帝陛下很大可能是死了,无论谁是新君都不会动他,他手中的铁券只要是朱家天子就都得认,可以说他原本没必要搀和,可眼前这些混蛋表现的实在是太无耻了。他现在可以确定,这火就是这些里面某人甚至某几个人放的,他们烧死皇帝另立新君,就不用再管之前的处置了,继续保着田产银子,还是像过去那样富贵荣华。 可是 你们能不能要点脸? 哪怕你们再等一天也行啊! 这他玛火还在烧呢,你们就已经迫不及待了。 恶心! 真他玛恶心。 哪怕你们关着灯呢! “怀远侯,莫非怀远侯与杨逆早有勾结?” 东宁伯焦文耀厉声质问。 “对,怀远侯,莫非你早就与杨逆勾结?” “先把他拿下再说!” 其他勋贵纷纷喝道。 紧接着他们带来的那些士兵就上前要抓常胤绪。 实际上他们昨天就已经看常胤绪不顺眼,大家一起受罚就你没事,还早就已经向万历告密,这种明显破坏团结的人,是会被整个集团唾弃的,现在还敢公然阻挠大家,不给你点颜色看看难消这口恶气。 “诸位想干什么?” 戚金怒道。 紧接着跟随他来的新军也上前。 不过他带来的新军不多,毕竟对面还有一万多敌军,万一趁机反击,很容易直接杀到皇宫的。 不过这些勋贵带来的也只是些家丁和宗族亲信,双方迅速在武英殿前形成对峙。 气氛一片紧张。 “万岁爷” 中间孙隆还在不时哼哼一声。 然而就在这时候,后面的武英门一片混乱,紧接着大批义勇队出现,为首的赫然是朱状元,他带着应天义勇队没有上鸡笼山,都是本地人,想逃跑用不着那么麻烦,直接分散逃回熟人家里躲着就行。跟在他后面的是无数本地士绅,另外还有原本那些已经被抓住并且关入南京锦衣卫大牢里的官员,他们后面还跟着南京锦衣卫里面几个特殊指挥,后者同样带着大批部下 这里特殊指挥还不少呢。 大明皇帝习惯把那些内附的西北部落首领扔到南京锦衣卫。 至于杨丰对待他们的态度,在这段时间早就传开,甚至遥远的云南都已经知道京城的事情。 “魏国公,那逆贼可烧死了!” 朱状元喊道。 “就在那些焦炭里面,至于是哪个就不好说了!” 焦文耀笑着喊道。 然后其他勋贵们一片哄笑。 他们的到来让局势瞬间逆转,尤其是那些应天义勇队的士兵,已经开始架起他们的斑鸠铳。 “天佑大明,终于把这个狗东西弄死了,都还等什么,赶紧去追陛下,再回来拨乱反正!” 应天府尹张孙绳激动的喊道。 “ 张府尹,你一个广西人跟着起什么哄啊!” 蓦然间一个声音在那片正在冒烟的废墟后面响起,紧接着一个仿佛恶魔般的身影出现 “诸位,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杨丰笑眯眯的说道。 这边的勋贵官员们一片愕然的目光。 “不过,我还给你带来了更大的惊喜。” 杨丰笑着说道。 紧接着他向右边沐浴在清晨第一缕阳光中的西华门城楼一指,下一刻那里一道道火焰喷射 第一七六章 炮决 第一枚划破空气的炮弹,瞬间落在那些官员中间,巨大的威力就像击碎瓷器般打出一片残肢断臂。 然后带着血雾撞击地面。 又在石板的地面打出无数碎石飞溅后弹起。 开始第二轮肆虐。 而那些飞溅的碎石同样在周围打出血肉飞溅。 最终这枚已经肉眼可见的炮弹,在收割了超过十条学富五车的生命后,轻轻的撞上了朱状元的右腿 真的轻轻的。 看着就仿佛在他腿上蹭了一下而已。 然后朱状元骤然倒下,而他的大半截右腿却在同时和他分离,他倒在地上仿佛还没清醒般,看着身旁这条明显有些熟悉的腿,紧接着就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然后双手抱住了自己身上还剩下的那截,断茬处鲜血正在喷涌,就仿佛一个喷水的水枪。 然后那划破空气的恐怖呼啸声,再次伴着炮弹的落下响起。 这一枚落在勋贵中。 首当其冲的宁晋伯几乎在瞬间化作一团血雾,紧接着他身后的东宁伯上半身也没了,旁边被迸射的血雨染成血红色的隆平侯尖叫一声直接晕了,而这枚炮弹在又打掉了某位伯爵的半边肩膀后才坠落。 然后它继续弹起撞在后面人群中,那些原本站着的人们立刻倒了一片。 “诸位,这可是你们买的红夷大炮,看看这威力,是不是很惊喜啊?” 杨丰笑着说道。 这的确是南京朝廷订购的红夷大炮。 那些闽南佣兵们刚刚从澳门运来的,原本是准备昨天就卸下,再以小船转运的到滁州,用于清流关的防御,但还没来及卸下他们就进城了。 总共六门两千斤级别的红夷大炮,实际上炮弹重量不到七斤,大致上也就是九磅炮的级别,青铜铸造的,澳门那边的葡萄牙人目前只会铸造铜炮而不会铸造铁炮,他们的铁炮铸造技术还得靠广东工匠,后来甚至还得雇佣广东工匠到果阿去给他们铸炮。 欧洲目前会铸造铁炮的也就是英国和瑞典。 因为铁矿石质量太好,欧洲人点出铸铁技术的时间很晚,甚至都已经到明朝了他们才开始会铸铁,最初甚至要用锻铁条箍起来当做大炮。 这六门大炮在昨天傍晚就已经偷偷卸下,然后以小船走水路秘密运到皇宫里面推上了西华门城墙,就是为了等待这个时刻,杨丰可以确定今晚肯定会有人对万历下手的,这是毫无悬念的。一千多万两银子,足够买皇帝的命了,南京皇宫又不是京城,这里的太监他们根本不熟悉,短时间内也不可能熟悉,这里面还不知道多少外面勋贵官员的内应呢! 放火对他们来说轻而易举。 而火烧武英殿之后,他们肯定要跑来确定情况,然后根据万历生死来确定下一步计划。 杨丰就等着这一刻。 也算让皇帝陛下好好看看这些家伙。 他如愿以偿了。 而如今这六门红夷大炮也成了收割它们买主的恶魔。 六枚炮弹在武英殿的废墟前,瞬间打出了一片血色,恐怖的血雾之中残肢断臂飞起,支离破碎的死尸倒下,被吓疯了的官员们惊恐的尖叫着,在狂奔着逃离这片地狱 “什么天潢贵胄,什么世家望族,你们都只不过是一群脑满肠肥,只知道不停吃吃吃的猪,你们唯一的价值就是被宰割吃肉,这片属于你们的花花世界也不过是建立在一个早已经腐朽的基础上,我随便一脚就能踏碎。你们觉得自己有银子,你们觉得自己有权力,你们觉得自己能对抗我,可实际上你们就是一群螳臂当车的虫子。 只配被我踩死。” 杨丰站在武英殿燃烧的废墟旁说道。 他面前的勋贵和官员,包括那些他们带来的士兵,全都在惊恐地逃跑,冲向后面的武英门。 但就在同时,那里大批新军士兵出现了。 他们手中的斑鸠铳瞬间对着冲向大门的人群喷出火焰,密集的枪声中最前面那些特殊指挥的部下,就像被割草般倒下。 紧接着红夷大炮的第二轮炮弹落下 西华门距离武英殿也就两百米,那些操作大炮的闽南佣兵居高临下俯射,这点距离对于红夷大炮这种长管前膛炮来说,基本上可以做到指哪打哪。 炮弹瞬间再次打出一片血色。 “开原伯,该住手了!” 常胤绪喊道。 他也被这种狂暴的杀戮吓坏了。 这都是勋贵和京城高级官员,剩下哪怕士绅也都些本地最高级别 的乡宦,如今就像狗一样被屠戮,还是让他感觉过分了,要知道他也是这些人的同类,只不过他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而已,虽然这些人也是咎由自取,但这样肆无忌惮的屠戮依然有些过分了。 当然,他不敢说过分了。 毕竟这种时候杨丰就是连他一起杀,他也只能等死。 “怀远侯,看看这个,作为一个忠臣,难道你真要我停下?” 杨丰指了指那些烧焦的死尸说道。 那些死尸都跟炸糊了的鸡一样,在那里摆着,如果不是他半夜带着皇帝和皇贵妃溜出去,那么现在皇帝和皇贵妃很可能也是其中之一,甚至他自己也有可能会跟孙公公一样。可怜的孙公公浑身大面积烧伤,正躺在那里哼哼着,不过因为眼睛还勉强能看东西,所以那张严重烧伤的脸上居然也挤出得偿所愿的表情。 “放火的确是有人故意,但终究不可能是所有人,就算要杀也得审问明白了才行,如此不加审讯滥杀终究不妥。” 常胤绪缓缓说道。 “那么陛下生死未明,就在此煽动撕毁圣旨者是否可杀?” 杨丰说道。 常胤绪沉默了一下 “是!” 他说道。 “那么带领兵马劫狱闯宫者是否可杀?” 杨丰说道。 “是!” 常胤绪无奈的说道。 “那么鼓吹继续拥立伪君者是否可杀?” 杨丰说道。 “是。” 常胤绪只能说道。 “那么我想问问怀远侯,这里有一个不可杀的吗?” 杨丰说道。 常胤绪沉默了。 真没有啊! 勋贵们煽动撕毁圣旨放了那些官员,那些士绅勾结逆党劫狱放出官员,还嚣张的跑到皇宫里,直接鼓吹再迎回潞王当皇帝,这全都可以算谋逆,全都是可以抄家株连三族的罪,杨丰杀他们没有任何问题。唯一的问题也就是没有经过审判定罪,但他们的罪行完全是不用审判的,大家都在这里看着呢。 剩下也就是杀的方式比较震撼一些。 炮决! 太凶残了! 在京城承天门前枪杀官员,在南京皇宫里面炮决官员勋贵。 这位大明开原伯,简直就是一个杀神般,用两场恐怖的杀戮,简直可以说血洗两京勋贵官员。 这样看来传说的魔王也不算污蔑他。 “翻天覆地从今始,杀人何须惜手劳。不忠之人曰可杀,不孝之人曰可杀。不仁之人曰可杀,不义之人曰可杀。不礼不智不信人,杨大帅曰杀杀杀。我生不为逐鹿来,都门懒筑黄金台。状元百官都如狗,总是刀下觳觫材,杀杀杀杀杀杀杀,哈哈” 然后杨大帅又抽风了。 而在他抽风般的狂笑中,那些红衣大炮的炮弹依旧不断落下。 划破空气的呼啸声中血肉飞溅。 炮弹在石板的地面打出一个个醒目的弹坑,碎石飞溅同样收割生命,而武英门处早已经死尸堆积,甚至都堵塞了大门,而这边那些走投无路的勋贵和官员们也在跑向常胤绪和戚金。不过这没什么用,因为那些跟随戚金而来的新军也在射击,这些新军更愿意听开原伯的而不是他们统帅的,这些士兵手中鸟铳同样收割这些人的生命。 可以说转眼间整个武英殿前,就已经变成了一片血腥的屠场。 铺满公卿死尸的屠场。 “真有些遗憾,如果是在御街上就完美了,天街踏尽公卿骨啊,我最喜欢这调调了!” 杨丰真的很遗憾的说道。 这里观众太少。 在京城观众多,这里就这么几个人看,气势终究有些弱了。 “开原伯,此辈皆亡,则朝堂空矣,陛下终究需要大臣治国。” 戚金说道。 “是什么给了你们治国离不开他们的错觉?这些暮气沉沉的老朽,能给大明带来什么?僵尸般的腐臭?还是贪财纳贿的种种技俩?大明两百年了,再继续用这些老朽,只能继续烂下去,也该换换新血了。” 杨丰冷笑着说道。 “陛下!” 这时候常胤绪说道。 杨丰等人赶紧转回头,看着后面走来的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的目光,在那堆烧糊的死尸上扫过,然后看了看地上的孙公公。 后者已经快要咽气了 “我大明养士两百年,却到头来不如一个阉人!” 皇帝陛下缓缓说道。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前方那些正在炮弹轰击中逃窜的残余勋贵官员们。 “停 下吧,别全打死了,也留几个到外面明正典刑!” 他说道。 杨丰随即举起手向着西华门挥动了几下,那里的六门红夷大炮立刻停止了射击。 第一七七章 大规模组团凌迟 随着炮声的停止,残余的那些勋贵和官员士绅们全都瘫倒在地上,一个个仿佛劫后余生般,丝毫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其实也就被轰死三分之一而已。 武英殿本身就是一个单独的大院,而这个大院长度超过百米,宽度差不多得八十米。 就红夷大炮那悲剧一样的射速,这段时间里无非也就是向这里打进二十几枚炮弹而已,更别说后来都跑散之后,其实也打不中几个,所以真正炮弹造成的死伤并不是最主要,反而是那些士兵手中的斑鸠铳和鸟铳打死的更多,只不过那些被炮弹打死的画风都过于凶残,所以更加吸引眼球而已。 整个武英殿前一片血色。 残肢断臂到处都是,打成两半的死尸在血色中触目惊心。 那些幸存的因为精神崩溃,全都躺在鲜血中哭嚎着,估计其中有几个是真疯了。 这些都是真正富贵里泡大的。 尤其是那些勋贵们,恐怕已经一百多年没见过血了。 所以上次几十个倭寇,就已经把南京吓得风声鹤唳,而现在躺在尸山血海中疯了也很正常,他们的祖宗们都是浴血沙场的猛将,但现在的他们,真的就是群除了宰杀吃肉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其他价值的废物。 所以 “中山武宁王之祀不可废,他有儿子了吧?” 万历看着抬过来的魏国公说道。 准确说是半截魏国公,至于另一半就没必要一起抬过来了。 原本历史上经历万历,泰昌,天启,崇祯,甚至一直挺到弘光南下的五朝元老魏国公就这样死了。 不过他没有投降咱大清。 他那时候已经病死,降清的是他儿子徐文爵,不过这时候应该也就才几岁。 徐弘基也是前年才继承爵位的。 “回陛下,有。” 常胤绪说道。 “以他儿子嗣爵,保留魏国公第,五千亩地,其他一律抄没,徐氏宗族一切官职尽皆革去,大明养了南北徐家两百年,对得起中山武宁王了!” 皇帝陛下很干脆的说道。 这样就可以了。 原本南京头号大地主就这样被解决了。 然后抬过来一个只剩下下半截的。 “这是东宁伯。” 常胤绪说道。 至于他是怎么认出的就不知道了。 “他祖上是?” 皇帝陛下问道。 勋贵太多,皇帝陛下也不是都记得清楚。 “胡元大将,太祖年间归附,天顺年间封爵。” “革了吧,一个内附的降虏,大明养他家两百年,也仁至义尽了,给他家留下两千亩地,伯爵第留着,其他都依照魏国公例子,族人也一并革去所有世袭官职。” 皇帝陛下说道。 东宁伯祖上是土木堡之变后增援京城的焦礼,不过他封爵应该是因为和朱祁镇关系好,后者夺门之变后立刻给他封爵。 然后押过来一个活着的 “隆平侯。” “靖难功臣不可废,赐自尽,准其子孙袭爵,保留隆平侯第,三千亩地,族人世袭官职革去。” 皇帝说道。 隆平侯是向朱棣告密卖了建文的张信。 “陛下,陛下,罪臣有铁券!” 隆平侯趴在那里哭嚎着。 万历无语地向杨丰示意了一下,杨丰狞笑着走过来,拎着隆平侯走到一旁,双手抓着他的后背,在他的惊恐尖叫中,就像扔铁饼的运动员般,猛然间把他抛向不远处的墙壁 “哎呀,陛下,隆平侯畏罪撞墙自杀了!” 他煞有介事的喊道。 “既然畏罪自杀,也算他还有一点良心,准他家人收葬吧!” 皇帝陛下说道。 紧接着剩下那些勋贵依次处理,太祖和靖难时候的人死,爵位保留,其他皇帝时候封的,统统都革去爵位,太祖和成祖必须尊重,但其他就无所谓了,然后各留下部分田产和房产,族人的世袭官职也统统革去。 这一点尤其重要。 这些勋贵都不是单纯一个爵位,所有从这个爵位设立开始,延续下来的那些分支,统统都有世袭官职,以魏国公例,除了一个魏国公外,还有一堆指挥使甚至千户百户,徐达的后代到现在,最低也是个南京锦衣卫百户。从这一点上说老朱家的确对得起徐家了,是个徐达后代都是领俸禄 的,甚至不少女人也都一样有封号领俸禄。 南北两京勋贵集团,是仅次于藩王集团的第二大财政负担。 虽然明朝俸禄低,这些人也没有别的权力,但架不住他们繁衍到现在人口众多啊! 现在统统革去。 而京城那边其实也都已经革去了。 也算是以这种方式,对勋贵这个集团进行个彻底了断。 别说他们有冤枉的,但凡之前喊着皇帝驾崩了,赶紧迎潞王或者迎立皇三子的都是死罪了,误认为皇帝驾崩情有可原,但迎潞王就是逆党,迎立皇三子至少也是个逆罪,因为太子才是储君,皇帝死了只能太子继位。你们居然敢抛弃太子换别人,不抄家诛三族就已经对得起你们祖宗了,更何况这把火肯定是其中某些人放的。 然后剩下就是那些官员和士绅了。 万历不无感慨地看着这些已经被捆起来扔在自己前方的衮衮诸公们 “统统磔于市!” 他说道。 然后那些官员士绅一片发疯般的哭嚎。 “陛,陛下,南京并无足够刽子手,不如挑几个为首的,其他都斩首。” 常胤绪战战兢兢说道。 这里面还有数以百计的官员和士绅,磔于市就是凌迟处死,最初的磔刑的确不是凌迟,但现在的磔于市就是凌迟,圆嘟嘟就是磔于市。这么多人,而且还都是官员和主要乡宦世家,统统拉出去磔于市,那对皇帝陛下形象有很大影响。更重要的是现在光复的还只有一个南京,整个南直隶,浙江,江西,湖广,其实绝大多数地方还在那些拥立弘光的官员们控制下。 同样那些地方士绅也还在观望。 这样的大规模磔刑之后,这些人也就不可能投降了,也就是说江南的战争将继续下去。 甚至还可能把更多官员和士绅推到弘光那边。 说到底这种方式有点挑衅官员士绅的底线,大明朝的皇帝们打几个廷杖都能引来天下一片骂声,更何况是这种方式,可以说此举就等于自己戴上了无道昏君的帽子,然后天下官员士绅共同抵抗。虽然万历是皇帝,可真要是天下官员士绅共同抵抗,那么人家也能找出一堆理由换个皇帝,甚至就是继续咬死了这个皇帝是假的。 哪怕天下官员士绅都知道他是真的,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妨碍他们咬死了就说他是假的。 说到底真假还不是由人说? 这天下真正见过皇帝的能有几个? 再说现在的皇帝画风和过去差别如此巨大,简直就可以说完全两个人,那么说他是假的也很合理。 说到底这不符合规则。 皇帝要重新收复江南很简单,把这些人都放了,和山东一样让他们挂着锁链处理事情,然后也赦免各地官员,哪怕也让他们挂着锁链,然后这些人会痛痛快快的投降献出弘光。这才是正经的玩法,但把这么多官员士绅磔于市,那就是明明白白告诉各地官员士绅,你们别抱什么幻想了,我就是来弄死你们的,一点希望不给人家留下,那人家不拼命才怪呢! “怀远侯,此辈依律是否够的上磔于市?” 然后奸臣出马了。 常胤绪沉默了。 “很显然依律是足够了,那我大明依法治国,法律怎么规定,咱们就得怎么来! 至于刽子手不够的问题好解决。 不就是行刑嘛,谁还不会呀,就算割不了三千六百刀,割个三百六十刀,甚至三十六刀都是可以的,这种小事随便找几个屠夫就能干,杀猪宰羊的就能解决,这个怀远侯就无需操心了,一切交给杨某,既然陛下已经下旨,那咱们就索性今天行刑! 也好震慑那些逆党。” 杨丰说道。 “陛下,臣恳请陛下法外开恩。” 常胤绪直接跪下了。 他是真心希望皇帝陛下能够理智些,这不是冲动的时候,杀这些人没什么,逆党就是该杀的,但别杀的这么凶残,至少给那些还跟着弘光的官员士绅一点希望,这种举动说句不好听的,甚至能用自绝于天下来形容。真把这些人全都磔于市,那天下官员士绅也就不会再对皇帝抱任何希望了,所有人都会明确抛弃这个皇帝转而支持弘光。 包括那些现在还没有倒向弘光的。 皇帝陛下站在那里,阴沉着脸看着那些哭嚎求饶的官员士绅们,很显然他此刻也有些犹豫了。 “赶紧的,陛下都已经下旨了,把这些狗东西全都带走,带出去准备行刑!” 旁边杨丰很干脆的替他下了决心。 然后那些新军士兵直接上前,在官员士绅们的挣扎哭嚎中,把他们一个个拎起来拖向外面 “陛下!” 常胤绪继续跪在那里哀求着。 然而皇帝陛下终究也只是长叹一声,并没有再说什么。 第一七八章 混世魔王杨丰 保泰街。 这里是一个十字路口,向北安仁街,向南丹凤街。 而此刻这里就是进攻鸡笼山的前沿。 因为占据鸡笼山以司天台为中心的逆党手中那些斑鸠铳也罢,小型弗朗机也罢,能有效杀伤的极限也到不了这里,这里实际距离司天台差不多四百米,而斑鸠铳的有效杀伤距离也就是三百,小型弗朗机也差不多,就算炮弹和子弹能落在这里,也跟扔个石头差不多了。 纯属浪费弹药。 而这里也是新军主要的迫击炮阵地 好吧,其实是大碗口铳发射的毒火飞炮,不过可以称为迫击炮了。 所以麻哥时候那个发明开花弹的并不是什么发明,臼炮开花弹在明朝后期就已经大规模使用。 至于掷弹筒,也就是飞礞炮,因为射程短还得靠的更近才行,所以那些士兵沿着进香河的河堤一直抵近到鸡笼山下。 而真正的重炮,也就是大型的千斤弗朗机之类,则架在鼓楼上,现在那六门红夷大炮已经用船运来,正装上鼓楼准备轰击司天台,南京城内水运的发达非常有利于这些重炮的转运,实际上南京的水运网络一直延伸进皇宫,而且还能进玄武湖,还能一直进长江。 大明的京城首先是军事要塞,然后才是城市。 这里本身一切的设计,都是为了军事,城内这些山头同样也是作为要塞,所以占据了鸡笼山,台城,覆舟山这个要塞区的逆党,至今依然在负隅顽抗。 当然,主要是新军依然缺乏攻坚能力。 “这新军,终究还是差了些!” 杨丰眺望司天台。 那里依然在向外不时开火,主要是对付抵近到山下的飞礞炮,不过因为没有重炮甚至没有千斤弗朗机,所以他们无法对付鼓楼上的炮火。 哪怕这时候鼓楼上的红夷大炮还在往上推,但仅仅千斤弗朗机的炮弹也已经把司天台轰的面目全非,八百米的距离虽然有些远,但也不是不能够到,而且鼓楼本身就是个九米多高的城台,足以避开建筑物的遮挡,等换成红夷大炮就更容易了。 “大校场的都是新兵,原本末将就是负责训练的,训练到堪战就送往江北各帅那里。” 戚金说道。 他这时候其实才四十,和吴惟忠这些人比起来属于晚辈。 “那这些义勇队都是跟谁训练的?” 杨丰说道。 义勇队明显也有自己的战术。 他们甚至在鸡笼山上构筑了胸墙,火枪手站在胸墙后面开火。 “倭人,据说还有红毛人,各义勇队也不尽相同,就连火器实际上也不是一个地方购入,濠镜,佛山,甚至还有从吕宋购入,芜湖那边也在自己造,江西以铸炮为主,新余分宜各处官冶都在铸造弗朗机及各类火炮,据说已经开始仿照红夷大炮样式铸造大铁炮。 从濠镜购买的是铜炮太贵,若是铁炮的话就很便宜了。 训练士兵的人也是各自雇佣各自的,但多数是倭人,毕竟倭人便宜,而且平秀吉应该已经知道这些,他也有意让倭人过来当兵,至于苏州和松江义勇队舍得花钱,都是雇的红毛。 还有雇吕宋的。 不过据末将所知实际上不是吕宋,也是咱们大明的,只不过居住吕宋故此谎称吕宋人而已。” 戚金说道。 这时候西班牙人还没搞屠杀。 不过就算他们搞了也没用,只要他们还依赖和大明的贸易,就必然会出现大批华人居住马尼拉的情况,实际上马尼拉屠杀之后,紧接着那里还是很快充斥华人,到万历末年时候基本上就已经恢复。这时候西班牙人在东方就是依赖从马尼拉到广州的贸易线,每年从美洲往广州送银子送的西班牙国王都忍无可忍,而大明商船出海的牌照,基本上也都是去吕宋的。 好吧,我大明商船出海也是有牌照的。 通常一年发一百来张,拿了牌照,出海到南头的边检盖章,然后就可以扬帆马尼拉了。 所以大明合法的海外贸易一样繁荣。 同样西班牙人去广州,也是顶着吕宋贡使的招牌。 过去是直接到广州市舶司,后来改成到澳门,然后大明官府派人过去检查并且收税,西班牙商船递上采购清单,市舶司召集三十六行供货,一切交易都在市舶司进行。 但船始终在澳门。 最后货物送到澳门装船然后离开。 至于葡萄牙人虽然目前以西班牙国王为国王,但他们和西班牙人不一路,他们是从果阿过来 ,每年一个来回,初夏季节从果阿起航,乘着西南季风到澳门然后继续北上倭国,最后在秋天返回澳门装货。 然后返回果阿。 去倭国一是从广州带部分货物过去,但主要目的是把白银换成黄金。 欧洲,大明,倭国的金银比价有很大差异,商人单纯炒汇就能大赚,东西方贸易线上可以说遍地黄金,只要你有命能拿,哥德堡一趟死三分之一,这还是没有遭遇真正危险,就是中途的各种疾病和意外。而海盗才是海上最大危险,可以说只要踏上这条路的,那就是真正亡命徒,脑袋掉了当碗大个疤的,从不会在乎别人的命,也不会在乎自己命的疯子。 所以指望大明的士绅走这条路是不可能的。 大家舒舒服服躺在秦淮佳丽怀里,听着江南丝竹,吟咏风花雪月,然后等着那些佃户农奴送上血汗钱多好? 出海? 那是傻子才做的。 整个大明肯做这个的只有福建,或者说闽南那些没有足够土地可剥削,人口又多到容纳不了的地方。 幻想士绅控制下的大明走上海外开拓,无疑是纯粹的做梦。 明明可以躺着剥削,为什么非要出去把脑袋别裤腰带上求财?明明有无数佃户农奴可以压榨,为什么跑出去和风暴,瘟疫,海盗拼命? “这些废物们真的只配宰杀啊!” 杨丰感慨着。 他前面的大街上一个个十字型的木头架子正在立起,无数军民正聚集在那里看着,而这些木头架子旁边,是一个个捆绑着的官员士绅,他们身旁是临时招募来的刽子手。实际上就是城内的屠夫们,真正刽子手是绝对的手艺活,一个城市能有一两个就不错了,毕竟磔刑这种事情往往多年才能有一回。 所以指望有足够的刽子手伺候这么多大老爷是不可能的。 只能雇佣那些屠夫充数。 要他们割三千六百刀的确难为他们,同样要他们割完一天还能活着,也是难为他们。 可就是割个几百刀完全没问题。 草率些就草率些吧! “大老爷,您别怪小的,小是杀猪的,也是头回做这个,要是没割好您担待着些!” 一个最近的屠夫还在一边磨刀一边絮叨着。 “这位是?” 杨丰看着那个瘫在地上的官老爷。 “这是南京通政司右通政李植,当年就是他以御史弹劾冯保二十大罪,之后又与江东之等人不断弹劾张居正,冯保党羽,才得以被陛下赏识。” 戚金说道。 “包括戚帅?” 杨丰说道。 戚金默默点了点头。 “右通政,正四品啊,这位兄弟,问一下,你接下来要剐一个四品大员,此刻心中是何感受?” 杨丰问那个刽子手。 后者摸着脑袋,看着瘫在地上的李植 “回大老爷,小的接这活的时候,心中其实也害怕,这都是文曲星,咱一个杀猪的如何敢无礼,若不是为了一百两银子,小的真不敢接这活,可如今在这里磨着刀,看着他这副模样,还有都尿了,小的也明白了。什么文曲星,他真要是文曲星,这时候早就一个雷劈死我了,什么四品几品,就是一品的宰相,还不是和猪羊一般。 小的都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平日里有权有势咱们怕他,可细想起来他再有权有势,终究也是一刀,再大的官也不过一刀。 真没什么可怕的!” 那屠夫说道。 “哈哈,我喜欢你这句话,再大的官也不过一刀,咱们老百姓用不着怕他们,拼的一身剐,还敢把皇帝拉下马!” 杨丰笑着说道。 “大老爷说的在理,只要敢豁出去命,谁还不是一刀而已。” 那屠夫也笑着说道。 就在这时候,后面的鼓楼方向骤然传来凶猛的呼啸,紧接着多枚炮弹在他们左侧天空中急促的掠过,瞬间打在司天台上,然后就看见那里原本还在支撑的楼阁直接倒塌 “传令准备进攻!” 杨丰对戚金说道。 这是那些红夷大炮发射的炮弹。 戚金立刻传令下去,而杨丰拍了拍那刽子手的肩膀 “赶紧些,本帅进攻时候,你要开始行刑,算是给本帅助威!” 他说道。 “呃,大老爷您是?” 刽子手战战兢兢说道。 很显然他之前并不知道杨丰的身份。 “本帅杨丰!” 杨丰说道。 “混” 那刽子手脱口说出一个字然后赶紧闭嘴。 “混世魔王杨丰?哈哈,不用害怕,刚才你不是说过吗?再大的官也不过一刀,我也一样,用不着怕我!” 杨丰说道。 第一七九章 夫子庙前做刑场 然而杨丰在衮衮诸公们惨叫声中进攻的计划失败。 因为 敌军崩溃了。 在六门红夷大炮四轮射击后,鸡笼山上已经坚守一夜的义勇队,就毫不犹豫地崩溃了。 实际上他们能坚守到现在,已经对得起士绅们给的军饷了,说到底这种士绅团练性质的武装,本身就是渣渣而已,只不过依靠宗族关系,能提供点比官军略强的战斗意志。但也仅仅是略强而已,在这种比烂的时代里没有沦为垫底,但也比垫底的强点有限,和真正的军队相比依然不是一个级别,比如李二鬼子的淮军比八旗强,但遇上倭军就变成被吊打了。 之前能坚守也仅仅是因为他们对面的新军一样渣渣。 后者终究不是戚家军。 而戚家军实际上是封建时代的一个奇迹。 这支军队是戚继光用尽所有办法才达到的一个极限。 几乎全义乌籍的宗族乡土捆绑,持续多年的忠义捆绑,严格的纪律捆绑,从不拖欠军饷的利益捆绑,所有这些加起来,才在一个古老帝国腐朽的后期,打造出一支丝毫不输于历史上那些开国之初顶级军团的军团。 这不是岳家军那些。 岳家军强悍的前提是流民光复故土的希望,玄甲军强是因为府兵分田,一个府兵分百亩地谁不拼命,明初卫所兵的强悍是民族的绝地反击和分田 后者更重要。 戚继光在没有任何加成的前提下,能打造出戚家军本身就是个奇迹。 既然是奇迹,那就不是谁都能复制的,戚金同样也没这种能力,浑河之战的那支浙军已经是他能力的极限,但这支军队也达不到正牌戚家军的标准,至少纪律性远远不及,他们战前甚至和白杆兵械斗过。 不过后来两家还是捐弃前嫌了。 而杨丰同样也没能力复制,而且他也没有必要复制,他又不是和戚继光一样被朝廷捆着,所以他直接抛开戚继光那套,然后上外挂。 分田。 这个就简单高效多了。 红夷大炮的出场,压垮了义勇队最后的一点意志。 杨丰无语地看着前方这座馒头状,或者说竹编的鸡笼子状小山包上,那些纷纷从胸墙后面逃离,放羊般跑向山后的义勇队,以他的眼力,甚至能看到其中有几个红袍的身影在拼命阻止。 但毫无意义。 还有一个红袍的被冲倒,然后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估计被踩到草丛里了。 “赶紧上!” 他对一旁的李义说道。 他这时候才想起,自己该弄出望远镜来了,大明最早的望远镜应该就是利玛窦从欧洲带来的,然后紧接着大明就开始自己制造并改进,和同样是由他带来的自鸣钟差不多,大明的自鸣钟一度比欧洲还好,甚至大明还有人把望远镜装到大炮上以便观察落点。 就跟瞄准镜一样。 这个时代的大明极其善于学习,对西洋事物只要喜欢就毫不犹豫地拿来。 世界地图,自鸣钟,望远镜乃至红衣大炮,斑鸠铳,甚至战列舰,明末水师就已经能开出带几十门大炮,专门用于侧舷对轰的战舰了。 然后咱大清吓得连天工开物都列为禁书了。 新军立刻冲向鸡笼山,剩下的战斗就是追击清剿而已,义勇队就算逃跑也没地方可逃,他们身后是南京城墙最高的一段。 二十米级别的。 就算想用绳子下去都有极大可能摔死。 “开原伯,小的们还剐不剐了?” 那屠夫陪着笑脸说道。 “先等等吧。” 杨丰说道。 在这里行刑就是为了吓唬鸡笼山上这些,现在他们已经崩溃了,那在这里就没什么意义了,更何况接下来还有更多新人加入。 这得换个地方。 比如? 他忽然想起一个好地方。 “把这些架子都拆了吧,咱们得换个地方行刑!” 他带着一脸邪恶的笑容说道。 两个时辰后。 夫子庙。 “这个地方就比较合适了!” 杨丰站在天下文枢坊下,欣赏着对面的夫子庙,满意的说道。 夫子庙前剐衮衮诸公 这想想就很有成就感啊! 不过紧接着转过身的他就发现了一个不合适的东西。 “把这 个推了!” 他指着泮池对面的大照壁说道。 “开原伯,为何推倒照壁,此乃文庙所属,如此怕是不妥。” 戚金小心翼翼地说道。 “孔夫子是谁?教化万民者,看看这文庙搞得俨然宫殿般,老百姓看了都畏惧,更别说还搞个照壁挡住,这岂不是有违孔夫子有教无类之本意?所以说必须得推了,而且不但这照壁要推倒,周围的高墙也要推倒,既然是教书育人之地却弄一圈高墙围着,这岂是广纳天下学子之意? 平日有人想去学习,是不是还有守门的阻拦?” 杨丰凛然正气的说道。 “呃,此地不只是文庙,也是应天府学,后面是通着的,平日的确都有人看着避免闲杂人等惊扰。” 戚金说道。 “什么叫闲杂人等? 什么叫惊扰? 但凡来这里的,那都是为了沾一沾孔夫子文气的,那都怀揣着一颗真诚的求学之心,就这样的还阻拦,孔夫子在天之灵也不开心啊,以后统统都推了,就跟棂星门一样,弄个样子就行,以后这夫子庙敞开大门以示有教无类!” 杨丰说道。 好吧,他这串歪理邪说其实只是因为大照壁挡住了视线。 既然他这样说了,戚金也就只能照办,紧接着大批士兵涌到对岸,然后开始推倒照壁,不过这道照壁是青砖的,所以推倒也不是那么容易,好在这个问题不难解决。一个南下的戚家军老兵很干脆的抱来火药包,就是杨大帅之前炸京城城门那种,先在照壁根上砸出一排窟窿,然后塞进去一个个火药包。 反正周围也没几个居民。 紧接着所有人后撤,一排火药包同时点燃,伴随一连串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原本高耸的照壁,变成了残垣断壁。 硝烟刚散开,那些士兵就再次冲上去,一顿狂砸之后残垣断壁就变成了碎砖头。 那视线豁然开朗。 仿佛空气中都充满了自由的芬芳。 “这才是夫子广纳天下之本意!” 杨丰满意的说道。 然后空气中依然飘荡的硝烟呛的他咳嗽了一声,仿佛孔夫子在冥冥之中表示赞许。 而在他身后的棂星门前,那些士兵和屠夫们继续忙碌着,迅速立起原本立在保泰街的那些木头架子,之前在保泰街瘫着的衮衮诸公们,就这样一个个被绑在这些木头架子上。因为没有了前面大照壁的遮挡,他们此刻被南岸聚集的百姓们尽览无遗,甚至两旁的秦淮河河面上,也有不少画舫过来,也不知道上面有没有佳丽在为恩客们哭泣。 这一下子以后生意锐减啊! 尤其是那些养母们,都是真金白银砸下去的心血,却一下子摊上了这样一个逆贼! 那心情恐怕就跟股市跳水一样,眼看着佳丽们砸手里了。 “开原伯,小的们是否可以开始了?” 那个屠夫凑到杨丰身旁,满脸堆笑地问道。 他后面一帮屠夫们,全都拿着已经磨好的刀在等待着。 “开始吧,伺候好大老爷们!” 杨丰说道。 “开原伯放心,小的们一定伺候大老爷们满意。” 屠夫赶紧说道。 紧接着他向那些同伴们一招手 “兄弟们,动手啦,开原伯说了,好好伺候这些大老爷们,不想咱们这些粗人也能如秦淮河上的头牌一般,伺候这些大老爷们,那可是得伺候好了!” 他喊道。 然后他拿着刀走向李植。 李通政惊恐地挣扎尖叫着,仿佛看着一条靠近自己的毒蛇 “一百零八人同时凌迟,这场面何其壮观!” 在一片惨叫声中,杨大帅激动的说道。 夫子庙棂星门前一百零八个木头架子,就这样仿佛一片森林般立着,而一百零八个之前高高在上,甚至掌握无数人生死大权的官老爷被绑在上面,一百零八个原本杀猪宰羊的屠夫,就这样拿着他们过去杀猪宰羊的刀,伺候着这些过去需要他们仰望的大老爷们。 而大老爷们也像过去他们手中的猪羊一样,在那里不停的惨叫着。 一开始还有屠夫放不开,但很快就纷纷进入状态,和过去对付猪羊一样专心的对付起大老爷们。 而无数士兵和百姓就在周围看着。 一开始他们同样也很震撼,但很快他们就开始说笑起来。 很显然这些曾经让他们甚至需要跪伏的大老爷们,和他们其实也没什么不同的,什么文曲星,什么世代簪缨的豪门世家,什么天潢贵胄,还不是一样会像那些猪羊般任由他们宰割? 官老爷? 官老爷长着三头六臂吗? 官老爷们刀子下去不死吗? 终于开始走上刁民路线的南京军民们,就这样欣赏这一百零八人行刑的大戏。 “啊,有请我们的新人!” 杨丰站在牌坊下,看着正沿着大街押过来的长长的俘虏队伍。 好吧,鸡笼山的围剿战也结束了。 (还有一章,上午排队打疫苗) 第一八零章 妖魔,一个妖魔在大明游荡 鸡笼山的战斗结束的毫无悬念。 皇帝陛下的圣旨早就下了,那些士兵投降就行,走投无路之下当然能投降就投降了。 他们的确害怕家乡那些士绅会报复他们的家人,可那只是存在这种可能,但此刻不投降可只有死路一条,根本连逃都没地方逃,这是在南京城里,又不是在外面可以钻山林,周围一圈高耸的城墙圈着呢! 至于那些官员的确投降也是死路一条,只能拼死抵抗,可他们又没什么战斗力,就算再拼死又有什么用? 倒是里面那些雇佣来的倭人,在这时候展现了他们的价值,为保卫他们的雇主战斗到底,结果也就在新军围攻中求仁得仁了,不愧是这时候东方最好的奴才人选,还有几十个葡萄牙佣兵选择了向新军投降 真没职业道德。 而那些逆党核心官员们,被击毙的,被踩死的,投井跳城墙的,总之最后还剩下二十多个被俘,其中包括了高攀龙和顾宪成兄弟俩,不过他们三人不是新军在战场抓到的,而是躲进鸡鸣寺,然后被深明大义的大师们绑送出来的。不得不说大师们的确深明大义,实际上像他们这样的还有好几个,鸡笼山周围全是各种寺庙,甚至包括官方祭祀体系下的十庙,这些在南边山脚下整整一片。 整个这座小山头过去就是皇家禁地。 因为最顶上是司天台。 实际上这时候官方的名字不叫鸡笼山,而是叫做钦天山,就是因为这座司天台在上面,而鸡笼山属于民间的称呼。 而这些寺庙也都绑送了逃到他们那里的逆党成员。 “桀纣,桀纣之君!” 高攀龙看着行刑的场面,用颤抖的声音嚎叫着。 “天祸大明,生此桀纣之君,太祖高皇帝,您睁开眼看看吧!” 另一个扑倒在地上嚎叫着。 其他人也一片哭嚎。 “叫什么叫,他们完了才轮到你们,还敢喊太祖高皇帝,太祖高皇帝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再加上你们九族,你们知足吧,你们是没摊上太祖高皇帝!” 杨丰喝道。 这些人不需要再审判定罪。 皇帝陛下早就已经下旨,对他们不接受投降,战场上格杀勿论就行。 原本就应该在鸡笼山上就地枪决,而现在之所以还俘虏,也只不过是要他们过来一起而已,实际上杨丰对他们也没什么兴趣 哪怕这里面都是大佬。 高攀龙,顾宪成这些可是大明未来的风云人物。 但现在他们连东林书院都没重开,只是一群被江南士绅推出来冲锋陷阵的失意政客而已。 他们被选中不是因为他们有本事,而是他们有闯劲。 顾宪成可是以一个吏部郎中,就试图在幕后操纵整个朝廷的官员命运,这都是足够有活力的。 有活力。 这就是后来东林党崛起的原因。 明朝官场一直就是被南直隶,尤其是苏松常这三府控制,科举时代哪里出进士多哪里就能控制官场,苏松常加起来出的进士最多,自然就容易结成利益上的共同体,再加上手中掌握的财富也最多,这一手权力一手银子,那想不说了算都难啊! 但东林党的崛起,却是工商业发展催生出来的。 因为工商业在隆庆开关后野蛮生长,源源不断到手的海外白银,让江南士绅越来越不安分。 他们想要更大的权力。 所以他们对朝廷那些老朽们越来越不满,这些人就像王锡爵等等越来越没有闯劲,不能再满足他们的要求,不能代替他们和皇帝恶斗,简单说他们需要更有活力的新一代官员代替这些老朽们。高攀龙和顾宪成这两个失意政客就成了他们的最佳人选,说白了这就是两杆枪而已,真正使枪的人都在江南的私家园林里面舒舒服服的享受人生呢! 没必要在乎这几个人。 他们也不是巨富。 高攀龙家放高利贷的,但高氏不是无锡顶级世家。 顾宪成家也算不上,顾家虽然是个古老的世家,但这时候分支太多,单纯无锡而言算不上顶级,而且顾宪成家是外地迁过去的,还没有族谱,自己说元末丢失了。 总之他们两家油水不大。 有华家,邹家这些,他们在杨大帅的抄家名单里只是小角色。 而此刻杨丰真正在乎的是被押过来的那些俘虏。 也就是那些义勇队员们。 “看看,都看看,这才是好奴才,我从北走到南,头回知道还有这 么听话的奴才!” 他指着那些被俘的义勇队员喊道。 后者被新军押着,按照他的命令到泮池南边,然后就站在大照壁的那堆废墟中。 这些数量还不少。 实际上至少还得七千左右。 单纯泮池这边是站不开的,所以在后面街道上还有一大堆,甚至还有在别的地方正在押过来的,连那些看热闹的军民都被他们挤到两边,最前面直接面对杨丰的,大概也就几百人,毕竟大照壁本身也就百米多点长度。 杨丰紧接着登上了一艘小船 这个泮池是秦淮河的一部分,然后往北挖了一块,所以实际距离南岸足有数十米,需要坐船才能拉近他和这些俘虏之间的距离,很快这艘船就到了泮池的中间,两边都是站满了军民的桥,甚至还有几艘船从桥下钻出,也进入泮池里面载着看热闹的。 “你是哪里人,叫什么?” 杨丰指着其中一个俘虏说道。 后者明显懂他的话,吓得赶紧在废墟中跪下 “起来,我不需要奴才!” 杨丰说道。 那人惶恐的战战兢兢起来。 “回大老爷的话,小的宁国府泾县人,叫沈弘。” 他说道。 “为何当兵?” “小的没田地,只能在山里开几块薄田,平日也多是采药砍柴打猎,一家人饥一顿饱一顿,时常几天都吃不上饭,恰好本县招兵,一个月三两银子,有这种好事,小的自然就当兵了,大老爷,小的真不知道别的啊。” “你家为何没田地?” 杨丰问道。 那人犹豫了一下 “小的祖父还在时候,遇上灾荒交不上赋税,只好借了高利贷,之后利滚利就再也还不上,官府抓了去在牢里关着,只好把田拿来抵债。” “那放贷给你家的是何人?” “是本县刘老爷。” “刘老爷乃何人,家业如何?” “刘老爷中过举,没考中进士,在外地做官到一任知州,后来告老回乡,听说做官时候得了些银子,因是做官的也不交税,买地之外就是放贷,如今积攒五千亩良田的家业,儿子是贡生,如今就在这南京国子监读书,也是他回乡带着本地大户招兵的。” “知道他们为何要招兵抵抗吗?因为我在顺天府行太祖祖制,高利贷最多一本一利,田产超过千亩者统统籍没,然后分给无田者,对于那些贪官污吏行太祖剥皮实草之法,他们都怕我过来,哪怕他们弑君烧死陛下造反,也要阻挡我在陛下支持下继续行太祖祖制。 你真是好奴才啊! 我来是把刘老爷这样的贪官污吏剥皮实草,让他不能以高利贷来谋夺你们的田产,把他这样大地主的田产籍没,然后给你们这些没有田地的。 你却给他们卖命,为他们当兵来抵抗我? 还说你不是好奴才? 你不觉的自己很下贱吗?” 杨丰说道。 大明的奴才可是骂人的话。 那人瞬间愣住了 其他那些听懂了的俘虏们也全都瞪大了眼睛。 “别听他骗你们,他是骗你们给他卖命!” 高攀龙在后面一下子急了,他毫不犹豫地尖叫着。 杨丰微微一笑。 “是呀,我是要你们给我卖命,可我会给你们分地啊!” 他说道。 紧接着他张开双臂 “我,杨丰,在此对你们承诺,我会抄没所有那些大地主的田产,然后把它分给没有土地的贫民,我会让耕者有其田,佃户可以得到他们耕种的田地,不用再向地主交租,所有农民都可以就近开荒,所开荒地依太祖制度永不起科,永远不需要交税。 所有高利贷全部一本一利,敢超过一本一利者以敲诈论处。 所有那些士绅以义子为名所收奴婢,一律按照太祖制度,与亲子一同分割家产。 那么,你们愿不愿意跟着我,咱们一起到你们的家乡去,就这么做?” 他就像一个蛊惑人心的妖魔般说道。 “我看你们谁敢,谁敢背叛乡里就杀全家,死了不准入祖坟!” 那些官员里面一个明显是宁国府的,在那里发疯一样嚎叫着。 “啊,你们害怕他们!” 杨丰笑了笑。 紧接着他转过头 “张屠子,先放下你手里那个,先过来伺候这位大老爷,你有本事割他三百六十刀还能不死,我额外赏你一百两!” 他喊道。 那个正在伺候李植的屠夫瞬间转身,眉开眼 笑地看着那个官员 “快,快,把这位大老爷请上来!” 他喊道。 杨丰转回头看着那些俘虏。 “那么现在你们告诉我,你们愿不愿意?” 他说道。 第一八一章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愿意!” 对面那些俘虏们发出了齐声高喊。 他们之前不可能知道这些,南京朝廷一直封锁顺天府的那些事情,官老爷们也不是傻子,当然很清楚杨丰最可怕之处 刁民们都是一样的。 凭什么觉得南方的百姓就那么驯顺? 实际上南方的百姓一点也不驯顺,各地奴变佃变早就是常事,尤其是湘赣闽西一带,佃变打的地主不敢去收租的事情都有,这要是刁民们都被勾起来,那可真就要星火燎原了。 所以必须得严密封锁消息。 反正这个年头信息传递手段有限,很多老百姓一辈子都不出县,地方上掌握外界信息的就是士绅,只要士绅想封锁这些很容易,实际上很多偏远山区的县这时候连士绅都未必知道这些。这个真不是夸张的,到广西,云贵那些不在主要交通线上的小县城,不是特意给他们送信,就靠那些邸抄来传递,信息延后一年都不是什么稀罕的。 所以杨丰的这些东西,此刻也更有冲击力,所有那些听懂了的俘虏们都在激动的看着他。 仿佛在看着一个浑身光明的神灵。 但在另一些人的眼中,这就仿佛一个浑身释放着妖雾的妖魔了。 他们如丧考妣般在那里嚎叫着,用各种词汇咒骂着杨丰,咒骂着刁民,咒骂着皇帝,咒骂着一切可以咒骂的,一个个捶胸顿足,呼天抢地,仿佛这世界已经暗无天日,仿佛这天下已经妖魔横行。 而旁边木头架子上,则是那些正在行刑的官老爷们惨叫声。 杨丰转身看着他们 “我很好奇,你们为什么有脸摆出这副模样?” 他说道。 那些官老爷们继续着。 “你们没有一个人不贪赃枉法,按照太祖制度你们都够剥皮实草,你们没有一个人不是强取豪夺,你们的锦衣玉食都是犯罪得来,但凡你们中间能再有一个海刚峰,我还能对你们有点尊重。 可你们中间没有。 如果你们不服,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 他清廉吗?” 杨丰指着其中一个喊道。 “不清廉,刘主事出了名的贪财,他家在城里有个铺子,想找他办事先得到他家铺子里买一堆粗劣的布匹,他在苏州进价还不到卖价的一成,每年这样捞几万两还在外面自称清廉!” 看热闹的人群中,一个刁民笑着喊道。 “对,小的上次就买过,那棉布稀的都能当渔网。” 另一个笑着喊道。 周围立刻一片哄笑声。 “那他呢!” 杨丰指着另一个喊道。 “小的是府衙当差的,韩府丞办案就看钱多钱少定罪,有理无钱那是莫要进门,开原伯想查,小的给您一一找出来,这两年他捞了不下五万。” 人群中一个差役喊道。 “开原伯,您说的没错,这里没一个干净的,咱大明做官的,小的活到如今就见过海青天一个干净的,剩下全都是贪财纳贿的,要照着太祖贪污六十两剥皮实草的祖制,这里有一个算一个,没一个能跑的了,开原伯如今剐了他们,太祖也欢喜。” 又一个年纪稍大的刁民喊道。 杨丰看着那些还在恬不知耻的嚎着的官老爷们。 “那么你们还有什么脸摆出这副模样?你们贪赃枉法,你们盘剥百姓,你们鱼肉乡里,你们用你们那些肮脏的手段,压榨出百姓的血汗钱,强取豪夺兼并他们的土地,在秦淮河上吟咏风月,在自己家的园子里锦衣玉食,逼得他们在外面饥寒交迫,卖儿卖女。 那么他们凭什么不能讨回一个公道? 你们说他们是刁民? 对,我们就要做刁民,我们不但要做刁民,还要做逆民,就是不做你们这些官老爷喜欢的顺民,奴才。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你们这些官老爷压迫了我们几百年几千年,如今我们已经忍到头了,我们不会再忍下去了。 我们要向你们讨还公道。 还他玛的伦理纲常,那是你们的伦理纲常,那是你们用来捆绑我们的伦理纲常,我们的伦理纲常就一句话,谁敢骑在我们头上,我们就砸碎他的狗头,什么帝王将相,什么王公贵族,只要还敢骑在我们头上拉屎,我们就让他们看看什么是天街踏尽公卿骨。 兄弟,伺候着这些大老爷们!” 杨丰喊道。 紧接着他又从怀里掏出他那个 带着逆字的红布条,然后直接扎在头上。 那些新军核心的南下老兵们,也纷纷拿出他们的,或者扎在头上或者系在脖子上,然后红巾军就这样正式在南京亮相,他们带着那些士兵,迅速将地上那些哭嚎着的官老爷们拎起。而那些已经忙碌了差不多的屠夫们,则一个个眉开眼笑的解下他们之前工作的成果,然后把这些新人换上去,在周围那些军民的叫好声中开始他们的下一轮。 杨丰依旧站在泮池的船上。 而他身后的那些俘虏们,也在激动的看着这一幕,很显然这一刻的他们,已经在发生脱胎换骨的改变。 就在这时候蓦然间一阵远远的炮声。 杨丰转头看着北边。 这时候一名骑兵匆忙分开人群走过来 “大帅,伪兵部尚书督师陈荐,率领逆党增援清流关,已到下关江面,水师正在与其交战。” 他行礼说道。 杨丰看了看那些义勇队 “兄弟们,抬上这些官老爷们,出去让这些逆党看看,这就是他们的下场,顺便把他们都扔长江里面喂鱼!” 他说道。 两边桥上看热闹的百姓赶紧让开,紧接着那些义勇队蜂拥而过,将那些木头架子拔出来,连上面的官老爷们一起抬着,俨然哈丁战役时候护卫真十字架的圣殿骑士团般,抬着一个个木头架子和上面或者死了或者快死了的官老爷们浩浩荡荡杀向城外。 一路之上更多军民加入,洪流般涌出南京城。 下关江面。 湖广籍伪兵部尚书,原南京都察院操江都御史陈荐,站在他的战船上,用愕然的目光看着涌向码头的这片洪流。 他的这支援军规模庞大,足有两百多艘各类战船。 只不过多数都是小型的蜈蚣船和沙船,这支舰队原本是驻扎三江营的,扬州是弘光朝江北防御的核心,两淮各镇总兵都归他节制,和上游的总督湖广江西军务李盛春一东一西,构成整个防御体系。皇帝陛下的出现,让整个江北一下子陷入混乱,朱文达和吴惟忠的倒戈,让淮扬这个防御区没用了,尤其是驻守盱眙的大将茅国器也倒戈。 他正在进攻天长。 陈荐不得不把增援天长的任务丢给邓子龙,把正面阻击南下骑兵的任务交给汪弘器,然后自己率领水师赶回南京准备防守长江。 然而他却没想到,刚到燕子矶就遇上了昨晚从城内翻墙逃出的孙慎行。 后者是从鸡笼山后面,用绳子从二十多米高的城墙上下去,然后仗着年轻而且水性也还行,一直游过玄武湖,这才终于逃出生天,原本是想在燕子矶一带弄艘船去镇江,却没想到正遇上他的水师,然后被接到船上,并且告诉了他城内发生的一切 当然,实话实说。 因为陈荐作为弘光朝核心是知道一切的。 “再靠近些!” 陈督师说道。 他脚下的战船立刻向着码头靠近。 而在他不远处的江面上,包括十二艘闽南雇佣军在内的数十艘战船,正在和他的战船交战。 这些老海盗们已经开始玩侧舷对轰,十二艘大型海船在江面深水航道上一字排开,不断向着他的水师战船开火,后者主要就是操江水师,甚至其中很大一部分还是南京本地人,因为不知道真实情况,担心自己的家人,这时候反而作战很英勇,以蜈蚣船为主的他们不断冲向对手,并且在近距离以弗朗机和斑鸠铳之类对射。 陈荐根本没看这场战斗,只是死死盯着这片洪流。 当然,主要是那些木头架子。 或者说木头架子上那些形状和颜色都很诡异的东西。 不仅仅是他,这艘战船上的其他官员,还有报信的孙慎行,全都在死死盯着这些东西 距离在不断拉近! 越来越近。 “啊!” 突然间孙慎行尖叫一声,一下子扑倒在甲板上 “云从兄!” 他悲戚的嚎叫着。 远处奄奄一息的高攀龙,在木头架子上艰难的抬起头,虽然想说些什么,但却已经没有能力做到。 而此刻这艘战船上所有人也都看清了他们。 “桀纣,桀纣之君!” 其中一个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陈荐一动不动地看着码头上,那些木头架子被一个个摆开,虽然距离远很多仍旧不足以看清模样,但这时候就算猜测也猜到了。 战船上一片悲愤欲绝的咒骂。 陈荐突然深吸一口气。 “掉头。” 他说道。 “楚石公?” 孙慎行悲痛的抬起头。 “回扬州,此后我等与这昏君恩断义绝,如此桀纣之行,已不配社稷之主,天下当共击之!” 陈荐说道。 第一八二章 觉醒年代 “一,二,扔!” 杨丰站在岸边,喊着号子指挥那些士兵。 后者抬着一个个木头架子,上面是那些受了刑罚的官老爷们,然后在杨丰的喊声中同时用力,把这些木头架子抛入长江 “此辈自诩清流,当付之浊流!” 杨丰高喊着。 俨然那些传说中的大反派附体般。 因为都是绑在木头架子上,所以他们短时间也不会沉下去,随着江水的流淌很快就会被带入江心,然后继续在那里随波逐流,就像展示桀纣之君的标志般被下游士绅们看到,激励着他们与万历划清界限。 至于这些人本身,已经没有再继续行刑的必要,他们就算还没死的这时候也就剩下一口气了。 那些屠夫们终究不是专业人士。 手法相对粗糙。 不专业啊! 就在这边往长江里扔的时候,江面上陈荐乘坐的战船完成掉头,然后开始顺流东下返回扬州。 其他战舰有掉头跟随的,也有留在那里没走的。 那些水师士兵已经看到了岸上的亲戚朋友,后者明显不像有危险的,实际上都欢乐的很,还有不少就在跟着扔那些木头架子,虽然这些水师士兵们依旧搞不清情况,但这种时候明显不需要再战斗了。 最终只有一半的战舰跟随陈荐。 而随着他们的离开,南京之变也正式落幕。 但是 真正的战争也拉开序幕。 就在当天傍晚,顺流直下的陈荐到达京口,得知南京屠戮群臣的惨剧,之前已经组建了镇江义勇队,并且派往淮安前线的镇江知府,毫不犹豫地召集各县士绅并宣布组建第二支义勇队勤王。 当然,是勤弘光这个王。 就在同一天晚上,得知万历南下消息的邓子龙,率领部下反攻扬州,但却被扬州徽商以三十万两银子收买部下将领,后者临阵倒戈袭击邓子龙中军,邓子龙不得不带着亲兵逃亡。紧接着淮安城内义勇队袭击了同样准备反正的汪弘器,后者混战中被杀,他是漳州卫籍,祖上还是朱元璋时候的将领。 不过淮东各军内乱,也让茅国器趁机攻破天长,紧接着清流关守军弃守,以松江义勇队为首的一万义勇队,在滁州登船沿着滁河趁夜入长江东逃。 绝望中的滁州士绅组织义勇队死守滁州。 但终究已经没什么用,紧接着朱文达攻破滁州和茅国器部会师。 不过这已经是五天后了。 南京。 勉强维修了一下的大善殿。 这里就相当于京城的慈宁宫位置,因为朱元璋当皇帝时候不需要修建太后所居,所以这里就是大善殿,朱元璋用来读书的地方,后来永乐迁都,这里也没变过,这些年虽然残破,但却因为规模小,匆忙维修一下也就能住人了。 万历现在就以这里当前殿,至于他和皇贵妃居住后面9五飞龙殿。 “看看,看看,都跳出来了,都是些逆贼!” 杨丰拿着一摞急报愤然说道。 这是他派出到附近各地接收政权并逮捕伪官的新军送回的报告。 这些千人级别的分队,无一例外遭到各地士绅抵抗,太平府士绅继续以原太平府知府为首,不但没有允许新军进城,反而组织义勇队袭击了新军,攻城失败的新军退到马鞍山,紧接着前往和州的新军,也遭到士绅义勇队袭击兵败并且同样退到南岸。 同样对镇江的接收,也遭到弘光军的阻击失败。 所以在这五天里,南京的皇帝陛下只是收获了句容,溧水,以及江北的六合,江浦,滁州,连全椒都没拿下,那里的士绅以从清流关南逃的太平府及和州义勇队在县城固守。 总之皇帝陛下是回来了。 但他的士绅们已经彻底抛弃了他,这几天各地都在誓师勤王,而且勤的都是弘光这个王。 尤其是不少死尸也漂到了下游。 高攀龙和顾宪成倒是没有找到,估计已经真的喂鱼了,但顾允成的死尸在镇江被捞起来,虽然已经被鱼啃咬的面目全非,但熟悉他的人还是能认出,紧接着陆续又有几具死尸被捞起,他们正在作为万历这个桀纣之君的罪证,在以隆重仪式送往家乡。 而到达常州的顾允成立刻引爆了官员士绅的怒火。 短短五天时间里除了已经被拿下的滁州和凤阳之外,南直隶其他各府全部明确抛弃了万历。 包括庐州府。 之前被吴惟忠留下的几个将 领,全部在士绅收买下倒戈。 甚至就连朱文达部下,都出现了将领兵变,部分将领直接带领所部叛逃,所以这几天他虽然拿下滁州,但却不敢再动了。 甚至他都不保险。 毕竟他和吴惟忠的家人都在义乌。 之前他们愿意为万历而战,只是因为他们对皇帝的忠心,但他们忠于的是过去那个万历,而且万历在凤阳境内挺正常的,没看到有换画风迹象,他们这些的确是忠臣,但他们也是传统的大臣,对一百零八人凌迟这种事情,其实也是很惊诧的,更何况他们的家人还在士绅手中。 总之朱文达按兵不动,就连之前冲的最勇猛的茅国器也开始裹足不前,他家可是远在温州。 总之一时间皇帝陛下隐约都有了点众叛亲离的味道。 虽然他已经进入南京并控制了这座京城,但实际上反而更像孤家寡人,而这都是杨丰凌迟造成的 “开原伯,老朽倒是有些好奇,你这样做究竟是何目的?” 李贽笑着说道。 他目前还是没有官职的白身。 实际上这个老头不但做过官,而且做了很多年的官。 他之前最高做到知府,举人出身这已经很高了,哪怕这个府是云南的,据说做官做到家里挺穷的,连女儿都能饿死,而且居然在做知府时候弃官讲学了,这个人就像很多哲学家一样,一辈子充满了正常人无法理解的行为。总之是个性格很叛逆的,而且越老越叛逆,之前讲学的时候公然收女弟子,声称好女子便可立家,何必男儿,但这个叛逆的思想家却有不少高官弟子。 比如万历末年的蓟辽总督汪可受。 现在他倒是很受万历的青睐,目前思想也很混乱的万历,因为衮衮诸公们的背叛,也开始有点叛逆倾向。 毕竟他之前受到的帝王教育已经崩溃。 那些儒家弟子们灌输给他的那些东西,已经被衮衮诸公们用事实证明,统统都是用来骗他的。 然后叛逆的李贽就眉清目秀了。 皇帝陛下正幻想着自己是朱棣,这就是自己的姚广孝。 “什么是何目的?难道这些逆党不应该凌迟吗?” 杨丰很纯洁的说道。 “开原伯,老朽人称狂生,但老朽只是性子狂了些,并不蠢,我虽说不齿于那些勾心斗角,但也是做了几十年官的,咱们既然也算共同经历生死,那老朽就实实在在问开原伯一句,你如今被称为活董卓,那不知开原伯,是真欲为董卓还是欲为曹操? 阁下总不至于觉得自己更像伊霍吧。” 李贽说道。 “像谁很重要吗?” 杨丰反问道。 紧接着他站起身看着外面。 “董卓,曹操,伊霍,都不过是对帝王而言,你自认为狂生,但我看你根本不是什么狂生,你依然跳不出君臣这个牢笼。 可我想问一句,为什么要有君要有臣? 如果你局限于君臣这个牢笼里,那么你可以说我是董卓,我自己都觉得我比董卓也差不了多少,你也可以说我是曹操,曹操做的其实还没我狠,可是如果跳出君臣这个牢笼,我不是董卓也不是曹操,我就是我。我的确在做陛下的官,可我不认为他是我的主人,我与陛下都是平等的人,如果说我忠于什么,那我只忠于这片土地。 甚至不是大明。 大明只是朱家皇帝给她的名字,刘家皇帝给她的名字是大汉,李家皇帝给她的名字是大唐,朱家皇帝给她的名字是大明。 可她是什么? 她就是这片土地。 我不忠于陛下,不忠于大明皇帝,我不忠于任何人,因为任何人都平等的,谁也没有资格要求别人忠于他,我忠于的只是这片土地,如果说她有一个名字的话,那么你可以认为我忠于华夏。 那么跳出这个君君臣臣的牢笼,跳出朱家皇帝的臣民这个身份,跳出朱家皇朝这个范畴,你再来评价我做的这些。 我有什么不对吗? 腐朽的制度禁锢这片土地上的人民,我打碎它,贪官污吏残害这片土地上的人民,我凌迟他们,土豪劣绅鱼肉百姓,我抄他们家,胡虏侵略这片土地,我把他们的头砍下来做肥料。我做的一切都没有错,站在儒家那套君君臣臣的陈腐思想体系下,你们可以说我是董卓是曹操,但跳出这个牢笼后,我只是在做一个华夏人民该做的。 我在扫清这片土地上的一切污垢,重新还她一个玉宇澄清,让这片土地上的人民过上富足而且有尊严的日子,而不是给什么人当奴才。” 杨丰说道。 更多请收藏【bz】 ! 第一八三章 皇帝陛下疯了 李贽的确是明末最叛逆的思想家,但就算是最叛逆,他也没有超越儒家思想主导下的君臣体系。 明末所有试图思考的人都没有。 无论他之前的还是他之后的,哪怕顾炎武这些都到明亡之后的,统统都始终局限在君臣体系中,顾炎武喊出的也仅仅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实际上也不是他喊出的,是梁启超给他总结出来的。 但其本意也只不过因为满清入关,有些良知的士大夫都认为亡天下,所以抵抗应该是全民的。 简单说就是民族意识的觉醒。 但是 抵抗的目的是什么? 还是为了重建汉人的君臣体系。 黄宗羲喊出的大同世界,也只不过是江南士绅幻想圣主垂拱,然后他们以近乎欧洲式的地方自治。 自治的目的是什么? 当然是能够不用再给国家交税了! 说白了那就是东林群贤思想的延伸,东林群贤受追捧的根源,不就是江浙这片最富庶的土地上,士绅们不想承担对整个帝国的责任,他们认为自己不应该养活北方那些穷鬼们。黄宗羲他爹可是东林后期的智囊,真正的核心人物,他的思想只是在上一代的思想上继续发展,然后在满清入关被一棒子打断骨头后,知道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所以趴在那里自己做白日梦。 但依旧没有超越君臣。 地方自治的头顶仍然是圣主明君,大同世界也不过是儒家那个圣主明君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而李贽这一代人也一样。 李贽的思想核心是标准福建商业集团的,重商主义,简单点说他是和欧洲那些启蒙思想家一样,因为资本主义的萌芽开始逐渐思考皇权与民权问题,简单点说就是皇权体系已经严重束缚了工商业的发展,他们这些思想的先锋们,开始认识到这有问题,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但是 他们没想过超越君臣体系的新制度。 而且这些家伙们的思想,对于这时候的帝国来说本质上都有害,江浙集团发展的后果已经尽人皆知了,福建集团的结果是北大年那几个鼓动荷兰人入侵大明的闽南商人。 真正的带路党哟! 李贽本人其实真要说最大的贡献,倒是堪称妇女解放运动的先锋。 第一个从根本上否定儒家伦理体系中对女人的定位。 另外是平等思想。 但这个本身并不稀罕,大明本来就不是欧洲,没有欧洲那套贵族体系,两千年前就已经有人高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现在更是已经公然在喊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了,他提出的平等思想没那么重要。他就算不提出,老百姓们对贵族其实也没什么敬畏,最多对皇帝陛下畏惧,对官老爷们的确畏惧,但那只是因为他们是官老爷。 畏惧的是权力。 但对这些官老爷本身同样也没有畏惧。 欧洲需要启蒙思想家,才敢把贵族塞进断头台,大明百姓们只要有人带头现在就可以把他们片了。 “老朽自诩狂生,但的确还不够狂,你才是真正的狂徒,的确,老朽比你差了不少,依然站在一个牢笼中,站在牢笼中的人看不到真正的天下,跳出牢笼才能公正的看待你!” 李贽感叹道。 “你可以回去跟陛下明说,我这个人对做皇帝根本没有任何兴趣,他可以完全放心,但他也别做傻事,我本人虽然对做皇帝没什么兴趣,但那是对皇帝这个东西就没什么兴趣,所以如果他不能得到人民的拥护,那么人民要把皇帝这个东西彻底扔到也是有可能的。 他最好从现在开始学着做一个好皇帝,让人民尊敬拥护他。 至于外面的事情” 杨丰笑了笑。 “陛下但噤声,有臣在!” 他笑着说道。 说完他就那么笑着,昂然的走出了这座宫殿。 紧接着一直就躲在二楼的皇帝陛下和常胤绪,甚至还有利玛窦就走出来 “简直是大逆不道!” 怀远侯愤然说道。 皇帝陛下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心情很复杂的样子。 “太可怕了,这就像尼德兰那些叛乱分子,我简直无法想象,在大明居然也会出现这样的人。” 利玛窦同样很震惊的说道。 “尼德兰叛乱分子?” 皇帝陛下看着他。 “陛下,尼德兰是西班牙国王的领地,但他们因为背叛了信仰,改信异 端,拒绝承认国王的权威,发动叛乱并且自己宣布废黜国王,成立一个称为联省共和国的,没有君主的国家。不过西班牙国王不只有尼德兰,尼德兰只是他一小块领地,所以西班牙的军队正在尼德兰对这些叛乱分子进行镇压。 战争已经持续了很久。” 利玛窦说道。 “乱臣贼子!” 怀远侯义愤填膺地说道。 “对,乱臣贼子!” 利玛窦对这个词深表赞同。 然而 面对乱臣贼子,他们又能怎样呢? “陛下,如此看来他倒是还不至于会危及陛下,左右事已至此,唯有静观其变了,倒是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只要陛下能得到人民拥戴,他就算想做什么也是不敢的,他能走到如今,还不就是得民心军心?只要陛下一样得民心军心那他也就不敢动陛下了,他说陛下最好从现在开始,学着做一个好皇帝,让人民拥护陛下,这倒是很有道理。” 李贽说道。 “难道陛下之前就不是好皇帝?” 常胤绪愤然说道。 李贽只是微微一笑。 “朕之前做的的确不好,对张居正朕错了,废弃戚继光朕错了,受那些文臣哄骗朕错了,以往种种如今思之,实在所错甚多,先拟一份罪己诏,顺便给张居正平反,再给戚继光追封一下,以他之功也够个伯爵,给他追封个伯爵,准其子孙世袭。” 万历缓缓说道。 “陛下,如此恐怕没什么用。 张江陵平反与百姓无关,戚继光追封也只是收那些旧部之心,但对老百姓也没什么关系,想收民心得给些实在的,左右如今陛下就算真是下了旨,各地也不会遵旨,那就索性搞的大些。 百姓真正想的无非好日子,好日子其实也容易。 给天下限定地租,无论皇庄,藩王田庄,官民田,一律不得超过三成,废掉各地卫所,以军户所种卫所田产赐予,废除此前户籍限制,什么商籍匠籍乃至贱籍一律取消。废除此前官府专营产业,不过盐业还是继续按照杨丰的意思,但茶叶,丝绸这些统统取消限制,左右就算陛下不下旨,如今也没人管了,索性做个顺水人情。 此外还有各地藩王俸禄索性下旨废了,左右这时候也没人给他们,各藩都有的是田产,足够养活自己,都是几百万亩的良田,养活几千宗室有何难?陛下下旨还能让天下百姓看到陛下好意。 还有限定各地火耗。 此前海刚峰已然定下了二分的火耗限额,那陛下就以圣旨,限定天下火耗皆二分。 百姓想的,陛下就做,百姓不喜欢的,陛下就废除。 如今天下又没人听陛下的,朝廷也没那些言官阻挡,陛下何不放开手,做这些顺水人情?” 李贽说道。 “那天下岂不是乱了?” 常胤绪惊叫道。 如果说杀那些官员是让那些官员士绅激于义愤同仇敌忾,那这些圣旨下达就让天下官绅从利益上别无选择了。 皇帝限定三成地租? 这是要天下地主跟他拼命吗? 皇帝限定二分火耗? 这是要天下官员跟他拼命吗? 取消藩王俸禄? 停发,拖欠这些可以,实际上过去也是经常拖欠,韩王最高纪录拖欠整整六年的俸禄,但取消是另一回事? 藩王们会造反的。 可以说这些东西以圣旨下达,就是皇帝自绝于天下了。 “怀远侯,他们的一切都是源于太祖高皇帝,太祖高皇帝打下江山,才有了他们的一切。 换句话说他们本来就没有这些。 而如今最重要的是让天下百姓拥戴陛下,承认大明皇帝,如果没有了大明皇帝,他们什么都没有了,藩王都会变成庶民,官员士绅难道觉得杨丰的手下会有他们的容身之地?那些地主的地契是大明朝廷发的,若没了大明朝,难道他们觉得杨丰会认这些东西? 所以根源问题很简单,就是大明这个国还是不是老百姓承认的,老百姓是不是还认大明皇帝。 这就是杨丰的理论。 百姓还认大明,还认大明皇帝,陛下就依旧是皇帝。 百姓不认大明,不认大明皇帝,那么就像西泰老弟所说那个尼德兰叛乱分子一样,直接宣布废黜皇帝。 陛下,咱们不能再用过去的那些伦理纲常,道德规矩了,我们自己也得跳出这个牢笼,站在牢笼之外才能真正懂他,在一个全新的,他建立起来的规则中和他相处?” 李贽说道。 “为何要在他的规则中?” 常胤绪愤然说道。 “因为,因为他是对的。 ” 李贽缓缓说道。 下一刻所有人全都沉默了 “拟旨吧!” 过了许久,皇帝陛下才黯然说道。 第一八四章 自绝于天下 这时候的万历其实很清楚,自己完全可以破罐子破摔了。 现在就算奇迹降临,杨丰出门时候天打雷劈,一道闪电劈死当场,他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 最好也是朱祁镇。 当然,是圈养时候的朱祁镇。 这还得看他妈的面子,但凡他妈哪天死了,他也就是个无疾暴毙的下场。 实际上更大的可能,是杨丰前脚死了,他后脚在这座京城面对兵临城下的各路勤王大军。 勤他弟弟那个王的。 然后南京再次被攻破,而他终于赶上他和火灾已经错过两次的约会, 他已经完全捆绑在杨丰的战车上,而现在最害怕的其实只是杨丰把他从车上踹下去而已,既然这样就破罐子破摔吧,李贽说的很对,杨丰之所以这么短时间把天下搅得的大乱,并不是靠着自身多么能打,而是得民心军心,和他交战最大的问题从来不是打不过他,而是己方士兵总是在他的煽动下,就像被施了妖法般竞相倒戈。 但同样军心民心也成了束缚他的绳索。 只要万历这个皇帝得民心军心,那他就不敢把皇帝踢下车,那样的话他是自掘坟墓。 所以 那就干呗! 左右自己已经是天下共击之了。 更何况这些圣旨也不可能被各地官员遵守,相当于吹个牛,但老百姓会知道皇帝真心对他们好,然后真心拥戴皇帝,至少目前杨丰控制区这些,会这样认为的。那么杨丰就算真想把皇帝踢开,也得顾虑民心军心,要知道一旦失去军心民心,他的失败也就是必然了,他现在可是天下官绅公敌,再失去军心民心,就靠他自己玩个屁。 皇帝陛下紧接着由李贽草拟诏书 反正这里也没内阁,别说是内阁了,六部都片完了,整个南京朝廷就还剩下个怀远侯和戚金,现在连应天府都没有官员,杨丰正在城内和在京城一样,以坊为单位在推选公社委员。 顺便扩充他的逆民队伍。 这厮就好这口。 那些逆民们这些日子就跟狂欢一样。 在抄完了那些勋贵和本地世家之后,杨丰一口气搜刮出至今还没称量出具体数量的金银。 主要是太多。 真的短时间内称量不完。 反正已经称量完的金银加起来折合白银超过五百万,剩下的杨丰对外声称大概也得五百万,但他那纯粹是哄骗外面的人,实际上皇帝陛下亲自估算,十倍的确有些夸张,但五倍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好在有京城勋贵团的财富锻炼,皇帝陛下还不至于被南都勋贵的财富气得吐血,这些金银就全堆在皇宫里,皇贵妃就像中了邪一样,每天都要跑到里面,有时候还偷偷趴在上面。 一副让皇帝陛下都感到羞耻的嘴脸。 正是因为数量太大,所以杨丰真的不敢再继续称下去了。 万一刺激出城内兵变就不好了。 一千万两银子,就够衮衮诸公们烧死皇帝,这近三千万两银子,会不会刺激的军队兵变真的很难说。 银子面前什么都是不保险的。 因为手中不缺银子,杨丰给皇帝陛下兑现了之前承诺,所有军户,所有士兵,甚至包括被俘后倒戈的义勇队,统统一人二十两,包括倒戈的水师,还有目前在江北不知该如何的朱文达部下。 甚至连凤阳军户都一兵二十两。 但这些所有加起来,也只不过分出去五百万而已。 有银子到手,南京这地方又不缺粮食,实际上南京城内堆满粮食,整个城市俨然狂欢一般,不但城内布匹被购买一空,连织造府的绫罗绸缎都被杨丰拿出来卖了,所以分出去的银子又收回不少。连秦淮河上的佳丽们,都被银子刺激的放下身段,原本招待豪门显贵的头牌们,纷纷在画舫上为百姓献艺 过去接一位客人几百两的确不可能了。 可是大不了多接啊! 秦淮河上头牌献艺,听一个时辰的曲子一两银子,大家凭票入场,一晚上捞个几百两还不容易? 就是姑娘们累些! 但是 总要吃饭嘛! 唉,也不知道那些佳丽们在画舫上,对着眼前无数粗鄙汉子是什么心情。 就这粗鄙汉子们还不满意。 毕竟他们很难对佳丽们拿手的那些东西感兴趣,所以佳丽们还得被迫去适应他们的口味。 而皇帝陛下的诏书,无疑把这场狂欢推上了巅峰。 但 是 南京以外就不一样了。 淮安,甘罗城。 “桀纣,这个桀纣!” 淮安巡抚徐成位,看着手中万历昭告天下的罪己诏,一脸鄙视的说道。 然后他随手从一名士兵手中拿过火把,直接把这份罪己诏就要放到火上,不过就在点燃的瞬间,他突然又把火灭了。 紧接着他重新卷起诏书。 “准备迎敌,打退贼兵每人赏银十两,击中贼船者赏百两,此番北兵南下必然劫掠,不想桑梓残破者就血战到底!” 他喝道。 “尊令!” 两旁那些将领们纷纷行礼。 他们前方从洪泽湖出来的淮河水浩荡东流,而在下游咫尺之外,一条浑浊的黄流从西而来,然后汇入青色的淮河,清浊两色的水流瞬间撞击逐渐融汇然后化作一条更加激荡的大河继续东去。而在那道西来的浊流上,无数漕船正在顺流而下并且随着水流撞向南岸,因为两河汇流水面浪涛,这些南下的漕船都在河水中不断摇晃仿佛随时都能倾覆。 这就是大运河最至关重要的清口枢纽,从西而来的浊流就是黄河,这时候运黄还没完全分离,宿迁以下漕运依旧走黄河。 而那些漕船就是载着南下大军的。 “开炮!” 徐巡抚喝道。 在他左右十二门红夷大炮同时喷出烈焰。 一枚枚威力巨大的炮弹划破空气,紧接着落在前方河面上,一枚炮弹正中一艘漕船,紧接着那上面碎木飞溅,很快就在波涛中开始下沉。 “赏!” 徐成位说道。 旁边亲兵赶紧拿着银子走到炮位,直接把银子赏给那些炮手。 后者一片欢呼,其他士兵满脸艳羡,赶紧操作着大炮,继续更加认真的瞄准河面漕船,在炮声中不断有漕船被命中,有几艘直接沉没,不过就靠这几门红夷大炮是阻挡不住源源不断涌出的漕船。在炮弹的轰击中,一艘艘漕船继续从黄河上驶出进入黄淮汇流的波涛中,并借助黄河水流的冲击直冲南岸。 很快就有漕船靠岸。 但因为南岸没有码头,船上载着的士兵只能跳入水中,然后趟着及腰的河水冲向岸边。 这些都是全身重甲的悍勇老兵 其实是杜松这些人部下精锐,他们之所以选择进攻淮安,而不是绕到西边走临淮浮桥南下,其实就是为了打开淮安抢一波。 他们南下就是为了抢银子。 不为了抢劫,他们闲得蛋疼了放着好好的军阀不做,跟着杨丰和皇帝一起南下冒险? 而这也是徐巡抚死守淮安的原因。 这三万骑兵组成的狼群,真要过了淮河那完全就是一路洗劫,都是以前同殿称臣的,谁还不知道谁呀,徐巡抚也是官场老人,隆庆年间就已经做到知府,还能不懂这些事情?同样他背后的淮南士绅也懂,所以淮安城内集结了扬州,淮安还有泰州,甚至部分江南增援来的义勇队。 甘罗城就是主战场。 这里守不住就只能退守淮安了。 所以之前在扬州的红夷大炮全部运到这里, 实际上这段时间福建和广东还运来更多大炮。 说到底江南士绅就不缺银子。 只要他们齐心协力肯掏钱,那红夷大炮真不值一提。 两千斤级别的就才几百两银子而已,三千多斤的巨炮才一千两,比起十两银子还赠送药筒的弗朗机的确贵,但对江南士绅来说一千两银子算个屁,再说他们花银子从红毛人那里买炮,回头把布匹瓷器茶叶什么的价格一提,这银子最后还是要回来的。 做生意! 都懂! 现在是什么时候? 再不齐心协力,难道等着杨丰把他们片了? 此刻在甘罗城南边的通济闸后面运河上,无数满载物资的漕船停靠,而大批义勇队就在黄河南岸等待,因为河水不断冲刷,在南岸已经形成绵延的峭壁,就像城墙般护在岸边。就在那些渡河的漕船上士兵趟水走出,并且踏上河岸的泥滩后,紧接着这些峭壁上无数斑鸠铳喷射火焰,在泥泞中根本跑不动的九边精锐家丁们,立刻在子弹撞击中倒下。 而甘罗城的红夷大炮依旧在不断开火,炮弹也在不断击中后续漕船。 在城南的码头上,一箱箱弹药不断被运进甘罗城。 很快对岸清河县城的城墙上,一面旗帜挥动,正在从黄河驶出的漕船纷纷重新靠岸。 渡河的试探就这样结束。 “停下吧,告诉南岸这些人,扔掉武器投降就免死。” 徐巡抚满意的说道。 紧接着他拿出那卷诏书 “备船,送我去北岸见邢都堂,我就不信了,他们北方官绅能受得了这个。” 他说道。 第一八五章 让地主老爷尝尝工农的铁拳 徐巡抚渡河与邢玠会谈的结果是紧接着双方就休战了。 当然,邢总督的说法是打不过黄河 不是臣等不努力啊! 实在是逆党的黄河防线太坚固了。 那红夷大炮一炮糜烂数十里,杜松等部骑兵虽然勇猛,但终究无法飞越那黄河天险,所以只能暂时在清河驻军等待时机再进攻。 反正就是停下了。 南下的两万骑兵,还有同行的三万山东军,全都在他们的统帅,总督山东河南军务邢玠带领下,在黄河北岸停下,然后无所事事的骚扰地方,不过诡异的是漕运居然畅通,从淮安北上的漕船依旧在渡过黄河,只不过肯定不会到京城。而同行的京营骑兵则转往临淮浮桥,直接在凤阳过淮河南下,然后在浦口渡江到达了南京,这支骑兵的到达也让南京终于有了真正的骑兵。 “这是把魑魅魍魉们都炸出来了吗? 杜松呢? 他不想捞银子了?” 得知了这个消息的杨丰说道。 “回大帅,杜松等人在第一次试探进攻时候,就死了两百多人,而且还被俘了五百多,守军的红夷大炮和斑鸠铳的确厉害。 尤其是那些红夷大炮,只要被打中的漕船几乎必沉。 他们也有些退缩。 徐成位承诺只要他们按兵不动,每个月给他们那两万骑兵二十万两银子,还放回了被俘的那些,连之前死了的都一人给一百两。杜松几个不想拼命死自己的亲信,每个月二十万也满意,邢玠还保证他们的正常粮饷不变,由他负责在山东河南等地筹措。 这样杜松等人一个月近三十万,他们自然按兵不动了。” 南下的京营骑兵第一镇总兵张彪说道。 他是原本神枢营千总。 杨丰对京营的改编就是把佐击,游击,参将这些统统踢出去,然后从千总把总这些里面,再筛选提拔起部分有能力的作为主要将领,而步兵里面混入大量戚家军老兵当主要军官,但骑兵里面就只能是原本京营的那些了。毕竟骑兵专业性更强,戚家军的那些步兵并不擅长这个,最终他把京城的京营整编成两个骑兵镇和四个步兵镇。 加上天津的一个镇,实际上就是七个镇。 这次南下他带来了骑兵第一镇,实际上总兵力一万骑兵,而且是真正全都有马的骑兵。 他的编制还是按照这时候的传统。 镇,就是总兵所辖,下面是协,一个镇前后左右四协,然后再加上总兵自己的中军所辖各营,实际上就是后勤辎重医疗这些,真正作战的一个协也就一千五百人左右,而协之下就是营了。 一个营三百多点。 和建奴的牛录差不多,实际上骑兵作战就是几百人一个作战单元。 再多就不容易在混战中有效指挥了。 总之一个骑兵镇的战兵辅兵加起来就是一万,其中最强的是总兵直辖的具装骑兵营。 一千重甲骑兵。 至少短期内,这种骑兵还是很有用的。 “他们这是玩寇的死性不改啊!” 杨丰说道。 这个结果也很正常。 杜松那两万骑兵堪比十八路诸侯,就是各大将门拼凑,他只不过是在后面各大总兵委托下,作为一个带队的而已,而这些家伙全是玩寇玩惯了的,不走临淮浮桥只是为了去打开淮安抢劫。这些混蛋南下的目的就是抢劫,而抢劫的主要目标就是淮安和扬州,毕竟这两地都是淮盐中心,随随便便抢一个,基本上就不虚此行了。 但现在他们却发现淮安并不好打,不拼上大量死伤连黄河都过不了。 而淮安这边徐成位又这么给面子,直接一个月给二十万两,那这个数字也足够他们满意了。 他们跟着杨丰南下的心理预期,也不过是捞个两百万。 两万骑兵。 捞个两百万真的已经不少了。 更何况还有邢玠给的。 这样只要他们在淮北保持进攻姿态,就能不用死人直接不停收银子,简直就是美得很,不怕这样一直在淮北待着。 至于这边 打仗哪有一定会打开的? 对方的红夷大炮一炮糜烂数十里,而且还有黄河天堑,他们这些北方士兵本来也不擅长水性,短时间打不开淮安也无可厚非,这种大规模战争打个一两年还不是平常的很。再说他们的主帅是邢玠,这种做解释的事情又不用他们管,他们只管把责任甩给邢玠就行。 而邢玠是绝对支持他们玩寇的。 尤其是万历的圣旨发出后,邢总督就更不会让他们渡过黄河了。 哪怕用银子栓,也要把杜松这些人栓在淮北。 绝对不能打通向南京的通道,就是确保淮东这一块在弘光朝廷手中,这样北方士绅就可以继续苟安下去,快快乐乐看着杨丰在南方折腾了,毕竟这样就等于南北隔断了。 他们有足够的理由。 至于万历的圣旨连理都不用理,大家的确都收到圣旨了,抗旨不尊当然是不行,比如废除藩王的俸禄什么的,这个肯定是要执行的,而且要认真执行。但收二分的火耗,这个是肯定不能执行,反正皇帝在江南,朝廷也不可能监督他们执行,他们的确接旨了,他们会遵旨的,但是他们也照样收百分二十的火耗。 怎么? 不行啊? 你皇帝在南京,难道还能来山东盯着我们? 至于士绅的地租 那个其实直接无视就可以了。 不过为了面子上好看,可以给皇帝陛下发个告示。 至于士绅不听,那地方官员也没办法,这种事情只能是督促,但要逼着他们去做也不可能。 地方官员哪有这样的执行能力。 总之,只要皇帝在南京,他的一切圣旨就全当放个屁,歌照唱舞照跳,快快乐乐在北方继续苟着,吃着瓜看着南方的恶斗,如果南方士绅能够围攻皇帝陛下成功,那这大明的天空也就晴朗了。这么好的事情,完全值得普天同庆,至于谁当皇帝反而不值一提,是万历也罢,弘光也罢,甚至京城的太子也罢,都是不值一提的,但如果万历打败了南方士绅 那就很尴尬了。 所以他们绝对不能让杜松这些人南下。 “你去告诉杜松,就说我这里有五百万两,他想要就带兵过来,如果一个月内他们到不了南京,那这些银子就没他们的份了。” 杨丰说道。 “属下这就去见他!” 张彪笑着说道。 说完他赶紧告退离开了。 “玩银弹攻势,难道欺负我没银子吗?” 杨大帅恍如光头佬附体般,摸着他并不秃的脑袋傲然说道。 当然,杜松这些人能不能来,其实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他之所以带着杜松这些人南下,就是为了捆绑住九边将门,然后确保九边的防御,而这一点靠的其实就是银子。目前九边基本上藩镇化,这些将门不存在玩寇这种事情,他们玩寇杨丰也不会多给银子,但他们想要守住地盘,却必须要有足够的银子,毕竟九边早已经无法自给自足。 粮食,盐,军火这些统统都得买。 这样带着杜松等人南下,让他们再捞一笔银子,基本上短期内就不用担心九边各镇缺钱了。 实际上他们防守九边并不难。 过去时不时搞个西虏犯塞,其实只是为了让朝廷继续掏银子而已。 至于他以五百万引诱杜松,其实就是为了看戏而已。 他这边挥舞银子让杜松过来,那边却要拼命拉住杜松,那就得看邢玠和徐成位能再掏多少了。 五百万哟! 就是这样便宜杜松这个混蛋了。 他这属于两头吃,能怎么玩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哈哈哈哈” 杨大帅仿佛戏台上的奸臣般大笑着。 紧接着他走出了他的伯爵府。 这里实际上就是阅江楼平台,虽然这时候南京城内有的是可供他选择的,但他还是对这里情有独钟,所以让人给他在这个可以说俯瞰长江的制高点上修建了座小木楼,作为他的伯爵府。 当然,真正原因其实是夏天快要到了,而这南京城里就这个地方风大。 而且这里不仅仅是他的伯爵府,还是未来的炮台,他正在铸造八门三十二磅级别的巨炮。 铜的。 这一波抄家,还抄出了大量铜钱,甚至很多都已经锈蚀,估计还是明初积攒下来的。 那时候铜钱就是好东西。 毕竟朱元璋强制使用纸币,铜钱甚至很多地方禁止流通。 但现在这些东西都不值钱了。 另外再加上军火库里还有不少碗口铳之类铜制老式火器,杨丰直接全拿来熔了铸炮,他甚至连寺庙里的大钟都搜刮一空,统统重新熔炼然后铸炮,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这八门炮弹重达二十四斤的巨炮。 然后把这些巨炮架在这里。 将整个江面完全覆盖在射程以内,毕竟短时间内这场战争还结束不了。 那么接下来南京就必然要面对上游下来的进攻,就像当年朱元璋在这里面对陈友谅的大军一样,或者又 像太平军在这里面对清妖一样,实际上目前他的局面倒是很像太平军。镇江一带是包括两万多义勇队,现在已经改称团练了,甚至还在纷纷起一些好听的名字,比如常胜军之类,总之那边是这些团练再加上狼山镇总兵,吴淞总兵等部六万多募兵。 俨然江南大营。 北边是以扬州为核心的一万团练和三万被将领带着倒戈的新军。 再加上驻仪真旧江口的水师,俨然江北大营。 真的有了清妖的味道。 倒是上游目前只是那些地方官员组织的团练,不过弘光已经到达武昌,楚王暂时让出自己的王宫给他当行宫,兴都那边正在给他整理宫殿,未来皇帝陛下将以兴都为皇宫 幸亏大明有四个都城。 因为不用考虑北方的防御问题,所以郧阳巡抚董裕率领五万大军南下,很快他就会与湖广江西的各军会和,然后顺流直下剿灭前皇帝,不过为了照顾皇家体面,所以弘光朝廷至今不承认万历是真的。他依然是他的替身,是杨丰谋害了万历皇帝,然后弄了个替身荼毒江南,真正的万历已经死了,弘光朝廷为了一了百了,甚至给他连庙号都起了。 神宗。 而且昭告天下。 因为这边万历的圣旨也在昭告天下,所以两相对比之后,原本就尊奉弘光的各省统统毫不犹豫地继续尊奉弘光。 没有一个理睬他们前皇帝的。 甚至包括江西,湖广境内的那些藩王。 而周围的两广和云贵川,是否会明确选队站,这个还得等一等。 因为时间太短,还不足以让这些地方知道一切,不过他们就算知道了,很可能也不会立刻做决定。 毕竟 可以不交税啊! 不知道该交给哪个皇帝,那还交什么税啊! 各省税款留着自己用不香吗?尤其是广东,市舶司的一年四万两银子关税,留在自己手中不香吗? 好吧,这个数字真有点侮辱人。 总之未来的大明,正在向着北洋化大步迈进。 走下那道长长台阶的杨丰,紧接着登上了他的专用战车,这辆四匹马拉的战车甚至还是四轮的,站在车上的他直接拔出插在地上的红色旗帜,然后在头顶很招摇的挥动着,在他身后跟着的另一辆战车上,鼓手不断敲击着战鼓,伴随他的战车向前,他的吼声也在鼓声中响起 “红巾军集合,该让地主老爷们,尝尝咱们工农的铁拳了!” 他的声音在城市中回荡。 然后那些居住在城北军户区的红巾军们,纷纷从他们的住处涌出,一个个亢奋的拿着他们的武器,跟随在杨大帅的战车旁。 他就这样不断向前。 然后更多脖子上或者头上系着红巾的士兵涌出。 很快在战车后面,一片红色的洪流形成,甚至还都打出了各自的旗帜。 “红巾军集合,所有逆民拿起你们的武器,跟我来,跟我来,红巾军的战士们,杀出城去,让那些地主老爷们,尝尝咱们工农的铁拳!” 杨丰的吼声继续向前 (麦收,一章,我都快晒糊了,三十一度晴天) 第一八六章 五路屠江南 工农的铁拳 杨丰并没有夸张,他这次召集的就是工农队伍。 南京目前的各军成分混乱,新军,本地的卫所兵,被俘后吸纳的义勇队,北方南下的京营,全都挤在这座城市里面。 京营骑兵是他的嫡系,这个肯定是单独放在最重要位置。 所以这支骑兵直接驻扎皇城,负责保护皇帝陛下,或者说保护皇宫里面那堆积如山的金银,而他们的战斗力足够强悍,只要他们在皇城里面,杨丰就可以放心离开而不用担心后院起火。但对外作战就不需要他们了,很快南方就要开始进入梅雨季节,这些北方骑兵水土不服,真要是出去作战,说不定病死的比战死的更多。 本地卫所兵是南京城防守备军,不过他们本质是民兵,皇帝陛下撤销军户后以公社为单位组建的民兵。 不只是他们。 整个南京城内也都已经公社化。 一切仿照京城制度,皇帝陛下直辖应天城,各坊推选委员组建公社自治,开原伯为总理实际上管理应天各公社。 然后全民皆兵。 但这样的民兵没有对外作战的职责,他们就是协助京营城防的。 而新军和义勇队重新整编为南京京营,同样也是按照京城的京营编制,总共组建目前五个镇,因为都是步兵,所以每个镇一万五千人,总兵力六万,这个兵力的确少了些,不过装备精良士气旺盛。 这五个镇直接归总督应天军务杨丰统辖。 这才是专门对外的。 而这四个镇的组成就是工农,破产农民,佃户子弟,城市里失业工匠,周围山林里面的棚民,矿工,绝对的无产者,其中数量最多的是棚民,也就是失去土地的流民,其次佃户子弟,而且多数都是南京周围这些府,尤其是浙江山区和皖南山区的。 失业工匠则以环太湖这片工商业城市为主,比如原本苏州义勇队就全是那些失业的机工。 这时候苏州大半个城市都是纺织厂。 小的织户,就像个体户一样,家里有几张织机,一家人买棉纱织布然后再卖棉布买粮食,大的豪绅工场,这个就是真正工厂化了,甚至就是几百数千张纺织机的工场都有。 比如当年的徐阁老家。 那就是已经迈入大资本家行列里的。 同样这种大规模纺织业的环境下,失业工人就是必不可少的,因为人口众多土地都种桑棉,导致粮食供应严重不能自给,必须大量从江西湖广这些产粮区购入。这样那些工人,一边受士绅雇主的剥削,一边受奸商的压榨,那日子过的什么样,看看民国时候的上海纺织业就知道了。 包身工都是必不可少的。 当然,他们通常称为僮仆,顶着雇工名的奴隶,大明的普通士绅肯定无权收奴隶,但签合同的包身工不是奴隶。 哪怕徐阁老也就有权收十几个家奴,但这不妨碍他的工厂养几千和奴婢没有区别的女工啊! 童工更是必须的。 大英帝国都能把自己国家的四岁小孩送到工厂,凭什么觉得大明的士绅比大英帝国的绅士们更有节操? 四岁就不能干活吗? 大英帝国八岁小女孩都能拉煤车。 江南的问题和北方还不一样,北方其实有的是土地开荒,就是这些土地产量低,所以开荒之后不够交苛捐杂税的,但不收税就有开荒价值了。 但江南连开荒都没地方,而拥挤的人口密度,也必然出现这种大规模的无产者。 大校场。 “你们脚下无寸土,头顶无片瓦,你们的家里从没有隔夜粮,每天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想着怎么活下去,你们每天从不停歇,你们在盛夏的织布机前就像你们的织机一样不停转动着,在毒日头下除草,在随时都可能掩埋你们的矿洞里挖煤。 可你们的血汗都哪里去了。 你们为何每日不停,就像拉磨的驴一样不停,却始终只有永无休止的苦难? 为何那些地主士绅却可以锦衣玉食? 这个世道不公平,你们付出最多的辛劳,得到最少的回报,你们每天流血流汗,却要把自己收获的一切都给别人。 这不公平。 而我,来南京,就是要让一切都公平。 公平,公平,还是他玛的公平!” 杨丰在战车上嚎叫着。 他面前五个镇的京营在校场上排成巨大的阵型,而他的战车就在这些列阵的士兵面前不断向前。 “公平!” “公平!” 那些士兵们亢奋的吼叫着。 他们的将领,则在各自的阵型前默默看着,这些将领是旧的,包括四个总兵也都是。 戚金。 刚刚从北边逃过来的邓子龙,不过老邓是真正忠心的,他是纯粹因为对万历的忠心,至于其他的他不关心,这个老头属于那种愚忠,反正他不管万历做了什么,就是万历屠杀群臣他也照样忠于万历。这一点上其实也不只是他,在这个臣节的底线上,这些武将做的都比文官强,比如汪弘器,朱文达,吴惟忠这些都没有背叛万历。 哪怕这些人的家其实都在弘光控制区。 毕竟这也是个二十多年的皇帝,这些将领基本上都是在万历手下做到大将级别的,对皇帝这点忠心还是有。 茅国器。 陈烎。 这俩都浙江的,跟着吴惟忠来的。 剩下还有杨丰自己统辖一个镇,前面四个是原本的新军,他自己统辖的这个镇是义勇队拼凑,主要是两军战术不同无法混编,新军是戚家军战术,战车弗朗机鸟铳为主,义勇队是斑鸠铳轮射为主。前者机动性差,主要依靠水路,适合江南平原水网,后者适合山地,当然,前者也能山地作战,无非就是扔了战车换鸳鸯阵而已。 “邓老将军!” 杨丰喊道。 “末将听令!” 邓子龙赶紧上前,他都六十多了。 “你部留守南京保护陛下!” “呃,末将尊令。” “戚将军,你部向西进攻太平府,一直打到湖口为止,若遭遇逆党大军,则就地阻击以待后援。” “末将尊令。” “茅将军,你部向宁国府,一直打到徽州为止。” “末将尊令。” “陈将军,你部向湖州。” “末将尊令!” 各路的大军就这样迅速安排完。 而杨丰本人将率领直属于他的第五镇向镇江。 四路向外进攻,实际上还有第五路,那个是朱文达负责,他在江北还有三万新军,主要任务是向扬州。 不过这时候他其实主要防守。 因为合肥的新军已经北上,并且迅速切断了通往凤阳的大路,而凤阳同样已经转入防御,因为皇帝陛下的圣旨,导致原本弘光奔逃,江南指麾可定的大好局面瞬间逆转,一下子南京朝廷成了天下官绅的公敌。 所以目前这里真就是在被包围中。 就连和北方的联络,也只剩下泗州这一个通道,而且这个通道并不稳固,因为天长等地士绅也在不断搞事情。 甚至滁州都有士绅造反。 朱文达经历部下将领大量带着兵马倒戈之后,目前也就是能守住江北,这还幸亏杨丰发银子,否则这时候他手下都该跑光了,虽然他手下也是新军,但他很明显不可能和杨丰一样。这样他手下那些将领们,就很容易被收买,而且这些将领家也都在弘光控制区,对方拿出银子,他们带着手下,手下士兵又没经历过杨丰的妖法,当然就是听当官的。 “第五镇随本帅向镇江,杀,杀他个天翻地覆,杀他个人头滚滚,杀尽江南百万兵,匣中宝剑血犹腥!” 杨丰嚎叫着。 “杀!” “杀!” 士兵们亢奋的吼叫着。 紧接着他手中那面红色旗帜挥动,然后他脚下战车转向校场外面,而全是步兵的第五镇立刻跟随,无数旗帜在天空飘扬,战鼓声中喊杀震天,一万五千士兵杀气腾腾踏上了前往镇江的道路。 而校场上戚金等将领面面相觑,很显然也被开原伯的画风震撼了。 他们可都是传统的大明武将 “他不会真想在江南杀个尸山血海吧?” 陈烎惊悚地说道。 “他就是喊喊而已,尸山血海是不会的,可人头滚滚就不好说了,这下子江南士绅可真要遭遇一场浩劫了!” 戚金感慨着。 “倒是颇为快意,老朽在军中近四十年,时常被气得想大杀一场,最好杀个人头滚滚,血流成河,但可惜也只敢想想,如今老了,却不想还能看到!” 邓子龙颇有些感慨的说道。 这时候常胤绪走到他们身旁,四人赶紧给鄂国公行礼。 现在常胤绪已经恢复了当年老祖宗的爵位,常家其实中断很久,常遇春死后这个爵位没有被继承,他儿子常茂封郑国公,因罪削爵,紧接着常升封开国公,死于靖难,传说是涉嫌蓝玉案,但应该是谣传,蓝玉案有朱元璋钦定的逆臣录,里面没有常升。 至于这个怀远侯是嘉 靖重新封的。 现在他作为万历身边最重要亲信,当然要给他晋爵了。 “诸位将军,陛下赐宴!” 他说道。 四个人面面相觑 宴无好宴啊! 第一八七章 解放 当然是宴无好宴啦! 皇帝陛下赐宴还能是为了什么,当然是让他们学杜松啦! “皇帝陛下又调皮了!” 杨大帅看着手下的密报对此进行准确的评价。 实际上万历也没想瞒着他,整个皇宫都在他的骑兵控制下,皇帝陛下有什么能瞒过他的耳目,再说这时候又不是在京城,无非就是大善殿那么一个小院子而已 他在院子里和贵妃娘娘喝茶,都能被城墙上守卫的士兵看到啊。 所以这种赐宴就是公开的,只不过是故意等他走后,这样可以在他和这些将领之间制造裂痕。 但实际上完全不需要。 戚金这些人又不可能忠于杨丰,越是忠臣义士越不会与他一伙的。 毕竟他都把逆字贴在脑门,而且他那套皇帝与人民的理论,也早就已经传播开了,这种大逆不道的理论,早就已经给身上贴好标签,戚金这些人接受他的指挥也只是因为忠于皇帝。他是皇帝任命的总督应天军务,这些将领是忠臣,那么皇帝的任何旨意都必须执行,哪怕皇帝是要他们接受一个贴着大逆不道的标签的人的指挥。 这就是忠。 忠臣就是要这个样子。 但要说杨丰拉拢他们是不可能的。 能跟着杨丰的,只有已经被他妖法蛊惑成逆民的。 龙潭。 两军对峙。 镇江士绅当然不可能允许他荼毒自己的地盘。 所以他们是不会在镇江迎战杨丰的,炮弹落在城里可是毁的他们房子,同样杨丰到镇江乡村喊一嗓子打土豪分田地啦,那样也会很麻烦的。 最好的办法就是拒敌于家门之外。 所以龙潭就是战场。 这时候的长江和现代差别很大,从镇江向西到栖霞山基本上就是条直线的江岸,而北边从瓜埠山到瓜洲也是条直线的江岸,南北岸相距近十公里的宽阔长江,在枯水期变成无数浅滩沙洲芦苇荡,还有一条条错综复杂的水道,恍如一片广袤的迷宫。 而尊奉弘光的操江水师,就在北岸的仪真。 或者说就控制着这片恍如迷宫般的江面,当年金兀术就是被韩世忠堵在这里。 这里就是黄天荡。 而南边则是宝华山的数十里群山。 所以只要在龙潭到下蜀这段江边阻挡住杨丰就保住了镇江。 “大帅,敌军以龙潭巡检司城为中军,伪应天巡抚朱鸿谟为主帅,在龙潭巡检司城架上了红夷大炮,据说总共八尊,都是两千斤的,他手下五千之前从清流关撤回的义勇队。而正对咱们的是他们的前军,伪狼山镇总兵董承祺部两万,不过多数都是新军,但董承祺手下有一千精锐骑兵,是扬州晋商给他的。 这些是扬州晋商从九边雇佣的打手。 估计是想以骑兵冲咱们。 另外伪江南总兵彭绍贤以所部伏兵宝华山等着袭击咱们后方,他是浙江海盐人,手下一万新兵,但配给他五千义勇队。 至于江北的水师属下没能探听到。 不过必定就在江上隐藏,等待开战时候从咱们北边登岸。” 逆民之一,前镇江义勇队的小队长,现在的京营第五镇中军侦查营哨长汤斌骑着马跑到大帅面前报告。 他胸前红巾随风飘扬。 实际上这些原本的义勇队才是杨丰的真正亲信,至于原因其实很简单,他们都渴望打回家乡去,然后按照杨丰说的,把那些土豪劣绅打土豪分田地,让他们的亲人朋友从此世世代代过好日子。也正是因为这种一致的理想,这些原本来自各府的义勇队员,全都团结在了杨大帅身边。 他们可以互相帮助,将各自的家乡全部解放。 好吧,就是这个词。 这个新鲜而且充满吸引力的词语,还是杨大帅教给他们的,解放家乡的信念让他们团结在了一起。 至于他探听到的这些 他带着一百多镇江本地籍的士兵溜回家,各自找自己家人分散出去打听,然后汇总起来就行,彭绍贤的确是伏兵宝华山,可姚斌自己家就是宝华山里某个小山村的,什么伏兵能瞒得过这些本地人?就是江北的水师他的确探听不到,那个超出他能力,但只要镇江西边这一带,他需要的只是发动群众,距离这么近,镇江这一带老百姓都知道南京的事情。 解放 解放的就是他们啊! “那就” 杨丰沉吟着。 他 前方敌军已经列阵,一千骑兵就在对面。 不过除了这一千骑兵之外,剩下就明显都是标准的大明江南官军了,董承祺是员老将,估计他也知道自己手下就这一千骑兵顶用,既然杨丰没有出动京营的骑兵,那么他用这一千骑兵就足矣,因为杨丰的这些步兵,摆出了一个在他这种老将看来,明显可以用脑残来形容的阵型。 “那就别让乡亲们等久了,各军前进!” 杨丰紧接着下令。 他身旁战鼓立刻敲响,前方列阵的士兵立刻向前。 杨丰直接跳下战车,扛着他那面大旗走向前,迅速从列阵的士兵中间走出,一直走到了最前面。 “走的整齐些,别让人家笑话,营哨队所有主官全到最前面!!” 他举着旗帜喊道。 在他身后那些营长哨长队长甚至伙长们全都走到自己部下前面,他们一个个同样扛着旗帜,而在他们身后是排列成横阵的火枪兵。 甚至他们中间连长矛兵都没有。 这么短的时间,是不可能把他们训练起来的,无论西班牙方阵,莫里斯方阵还是古斯塔夫,统统都不是这么短时间能训练起来的,让这时候的他们在战场上根据指挥调动是会把自己搞乱的。而他们会的就是开枪,用斑鸠铳开枪,而且是倭国铁炮队的那种轮射,既然这样就让他们开枪好了。 对面的骑兵开始向前。 “停!” 杨丰喝道。 他手中旗帜左右挥动。 那些看着这面旗帜的军官们立刻停下。 紧接着他们后面的部下停下。 “准备!” 最前面的杨丰手中旗帜向上高高垂直举起然后垂直落下。 “准备!”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军官,都在对着自己部下发出吼声。 那些士兵立刻吹燃火绳,插上支架,然后架起他们熟悉的斑鸠铳,而那些军官紧张的看着他们的大帅,后者手中旗帜依然垂直,而远处那些骑兵已经开始了冲击,这些盐商的雇佣军们明显都很轻松,因为这边就是一个纯粹步兵火枪手组成的线列,连长矛都没有。 这样的阵型对骑兵来说就是送菜的。 事实上在他们看来,自己不用冲到跟前这边就得溃败,所以马背上的骑兵端着长矛呐喊向前。 这都是晋商和陕商从边镇雇佣的。 扬州这些北方盐商都有这种习惯,当年倭寇袭扰扬州,也是被这些盐商雇佣军打退的。 一千骑兵纵马狂奔而来。 所有士兵全都在颤抖,这是他们第一次野战 “镇定,有我在!” 杨丰举着旗帜站在最前面吼道。 他的形象让士兵们安心许多,主将在自己前面和在自己后面,对于士兵来说完全就是两个境界。 骑兵继续接近。 很快已经进入也就两百米内。 “开火!” 杨丰手中旗帜骤然向前一指。 “开火!”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军官同时发出了吼声。 下一刻所有瞄准中的士兵,全都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一道道火焰喷射中一两重的子弹射向骑兵,虽然距离太远,但得益于骑兵的目标比步兵大的多,而这些斑鸠铳就算两百米也依然威力十足,所以仍旧有少数骑兵坠落马下,不过这没有影响他们的冲击。 反而他们在加快速度。 而在杨丰身后的士兵们则以最快速度接过身后递上的斑鸠铳,在硝烟弥漫中再次瞄准前方开火。 瞄准目标就顾不上了。 大概射向前方别打到天上就行。 而在他们身后接过斑鸠铳的士兵,则迅速给这东西枪口插上一尺半长的三棱锥。 紧接着第二轮射击完成,而骑兵距离已经不足百米,这时候那些士兵吓得都已经开始忍不住想跑了 “打回老家,打土豪分田地!” 杨丰在枪声中吼道。 “打土豪分田地!” 那些军官们也在颤抖中吼叫着。 士兵们的士气陡然提升,面对着距离不足五十米的骑兵,他们又迅速射出了第三轮子弹 最可怕的一轮。 这样的距离支架火绳枪射出的子弹,几乎瞬间放倒了一片骑兵。 “防守!” 杨丰几乎已经毫无意义的吼道。 开完枪的士兵没有逃跑,而是发疯一样以队长为中心,按照他们这些天主要训练的战术拥挤起来,然后拿着已经插上三棱锥的斑鸠铳,对着外面竭尽全力伸出,而那些营长哨长队长们则把他们带矛头的旗帜指向前方。 下一刻汹涌而来的骑兵直冲他们,但面对着这些寒光闪闪的三棱锥,还是本能般让开,同时在马背上用长矛刺向这些士兵。 然后他们带着狂奔的惯性,就像绕开一个个岩石的水流般从这一簇簇步兵中间冲了过去。 然而 后面是两个步兵协支起的数千支斑鸠铳。 第一八八章 赤色风暴 “大江东去浪千叠,引着这数十人驾着这小舟一叶。又不比九重龙凤阙,可真是千丈虎狼穴” 混战的战场上蓦然响起杨丰的吼声。 那些在一匹匹狂奔而过的战马中,惊恐地收缩成一簇簇的士兵们,一下子镇定了许多。 尽管因为骑兵战马的阻隔,他们看不到最前面的大帅,但大帅的吼声证明着他与自己同在最前沿。 这就足够了。 对于士兵来说这就是军心。 而且这些士兵很快也发现,骑兵其实并不敢真正冲他们。 他们这样拥挤在一起,手中举着加上三棱锥后长度已经近七尺的斑鸠铳,就足够让骑兵避开。 后者手中长矛虽然都是丈二,但很明显对于狂奔的战马来说,这点长度差依旧是很危险的,冲击中刺杀的结果是刺死一名步兵的同时,自己也撞到那些向外的三棱锥上。除非减速停下然后靠近居高临下用长矛刺,但这些一簇簇的步兵里面还有那些军官,后者手中那些旗帜实际就是真正的丈八长矛,只不过带着个用于号令的小三角旗而已。 一旦骑兵停下对刺可刺不过这些丈八长矛。 更何况人家还有火枪。 真要停下谁也不知道对面什么时候喷出火焰,然后在近距离给自己致命一枪。 所以狂奔中的骑兵都很干脆的避开,从这一簇簇步兵之间的空隙冲过,在后面转向准备换弓箭。 然而 后面是第二道步兵线列。 杨丰的确没有能力在这么短时间,让这些步兵学会在战场调动。 他玩不了古斯塔夫,玩不了莫里斯,同样也玩不了西班牙方阵,这些统统都需要长时间的训练,才能在战场上完成长矛与火枪的阵型转换。 但是一个简单的三线阵没有任何难度啊! 冲过去的骑兵一头撞上了后面密密麻麻支起的斑鸠铳。 紧接着密集的火焰喷射,硝烟弥漫的线列前,一两重的子弹狂风暴雨般横扫匆忙转向中的骑兵。 骑兵一片混乱。 “水涌山叠,年少周郎何处也?不觉得灰飞烟灭,可怜黄盖转伤嗟。破曹的樯橹一时绝,鏊兵的江水犹然热,好教我情凄切。这不是江水,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杨丰的吼声继续响彻战场。 在后面密集传来的枪声中,那些收缩起来的步兵里面,一些胆大的开始重新装填弹药,然后以同伴肩膀为支撑,对着周围混乱中的骑兵开火,这样近距离的射击精度极高,伴随着枪声,他们前方骑兵不断坠落,然后越来越多的士兵胆子大了起来,开始加入到射击行列。 不过那些盐商高薪豢养的骑兵也足够悍勇,部分陷入这个火力陷阱的干脆继续向前冲。 但也有很大一部分冲向侧翼的山林。 这片战场一边是江水,一边是山林,冲向山林就等于退出战斗。 而那些最悍勇的继续冲击二线步兵,然后二线步兵和一线一样,也在完成最后一轮射击后,迅速以那些队长为中心收缩成一簇簇,一些胆大的还在最里面对着骑兵射击。 骑兵还是从他们中间冲过去。 没有骑兵会真的去撞,面对一堆寒光闪闪的三棱锥避开是本能。 但后面是三线步兵 然后最悍勇的这些骑兵也放弃了继续冲击,他们的战马已经不可能再有最初的速度了。 “你们看,胜利其实就是这么容易。” 最前方站在一堆死尸中的杨丰,举着他那面旗帜转头对还在茫然中的士兵们说道。 后者的确很茫然。 他们站在那里看着自己周围散落的骑兵死尸。 这就赢了? 这就是传说中可怕的铁骑? “记住,只要你们不逃跑,骑兵就奈何不了你们,他们的弓箭射不过你们手中的火枪,他们的战马不会明知道前面是无数尖刺还往上撞,骑兵的长矛也没法和步兵的长矛比长度。 你们根本不需要害怕他们,只要你们不逃跑,胜利的就是你们。 重新列阵,该咱们向他们进攻了!” 杨丰说道。 那些士兵们迅速分开,然后像最初一样排列成横阵。 “前进!” 杨丰举着那面旗帜大吼声。 紧接着他迈步向前 头顶蓦然响起炮弹的呼啸,紧接着一枚炮弹落在前方,但因为距离太远,这些炮弹动能 不足,只是在地上打出些泥土,而就在同时又有几枚炮弹落下,其中一枚正打在步兵中间,两个步兵立刻在血肉飞溅中倒下,杨丰却一手旗帜一手盾牌继续向前 “红夷大炮在两里外,八尊红夷大炮就算给他们一刻钟,也不过是打出不到一百枚炮弹,能打中咱们的不会超过十枚,咱们为什么要害怕十枚炮弹?” 他边走边喊道。 那些士兵迅速镇定下来,一个个扛着斑鸠铳跟随着他们的统帅,连统帅都不怕这些炮弹,他们又怕什么? 他们就这样向前走了差不多三百米。 “停!” 杨丰喝道。 紧接着他手中旗帜挥动。 所有士兵立刻停下。 而他们对面的敌人已经开火,这些是狼山镇总兵董承祺部下的步兵,准确说其实绝大多数都是临时工,面对着走向自己的杨丰,他们只是在用弗朗机虎蹲炮鸟铳甚至各种火门枪,混乱的向着这边射击。但因为距离超过两百米,这些武器更像是为自己壮胆,哪怕弗朗机打出的实心弹,也一样无法击穿杨丰前面那块坚固的盾牌。 至于对杨丰部下的士兵,除非直接命中否则一样打不死。 实际上都没有多少能真正击中的,这些临时工说不定到现在射击的次数加起来都不超过十次呢! “准备!” 杨丰手中旗帜垂直上下。 背后一支支斑鸠铳开始瞄准,经历过战斗的步兵们稳稳的瞄准,他们的训练水平就远不是对面临时工能比,平日单纯的训练中,两百米距离已经有人能击中人形靶了。 “开火!” 杨丰手中旗帜向前一指。 身后所有斑鸠铳同时喷出了火焰。 紧接着那些士兵以最快速度换上新的斑鸠铳然后再次开火,他们就这样几乎都没注意看自己的对手,只是向着前方那片阵型连射三轮。 然后 他们的敌人崩溃了。 杨丰不到一个月时间的确训练不出真正军团,可是这些官老爷们不足一个月时间更不可能啊。 就是些临时工而已,能等到这边开火之后才溃败,这就已经对得起领的那点军饷了,其实别说是士兵,就是狼山镇总兵董承祺自己都在亲兵保护下逃跑,作为一个老将他其实根本也没把这些步兵算作士兵,在骑兵进攻失败后他就已经做好了溃败的准备。 “天哪,难道你们就是用这样的军队来抗拒王师吗?” 杨丰很有装逼风范的吼叫着。 在他身后那些士兵们一片哄笑 “红巾军,进攻!” 杨丰紧接着大吼一声。 然后他举起盾牌,扛着红旗呐喊着开始了向前狂奔。 在他身后整个京营第五镇一万五千名士兵,全都和他一样呐喊着开始了狂奔。 无数红旗在天空飘扬,恍如席卷而过的赤色风暴。 最前方的杨丰加速到了极限,恍如狂奔的战马般在直冲向龙潭巡检城。 而城头上八门红夷大炮也在喷射火焰,他在炮弹打出的泥土飞溅中勇往直前。 在他身后看着这样场景的士兵们发疯一样吼叫着,也和他一样在炮弹打出的泥土飞溅中勇往直前,不过因为双方速度的差距,中间的距离也在拉大,但这反而更加让那些士兵疯狂,他们就像被什么支配般,无视了一切危险疯狂向前。 城墙上的红夷大炮继续开火,而那些使用斑鸠铳的团练也在开火,炮弹和子弹都在向着杨丰射击。 但他却如有神助般毫发无损 他太快了。 这些枪炮本来就没什么精度,其实不瞄准他,只是胡乱打说不定还能击中。 但越瞄准越打不中。 红夷大炮是用火绳做引信射击的,这个年代开炮前第一件事就是求神拜佛保佑别炸膛,当然不敢直接用点火杆戳。 而火绳枪同样也有很大的延迟。 真正瞄准一个高速移动目标的结果就是根本打不中。 而七百多米的距离,对于杨丰的速度来说就是一分多钟而已,那些红夷大炮都不够打第二轮的,他就这样在整个战场上数万人的瞩目中,一手盾牌一手红旗恍如猛兽般一头撞到了城下,紧接着他手中盾牌向上飞出,瞬间砸在城头,就在同时他纵身跃起直接左手到了女墙上 巡检司城。 也就是四五米高。 这点高度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弹跳而已。 可以说眨眼间他就站在城墙上,紧接着抓过一名倒霉的士兵,挡住射向自己的子弹,然后将死尸砸在火枪手中,转身以最快速度冲进城楼,一个红袍官正好一脸惊慌的沿楼梯迎面跑下来,他一把扯过直接甩出 城墙 “啊” 后者带着惨叫声坠落。 而转眼冲上城楼的杨丰,无视那些吓得跪伏在地的士兵,直接对着城外晃动了红旗 第一八九章 快跑啊,混世魔王杨丰来啦 “张福,解释解释,什么叫解放!” 杨丰站在城墙上,看着下面那些被堵在城内的团练。 外面的董承祺部倒是都跑了,但原本在这座小城堡里面的团练,却绝大多数没能跑出去 这个城堡太小。 而杨丰的进攻速度实在太快。 一万五千大军都跑疯了,绝大多数连进城都顾不上,再说就这屁大点小城堡转眼就冲过去了,然后就东西俩城门,把东门一堵全封在里面,而被封住的团练也不可能是那种血战到底的,一句缴械不杀全都很干脆的放弃了抵抗。不过他们仅仅放弃抵抗可不够,这些都是之前在清流关抵抗的,主力是松江义勇队,此外还有常州,嘉兴,湖州,杭州,广德等地的。 而杨丰手中这个镇的核心是苏州义勇队,然后再加上应天,宁国,徽州和金绍宁衢州严等地。 全是好地方啊! 整整齐齐一个都不能少啊! 只要收编这些团练,他就凑齐大明这片最富庶的土地了,剩下就是带着他们挨个府州县,把那些掌握最多钱财的世家拎出来放血。 “解放” 第五镇第一协第一营第二哨哨长,原本苏州义勇队队长张福明显有些局促的看着下面那些团练。 “解放就打土豪分田地,把那些欺压咱们的地主,那些放高利贷的奸商,那些不给咱们工钱的东家,全都抓起来吊死,再把他们的田分了,把他们的银子和粮食也分了,让穷人全能吃饱饭!” 他喊道。 “这就是解放!” 杨丰满意的说道。 那些团练一下子精神陡然振奋起来。 张福可是标准的吴语,比杨丰的官话容易听懂,而这些团练至少一多半是吴语区的。 “真的?” 一个团练难以置信地站起身说道。 杨丰无语地看了看他 “我叫杨丰,就是那个混世魔王杨丰,那些官老爷们说的没错,对这些官老爷和士绅来说,我就是个混世魔王,我在顺天府已经这么干了,我在应天也已经这么干了,他们都是看到我这么干,才愿意跟着我的。我还要在江南,在大明所有地方都这么干,你们想不想以后都有自己的田地,你们想不想以后不用再受那些官老爷压榨,你们想不想世世代代都能吃饱饭?” 他吼道。 “想!” 那个团练第一个高喊着。 “对,想!” “打土豪分田地!” 剩下那些团练纷纷站起身高喊着。 转变就是这么简单。 李自成一句闯王来了不纳粮就横行天下,杨大帅的打土豪分田地可比闯王来了不纳粮狠多了。 “那就拿起你们的武器,跟我来,跟我来,咱们去把那些土豪劣绅统统吊死!” 杨丰举着旗帜高喊。 说完他直接从城墙上纵身跃下,然后径直在这些俘虏中间穿过。 在他后面那些原本监押这些俘虏的红巾军不再管他们,直接扛起自己的斑鸠铳跟随着,有几个红巾军走到俘虏跟前,然后抱着一箱箱红巾向他们示意,那些俘虏看着这东西,很快就有人拿起来系在自己脖子上,而只要系上的那气质立刻就不一样了。 “都过来,把大炮运到镇江!” 城墙上的红巾军高喊着。 然后那些系上了红巾的俘虏们赶紧上城墙,把之前他们从镇江运来的那八门红夷大炮,再重新弄下城墙装上船往回运。 而此时杨大帅已经扛着他的红旗,带着城外重新集结的大军向前。 远处观望的董承祺继续逃跑。 杨丰带着他的大军也一步不停在后面追着,这家伙始终走在最前面,扛着他那面醒目的红旗。 汤斌则带着镇江籍士兵骑马在周围搞宣传。 沿途不断有躲避战火的百姓从山林水荡出来迎接他们,他们很快也为杨丰带来了彭绍贤那支伏兵的消息,后者明显是个聪明人,在确定就算出山袭击也白搭之后,已经带着部下撤往镇江,毕竟接下来最重要的是保住镇江。而且一些躲到江中的老百姓,还带来了操江水师的消息,这支水师已经西去,估计是想袭击南京 “西去?” 杨丰颇有些意外的看着面前几个渔民。 “大帅,操江水师的战船两个时辰前就已经从仪真启程向西,他们走的是北边的江面,咱们在这边看不到。” 第二协第三营第一哨哨长宋乞说道。 他就是这一带的渔民。 而这几个渔民都是他的亲戚朋友,应该不会有内鬼的。 “这是要偷袭南京啊!” 杨丰立刻明白了他们的真正意图。 “大帅,要不要回师?” 李义说道。 他是第二协的统制。 目前京营的营及以下主官称长,但协的主官称统制,镇的主官称总兵,协这个编制本身就是明军里面的,以蓟镇为例实际上还有左右中三协,每个协负责一块防区,主将称协守副总兵,不过杨丰觉得这个不合适,直接改成统制,也就是旅级主官。 目前京营的各协统制多数都是戚家军的老军官。 第五镇四个协的统制,营长都是戚家军的老军官,但哨以下都是原本义勇队的那些底层军官。 “回师,为什么要回师,有陛下坐镇南京,咱们不需要担心那里!” 杨丰说道。 真不用担心啊! 真要是南京被攻破,皇宫当天晚上就得失火。 皇帝陛下有这个觉悟,所以完全不用担心那里,皇帝陛下会拼尽全力保护好自己的京城。 “走,继续前进,直接去镇江!” 杨丰很干脆的说道。 “呃,大帅,到镇江恐怕得半夜。” 宋乞赶紧提醒他。 这里是下蜀,他们都是步兵,到镇江的确得半夜。 “而且咱们从南京启程至今,已经走了八十里,还与敌军决战一场,继续走下去就算能到镇江,也筋疲力尽不能再战。” 李义说道。 “那么我们需要一种轻松而且迅速的行军方式。” 杨丰说话间看着那几个渔民。 其中一个立刻醒悟 “大帅,给小的一个时辰,小的能给大帅召集最少两百艘渔船,就是一艘船装不了几个人,不过今晚江面风平浪静,若是在这里拆房子做木筏,也能装上士兵往下漂。小的和江上兄弟都能给大军撑木筏,咱们不用走江水深处,就在这近岸之处向下,到西津渡上岸,估计最多午夜时候到镇江。” 他说道。 “那就赶紧吧,打下镇江人人有赏!” 杨丰笑着说道。 剩下的就很简单了,这一带其实就不缺船,只不过因为打仗害怕被战火波及所以都躲到江里的芦苇荡中,这些渔民很清楚都在哪里,他们迅速返回江面召集那些渔船。而剩下的士兵们迅速伐木砍竹子,拆房子,这里还有官仓,所以房屋木料充足,而且这些士兵都是南方人,绝大多数其实都会水,撑船对于苏松常这些地方的人来说属于与生俱来的本能。 一个时辰后,无数渔船和木筏组成的浩浩荡荡队伍,就已经载着第五镇的一万五千大军顺流东下。 午夜。 西津渡。 “快,快,这上岸的地方有点远啊!” 杨丰颇有些焦急的催促着他部下的士兵们。 后者正在混乱的踏上西津渡的码头,而聚集在江边等待北上的各类商船漕船渡船全都拥挤着,船上的水手商贩们惊讶的跑出船舱,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些突然到来的士兵。甚至一些士兵来不及等着靠岸,直接撑着木筏靠上这些船只,然后踏着它们上岸,还有干脆就是直接跳下船,趟着江水上岸。 恍如指环王里的亡灵大军。 “大帅,这样不行,太乱了!” 李义颇有些焦急的喊道。 的确很乱。 他们的大军在长江上就像一片浮动的垃圾带般,还有因为实在靠不上岸到下游甘露渡的。 “不要管这些,所有人立刻跟着我冲,有多快就冲多快!” 杨丰喝道。 说完他扛起一个巨大的火药包,立刻向着镇江西门开始了狂奔。 后面李义颇有些凌乱的看着他们的大帅 “快,都跟着,有多快就冲多快!” 他向着那些混乱冲上码头的士兵们喊道。 然后他也开始了狂奔 而他们的统帅因为速度太快,正孤零零一个人狂奔中。 这时候镇江城市规模不断扩大,早已经开始溢出,西津渡到镇江西门之间因为是京口闸所在,同样早就已经变成居民区和商业区,他就这样在午夜的街道扛着火药包狂奔着。在他后面是蜂拥而来的大军,不断有两旁居民被惊醒,一个个惊恐的在自己家门缝窥视着这支大军。 几分钟后杨丰到达西门,径直冲过运河上的小桥。 站在城门洞前的他毫不犹豫地点燃手中巨大的火药包引信,然后拎着外面 的铁链子,将这个重达八十斤的庞然大物直接甩进了城门洞。 “轰!” 天崩地裂般的巨响,骤然撕碎了镇江城的宁静。 站在城门旁边的他捂着耳朵张着口,旁边城门洞如同开火的大炮般,向外喷射着火焰和碎块 “快跑啊,混世魔王杨丰来啦!” 他扯着嗓子嚎叫着。 第一九零章 太祖的凝视 嚎叫着的杨丰,一头撞进了正在喷涌硝烟的城门洞,又转眼间冲出到了主城墙下抛出绳索,跟野兽救美的金刚般瞬间站到了主城墙上然后直冲城楼,几乎迎头撞着那些混乱涌出的士兵冲了进去。 他双手齐出。 然后那些士兵混乱飞出。 一刻不停的他紧接着登上城楼,夜幕下的镇江城尽览无遗。 “打土豪分田地啦!” 他吼叫着。 而他身后的城外,最先到达的部下开始涌入瓮城,紧接着部分山民出身的红巾军士兵同样抛出绳索迅速爬上城墙,城内藏兵洞的守军也混乱的冲上城墙,双方立刻展开混战,但守军的数量其实很少,根本无法阻挡住源源不断登城的红巾军,很快就开始向着城下溃败。 而那些红巾军也追着他们冲下城墙。 紧接着主城门被打开。 外面的红巾军汹涌而入迅速淹没这座城市 这里其实没有几个守军,董承祺所部在高资镇等着阻击他,董总兵倒是想撤回镇江防守,但镇江这边主持军务的常镇兵备道彭国光拒绝,而是要他在高资镇继续阻击,避免战火波及镇江毁了士绅们的财产,至于彭绍贤这时候虽然在撤回镇江,但他很显然不会比杨丰更快的。 所以镇江目前就是新组建的镇江团练,另外还有彭国光从江阴带来的部分临时工。 面对汹涌而来的一万五千红巾军,这些渣渣们除了投降就是逃跑。 倒是镇江团练还试图抵抗 “你们蠢吗?我们是来抄那些士绅的家,给你们分田地的,你们给士绅卖命不觉得下贱吗?” 杨丰站在城楼上喝道。 “兄弟们,都别给那些地主老爷卖命了!” 带着部下赶到的汤斌和那些镇江籍士兵同样喊道。 镇江团练们面面相觑。 “快上啊,咱们都是本家,你们莫要被外人哄骗!” 后面一个老乡贤颤巍巍的拄着拐杖喊道。 “张老爷放你们高利贷时候,可想过你们是本家?他收你们七成租时候,可想过你们是本家,前年灾荒趁机逼着你们卖田时候,可想过你们是本家,咱们都是乡里乡亲,谁还不知道谁呀!” 汤斌笑着说道。 一个团练突然转身,毫不犹豫地照着老乡贤一枪,虽然他拿着的还是轻型的鸟铳,但这么近距离子弹依旧打得老乡贤猛然向后栽倒 “老东西,这时候想起是本家了!” 他愤然说道。 然后其他团练也毫不犹豫地掉转了枪口。 后面那些仓促之间,带着家奴们赶来的本地士绅们全傻眼了,在那里眼看着这些团练手中鸟铳喷出火焰,然后一个个在枪声中倒下,剩下的也全都吓得忙不迭转身逃跑,那些家奴赶紧护着他们。 “杨四,你想自己继续世代为奴吗?” 汤斌喊道。 一个家奴愣了一下。 他手中的老爷明显有了不祥的预感 “阿四,咱们是一家人。” 他颤巍巍说道。 “上次拿鞭子抽你的可是他,如今我们来了你就是一家人了,要是我们不在你还得照样挨鞭子!” 汤斌继续说道。 那家奴猛然将老爷一推,紧接着抬脚把他踹倒在地 “兄弟们,不趁着机会脱了奴籍,难道想为奴到天荒地老吗?” 他喝道。 然后那些家奴们纷纷把他们手中的老爷推倒,几个明显有旧恨的还干脆骑上去饱以老拳,那些老爷们也再无往日威风,在这些家奴狂殴中,一个个哀嚎着不断求饶,仿佛一只只扭动的虫子。 明末江南的奴那可是真的奴。 实际上很多地方还有初夜权的 “奴女未配聓,早破其瓜,妇未耦子,先割其鲜。” 这都是有记载的。 而且还有相对文明的,就像欧洲领主收初夜税一样的,佃户女儿许嫁人时候,先馈银田主,此名河例,不得不说我大明士绅在奴役方面也是天赋满满,在朱元璋当年那么多明确法律压制下,不过两百年就玩的如此彻底。不过这一点北方士绅也不差,河南士绅早就已经有权在佃户死后卖人家妻女了,至于鲁南苏北初夜权也属于常规操作。 “彻底玩烂一个好的制度,真的也就是一百年啊,这利益集团一旦形成,总是要在向下突破底线中越挖越深,然后一直挖到天塌地陷埋葬一切。 ” 杨大帅看着眼前奴隶狂殴奴隶主的场面感慨着。 而在他脚下,红巾军继续源源不断涌入这座城市,然后冲向一条条街道和桥梁完成对整个城市的控制。 他们几乎没有遭到任何实质的抵抗。 这座城市的官员在以最快速度登上一艘艘内河船,然后沿着通往南水关的府河也就运河在城内的分支,迅速逃离这座城市,沿着运河继续逃亡,只有那些本地的士绅,还在拼命试图抵抗,但他们却没想到,自己组织起来的家奴和团练们纷纷加入倒戈的行列,甚至一些家奴已经把他们奴隶主捆绑起来,在街道上押着展览 镇江就这样轻松拿下。 而就在此时,皇帝陛下正穿着一身金甲,就像他的老祖宗一样,再一次站在了阅江楼的平台上。 “这厮倒是会享福!” 皇帝陛下无语地看着杨丰那座小楼。 很显然这个地方的确比他的皇宫好,虽然这时候还没到夏天,但在皇宫里面已经有些闷热了,毕竟梅雨季节即将到了,但这里四面通透,清爽到甚至都有些寒冷 “他连个丫鬟都没有吗?” 皇帝陛下很意外地说道。 “回陛下,开原伯都是与士兵一同吃饭,至于丫鬟的确没有,就是雇了个婆子每日过来给他清扫,衣服也是这个婆子洗,也没见他去过风月场所,自己也从不蓄私财。” 这里的守将说道。 “王莽谦恭未篡时,演戏收买人心而已。” 鄂国公冷笑道。 “回头给他找些女人,堂堂一个伯爵,岂能如此寒酸!” 皇帝陛下说道。 很显然皇帝陛下终于明白他为什么那么能折腾了,这明显就是精力无处发泄啊。 给他多找些美女,让他沉沦在温柔乡才是正理。 真要是以后能用美女陷住杨丰,让他从此沉迷女色变成药渣,也就容易对付了。 说完之后皇帝陛下走到一尊巨炮前。 一群士兵正在为它装填弹药,其中一个士兵抱着比人头还大的炮弹,费力的走上台阶,然后放进它的炮口,另一名士兵拿着推弹杆,用力的将它直接推到了最底下。利玛窦则趴在大炮后面,拿着笔在计算什么,但一名军官很不客气的把他挤到一边,然后对着旁边一个木板,开始指挥士兵调整炮口。 在这门巨炮指向的前方江面上,无数战船正在逆流而来,最前面的那些大船不断喷射火焰,和江面上的水师交战。 这是杨丰铸造的二十四斤巨炮。 不过目前就铸造出这一门,这种级别的大炮铸造远比普通火炮复杂,因为涉及到冷却问题,成功率一向很低,哪怕欧洲熟练的工匠,铸造这种级别的大炮废品率通常也超过七成,体积太大,材料成分不够均匀,在缓慢的冷却过程中会出现内部的暗伤。 表面还看不出来。 只能造好之后装药试验,一旦炸裂就只能重新铸造。 最终这样一遍遍进行,直到铸造出经过检验合格的大炮,所以一门这种级别的重炮造价往往是普通火炮的几十倍,就是因为废品率太高,必须花很长时间才能完成。 杨丰也只是刚刚铸造出这一门合格的。 “行了!” 那名军官很快说道。 说完他将一小截引信插进点火孔。 “陛下,还是让他们开火吧!” 鄂国公说道。 “卿无需多言,朕如今背后就是孝陵,当年太祖高皇帝在此指挥大军击败陈友谅,朕又如何不能与将士们一同战斗,拿来!” 皇帝陛下傲然的向旁边一伸手。 一名士兵赶紧将手中的点火杆奉上。 皇帝接过这东西,俨然他老祖宗附体般,迅速将前面火绳戳在了引信上。 引信立刻被点燃。 常胤绪赶紧扶着皇帝迅速后退几步,其他人也以最快速度后退。 下一刻引信消失在点火孔,紧接着伴随惊天动地的巨响,巨大的炮身推着四轮炮架猛然后退,然后被极粗的棕缆拉住,而前端炮口火焰和硝烟喷射,炮弹的呼啸划破空气。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转向江面,转向那艘敌军最大的战船,而那名军官还在念着数字,就在他数到十的时候,那艘战船上突然间仿佛被什么巨兽咬了一口般,整个船头几乎一下子都没了。 “陛下神炮一击命中,摧毁敌军旗舰。” 利玛窦赶紧拍马屁。 “哈哈,这也是太祖高皇帝保佑,将士们,继续开火,有此巨炮,何须畏惧!” 皇帝陛下很满意的傲然说道。 不得不说只要杨丰不在,皇帝陛下的心情都舒畅了,那自由的空气都香甜了许多。 那些士兵赶紧重新清理炮膛装填炮弹。 而那艘敌舰已经开始下沉 第一九一章 公审大会 操江水师对南京的偷袭转眼失败。 不过倒也不能算完全失败,虽然他们没有登陆下关,但却在六合等地士绅箪食壶浆的欢迎下夺取瓜埠,并配合从扬州出击的团练,完成了对六合,天长等地的光复 “光复?” 杨大帅饶有兴趣地看着手中急报。 “这他玛脸皮真厚!” 他说道。 这是皇帝陛下送来的。 其实主要是皇帝陛下炫耀自己亲自发炮击败敌军的辉煌胜利。 另外也是告诉他,戚金等部已经无法继续向外进攻了,因为董裕的大军从武昌南下到达了九江,正在等着和江西北上的大军会和,后面是南赣的兵马,所以戚金率领部下到达采石矶布防,而原本前往宁国和湖州的茅国器和陈烎两部也不得不回防南京。 而江北朱文达部被包围在滁州。 事实上这时候南京也已经算是彻底被包围了。 而且不只是上游的董裕部,南边浙江军也已经北上,浙江巡抚刘元霖率军出湖州,在宜兴等地士绅箪食壶浆的欢迎下已经快进溧阳城了,杭严道伍袁萃指挥的另一路浙军进入徽州,已经和徽州新组建的团练一起在丛山关布防。目前整个南直隶的战局就是各路大军围困南京,而且万历明显在耍花招,他现在就是拉拢戚金等人收缩防御确保自己安全。 但是 坐视杨丰在东线孤军深入。 如果这时候杨丰战败,那么他还有戚金这些加起来近十万大军,还有能力确保南京并且和弘光朝讨价还价。 而且他还有北方。 虽然北方官绅一样恨他,但如果是合伙对付南方官绅的话,这些人说不定还能和他合作,毕竟邢玠还带着大军在淮北,但一切的前提就是,他在南京能够维持足够的实力并且继续得到军民拥护。 这一点最重要。 这时候的皇帝陛下已经明白了,军民的拥护才能让他立于不败之地。 所以他是肯定不能对杨丰下手的,因为军民拥护他的前提是相信他,或者相信他的那道圣旨。 但军民真是相信他吗? 人家相信的是杨丰! 可以说杨丰代表着他那和军民一心,只要他还和杨丰捆绑在一起,军民们就可以死心塌地支持他,因为有杨丰在他是不可能食言的,他敢食言也没用,杨丰会继续打土豪分田地的,大不了踢开他这个皇帝。但如果杨丰在东征过程中兵败身死,那么军民们就只能退而求其次,那时候他就是他们的唯一希望,然后他就可以和官绅集团谈判一下。 大不了修改一下之前杨丰搞出的那些。 说到底经历这场乱子,谁都明白过去是不可能再回去了。 他要是真敢说在杨丰死后,彻底向官绅们投降,那南京军民一样会让他暴毙的。 甚至那些军头都不干。 杜松这些人现在是可以被收买,可文官们要恢复过去制度,他们一样立刻举起屠刀。 总之皇帝陛下现在就是固守南京,收买军心民心,然后坐视杨丰东征,暗戳戳幻想杨丰能够被雷劈死,自己以杨丰继承人身份,接过他的遗产,然后再以人民皇帝的身份和官绅谈判,最终彻底结束这场混乱,重新以中兴大帝身份继续君临天下。 人总要有幻想。 万一能成呢! 当然,对于他的这些小心思,杨丰唯有报以一笑了。 “押上来!” 他大喝一声。 此刻他正在镇江大市口一座新搭建的高台上。 而在他周围人山人海,整个镇江城可以说万人空巷,就连周围的房屋墙头屋顶都挤满了人,在高台周围是一圈维持秩序的红巾军,伴随他的喊声,大批本地籍红巾军押着一个个胸前挂着牌子的土豪劣绅走来,最前面的是没来得及逃走的知县,知府老爷跑的快,这时候估计已经到丹阳了。 后面是本地大户们。 他们就这样被押到台上面朝外跪倒。 周围一片亢奋的吼声,还有不少愤怒的朝他们仍乱七八糟,虽然臭鸡蛋什么的比较稀罕,但镇江这地方臭鱼烂虾还是不缺的,这东西也适合当武器,再来些死蟹就更凶残了。 然后整个台上一片恶臭。 那些官老爷和土豪劣绅们低着头,一个个战战兢兢不敢动,不过也有明显读书读傻了的 “冤枉啊!” 其中一个老乡贤嚎叫着。 “冤枉不冤枉你说了不算,得人 民说了算,他有罪吗?” 杨丰一拍惊堂木喝道。 “有!” 下面一片整齐的回答。 “呃,一一道来!” 杨丰说道。 “青天大老爷,小的是他家奴妇,小的女儿才十二就被他强要去作丫鬟,当晚就被他给祸害了,后来被他送给一个好友,小的后来听说,小的女儿被带走没几天就给折磨死了!” 一个女人哭着说道。 “禽兽!” 杨丰愤然怒斥。 “她是我家奴,自然我想怎样就怎样啊,这奴告主还有没有王法了?” 那老乡贤同样愤怒的吼道。 很显然他并不是因为这种事情被当众揭穿而愤怒,对于他们这种文人雅士来说这都是司空见惯,大家不就是收个小婢女吗,十二又怎么了,文人雅士不喜欢水灵灵的小丫头,难道喜欢那些老妪?至于被朋友看上割爱相赠,那也是真正的风流雅事,足够流传千古作为佳话的,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吗?这都能当做他罪行?简直太荒谬了?这还有没有王法了,这还有没有法律了,还奴告主,这简直是天理不容! 他真不是因为自己被揭发而愤怒。 他是因为这种在他看来天经地义的事情,居然可以被当做他的罪行而愤怒。 “请圣旨!” 杨丰喝道。 旁边手下迅速把圣旨奉上。 “大明皇帝圣旨,废除天下奴籍,你要王法,咱就给你王法,如今她已非奴籍,可告你否?” 杨丰喝道。 “圣旨,哪里来的圣旨,这是假的,伪诏!” 老乡贤明显精神异常的嚎叫着。 他依然感觉自己无比正义,他没有罪,他出离愤怒了! “敢说圣旨是伪诏,简直大逆不道,就地枪决,家产籍没!” 杨丰喝道。 两名士兵立刻涌上前,迅速把老乡贤按倒,后者还试图挣扎,紧接着一个士兵举起鸟铳顶到他后脑勺就是一枪。 其他土豪劣绅吓得全瘫倒在地。 “下一个!” 杨丰喝道。 有了这个榜样,周围那些百姓瞬间激动起来,一个个开始控诉这些土豪劣绅们平日的罪行,说到底这个时代,那就没有什么真正好乡贤,排队枪毙都不用隔一个枪毙一个,直接挨个都没有冤枉的。就像大明朝的官员一样,出个海瑞那属于奇迹,大明朝的士绅出个好人也一样属于奇迹,既然是奇迹就不可能随随便便出现。 “什么?活埋佃户?就地枪决!” “勾结海盗?就地枪决!” 杨大帅的惊堂木不断拍下。 然后在百姓的欢呼声中,一个个修桥补路的好乡贤被按倒在台上,紧接着顶着后脑勺一枪,还有民愤极大的,连死尸都被愤怒的百姓拖下去,开始享受圆嘟嘟的待遇。剩下那些全都瘫在那里,哭嚎着向百姓求饶,求他们看在乡里乡亲的面子上放过自己,但很显然这已经不好使了,既然他们平日盘剥乡里乡亲时候也没考虑过乡亲,那这时候乡亲们为什么要饶他? 不断响起的枪声中,镇江城内一个个高高在上的身影倒下,他们的鲜血流淌中新的时代就这样开始了。 “我等就究竟何罪,而使阁下欲灭天下儒生?” 一个还没被检举的乡贤愤怒的看着杨丰。 “不要胡说,我与衍圣公可是好朋友,何来灭天下儒生之说?至于尔等难道不是罪有应得。” 杨丰笑着说道。 “阁下何必哄骗一个必死之人?” 那人冷笑道。 很显然他也知道自己无法幸免于难了。 “我可没骗你,杨某行事光明磊落,决不杀无罪之人。” 杨丰说道。 “以阁下罗织之能,可有无罪之人?” 那人说道。 “那你说他们这些罪名是真是假?” 杨丰说道。 那人看了看那些打靶中的士绅 “真!” 他最终还是黯然说道。 “哈哈哈哈,你不觉的自己很可笑吗? 你自己都知道他们的罪行是真的,却又说我杀他们不对?凭什么?就凭你们是儒生,就凭你们读书多?你们读书多就可以比别人多长一个脑袋? 杨某说的很清楚,我不杀无罪之人,如果没有人检举你,你就是无罪,我会放了你,可如果有人检举你,你有罪,那我就要杀你,我要的其实很简单,就是两个字。 公平! 乡亲们,你们说,你们要什么?” 杨丰站起身吼道。 “公平!” 周围是响彻云霄的吼声。 “对,公平,过去我们乞求公平时候,你们不给我们公平,现在我们不再向你们乞求公平,我们要拿起火枪告诉你们,你们不给我们公平就去死,大老爷,时代变了,你们儒家那套愚民的东西没用了。” 杨丰说道。 第一九二章 青天大老爷 实际上杨丰尽管搞得画风很狂暴,但却一直把自己隐藏在目前的道德体系当中。 也就是说他没有超出老百姓的接受标准。 他是个好人。 他真是个青天大老爷。 这时候的老百姓依然相信传说中的圣主明君 这一点也是必然的,以目前老百姓的道德观念,没有皇帝的共和国仍旧是无法想象的,皇帝统治他们属于天经地义,他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也不过是有个圣主明君,还有一堆青天大老爷,然后他们就可以吃饱穿暖。但指望他们有更高的觉悟是不可能的,这些在未来需要通过教育,尤其是思想上的启蒙运动,才能逐渐使他们明白皇权的本质。 但不能指望短时间内实现这一点。 这个过程甚至会很漫长。 说不定得几十年才能让他们真正觉醒,甚至有可能得上百年,这个事情真的不是一蹴而就。 那么此刻在镇江百姓的道德观念里面杨丰是什么人? 忠臣! 万里护驾,讨平逆党,高举圣旨,惩奸除恶。 这不是忠臣是什么? 关于他的那些谣言都是诽谤,他又没篡位当皇帝,他就是把南京那些官老爷全片了,也改变不了他是个忠臣的本质。 对于老百姓来说,真正的忠臣就是要把这些混蛋全片了。 人家是正牌大明皇帝封的开原伯总督军务,带着大军来讨伐逆党,他手中可是拿着圣旨,他在像老百姓幻想中的真正青天大老爷一样,在这里高举圣旨为他们主持公道,他不是忠臣,难道这些罪行累累的官绅是忠臣?至于打土豪那是合法的,因为这是对逆党的抄家籍没,当年太祖高皇帝就喜欢干这个,同样杨丰干这个只不过是恢复太祖时候的祖制而已。 此乃大明祖制。 连祖制都不合法那大明皇帝还有个屁的合法性。 分田地更是合法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大明的土地都是皇帝的,皇帝怎么处置当然都行,过去皇帝要圈占皇庄时候,老百姓不也要忍着,那时候官老爷和士绅们还都会劝他们忍着,怎么现在要分地主的田了,地主们就不能忍了? 忠臣如是乎? 他代表皇帝过来把这些犯罪的士绅土地籍没分给佃户有什么不对吗? 那些官绅再怎么造谣诋毁他,都改变不了他是奉旨行事的本质。 至于官绅说皇帝是假的 荒谬! 这么好的皇帝怎么可能是假的? 难道解放奴隶,打土豪分田地,让青天大老爷来救民于水火的皇帝是假的,反而那个纵容官员贪赃枉法,土豪劣绅盘剥百姓的是真的? 这怎么可能! 老百姓心中有杆秤,谁对他们好他们心里清楚的很。 弘光时候为了组建团练,地方官员可是大肆搜刮,各种捐搞得民怨沸腾,可杨丰来废除苛捐杂税,废除丁银,废除徭役折银,所有老百姓以后只需要交田赋就可以了。 这么好的皇帝一定是真皇帝。 老百姓必须支持。 不支持这样的好皇帝岂不是傻子? 就像朱元璋时候他再怎么折磨江南的世家,也没有哪个能揭竿而起,苏州士绅脑抽在大街上高喊起兵,转眼被老百姓扭送官府,这就是真正获得了底层百姓支持的结果,那些上层的士绅再怎么挣扎,都必须面对这种陷在汪洋大海中的无奈局面。 镇江百姓心目中的大明天字第一号忠臣,就这样用一场公审大会,迅速完成了对镇江士绅的清洗。 然后是抄家。 金银留着送南京皇宫。 高利贷借据拿来,皇帝早就说了以后他替百姓还,不过既然放贷的多数都是被打靶的,所以也就不用还了。 土地籍没准备清丈然后分给佃户重新登记,不过目前暂时先自己种着,毕竟快要麦收了。 奴婢们看身份,以义子义女收的,分割房产店铺单独立户,属于种田农奴的直接分到自己的地,也可以恢复原本的姓氏。 正牌家属分给处房子按照人口给田地自己种田。 虽然全杀了的确是个永绝后患的办法,但杨大帅还是心太软,有时候他的确为自己不能和建奴一样快快乐乐屠城而苦恼,甚至就连李自成他都做不到,所以最后算了算,在镇江也就才打靶了一百来个。然后完成这场清洗的镇江,紧接着开始效仿京城推选公社,还是依照坊为单位,整个镇江城内十五坊 其实是 十二,但有三个坊人口增长太快,所以各自分出一图,最终形成十五坊。 而城外是七个坊。 这座城市真的已经不小了,连城外都有七个坊,也就是说三分之一的人口溢出城墙范围。 这在江南是普遍的情况,这片土地上人口实在太多了。 镇江城这总计二十二个坊,各自按照职业推选委员,这些委员又共同组成委员会管理本坊,然后合起来组成镇江公社,直接听命于杨丰任命的总理。 实际上是他暂时兼职。 同时由他任命各局主官,因为短时间内没有自己的干部队伍,这些主官就是在那些委员里面挑选,但这不是定例,以后会从外地调来,短时间内只能这样先把地方管理体系建立起来。再说这时候就算从外面调,杨丰也没有可调的,除非从南京,但应天公社也是这样的官员,总共才上任一个月,就算调来也一样,还不如这些本地的。 这个问题得慢慢解决。 接下来他需要的就是在扩张中,不断建立一个个这样的公社体系,然后将这些公社体系内的官员互相调动。 这需要时间。 短时间内只能这样凑合一下。 而且这些被推举起来的委员,肯定是地方上有一定能力的,且不说人品是好是坏,但能得到别人支持,就代表着他有足够能力让人信赖,实际上因为最初感情都很纯粹,这些委员的人品绝对比旧官僚强。 这种推选的制度就算要烂掉也需要点时间。 这就可以了。 至于这样的官员最后免不了腐化 这个他也没办法,他很有自知之明,他没能力真正建立一个完美的体系,他又不是什么理想主义者,他的真正目的无非就是在大明这个腐朽的基础上,在可控的范围内完成一场有限的变革,摧毁旧的利益集团,在摧毁过程中建立一个以自耕农为主体的国家。 至于这个国家顶着什么牌子并不重要。 有个皇帝也不重要。 万历只要继续这样在好皇帝的道路上努力,那么他也不介意保留这样一个国家的象征。 杨丰是不会做皇帝的。 他只需要让皇帝陛下噤声就行。 但是,最重要的一定是自耕农为主体的。 明末谈其他的都没用,什么工业化啦,大明就是工业化太高,但凡江浙经济作物全铲平改成水稻,说不定还不至于亡国,也别指望海外贸易,海外贸易带来的白银只会加剧通货膨胀,而海外贸易肯定带不回粮食,倭国同样饥荒,朝鲜也是饥荒。 东南亚的确可以一年三季,但最好的水稻产区爪哇岛上也就百十万人口。 更别说落后的农业技术,时不时的洪灾,瘟疫全都会减产。 就他们产出的余粮能养活大明饥荒中的一个城市吗? 大明有这个世界上超过三分之一的人口,把这时候整个世界能买到的余粮全弄来都养不活一个饥荒中的陕西。 更别说在海外的粮食采购,运输,甚至对土著镇压,全都需要巨额投入,有可能投入比产出还低。 真的。 荷兰东印度公司最后就撑不住解散了。 强盗公司都能破产。 唯一的办法就是大规模移民过去,利用大明的农业技术搞开发。 好吧。 这的确是看似合理的。 但英国向北美第一批移民一万多人二十年后还剩下一千,那还是环境相对好一些的北美。 更别说东南亚这种瘟疫遍地的。 像北方饥荒重灾区西北的人口迁移爪哇岛,第二年不死一半绝对是老天保佑。 实际上他们就是迁移到云贵,都照样撑不住。 李定国,马进忠这些西北南下的悍将,基本上全都早早病死,说到底还不就是适应不了南方的气候。 相反内部的均田地自耕农化才是成本最低的。 不但成本最低,而且还能在这个过程中,建立更加有效的政权体系,然后再推广新作物,肥料,农业技术,建立更加系统的救灾体系,开拓新的食物来源比如捕鱼之类,大规模鼓励开荒,哪怕这些荒地产量低,但只要数量足够多,终究能够收获些粮食。 大不了种些更适合的。 比如高粱。 但这一切的前提,就是把原本的利益集团清理掉,让那些寄生在土地上的士绅集团死翘翘。 他们的罪恶反而不重要。 但没有他们最重要。 杨丰就这样在镇江开始杀气腾腾的改造。 而就在同时,他的敌人们也终于意识到了这个恶魔的真正可怕,就在杨丰改造镇江的时候,整个江南的官绅也动员起来,一场以诛 杨为最终目的的士绅总动员也开始。 第一九三章 温柔陷阱 就在杨丰改造镇江期间,各路大军开始形成对他的合围。 浙江巡抚刘元霖亲自率领三万大军进抵丹阳,从镇江逃出的常镇兵备道彭国光也迅速纠集包括彭绍贤部在内的两万大军固守丹徒镇,加上董承祺部在高资镇,江北督师陈荐亲自坐镇京口,各路加起来总计十万大军,把镇江城完全包围起来。 甚至操江水师都到了。 然而 全是渣渣。 杨丰自己都没亲自出手。 李义带着一个协和一万民兵出击,董承祺在操江水师的支援下,总共坚守不到半个时辰就弃高资镇,然后南逃丹阳。 他又不傻。 杨丰在的日子才是好日子。 作为一个久历边镇的老将他是深谙玩寇之道,这段时间江南士绅都快把他当祖宗伺候了,他一个过去的粗坯能有这样待遇,还不就是拜杨丰所赐,要不然江南这些世家名门哪个会正眼看他? 这时候越败退越有价值。 因为他的败退意味着周围士绅更加恐惧,他们越恐惧就越会给他送银子。 所以一直跑到丹阳的他,只是被刘元霖略微责备了几句,他和他那支宝贵的骑兵却立刻成了宝贝,不但直接被甩了十万两犒军银,而且军饷还加到了每个月五两,连他自己都被丹阳士绅馈以美女。刘巡抚虽然带了三万大军,但其实多半都是在浙江雇佣的临时工,浙军的确战斗力还行,但问题是之前为弘光拼凑江北防线时候,能打仗的都被抽走了。 吴惟忠,茅国器,陈烎这些都是浙江的。 剩下本来就是些渣子了。 这种情况下董承祺的这支北方骑兵,和他这样一个在北方熟悉军务的老将当然就很重要了。 击退董承祺部之后,杨丰和南京的联系恢复。 紧接着他亲自出击丹徒镇,彭绍贤手下的团练在杨丰部下那些原本团练引诱下兵变,彭绍贤以亲兵护卫着彭国光弃城而逃,一直逃到孟河城才停下,幸亏董承祺部骑兵出击,否则李义的前锋都能一直追杀到常州,不过这两战之后周围的这些敌军全都老实了。 直接龟缩起来,任由杨丰在镇江外围清丈田产分地。 这时候南京的防御圈也确立,陈烎部驻守句容,茅国器部驻守溧水,戚金部驻守采石矶,邓子龙部守卫南京城,江北朱文达部依然控制滁州,凤阳守备太监杜用率一万人从滁州南下,和水师一起控制江浦,后者和阅江楼的巨炮一起锁断长江 “可惜臣没在此目睹陛下杀敌风采!” 杨丰站在巨炮后面适当的吹捧了一下皇帝陛下。 “若非卿铸此炮,朕又如何能有与将士并肩杀敌之机会。” 皇帝陛下赶紧吹捧他。 然后两人很默契的哈哈一笑,一时间尽显我大明君臣一心。 “陛下,臣此番赶回就怕这南京出事,如今一看有陛下坐镇,那就是铜墙铁壁一般了,原本想着臣与陛下到这南京,就能轻易解决逆党,却不想逆党竟然如此冥顽不化,但这兵连祸结,已失陛下本意。” 杨丰说道。 皇帝陛下疑惑地看着他。 “开原伯,若阁下早明白这些,那又何至于闹到如今?” 常胤绪怒道。 “鄂国公说笑了,我只是奉旨行事,你这是指责陛下吗?” 杨丰说道。 “呃,鄂国公且勿多言!” 皇帝陛下赶紧呵斥鄂国公。 “陛下,臣觉得这仗打来打去也不好,如今陛下已经驾临南京,咱们南下之意至少已经完成一半,而潞王终究也是陛下亲弟,这兄弟之间有什么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的? 继续这样兄弟相残,圣母皇太后在京城也难过。 不如陛下下一道弭兵之诏,暂时各军皆停止交战,然后请潞王派人到南京来好好谈谈。 这也是成全陛下兄弟之情。” 杨丰说道。 “呃?” 万历,常胤绪,李贽等人全都愕然的看着杨丰。 这家伙吃错药了还是拿错剧本了,这种话居然能从他嘴里说出? “陛下,臣此乃真情实意。” 杨丰笑着说道。 他当然不可能是真情实意。 其实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快要开始麦收了。 接下来的这几个月是江南农业最重要的几个月,麦收,插秧,一直到秋收之后播种,可以说整个江南的农业全都集中在 这几个月,这段时间他是不准备打仗的。而且不只是这一次,以后这个时间段他都要避免作战,另外他连下南京和镇江后,目前也感觉扩张过快,急需一个稳定的时间来整顿内部,所以要万历出面主动提出停战。 “你要打就打,要停就停,他们难道就能听你的?” 常胤绪怒道。 “他们可以不听啊,可他们又打不过我,若是真打,再有半个月我就能进常州城,更何况长江控制在咱们手中,他们有资格拒绝吗?” 杨丰说道。 常胤绪立刻无言以对了。 的确,虽然目前看似各路大军合围镇江,但实际没有一个敢进攻的。 上次龙潭之战已经让各军清醒了,真正战场上他们打不过杨丰,甚至真正战场上他们最主要敌人都不是杨丰,而是自己部下的士兵,带着一群随时可能倒戈的士兵,迎战一个堪称万人敌的猛将,还有一支强悍的军团,这完全就是自寻死路。 皇帝陛下和他过去的这些封疆大吏们,其实一直保持着秘密联系。 只不过是通过常胤绪而已。 所以常胤绪很清楚,以陈荐为首的下游督抚们,这时候其实也在害怕,杨丰展现出的破坏力太强大,他们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敌人,本身万人敌不说,那煽动之能简直让他们瞠目结舌。而且深谙挑拨绅民关系之能,最擅长打太祖牌,左手圣旨右手大诰,蛊惑愚民纷纷化身逆民,简直就像是有妖法般,那妖法使出瞬间刁民就疯狂如野兽。 迎着骑兵不退啊! 官老爷们其实也都有自知之明,他们很清楚自己手下军队是什么水平。 能接敌而逃真已经是上勇了。 更何况杨丰还有一个重要法宝,就像他说的,长江被他控制着,这段时间苏州已经出现粮荒,甚至连刁民抢粮都有了,苏松常一带种棉花种的粮食根本不能自给自足,全靠江西湖广的运输,没有上游的粮食供应,用不了多久这一带就得饥荒。 然后就是内乱。 而且这一带的棉花供应也开始紧张。 苏松常不是光靠本地棉花,运河上从北方带来的棉花也很重要,尤其是鲁西南运河沿线都是棉花产区。 然后走运河到苏松。 同样上游的淮河沿线及支流也是棉花产区。 杨丰锁断镇江,这些棉花也被堵住,虽然运河还有芒稻河和白塔河两条入江通道,南边也有多条入运河通道,但这些运力和京口没法比,甚至白塔河还是只有季节性通航的,这时候杨丰提出谈判,对于江南士绅来说真就是天上掉馅饼般的好事。 他们可以在这期间继续赚钱,然后重新整顿他们的军队。 “卿真是用心良苦,既然卿有此意,那朕就下这个弭兵之诏!” 万历说道。 “陛下圣明。” 杨丰笑着说道。 实际上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必须给北方运输粮食。 虽然顺天府经过改造后,粮食产量已经大幅增加,但要说完全自给自足也是不够的,而且宣大这些地方也需要粮食,去年是因为北直隶山东河南三省为了祸水南引,所以尽量保证京城的粮食供应。毕竟如果京城粮食不足,那杨丰最简单的不是下江南,而是在北直隶和山东打土豪,把士绅囤积的粮食榨出来,这种情况下他们需要保证京城粮食供应。 更何况还能赚钱。 但今年就很难说会怎么样了。 双方暂时和谈,然后他从南方向北方运粮。 这一点和杜松等人利益上是一致的,他们会在这个问题上支持,而且这场战场拖的越久,对他们就越有好处。 一个月三十万的好日子当然要拖久些。 所以漕运会保持畅通,只不过原本的漕运变成商运,另外再加上海运一起向北方运粮。 至于得不到税粮,这个真的不值一提,他在皇宫里屯着几千万两白银还怕没有上门送粮食的?敌对是敌对,生意是生意,英荷打出脑浆子,也没耽误荷兰商人在伦敦买英国人的战争债券是不是,为什么大明的商人就更有节操? “不说这个了,卿如今从镇江凯旋而归,正好也处理一些私事,朕看卿至今未能成家,虽说为卿择一良妻还需要慎重,但也不能使得卿身边至今连个伺候的没有,皇贵妃在这些天为卿挑选了些好人家的女子,卿可到宫中看看是否合心意。” 皇帝陛下说道。 “呃,臣何敢劳皇贵妃费心?” 杨丰愕然道。 “皇贵妃视你如兄弟般,这种事情理应替你想着,卿为朕在外出生入死,朕又岂能使卿继续孤身一人。” 皇帝笑着说道。 这个温柔陷阱才是对付杨丰的最好办法啊! 男人嘛 ! 皇帝陛下就不信一堆美少女还捆不住他那颗狂野的灵魂。 第一九四章 榨干计划 皇宫。 “看看吧,看中哪些就带走,用不着跟本宫客气!” 皇贵妃斜倚短榻,颇为妖娆地指着前面一片美少女。 真的是一片啊! 至少一百多水灵灵的美少女站在那里,一个个身上花枝招展,就像一百多棵柔嫩的各色郁金香,在绿色的田野里随风轻摇,俏丽的脸上一双双渴望的眼睛羞怯怯看着杨丰 “这南京勋贵们苦心调教,才养出这些俏佳人,自己都还没来得及享用,如今可是便宜你了。” 皇贵妃说道。 好吧,这是南京勋贵团家养的佳丽们。 这年头有钱人都这么玩,而南京这些勋贵们更是登峰造极,他们都是真正有奴婢名额的,买些资质好的小女孩,然后从小养在家里,专门教她们琴棋书画甚至各种专门技术,最后拿来自己享用,送礼,或者专门用来装逼,其中不乏想象力丰富的都专门用特殊方式喂养,比如从小只喝奶什么的。 在这个娱乐方式或者说装逼方式匮乏的时代,有钱实在没处花的这些豪门显贵们,只好在这些方面攀登高峰了。 当然,现代也有。 毕竟有些事情属于本性。 但现在南京勋贵团几乎全完了,虽然爵位的确多数保留,但都是些几岁的小孩在继承,继续养着她们以后用来当奶妈吗? 更何况他们也没钱养了。 一家就那几千亩地还被限定了地租,过去的俸禄也没了,除了本身居住的府邸,其他房产如园林之类统统都没了,就连过去的生活标准都不可能维持,一个个都忙着遣散那些家丁仆人车夫厨子之类,怎么可能还有钱养她们。 所以鄂国公出面让这些勋贵献给了皇帝。 实际上是卖给,毕竟南京勋贵们现在都缺钱,名义上是给皇帝用来充当皇宫的宫女,南京皇宫太监不缺,但宫女的确没有,不过实际上就是准备给杨丰布置温柔陷阱,用来榨干这个家伙。 皇贵妃亲自负责主持这个榨干计划。 当然,她的真正目的是把这些美少女全弄走,别留在这里抢她的生意。 “看看这些水嫩的俏佳人,一下子就想起我年轻时候。” 她继续感慨着。 “皇贵妃如今依旧倾国倾城。” 杨丰说道。 “哈,说的都那么言不由衷,嘴上夸我,眼睛却看着对面,连装都不会装。” 皇贵妃鄙视的说道。 “皇贵妃,我想要多少就要多少?” 杨丰说道。 “对!” “那我全要!” 杨丰看着一百多美少女,很有气势地双臂一张说道。 “哈,你倒是胃口真好!” 皇贵妃鄙视的说道。 “您就说行不行吧!” 杨丰笑着说。 这样的好事当然全要了,虽然这些美少女都太小,拿来享用是不可能了,但好在她们还可以做别的,弄个大宅子圈在里面,然后杨大帅亲自负责,相信很快她们就会获得新生,然后开始快乐的生活。而且也可以借此展现自己想停战的诚意,让外面那些被他压迫的喘不过气的家伙,对未来能有些幻想,毕竟他都开始沉迷女色了。 这样就明显不像是准备继续折腾下去的。 一百多个美少女在周围,还有精力出去搞什么打土豪也未免太夸张了。 “行,你全要就全给你,不过你那个小楼应该容不下这么多吧。” 皇贵妃说道。 “那您再给赏赐一处宅邸呗!” “你倒是不客气,还好本宫早就给你准备好了,自己看着挑吧,这些都是上次籍没的勋贵家园子,你看着喜欢哪处就要哪处。” “那我还是全要呢?” “那就全给你,左右这些园子也都没什么用。” 皇贵妃很干脆的把手中一摞画好的图都给了他。 杨大帅心满意足的拿过这摞图,象征性的感谢了一下,然后朝那一百多美少女一招手 “来来,都跟我来,以后你们就是我的人了!” 他说道。 美少女们一片羞涩。 然后他就跟牧羊人带着羊群般,带着浩浩荡荡的美少女队伍走了。 皇贵妃继续斜倚在短榻上,看着他们消失在自己视野,然后皇帝陛下和杜用的身影从她后面走来,杜公公是专门过来充当皇宫总管的,因为目前南北两 京事实上已经被隔断,皇帝陛下在南方能信赖的大太监也就还剩下他了。 “我就说嘛,男人哪有不好色的,哪有不吃腥的鱼,万岁爷早就该这么办了,要是在京时候早早把皇长女配给他,说不定他还能真给万岁爷办事。” 皇贵妃说道。 “哼!” 皇帝陛下冷哼一声。 他也想啊! 他早就想把女儿塞给杨丰了,可人家已经拒绝了,他总不能继续硬塞吧! 他不要面子吗? “万岁爷,他既然已经开了这个头,想来以后也就很难再控制住了。 这种事情只要上了瘾,哪还有能脱身的。 以后奴婢再给他继续找些女人,这江南就不缺这样的,有钱人家有的是养着的,就是这样用女人捆他一辈子,也只是举手之劳,他说到底就是个山林出来的野人,还不知富贵日子该如何过,只要让他尝到了富贵滋味,就像那些被喂养的野兽般,习惯了张嘴就来的美食,如何还有狩猎的凶性?” 杜用陪着笑脸说道。 话说杜公公一个太监能懂这些真的很不容易啊! “朕也不是想对付他,说起来这大明江山积弊已久,有他这样一个出来砸烂那些陈腐之物的莽夫也是好事,不过就算如此也终究得有个限度,他能就此收手也算悬崖勒马。 这富贵朕还是要给他的。 说起来他虽然罪行颇多,但终究也是有些功劳的。” 皇帝陛下满意地说道。 当然,主要是弄死杨丰的成功率太低,如果他能沉迷美色无害化,那就让他继续沉迷呗。 “万岁爷圣明!” 杜用赶紧说道。 而此时杨丰已经带着他的美少女队伍,登上了一艘艘小船,然后驶出皇宫就像展览般在南京城内缓缓向前,因为旁边就是洪武街,所以很快就聚集了无数看热闹的,不过那些逆民们对此没有感觉,反而都在真诚的为大帅叫好,这种从皇宫里成船往外拉美女的壮举还是很霸气的 利玛窦也在人群中。 杨丰还和他举手打招呼呢! “就是这个人知道欧洲的事情?” 利玛窦身旁,另一个穿大明服装的鬼佬说道。 利玛窦微笑着和杨丰打招呼。 “这的确很让人费解,但他的确知道很多欧洲的事情,而且应该不是从我们这里,毕竟我们不可能在这里提火刑柱,也不会提猎捕女巫,可他不但知道这些东西,甚至还知道阿维尼翁之囚。” 他说道。 “或许他与荷兰人有联系,北大年的福建商人与荷兰人都是一伙的,如果他曾经去过北大年,很可能从荷兰人那里知道这些。” 那个鬼佬说道 这是刚刚到南京的郭居静。 “也就只有这一种可能了,否则只能是魔鬼告诉了他。 但不管他的消息是从哪里来的,他都是一个可怕的敌人,我们想要在这个国家立足,就必须得想办法解决他,他不仅仅知道我们的事情,对欧洲各国的情况也很清楚,同样对海外贸易和殖民很有兴趣,我实在不敢想象,这个庞大帝国一旦踏上海外贸易和殖民的道路,对于我们来说是多么可怕的。 在东方没有人能抗衡这个庞大的帝国。 他们有比整个欧洲还多的人口,几乎世界上绝大多数的财富,他们的大炮和火绳枪制造的和欧洲一样好。 甚至比欧洲更好。 如果他们像两百年前那位皇帝一样,打造一支强大的舰队,那么好望角以东就没有欧洲国家的容身之地了,无论西班牙葡萄牙还是那些信奉异端的荷兰人甚至英格兰人,统统都得在他们的阴影下颤栗,所以我们必须想办法维持这个帝国的内战,避免他们向外。 你这次回澳门,一定要让他们明白,帮助浙江和苏松那些官员就是帮助我们自己。 他们需要新的武器,那就给他们新的武器,他们需要佣兵训练军队,那就给他们佣兵。 而且不仅仅澳门。 你还得去马尼拉,告诉那里的总督,还得去果阿,也告诉那里的总督,甚至给梵蒂冈写信。 还要让梵蒂冈派更多人过来,带着欧洲最好的新知识。 我们还得获得这位皇帝的信赖,他喜欢这些,我们要帮他制造地球仪,绘制世界地图,给他望远镜,给他翻译书籍,矿冶全书,几何原本这些统统带来,不用害怕他们学会这些,他们的矿冶技术比我们更好,他们也有自己的数学家,但这些却可以让皇帝陛下喜欢我们,让我们的人到他的宫廷之中。 他也需要对付这个人。 我们要让皇帝陛下依赖我们,信任我们,接受我们的一切。 那时候我 们会成为他的红衣主教,那时候就算想让这个帝国沐浴在神光辉下也轻而易举。” 利玛窦说道。 郭居静立刻庄严的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第一九五章 腐儒祸国,妇女解放 魏国公东园。 其实就是白鹭洲公园。 至于瞻园是徐家魏国公府的附属花园,和徐家的魏国公府一样都是太祖所赐的,这个还是得给人家留着。 其实瞻园也不是徐达修的,只是那块地属于太祖所赐。 明初勋贵各种制度极其严格,自己有多大花园都是限定标准的,哪怕给了地也不能擅自修建这种园林,这属于违制。 瞻园是第六代魏国公徐俌时候才开始修建的。 徐家从徐俌开始,在南京城内及城外修了一堆园林,瞻园也就是西园,这座东园,莫愁湖,南园,北园等等,总共加起来十座,不过并不是单纯魏国公名下的,实际上分属徐家其他子孙,这座东园也不是徐弘基名下,但既然是抄家籍没当然不会管别的,徐家只保留魏国公就行了。 剩下统统抄了。 最多给他们保留居住的宅第,但这种园林是必须籍没的。 然后这些园林又随着皇贵妃手中那摞图,一起转成了杨丰所有。 此刻在这座园林里面的一片临水的绿草间,一百多美少女正席地而坐,一脸羞涩的看着杨丰 “都脱了!” 杨丰说道。 美少女们羞涩地看着他。 “听到没有,赶紧把鞋都脱了!” 杨丰拎着根柳树枝说道。 美少女们只好一个个脱下鞋子,露出散发脚汗味的袜子。 “再脱!” 杨丰手中柳树枝一甩。 美少女们赶紧脱下袜子露出里面包裹严实的脚。 虽然驴蹄子是不可能的,但像她们这样年纪的裹脚也是必然,就是裹得程度轻只是让脚尽量纤细小巧,但驴蹄子这种夸张的审美,至少大明朝的目前还没达到。至于明朝文人文章里的三寸金莲不过是修辞而已,也可能有些专门服务业的佳丽的确裹到很小,但正常人家没有。 皇贵妃的那双鞋子六寸也有了。 不过即便是这样,也已经堪称是一种折磨了,本来就弱不禁风,还得脚下忍受着束缚的痛苦。 “都把这个解开,然后找个地方烧了!” 杨丰拎着柳树枝在她们中间,就像个监考的老师般边走边说道。 他还很夸张地掩着鼻子,仿佛在抵挡什么奇怪的气味。 而那些美少女们则红着脸解开自己的裹脚布,默默卷起来扔到一边,还有比较放松的在那里活动着摆脱了束缚的脚丫子,看得出一个个心情也很愉悦,毕竟这东西真没有女人喜欢。而就在这时候,两个膀大腰圆的悍妇抬着一个大箱子过来,里面是满箱子的黄马甲,放下之后她们迅速离开。 “一人一件,都套上!” 杨丰说道。 美少女们赶紧穿上袜子鞋子,过去领了自己的黄马甲套上。 这时候那两个悍妇又返回,扛着两捆绑在竹竿上的竖长条旗子,上面赫然写着各种夸张的口号 “打碎贞节牌坊!” “腐儒祸国,妇女解放!” 总之全是这类东西。 她们放下之后又抬来一个沉重的大箱子。 “五个人一组,一个拿旗子的,两个拿传单的,剩下两个嘴皮子好使的负责发传单。” 杨丰抓起箱子里一把传单说道。 这上面同样是一堆夸张的标题 “震惊,贞节牌坊的真相。” “丧心病狂,论缠足的畸形审美本质。” 美少女们的确很震惊的看着这些传单,上面的内容对她们幼小的心灵有着巨大的冲击力,然后还在那里互相交换看着,不少人还露出恍然的表情 然后李贽出现在杨丰身后。 “不得不说,你这些解读虽然别有用心,但倒是颇有几分道理。” 李贽拿着一张传单说道。 这个赫然就是那个贞洁牌坊的真相。 这东西说白了就是南宋儒学家们内心阴暗心理,靖康之变他们无耻的献女人保平安,虽然没有保住平安,但却留下了耻辱的记录,这种情况下南宋的儒生们不研究真正的错误在哪里,反而在贞节牌坊上大肆鼓吹,让女人们知道我们虽然出卖你们,但你们也应该以死维护我们的尊严。 这种心理最终演变成了扒灰公的夫为妻纲,失节成了违背天理。 胡元时候江南农奴主们发扬光大。 徽州大儒郑玉明确指出,寡妇为丈夫殉节是光荣而伟大的,但丈夫为亡妻而死就是不对的。 这属于易天地之位,就和天地倒转般可怕而荒谬。 到明朝时候就连朱元璋都对此表示支持,开始制度化修建贞洁牌坊。 不过在这一点上也不好指责他,他就是一个泥腿子乞丐出身的,他怎么可能懂这么多东西,从南宋灭亡开始近百年的断代之后,宋朝的很多东西早就已经不可能在民间真正流传下来。如果算上南宋这个过渡期,这得两百年的断茬,他怎么可能知道北宋那些女人是可以随便改嫁,他的治国理论说到底还是靠那些儒生灌输,他只能通过这些人知道过去的一切。 但这些儒生只会告诉他,他们想告诉他的。 但现在杨丰以震惊体对此进行重新解读后,且不说对不对,但至少已经足够震惊了。 “你这明着是为女人,实则是想毁理学根基,不过是用女人来吸引别人而已!” 李贽一眼就看穿了他的险恶用心。 “那你是支持还是反对?” 杨丰说道。 他就是这个目的啊! 只不过他需要更加吸引眼球的方式,还有什么比一群美少女跑到大街上,宣传妇女解放更容易吸引眼球呢? 而就冲着李贽和之前泰州学派那些人在女人中受追捧,就知道大明南方的女人们本来就已经在试图思考了,现在他让这些美少女出去,必然会引起那些女人的共鸣,然后让他的这些私货先在女人中间传播,然后再从女人开始向男人中间扩散。 三纲五常。 这是一个几百年时间固化成为天经地义的理论体系。 破一个就动摇全部。 怀疑一个就怀疑全部,既然夫为妻纲是出自这样一个龌龊的思想,那么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又是正确的吗?错了一个难道其他两个就一定是正确?当真正的怀疑开始时候,理学的基础也就开始崩塌。 “哈,老夫平生最不齿那些理学腐儒,你这些东西倒是颇对老夫胃口,再说这以女人与男人同等,还是老夫第一个喊出的,你只不过是跟在后面,那今日老夫索性就帮你一把!” 李贽说道。 说完这个老头扛起了那个腐儒祸国,妇女解放的旗帜。 “都排好队,都过来,跟着李卓吾先生,都别害羞,表现好了回来有奖励。” 杨丰笑着喊道。 那些美少女们赶紧起来各自瓜分传单,这时候她们已经很有兴致了,毕竟就是些初中生而已,还是很喜欢凑热闹的,而且她们都是识字的,这些传单上的内容都看过了。而她们本身对杨丰已经视为自己的主人,读着这些震惊体当然立刻毫不怀疑,现在居然还有一位大名鼎鼎的名儒给自己带头,那就更没有任何怀疑了 闹呗! 都是十四五岁年纪,就喜欢闹了。 过去被各种管束,必须缠着脚战战兢兢学习琴棋书画,现在突然来了个给她们释放天性的,都跟那些被解除了束缚的小脚脚一样快乐了。 “走,跟着老夫一同出去,咱们这也算是向腐儒们下战书了!” 李贽扛着腐儒祸国,妇女解放的旗帜昂然向前。 他后面就像跟着一串小黄鸭一样,跟着一百多身穿黄马甲的美少女。 这个老头是真正的狂士,和之前他在寺庙里给妇女讲课相比,这其实也不算太夸张,他叛经离道的行为多了,否则张问达弹劾他时候也不至于说他一旦入都门,就容易给京城招致蛊惑,俨然视为洪水猛兽般,而顾宪成更是指责他使天下学术涂炭,可想而知这个老头带给儒生们的恐慌。 他这个老喷子的战斗力太强。 这些家伙实在没有办法以正常方式对付他,只好借助朝廷之手将他铲除,避免他继续在民间散播歪理邪说,毕竟死人是开不了口的。 “腐儒祸国,妇女解放!” 老头明显有些亢奋的举着那个旗子在这座园林的大门口高喊着。 “腐儒祸国,妇女解放!” 小黄鸭们齐声高喊。 他们这支奇怪的队伍,就这样昂然的走了出去,然后在门前一片震惊的目光中,一边高喊着口号一边走向前方大街,很快就有女人凑到小黄鸭们身边,然后开始接过她们手中的传单。 而杨丰则骑上马,带着他的亲兵卫队,跟在后面给她们充当保镖,确保她们不会遭到儒生的攻击。 这南京儒生可依然不少。 杨丰上次清洗只不过是针对城内那些参与了抵抗的豪门世家,但这里又不是只有豪门世家,中小地主甚至普通富农商人家一样有的是儒生,实际上不少在京城为官的本地世家也没动,他们至少目前还是忠于万历的,现在小黄鸭们公然诋毁儒生们的圣人,掘他们 的根基,这些儒生们能忍住才怪呢。 ) 第一九六章 悍妇凶猛 “专业工作还是应该交给专业人士啊!” 杨丰满意的看着前方街道。 带领着小黄鸭们的李贽,迅速在沿途引发轰动 说到底她们宣传的东西太过于疯狂,这和杨丰杀戮官员不一样,他再怎么杀官员终究还是拿着圣旨,而且杀几个官员,哪怕是在夫子庙前杀,甚至推了大照壁都不是针对儒家。 就算推了大照壁那也是为了尊重孔夫子有教无类的本意。 杨大帅本人从没攻击过儒家。 甚至他还口口声声喊着自己跟衍圣公是好友。 他做的那些事情无关思想,哪怕在儒家体系的官员士子眼中,也只是把他当做一个狂悖的逆臣,但这种野蛮人伤害不到儒家,儒家弟子又不在乎野蛮人,他们跪的野蛮人多了,杨丰杀几个官员难道比得上屠城的异族?儒家弟子还不是照样把异族奉为圣主明君?他们对忽必烈的喜欢可远超对朱元璋,所以这种不涉及思想的都是小事。 杀些官员士子算什么? 杀了他们剩下的士子们岂不是更有机会了,大家还在苦苦读书,不就是因为这些老朽窃据庙堂,让后面的年轻人想做官都没机会? 杀了? 杀了更好! 真的。 他们还等着开科举呢! 南京城内目前儒生比较多的原因之一,就是原本今年应该应天乡试了,所以一些还抱着幻想的士子都跑来等着。 而且其中不乏认为皇帝杀了那么多大臣,急需新人填补朝廷,特意跑来等着做官的,至于目前和杨丰的战争,这个并不妨碍他们两头下注,一边在家乡齐心协力组织团练,一边跑来等着做官,世家不都是多头下注,哪有抱着一家的,这样无论哪头赢了都能确保宗族富贵。 都是老传统。 可这是什么? 这是要抛弃他们儒家弟子吗? 这都直接攻击他们的圣人扒灰公了! 直接攻击目前儒家作为最高标准的三纲五常。 甚至还攻击的如此丧心病狂! 什么贞洁牌坊的真相,什么儒家官员献女媚敌,什么身为男人不能保护自己女人反而哄着女人去献身于敌! 这是人话吗? 那是奸臣干的,不能因为少数奸臣的行为,就认为儒家的不对的,儒家没有错误,错误的只是奸臣而已。 还有裹脚 呸,你们懂不懂审美。 那是为了美,为了艺术,一群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知道什么是美,裹你们脚是为了艺术,是为了我们看着美。 什么? 把你们脚裹成畸形? 那与我们何干,我们看着美就行,别说把你们脚裹成畸形,就是让你们人变成畸形都得听我们的,懂不懂什么叫纲常? 这是想要天地易位啊! 总之小黄鸭们刚出去没多久,就被一群愤怒的青虫拦住 本来这些家伙在南京游荡,始终没有应天乡试的消息,更没有吏部来找他们去做官,实际上目前吏部就是一群胥吏,一个主事都没有,更别说再高级的,而那些刁民们对他们越来越不尊重,甚至城内居然还是一群刁民自己管理地方,尤其是这一点,更加让他们就像一群正在走向暴怒的愤青 朝廷没有士人了吗? 杀了那些官员就杀了,为什么不起用新的士人? 我们都在等着啊! 那些在乡的乡宦,那些还没考中的举人,甚至贡生,哪怕是监生,就是实在没人秀才也行啊,大明朝秀才也能做官的,多少人还在翘首企盼,结果一个士人不用,反而让这些刁民做官,这简直就是天地易位纲常沦丧国已不国。可以说已经愤怒到了极点的他们,在小黄鸭的喊声中终于出离愤怒了,他们要用他们的三寸不烂之舌,好好教训一下这些小贱人。 然而 小贱人们前面还有一个老喷子啊! “大帅,您还别说,这个老头说的句句在理!” 杨丰身旁的卫队长,原骑兵第一镇所属营长杨虎,用尊敬的目光看着正在舌战群儒的李贽。 后者学问可不是这些腐儒能比。 人家批判理学的前提是,他真正精通理学啊! 四十年前人家就已经是举人了,这些士子顶多他徒孙级别。 而他弟子汪可受万历八年就已经是进士,这些腐儒跟他对喷,那真是自取其辱了。 再加 上还有那些牙尖嘴利的小黄鸭。 聚集起来的小女生们往往有着强悍战斗力,网上初中生可是战斗力惊人,聚集起来就更可怕了,还有不少受她们那些传单吸引的女人也加入,能这么短时间被吸引的,肯定不是什么善茬,一时间大街上正在形成群雌粥粥,小女子大战酸秀才的盛景。 转眼间让前方大街就已经被堵的可以说水泄不通。 “他,他和咱们不是一路人。” 杨丰淡然说道。 李贽的确和他并不是一路人。 李贽的思想是为资本主义发展而服务的,他的思想原则是反对理学,因为这种僵化的思想严重妨碍了工商业者。 他的理想应该是自由资本主义。 这也是明末心学崛起的原因,就是僵化的理学连部分士绅都受不了,但他们不可能超越儒家,毕竟他们第一重要的还是做官,所以就用一个开放的程序来修改儒学。心学就是个锅,什么都能往里装,王艮都是心学,谁敢说不是,人家可是王阳明嫡传弟子,不管王阳明喜不喜欢这个学生,他是王阳明弟子,这个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 说白了就是打着心学的旗号,对儒家典籍进行符合自己利益的解读,而不是继续扒灰公那套条条框框,无论他们的解读本质如何,哪怕其实跟儒家毛关系没有,但顶着心学这个旗号,他们就可以说自己是儒学。 然后他们就是大儒。 他们就能凭借名声大肆收徒并发展自己的思想体系。 说到底就是经济的发展让一部分思考者,已经在踏进新时代的门槛,继续向前就是类似欧洲的思想启蒙运动。 但可惜 被异族的铁蹄踏断了脊梁。 然后随着明末那些遗老的最终凋零,儒家也就在奴家的道路上彻底趴下,一直趴到最后连人都不算,只能算是一堆粪坑里的虫子,在那里蠕动着,等着新时代的大脚踩下,唯一能做的反抗就是恶心一下别人。 但这个时代他们不能算虫子。 不过他们和杨丰也有着本质的不同,毕竟杨丰的思想已经超越太多,他们这些连自由资本主义都没进门的家伙,在他眼中就像一个拳王面前,正在打军体拳的小学生。 很有趣。 但也仅此而已了。 不过用他们来对付理学的腐儒们的确不错。 毕竟异端比异教徒更可恨。 腐儒们与小黄鸭的战斗越来越激烈,甚至已经开始出现恼羞成怒的 “惟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一个青虫愤怒的喝道。 “你不是你娘养的吗?” 一个小黄鸭说道。 “对,骂我们女人,岂不是连你娘一起骂,你这么不孝还有脸说自己读圣贤书?” 另一个小黄鸭补刀。 “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 另一个小黄鸭拍手唱着。 “你们这些小贱人!” 那青虫愤怒地伸手推她们,那手正好推在一个小黄鸭胸前。 后者瞬间脸色就变了 然后她哇的一声哭了。 “你这措大光天化日之下敢动手动脚?” 旁边一个正在听小黄鸭解释传单的大胖娘们怒吼一声。 紧接着她冲上前,就像座肉山般撞上那青虫,后者被她不下两百斤撞得直接倒飞出去,然后砸在了同伴中间,或许因为体质太弱,也可能因为悍妇太过于凶猛,竟然一下子晕过去。那些青虫们哗然,几个立刻上前,就要抓那悍妇,小黄鸭们立刻反击,还有干脆用她们那些旗帜就像倭国的足轻一样往下拍的。 那悍妇更是凶猛异常,仗着吨位优势直接撞向前,简直就是所向披靡,恍如一员带着足轻冲锋的猛将。 而且不只是她。 很快又有不少悍妇加入了战场,甚至还有脱下鞋子抽的。 周围一片哄笑。 “诸位连女人都打不过,不知还有何颜称君子六艺?” 李贽笑着说道。 杨丰带着他那些手下同样在后面笑着。 “大帅,雨花台举烽!” 杨虎突然惊叫道。 杨丰立刻转身向雨花台方向望去,那里的烽火直冲天空。 “走,去望江楼!” 他说道。 紧接着他转头催马直奔望江楼。 而就在同时,街道上的人们也看到了烽火,原本的混战立刻结束,所有人全都慌张的离开,雨花台上烽火是连接戚金所部的,这里燃起的意思只有一个,上游的敌军过采石矶了。之前郧阳巡抚董裕指挥的湖广军一直在湖口,他这支大军号称十万, 是目前南京要面对的最强威胁,但在评估了一下南京的战斗力之后,董裕仍然没有直接东下,而是驻军湖口,继续等待从江西北上的援军。 后者里面甚至包括了不久前宣布向弘光效忠的广西军。 很显然他终于等到了。 (昨天去老丈人家,回来有些晚,抱歉) 第一九七章 战斗民族 阅江楼。 杨丰站在神威大将军炮前,默默看着几乎遮蔽了江面的战舰。 原郧阳巡抚,现在的弘光朝总督上游军务董裕,率领号称二十万大军乘着上涨的江水越过采石矶 当然,就算江水不上涨,戚金的一万五千步兵也拦不住他们。 二十万大军啊! 虽然实际数字肯定没这么多。 但既然敢吹牛说二十万,那么十万以上是绝对有的。 戚金那里连个拦江索都没有,采石矶的确是江防要塞,但那是在有拦江索的情况下。 那里重要就重要在这里。 这种下游拦截上游的江防必须有拦江索,而采石矶那个小山头,恰好又是这一带长江岸边最适合固定拦江索的,当然,也包括浮桥水寨,舰队,所以那里才是这一带至关重要的点。但戚金什么都没有,就是一万五千步兵带着弗朗机,他那里连红夷大炮都没有,对于这种级别的舰队东下除了看着没别的办法。 而且不只是他们这些乘着战舰东下的,池州兵备道率领的三万乱七八糟也在从陆上进攻戚金部,实际上他现在属于身陷重围,能不能跑出来还难说,毕竟他的后路事实上已经断了。同样南边的徽州浙军也已经出丛山关,和浙江巡抚刘元霖部一起牵制茅国器和陈烎两部,而镇江的第五镇也同样被牵制住,再加上被隔断在江北的朱文达部,可以说目前南京能获得的支援全部被切断。 保卫这座城市的就只有城内两镇了。 “陛下!” 身后喊声响起。 杨丰转身看着一身金甲的皇帝陛下。 “臣恭迎陛下!” 他说道。 皇帝陛下很有帝王威仪地走上来,一身镀金的山文甲,看着倒是有点祖宗遗风。 “卿平身!” 他说道。 然后他直接走到了神威大将军炮前。 这个名字还是他给起的,而且这时候已经增加到了三门,另外两门分别称为天威大将军炮,安国大将军炮 这年头都这样。 并不是说只有大明习惯给这种大炮起这些名字,欧洲人一样给他们的重炮起那些乱七八糟名字,甚至还给这些大炮搞一堆乱七八糟花纹,有时候一多半的工时都用在制作这些花纹上。杨丰没这兴趣,所以他铸造的这些大炮原本就是光溜溜的,不过架不住皇帝陛下和那些军官们的爱好,所以这三门大炮上全都找工匠刻上了各种精明的图案。 神威大将军炮因为是皇帝陛下御用过的,甚至还刻上了蟠龙,还刻字记录皇帝陛下使用的过程。 尤其是战绩。 而此刻皇帝陛下再次站到了他的大炮前。 江面上正在交战。 原本驻浦口的长江水师在敌军到达前,就已经撤回了新江口,这才是水师的真正基地,而且在阅江楼的巨炮保护下,这支水师虽然实力不弱,但和董裕的这支大军比起来还是差距太大。尤其是后者占据上游优势,长江上的战斗,上游对下游就是近乎碾压的优势,哪怕长江水师的那十几艘大型战舰,单挑都能打赢敌人的任何一艘战舰也没用 人家直接从上游放火船就行。 所以目前的情况就是董裕的舰队占据江心州一带航道,从上游压制住长江水师然后保护在大胜关的登陆。 而长江水师则在巨炮覆盖范围内,出击用舰炮对其进行袭扰。 长江上炮声隆隆,硝烟弥漫。 “拿来!” 他很豪迈的一伸手。 旁边军官赶紧把点火杆递给他。 皇帝陛下亲自趴在炮上指挥瞄准,这东西瞄准并不难,因为杨丰早就已经制作了射击表,打哪里直接调就行,因为敌军战舰距离太远,所以这门大炮一直提高到最大仰角。 然后他这才点燃引信。 伴随炮口火焰喷射,在惊天动地的巨响中,炮弹呼啸飞出,在军官的计时中一直飞行十几秒,最终落在至少四千米外的一艘敌舰上,倒不是皇帝瞄准好,而是江面战舰实在太多。虽然这样的距离炮弹其实没多大动能,但二十四斤重的铁球,从高空高速砸落,也不是这种内河战舰的松木板子能承受,这艘小型排桨战舰立刻开始了下沉。 “万岁!” 周围一片山呼万岁的喊声。 皇帝陛下满意地把点火杆递给杨丰 “朕与这大明江山,就交给卿来守护了,击退贼兵,富贵与卿共之!” 他说 道。 “臣遵旨!” 杨丰赶紧接过点火杆。 紧接着皇帝陛下面对那些士兵们。 “卿等一切听从开原伯,奋勇杀敌,勿忧富贵,太祖高皇帝孝陵在上,翊钧在此起誓,富贵当与众将士共之!” 他说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然后杨丰赶紧带着将士们躬身行礼。 装完逼的皇帝陛下,带着一脸欣慰又在他们的恭送中走了。 杨丰看着皇帝陛下的身影,在山下重新登上他的马车,在常胤绪带领的侍卫保护下远去 “大帅,末将请令率军出击大胜关!” 旁边邓子龙行礼说道。 很显然邓总兵被皇帝陛下激励的满腔豪情壮志了。 “老将军是江西人,杨某不想让老将军与桑梓交战,老将军守住城墙就行,这种出击之事还是交给骑兵吧!” 杨丰说道。 “呃,大帅是信不过邓某?” 邓子龙愤然说道。 “对!” 杨丰很干脆的回答。 邓子龙瞬间涨红了脸,然后愤然一甩胳膊,带着他的亲兵离开了。 “张彪,派第一协出击,不必恋战,吓唬一下敌军就行了!” 杨丰在他身后说道。 “末将遵令!” 骑兵第一镇总兵张彪赶紧说道。 然后他也跟着下去,迅速上马直奔皇城,去集结他的部下出击大胜关。 董裕的大军正在大胜关登陆中。 从上游进攻南京就是在那里登陆,然后再向南京城进攻。 而他们首先面对的应该是外城墙,从大胜关向东南,避开沿江一带错综复杂的水网,直接进攻大小德安门然后夺取雨花台这个制高点,在那里就可以用大炮向聚宝门轰击。所以聚宝门才修建了那个夸张的巨大堡垒,就是因为一旦从上游进攻南京,那里就是必然的核心战场,其他正阳等门还差些,现在让骑兵出击吓唬他们一下就行了。 这场战争对杨丰来说,真正重要的并不是防御。 实际上董裕拼凑不了多少真正能打的,他部下核心就是过去的湖广,郧阳,南赣,偏沅,广西五个巡抚所辖。 但这些军队在明军系统里面不说最弱,但也肯定比九边那些弱。 他们面对的敌人不一样,就是在各地对付那些乱七八糟土司叛乱,流民造反之类的,而且多数是步兵,极其缺乏骑兵,就算有也都是南方马,比如贵州水西马之类的,和骑兵第一镇不是一个级别。 杨丰想击败他们并不难。 放弃外城墙防御,收缩回内城墙固守,等到耗尽了他们的士气,然后集结骑兵第一镇冲出,一口气就能把他们冲垮,但这不符合他的目标,这场战争需要好好利用一下。借着外部压力,真正实现他的战斗民族化,让这座城市恢复当年朱元璋时代的武勇,这里有工业基础,朱元璋为这里留下无数世袭工匠,这里有人口,几十万青壮唾手可得。 那就组织起来啊! 他已经在这里完成了公社化,每一个坊就是一个公社,每一个公社的青壮都是民兵,只不过以前没有真正的军事压力,更多只是有个名字而已,现在就是要让他们变成真正意义上的民兵。 变成一个个民兵营,民兵旅,甚至民兵师。 所有人都进入战争状态,青壮年拿起武器,工匠们为他们制作弹药,女人们为他们做饭救护伤员。 就是小孩都可以组织起来运输物资。 秦淮河上的佳丽们变成文工团,那些说书艺人为他们说英烈传,那些唱戏的为他们唱单刀会,让这座城市的每一个人,都在外界的压力下,变成战争机器的一个螺丝钉,让整个城市变成一台战争机器。在这个过程中,他想要的一切都能迅速实现,真正的管理体制,真正的军事工业,甚至医疗体系,他想要的为真正大众服务的文化。 这一切统统都会有。 最终整个城市的男女老幼像他们的祖先一样,恢复他们曾经的武勇,真正恢复成为曾经的战斗民族 两百多年前他们的祖先就是这样。 两百多年的时间让他们逐渐变成了一群弱鸡,但现在就是他们恢复的开始。 他们头顶,当年那个带着他们祖先横扫天下的人,还在看着他们呢,而只要这一切完成,那剩下就是杨丰带着他们,再一次横扫天下而已。 一个真正的战斗民族! “走!” 杨丰说道。 说完他也走下了狮子山,然后登上他的战车扛起了红旗。 在他身后是不断敲击的战鼓。 他就这 样像上次集结士兵时候一样,在长街上不断向前 “各公社委员到朝天宫集合!” 他在战车上吼叫着。 第一九八章 保卫公社 伴随着战车在南京的一条条街道上疾驰,杨丰的吼声也响彻整个城市,紧接着在一个个还残留着围墙的坊内,那些委员们迅速走出涌向朝天宫。 京城上次的战斗证实了坊墙的价值。 所以杨丰对南京和镇江的坊墙,同样保留甚至进行修缮加固。 这东西真有用。 冷兵器时代巷战的情况不多,一旦被攻破城墙基本上就完了,城内百姓就算想抵抗也很难,可是热兵器时代这种布置就很有用了。 就算敌军攻入城内,也必须面对一道道阻挡住绝大多数巷口的坊墙,步兵会在两侧的夹击中被打靶,再强的士兵也架不住旁边墙后突然飞出个手雷,而骑兵的冲击会轻易的被阻挡。坊墙阻隔后面谁也不知道隐藏多少抵抗者,就是大炮推进来都会因为射界被阻挡而难以发挥作用,剩下只需要把主要大街一堵,那简直就是完美的街垒防御体系 当然,如果城内百姓造反那就成了一个忧伤的故事。 “在这上面开射击口!” 杨大帅指着建安坊的坊墙说道。 这个坊的十几个委员正在坊门前向前行礼。 “大帅,敌军有多少?” 会长小心翼翼说道。 南京的坊和京城一样,各坊内部都是这些委员组成委员会。 然后杨丰指定其中一个作为会长,下面一个民兵委员,一个财务委员,一个教育委员。 这些是公社发工资的。 至于税收之类是公社下属的税务局负责,其他事务也是各局,同样按照过去的五城制度设立分局,总之就是京城公社制度的照搬,这种管理方式虽然相比过去增加了人员数量,但也的确更加高效,唯一的问题就是财政支出增加,但问题是税收也同样暴涨。 像这样的城市,光内部的商业税收就足够养活一个管理体系。 甚至还得有大量的结余。 北宋开封城一年光商业税四十多万贯,就是开封一座城市的,连周围的那些州县都不算,由开封城商税院负责收的。 虽然那时候是铜钱。 但是 就算折算成银子,那按照现在的银子和铜钱换算,也是二十多万两银子。 如果按照目前南京的正常工资水平,二十万两银子足够维持一个近万人的公务员团队。 实际根本不需要这么多。 以这个时代的事务量,一个两百万人口的城市,有两千名吃公社财政的,就可以说绰绰有余了,毕竟这个时代很多现代部门都根本不需要,而且各坊治安问题是民兵们自己负责,公社需要的只是让各分局派人过来指导一下。而这个全新的管理体系,现在就要第一次真正面对战争考验了,此刻这里所有委员,都在用紧张的目光看着杨丰。 杨丰微微一笑。 “二十万,若算上周围还没到的,大概还得更多,和当年的陈友谅差不多,你们害怕了吗?” 他说道。 那些委员们明显一片恐慌。 实际上这也很正常,虽然杨丰把城市公社化改造,但对于这些百姓来说无非就是换了个管理体系,人还是那些人,还是那些两百年没经历战火,当年几十个倭寇流窜过来都能引起恐慌的人。 本质没变。 现在一听几十万大军已经兵临城下,不惊慌那反而是怪事了。 “慌什么,还是不是男人了,连老娘都没觉得怕!” 路边一个大胖娘们鄙视地说道。 “妇人家闭嘴!” 委员里面一个应该是她男人的喝道。 大胖娘们用威胁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然后冷哼一声昂然走进坊门。 那男人深深的忧伤了一下 “害怕没什么丢人的,面对强敌是人都会害怕,可是害怕归害怕,难道就因为害怕,就要面对敌人屈膝投降了?我现在只想问你们一句,你们喜不喜欢目前过的日子,愿不愿意继续过这样的日子,想不想以后世世代代过这样日子?” 杨丰说道。 “想!” 那些委员们几乎异口同声的回答。 甚至就连周围那些百姓,也都在同时高喊着。 当然想了。 那些欺压百姓的豪门显贵没有了,现在的勋贵全都夹着尾巴做人,贪官污吏也没有了,至少现在还没有,公社官员是真正清廉,他们其实都是各坊委员里面挑选的,敢不清廉小心第二天民兵打上他家,城内盗贼也绝迹,在这种 民兵体制下,想抢东西那是自寻死路。 工商业繁荣。 各坊全都在建免费的学校。 原本形同虚设的养济院,惠民药局全都普及到坊,而且是真正的运作着,前者就是国营养老院加孤儿院,后者是国营免费医院,朱元璋时代这是真正的国营医院,一直普及到县一级的。 医生由太医院直辖。 从太医院选派医生在各地常驻任职,需要的药材通过对各药材产地每年出产的以抽分方式获得。 明朝税收体系里这个抽分一直是很重要的。 所有药材生产商必须拿出一部分给国家,然后国家分配给各地这种国营免费医院,专门用来给没钱的贫民治病。 另外这也是地方医药行业的主管。 但他儿子时候就已经基本没什么卵用了,以至于朱棣下旨特意警告,不能徒有文具而已。 然后一代不如一代。 到现在实际上就是个瘟疫发生时候才被想起的摆设。 但杨丰是真正把这东西恢复,虽然免费医疗不太可能,但利用这个制度建立现代医疗体系还是可以的,公立医院加乡村医疗所,培养接生婆搞好消毒卫生提高人口增长率是完全可以的。但对于已经很多代没看到这东西真正运作过的老百姓来说,现在恢复运作的惠民药局,那就简直可以说奇迹了。 他们在这短短一个多月里,就看到了一个全新的未来,经历了无数代的腐朽之后,这片土地上真正在萌发新春。 “那就行动起来,用你们自己的双手去保卫她啊!” 杨丰说道。 这时候后面其他各坊的委员们也在赶来,朝天宫的大门前人们越聚越多。 “外面的敌人有二十万,我们的兵力是两个镇,两万五千人,这两万五千人就算全都到城墙上去,也无法填满内城的城墙,更别说是外城墙了,可你们难道不是人?你们喜欢你们目前的好日子,想让她继续下去,让你们的子孙后代也过这样的好日子,甚至过更好的日子,那么就拿出你们的行动来。 男人拿起武器到城墙上去。 女人和小孩在下面为男人运输弹药送水送饭。 工匠们在城里面,为士兵们制造武器弹药,所有人都为抗敌出力,一同保卫我们的公社。 敌人有二十万又怕什么,我们这座城里有两百万人,为什么要害怕二十万敌军?” 杨丰喊道。 “对,是男人都上城墙!” “对,保卫公社!” 那些委员们立刻一片激动的吼声。 “走,到朝天宫,该如何做咱们得好好安排一下!” 杨丰满意的说道。 紧接着他第一个走进了朝天宫。 他身后那些委员们,立刻跟随着他涌入。 而就在此时,他们的敌人也已经踏上了大胜关 “王浚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 弘光朝总督上游军务董裕,一边矜持地吟诗一边踏上面前的码头。 实际上他更想用陈友谅来比喻,毕竟目前他的情况更像陈友谅,但一则不吉利,二则终究不像个大明的大臣,这样也就只有这句诗更合适了,而在他身后也像当年陈友谅一样,带着浩浩荡荡遮蔽了江面的庞大舰队。这是湖广和江西两省拼凑,其中甚至还有几艘巨型的楼船,这是去年新建造的,虽然这东西在这时候打仗已经不太合适,但运输士兵却很好用。 他们在上游,那时候最重要的就是能够运输大量士兵及时增援南京。 所以战船越大越好。 而在他两旁的码头上,一艘艘战船停靠,无数全副武装的士兵正在踏上这片当年大明太祖皇帝战斗过的土地。 “扩庵公,那我等就等着一片降幡出石头了!” 他身旁跟随的一个儒生笑着说道。 他身旁跟着一大堆儒生,他是江西抚州乐安人,路过九江时候,白鹿洞书院一大堆士子跟着来装逼。 “哈哈哈哈!” 董总督看着远处南京城开怀大笑。 这时候他们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他随即转头向那里望去,一艘战船因为拥挤搁浅在了岸边,上面几个随行的儒生,正在呵斥岸上士兵,应该是想让他们趟水过去背自己上岸,但后者没怎么搭理他们,引起那几个士子不满。 董总督只是一笑而已。 紧接着他就将目光转向了雨花台方向。 而那几个士子也终于屈服,很不爽的掏出银子来,这才有几个士兵走进江水,过去背他们上岸。 “那是什么?” 董总督看着雨花台下面,一片绿色中几片异样的反光。 他身旁跟随的一个武将立刻表情凝重起来 “结阵,是骑兵!” 他紧接着吼道。 第一九九章 铁蹄踏青虫 几分钟后。 “玛的,反应真快!” 京营骑兵第一镇所属营长冯杰,在他的马背上骂道。 他们前方的码头依然在一片混乱中,但一支登陆的步兵已经在最短时间内完成列阵。 而且还利用一片沼泽护住了码头。 不过没有大炮。 很显然他们的突袭依旧足够突然,登陆的敌军还没来得及把大炮搬下来。 “停止前进,列阵!” 他吼道。 紧接着他收起了手中的长矛。 原本他是想利用突袭优势,直接端着长矛冲击,出击的整个骑兵协,就他这个营冲的最快。 但现在因为这支步兵的反应速度太快,却没法这样做了,因为对方已经支起长矛,而且竖起了盾墙,甚至盾墙前方鸟铳手都已经在列阵等待,这样就必须换一种战术了。伴随他的命令,他身后狂奔而来的骑兵立刻减速停下,收起长矛并重新结阵,然后纷纷拔出了他们的短铳,在他们军官的喊声中拿出钥匙开始给他们的短铳上弦 好吧,这是转轮打火的短枪。 这东西又不是什么高科技,就是个简单的簧轮系统而已,能做自鸣钟就能做这个。 京营骑兵可是杨大帅在北方专门训练的新式骑兵。 而且他要的是一支纪律化的骑兵,而且还是一支可以快速补充的骑兵。 也就是说只要会骑马,基本上训练几个月就能上战场,而且不怕消耗,可以迅速补充,然后在战斗中去和那些精锐的家丁们兑子,说白了就是杨丰没能力也没时间像李如松这些将门一样,用半辈子去打造一支精锐。所以他们本身的武艺不是最重要,事实上他再怎么训练自己的骑兵也不可能和那些将门手下的家丁比武艺,人家是用半辈子时间训练,无数战斗磨练出来的。 跟家丁们骑兵格斗? 那才傻呢! 京营这些都是原本京城及附近军户,他们就是一群骑马的弓箭手而已,让他们跟家丁格斗不是送菜吗? 所以就走科技化吧! 所有骑兵人手两支转轮打火的短枪。 至于剩下的武器包括了长矛,一把直刺的双刃骑兵剑 就是剑。 但比古代的剑更细,更厚,甚至都可以算带着双刃的锥子了。 至于大明骑兵标志性的铁鞭,那个还是扔到一旁吧,没有从小训练的武艺和足够的力量,那东西真不是普通骑兵能玩的,至于普通的军刀,那个在这种依然大量装备铠甲的时代,用处真的不是很大。 真管用的话,大明的家丁们也不会喜欢铁鞭了。 其他锏锤狼牙棒连枷什么的,也就别扯了,那都是需要武艺的,混战中抡个小八棱紫金锤需要真正的技术。 但直刺的骑兵剑就可以了,带着战马狂奔速度的骑兵剑,可以轻易地刺穿任何骑兵能承受的的铠甲,而骑兵需要做的就是学会保持直冲的姿势。 就是容易断手腕。 但这个对于一支兑子战术的骑兵来说并不重要。 杨丰可以几个月拉出一支骑兵,战场上就算一对一的兑换,那些家丁们也一样撑不住啊! 两兑一都撑不住。 李如松家半辈子培养出的精锐,战场上敢这样兑换吗? 当然,今天不需要兑换,他们前方只是一群还算凑合的步兵而已,所以那就用这种骑兵对付步兵的标准战术吧。 “进攻!” 冯杰手中锥子一样的剑向前一指。 在他身后一匹横担着两面战鼓的马背上,鼓手一手一根鼓槌,迅速敲击着进攻的节奏。 而就在同时重新列阵的骑兵立刻向前。 总共三个骑兵哨分别保持六排横队,以并不快的速度向前,然后形成一个大的带着间隔的横阵,此刻的他们就像是在进行一场表演,而他们身上那些光灿灿的全铁胸甲,也的确让他们看起来很好看,他们就这样右手缰绳左手短铳,以比小跑强不了多少的速度向前,并且在向前中逐渐加速。 对面鸟铳手立刻开火。 子弹在他们中间呼啸而过,其中一名骑兵明显晃了一下,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 “没打进去!” 他得意的喊道。 周围骑兵们一片欢乐的笑声。 这种全铁甲有一定的防弹能力,厚度最厚处都到五毫米了,不过就是只有胸前正面这一块而已,连后背都是块皮甲,不过大明的 鸟铳的确威力比较悲剧,如果换成斑鸠铳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靠拢!” 他们旁边跟随的哨长吼道。 所有骑兵继续保持着加速,并在加速中尽量靠拢。 对面鸟铳手继续开火。 他们是倭国铁炮队那样的轮射,实际上东方的轮射就是这样。 前排射击,后排装弹,至于欧洲式的轮射需要队形训练,而且需要真正纪律化的队形训练,哪怕仅仅是交换一下位置,但这在战场上对士兵就是一个很高的要求了,如果不是训练有素,这个交换位置就会造成混乱。就大明后期的炮灰临时工们,如果能做到在战场上交换位置轮射,那就已经脱离临时工,可以用真正的军队称呼了。 真的。 大明的临时工们为什么要交换位置到前面送死? 趁机掉头逃跑不行吗? 本来就是临时工。 本来就是打一枪然后逃跑的。 在前方火光和硝烟喷射中,一名士兵的战马中弹,一下子栽倒,后面骑兵赶紧绕开他。 不过前后有足够的间隔,只是横队之间靠拢而已,所以影响不了队形。 但他们依然没有开火。 相反他们在哨长的吼声中却还在继续靠拢,到最后简直都快贴在一起,而且还在拼尽全力催动他们的战马,这时候他们甚至不需要缰绳,因为所有战马都在拥挤着向同一个方向,根本不需要管它们。所以骑兵们迅速拔出他们的剑,他们就这样左手短枪,右手锥子一样的剑,在马背上继续狂奔向前,很快加速到了可以说极限。 他们就这样仿佛自杀般撞向前方弥漫的硝烟和硝烟中一根根长矛,所有骑兵没有畏惧,相反他们都带着一种狂热,这些可是杨丰真正嫡系,他们在北方的亲人已经在享受杨大帅新政下的美好生活了。 战死? 为杨大帅战死那是荣耀。 他们的亲人可以得到巨额抚恤金,他们的子女可以免费上学,他们的父母可以得到杨大帅的赡养。 当然,前提是大明皇帝一直听大帅的。 而这就需要他们的战斗了。 “为了大帅!” 马背上的骑兵吼叫着。 而他们前面的鸟铳手却毫不犹豫地掉头逃跑。 就在这些鸟铳手挤进盾牌的时候,不可避免的造成了一定的混乱。 而就在此时,那些骑兵们也已经到了跟前,在无数马蹄践踏声中,在骑兵疯狂的吼叫声中,面对撞击而来的战马和马背上一个个指向自己的枪口,长矛和盾牌手们再看着身边逃跑的鸟铳手 “砰!” 骑兵手中短铳骤然喷出一道道几乎糊脸的火焰。 下一刻本来就已经开始有人也跟着逃跑的盾牌和长矛手们,就这样在几乎可以说糊脸的火焰中彻底崩溃。 惨叫着倒下的。 丢弃武器逃跑的。 惊恐的转身准备加入逃跑的。 原本还能维持的防线,就这样在瞬间崩溃了。 几乎同时狂奔的战马撞了进去,马背上的骑兵们手中长剑直刺,带着狂奔的速度撞击践踏而过。 甚至还有人直接将手中短枪砸向步兵。 然后是第二排。 密集的枪声中还在试图抵抗的残余步兵也开始加入逃跑。 而冲进阵型的骑兵们,举着他们的剑继续撞击向前,混乱逃跑的步兵不断被他们撞翻,践踏,或者被他们的剑划开咽喉,甚至还有骑兵拔出他们备用的那支短枪开火。而他们前方就是混乱中的码头,那里大批步兵看着防线的崩溃也在惊恐地逃跑,已经没有了阻挡的骑兵们,就像看到了美食般直冲过去,然后在混乱的步兵中肆无忌惮的冲杀着。 就在同时另外两个哨也撞开了防线,迅速加入到对码头步兵的收割。 倒霉的步兵们惊恐的四散奔逃,甚至慌不择路的逃到江水中,而最倒霉的是那些之前还指点江山的士子。 这时候谁管他们死活啊。 连董总督都在亲兵们保护下,以最快速度逃到了船上。 数十名青虫在那些溃逃的步兵中惊恐尖叫着,不断被他们撞击推搡,就像是置身角马群中的一群小绵羊,甚至有人被直接撞倒,还有倒霉的被无数大脚在身上踩过。 但很快就不是大脚了。 换成马蹄了。 好在江边那些战舰上都有火器,在最初的混乱之后,很快就有战舰开始向着骑兵射击。 “撤退!” 冯杰看着前方喷射火焰的战舰喊道。 然后他看了看脚下,脚下一个青虫正在哀嚎中蠕动着,真的就仿佛一只青色的大豆虫。 他决定还是帮他一下。 然后营长阁下控制着他的战马,一下子立起来,紧接着前蹄重重落下。 正好踏在那青虫背上。 后者就像只被践踏的蛤蟆般,四肢瞬间伸展开 第二零零章 一切为了公社 就在骑兵玩马踏青虫的时候,朝天宫大殿前广场上已经人山人海,应天公社所有委员齐聚 两千多人呢! 明朝南京五城所辖是整个南京城。 也就是外面那个一百多里长的外城所圈起来的范围,甚至还不只是这个范围,向城外也都扩展了一块,而且都扩展过了长江,比如对岸的浦子口就在北城所辖。 总人口在推选委员时候,顺便也进行了核查,拥有本地户籍的无论原本军籍还是民籍,加起来总共二十万户,包括了废除奴籍后拆分的,原本大家族被强制性拆分的。另外一些在本地的流民,也同样被编入户籍,包括那些寄籍的商人,实际原本历史上南京城在万历三十八年进行过类似的核查,那时候核查出来的数字是不到七万户。 而现在多出的十几万户,其实就是杨丰强制拆分的结果。 也不算太强制。 毕竟这种按照户籍的推选,户是最重要的,那些大家族在明白这一点后,也主动开始自己拆分,毕竟一户就是一个投票权,他们继续抱着全家几十上百口子也就是一票而已,但拆开明显就有利多了。 既然反抗不了,就得慢慢学会适应新制度,这些大家族也不是傻子。 还有就是解放奴隶之后由奴隶们组成的家庭,这个数字尤为庞大,光魏国公家自己就多出一千多户,他家以前原有各种身份不入户籍的奴婢超过三千人。 现在全入户籍。 反正他家现在也养不起。 为了市恩,皇帝陛下亲自担负起奴婢安置工作,不但从抄没的产业里面给他们分配住宅,还亲自从内库拿银子帮助他们成家,没有工作的安排工作,别的不说宫里面有的是岗位。他那里整个一片废墟还在清理中,皇宫的修缮属于皇帝自己的事情,用不着老百姓管,所以由他动用内库雇人,这些被原主赶出来的奴婢正好被他雇佣了。 至于内库 皇宫里面堆着几千万两银子,他随便拿来用就是了。 至于最终核查出来的目前南京总人口的确不到两百万,但也已经超过一百五十万,这是准确的核查数字,由此可见明朝官方人口统计多么坑了。 要知道官方江宁县在籍坊厢也就是五城范围内才三千户。 原本半个南京城由民籍承担差役的,就是这三千来户,话说看着这座城市拥挤的街道,得多么大脑洞才得出三千户这个数字,可是大明的官员们直到现在还是在用这个数字。而最终的推选是按照每百户推选一个委员,然后在各坊共同组成委员会,所以最终推选出的委员数量超过了两千。 因为取消了军民匠商等户籍区分,所以不再根据四民分别。 现在大家都一样属于公社。 所以都是公民。 不过也有不一样的,其中很大一部分是系着红领巾的,他们也属于公民,但自己以同袍互相称呼,所以单独形成一个集团,而且还是占据委员里面压倒性优势的一个集团,也就是逆民们。 不过现在通用的称呼是红巾军。 此刻两千多委员全都拥挤在朝天宫大殿前,密密麻麻一片脑袋,偶尔还有几个戴方巾的 士子也是人。 儒生怎么了,我们不能歧视儒生。 “一切为了公社!” 杨丰吼叫着。 “一切为了公社!” 所有委员们一起振臂高呼。 “各坊集合在册民兵,民兵委员带领,全部上就近的外郭城墙,配合守城的京营作战,外郭城墙以内和内城墙以外的老弱妇孺全部撤到内城,如果没有亲友投靠,就直接进那些园子,园子不够就到皇城里面安排住处,粮食,牲畜统统带入内城。 内城以外不留一粒米一只羊。 守城将士饮食由城内做好,然后再送过去。 至于那些非在册民兵里面,原本军籍商籍士籍和农民青壮由各坊会长安排委员带领,前往钟山,幕府山等山修筑炮台,堡垒,以备不测。 所有原本匠籍青壮,于各坊各厂打造军械,务必使所有民兵全都有兵器。” 杨大帅对着身后巨大的南京城防图喊道。 这座城市实在太大,哪怕一百五十万人口也填不满,实际上超过一半区域甚至还是农田,钟山,甚至幕府山都是在城内的。 这个问题很容易被忽略了。 一百二十里周长,简直堪称大到丧心病狂。 “大帅,就是铜铁缺少!” 铁作坊的会长喊道。 南京的坊是根据职能设置的,铁作坊,铜作坊,银作坊,这就是南京城内的金属加工基地。 不过也不只是他们。 在外城还有铁匠营这种专门的武器制造基地。 “去皇城,各处官衙,把能拆的铜铁器全拆了,上次抄没的铜钱还有,全拿出来熔炼,去那些寺庙寻找,所有大钟,铜像,香炉,一概不留,全都熔炼用来铸炮。不用担心什么佛祖怪罪,真有佛祖就不会怪罪咱们,若本来就没有佛祖咱们也不用担心,尤其是那些铜像,那都是可以做大炮的。” 杨丰喊道。 他就喜欢干这个。 话说南京城最让他喜欢的就是铜管够。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这座城市最多的就是寺庙,而且还都是等级很高的,像泥胎这种低端货几乎看不到,但凡有就是铜像,甚至还有大量贴着金箔的,更别说是那一口口巨大的铜钟了,那可都是上好的青铜。虽然没有永乐大钟这种级别的,但那些顶级大庙里面十几吨重的铜钟也不稀罕,这样的随便一口略作精炼,就是铸造一个野战炮营都足够。 估计这一波铸炮运动之后,京营就可以真正实现野战炮兵化了,现在京营还以弗朗机为主。 这个东西终究不适合时代了。 接下来得上野战炮了。 “还缺火药,木炭好办,硫磺也够,这个本来用的少,但硝有些缺少,如今火药都是精炼,配方也都是用硝多的,全都是火枪大炮,真要是打起来,恐怕一天就得打出几万斤,南京比不得京城,没那么多储备。” 工部火药局原本匠籍的委员喊道。 这个的确没法比。 京城那些大地窖里有足够的火药,都足够到制造天灾了。 但南京真不行。 “对,这个确实不够!” 其他几个委员附和。 “所有各坊让那些女人带着小孩,到那些茅厕挖老厕土,刮老墙上的土硝,你们这些火药匠家的女人到各坊找会长领着她们。” 杨丰喊道。 “也只能这样了!” 那个委员点头说道。 很显然他本来就已经计划这样做了。 “炮弹好像还缺少。” 杨丰忽然想起,这炮弹也是一个问题,子弹是铅弹,炮弹都是铸铁,但南京本地没有铁矿,单纯城内搜刮铁器只能造武器,总不能砸锅铸炮弹吧? “这个容易,换石头弹也一样,窦村的有人没有!” 一个委员喊道。 “有!” 后面一个人举手喊道。 “赶紧都进城,找地方看哪儿石头合适吧?” 那个委员笑着喊道。 然后其他委员们也纷纷笑了起来。 好吧,石匠们其实是住在城外的,不过他们也在五城兵马司所属,是靠近城墙的厢户,在城为坊,近城为厢,乡村为里,这是明朝的标准地方体系,而南京厢坊都是五城兵马司所辖。至于石匠在城外就很正常了,实际上他们在东边沧波门外,就是为了就近采山上石头,南京城墙里面没地方采石头。幕府山主要是石灰岩,那里其实俗称石灰山,不可能用来做石器,剩下去哪里采石头,难道采钟山的,那可是大明皇帝祖坟,理论上别说挖山了,砍树都不行。 “就到钟山北边找吧,有合适的就采,还有木炭要是不够,也到北边砍树烧炭,太祖高皇帝不会怪罪的。” 杨丰喊道。 既然这样那就去挖吧! 木炭这个问题的确也是必须考虑的,南京本地又没有煤矿,无非就是城内囤积的煤炭和木炭,烧完了终究是要烧木炭的。 “对,一切为了公社,太祖高皇帝不会怪罪的。” 大门处一个喊声突然响起。 所有委员们愕然回头看着那个出现在视野的赭黄袍。 皇帝陛下终于登场了。 他现在是不会放过任何显示存在的机会,这可是争取民心的好时候。 那些委员们赶紧起身,纷纷向着他们的皇帝陛下行礼,后者甚至还带着皇贵妃一起呢,一身盛装的皇贵妃珠光宝气,很显然从那堆金银珠宝里面又找了不少好东西。 然后皇帝陛下赶紧上前一步,亲自扶起一个年纪最大的委员。 “众卿平身!” 他说道。 然后他用欣慰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些委员们,同时自动过滤里面的红巾。 “众卿为保南京,群策群力,翊钧无能,累及天下万民,实在惶恐,如今唯有与众卿并肩作战,今日翊钧非帝王,亦是应天公社一员,前来与众卿同列,听从公社 调遣!” 他说道。 “一切为了公社!” 然后他在一片震惊的目光中振臂高喊。 第二零一章 人民皇帝 杨丰紧接着反应过来 “一切为了公社!” 他和皇帝陛下一样振臂高喊。 “一切为了公社!” 然后朝天宫的大殿前,所有委员连同那些看热闹的公民甚至逆民,也一起发出了响彻天空的喊声。 不得不说这场面其实也很魔幻。 在这喊声中皇帝陛下昂然走向前,将一柄尚方宝剑双手递给杨丰。 “卿执此剑,有敢不尊号令者斩之!” 他说道。 搞得仿佛杨丰真需要这个一样。 杨丰赶紧躬身接过。 然后皇帝陛下满意地走到他身后,里面的道士赶紧为皇帝陛下搬来交椅,身穿赭黄衮龙袍,头戴翼善冠的皇帝陛下居中端坐,搞得仿佛京城御前会议般看着前面的杨丰和那些委员们。很显然他也学聪明了,知道因势利导了,既然杨丰已经制造出了这个逆民集团,而他又必须依靠这个集团,那他为什么不摆出这个人民皇帝的姿态? 说到底他是皇帝。 应天公社的所有人,包括杨丰和那些逆民们,也都承认他是皇帝。 他老祖宗能以一个要饭的起家,给他打下这万里江山,他凭什么不能以皇帝身份重新收拾天下? 人民皇帝又如何? 人民皇帝难道就不是皇帝了吗? 他老祖宗当年难道不是带着人民打天下的? 现在天下已经这个样子了,没有杨丰和这些逆民们的支持,他无论去哪里都是死路一条,就是回京城都没有好结果,京城那些大臣们,勋贵们,也会毫不犹豫地让他驾崩然后换他儿子。说到底他没有退路了,虽然那些大臣的确是杨丰杀的,抄家也是杨丰干的,但账总归都要算到他的头上。 他这时候要是回去找个歪脖树,说不定京城那大臣还能给他个好的庙号。 否则没有了杨丰和逆民集团,他也只能以一个自己替身的身份,永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真的。 对于这个帝国超过三分之一的土地来说,他已经是神宗万历皇帝了。 他的牌位都已经供奉在太庙了,他被杨丰谋害的消息,早已经被弘光朝昭告天下了。 他已经死了。 死人是不会再活过来的。 所以只要踏入弘光朝控制区,他就是个逆党扶持的傀儡,人人得而诛之的。 但继续跟杨丰和逆民们报团,至少北方还得认他这个皇帝,至于现在他的事实上傀儡身份,这个其实也没什么难受的,他本来就是个宅男,现在也不过是换个皇宫继续宅着,而且还不用为朝政操心。每日里和自己最爱的女人在皇宫里指挥着宫女太监还有那些雇工,重新修缮自己的皇宫,然后一有机会就出来,在臣民面前显示一下存在感。 收获一下万民朝拜。 挺好的。 要说杨丰对他,也不比当年张居正更差。 他在张居正的阴影下度过了十年,真正自己说了算也才十几年,而这十几年里又在文官的捆绑中努力挣脱。 其实这样算起来,他也不是不能适应这种生活。 这样一想,皇帝陛下就好受多了,大概做皇帝这才是正常日子,端坐在那里的他看着前面跟委员们商议城防的杨丰,恍惚间回到了自己的金銮殿,这不是那些什么逆臣逆民,这就是自己的臣民。 他们在商议保卫自己的江山呢! “大捷,骑兵协出击大捷,毙敌逾千,斩附逆伪官二十四名!” 就在这时候,外面一名骑兵狂奔而来,边跑还边喊着。 而他后面是大批凯旋而归的骑兵,马背上驮着那些青虫的死尸,周围跟着欢呼的人群。 这样的战争没有斩首记功,就是避免士兵们为了钱而滥杀,在这种内战中只要斩首记功,士兵们保证会杀良冒功,这属于基本操作,杜绝的唯一办法就是不再根据首级记功。至于战功的评定另外有一套办法,更多是根据团队完成任务的程度来奖励,而杨丰的要求除非敌军重要人物,否则没必要管死尸,所以他们就把这些青虫们带回来了。 这个比砍几百个脑袋更值钱。 这些都是秀才起步的,说不定里面还有贡生,举人,至少在老百姓看来,一个秀才可比一个军官等级高多了,哪怕最近青虫们大不如前,对于老百姓来说也是比低级军官强的。现在这些文曲星们一个个就像死狗一样,被这些骑兵驮在马背上,这种场面还是很轰动,而朝天宫里面的委员们也纷纷迎出,看着这支凯旋而归的骑兵 们 “大帅,末将出击大胜关,攻破敌军阵型,在码头冲杀一阵返回,这些是跟随贼军而来的士子。” 冯杰下马将自己马背上那个青虫抛下。 人群中突然一声悲号,紧接着一个看热闹的青虫扑过来 “子文兄,子文兄你这是怎么了!” 他抱着那青虫哭嚎着。 很显然这是遇上熟人了。 “唉,都是饱读诗书的,做什么不好要去做贼,既然你认识,那就替他收尸吧!” 杨丰说道。 “大帅慈悲!” “大帅真是慈悲为怀!” 周围立刻一片吹捧他的。 那青虫继续哭嚎着。 “诸位同袍,诸位父老,贼军虽然势大,但我等万众一心,上有太祖高皇帝庇佑,下有众将士奋勇杀敌,何忧不能破敌,当年太祖高皇帝带领诸位父老祖上在此大败陈友谅,定鼎江山,今日诸位跟随陛下重开日月,中兴大明!” 杨丰喊道。 然后皇帝陛下也在后面走出。 “万岁万岁万万岁!” 然后军民们齐声高喊。 紧接着那些委员们在各自会长带领下散开,各自回去召集民兵,组织各坊男女老幼一同为保卫南京而尽己所能,就连杨丰也送走皇帝陛下,和冯杰等人一同带着他们的战利品走了。很快朝天宫前就只剩下那个青虫抱着他的好友,在那里哭嚎着,也不知道是哭自己朋友,还是在哭他们已经失去了的美好时代。 那个时代他们受人仰望,所有刁民在他们面前都卑躬屈膝,那个时代他们拥有各种特权,不用交税,犯了罪都能没事,毕竟有功名连板子都不能打,坐船出门都不用给钱。 不但不用给钱,还得收船主的钱。 他们可以风花雪月,指点江山,他们知道自己终有一日会高居庙堂,就连那些将军都得跪伏他们脚下。 自称门下走狗! 可现在这世道究竟怎么了? 为什么这些粗坯们都能像狩猎般杀戮他们,带着他们的死尸回来邀功了? 更重要的是,这些粗坯们都敢杀戮他们,带着他们死尸回来邀功,那他们该用什么来对抗? 天灵盖吗? 那个青虫就这样嚎啕大哭着。 天上突然下起雨,下的就像某个电视剧的场景。 在他周围还有几个青虫兔死狐悲般看着,还有几个人过去试图劝说,不过那青虫真哭的挺伤心,而且雨也越下越大,紧接着他们也就散开了。 说到底日子终归还是要过的,不就是被粗坯们砍了几个士子吗?上次杨丰在夫子庙前片一百多个高官显贵的大场面都经历过,这几个士子又算的了什么? 我们还能怎样? 我们也很无奈呀! “大帅,这些人未必就这样老实,说到底他们都恨咱们,只不过都怕死,不敢有什么动作而已,但却就像是蛰伏的毒虫般,等着机会咬咱们一口,这些读书人心肠最毒了。” 不远处一处巷口,杨虎看着那些青虫的离开说道。 他身旁原本已经离开的杨大帅,也在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 瓢泼大雨中一个青虫怀抱另一个青虫的死尸,在那里嚎啕大哭,这种场面明显有些异常,难道他们还有外交之情? “他们与平常百姓的最大不同是什么?” 杨丰一边欣赏着这画面一边说道。 “识字,能读书会写文章。” 杨虎说道。 “那么对付他们的最好办法是什么?” 杨丰说道。 “杀?” “不,是让所有人都识字,都能写文章,那时候他们就毫无价值了。” “属下懂了,所以大帅才在军中要兄弟们都学习,晚上一起读书识字,还要公社组织民兵晚上学习,对小孩免费办学堂,等咱们兄弟们全识字会写文章,甚至所有民兵所有小孩都能识字写文章,那时候他们就是一群狗,最大的本事也就剩下能汪汪几声了。” “对,但更重要的是那时候可以随便杀了,毕竟有时候狗汪汪也很烦人!” 杨丰笑着说道。 那时候就需要一场真正的风暴了。 不过现在还是尽量不要杀的太多,毕竟这个时候识字的人很宝贵,他们多少还是有点价值的,其实这些人都是聪明人,现在只不过还没完全认清形势,毕竟目前看来南京属于被包围,这种时候像他们这样的人,是肯定不会放弃对圣主明君的幻想,有点情绪失控也可以理解。 不过一旦他们真正认清形势,一样会八荒咸歌盛世的。 就像衍圣公一样。 话说杨大帅忽然有点想念衍圣公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在京城过的怎么样。 第二零二章 万众一心 事实上不只是衍圣公,连京城的消息都很长时间没收到了。 一则距离实在太远,哪怕正常情况下五百里加急,从京城送信过来都得至少五天时间,但实际操作中肯定不止。 更何况现在南京被包围。 不过杨丰现在并不担心京城那边。 整个顺天,永平两府三百多万已经完成新政改革的军民,会让他们的家园变成坚不可摧的堡垒。 而且这时候北方士绅正开心呢。 他们才不会蠢到这种时候把杨丰再引回去。 就算有少数顺天府等地流亡士绅想着做还乡团,周围各地士绅也不会傻到允许他们这样做,看着杨丰和南方士绅纠缠,在北方继续苟安下去多好,为什么给自己找麻烦。万一杨丰再下令京城各军出击,那北直隶士绅可倒霉了,因为顺天府的新政,周围刁民们早就在焦急等待,现在保定,河间两府士绅都已经开始有人在自己减租了。 不减不行。 顺天府境内有的是荒地,他们不减租,那些佃户就跑去开荒了。 去年河间士绅就已经在悄悄减租,以此拉拢住佃户,避免后者逃亡,说到底他们就算有良田,没人种终究没用啊! 而直到南京被包围为止,以邢玠为首的北方三省都依然尊奉万历,并且在淮北始终保持进攻姿态,然后快快乐乐等着徐成位送银子,虽然没兴趣来救他们的皇帝,但也的确没承认弘光。至于以李汶为首的西北集团,杨丰已经很长时间没得到消息,但既然云贵川还没公然承认弘光,他们也肯定不会这么快下注,西北集团只能和北三省及四川共同进退。 他们得依赖这些地方的粮食。 他们应该都在等。 等待这场应天之战的结果。 雨花台。 “一,二,用力推!” 杨大帅吼叫着。 然后他和周围的士兵一起,推动着面前的巨大方木。 而在他们前面还有一群被赶着的牛正不满的哼哼着,沿着山势缓慢移动着。 在方木上是一个巨大的水缸 大炮。 准确说是臼炮。 但因为口径巨大俨然水缸一般。 伴随着他们的吼声和那些耕牛的哼哼,这个装在巨大的方木底座上的臼炮就这样一点点向前,然后他们身后传来山呼万岁的喊声,紧接着皇帝陛下再一次出现在杨丰身旁,煞有介事地同样推动着方木底座,底座下面四个并不大的车轮就这样缓慢转动。 很快伴随着欢呼声,它终于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在雨花台的制高点,是一圈用麻袋装土围起来的半圆胸墙,胸墙后面是夯实的地面。 而这尊巨大的臼炮就在这里停下。 指向天空的炮口下面霍然开朗,山下情况一览无余,雨花台山下一道夯土的城墙从东而来,在右侧山下折向北,最东边隐约可见的是夹岗门,而他们正对着的是凤台门,凤台门向西不远就是几乎紧挨着的小安德门和大安德门。而这三门也是主战场,在三座城门外一里处,就是无数正在喷射火焰的大炮,甚至可以看到类似红夷大炮的重炮 骑兵的袭击没有阻挡住登陆。 董裕带来的是十几万大军,怎么可能因为骑兵袭扰而被阻挡住。 他们之前只是没有防备,先登陆的是步兵挡不住骑兵,但紧接着就换成战车兵先登陆,然后就没有骑兵们的机会了,说到底大明朝的将军们对付骑兵经验丰富。事实上明军战术核心就是抵御骑兵,两百多年和蒙古人的纠缠中,让他们有无比丰富的反骑兵经验,至于后来打不过建奴,反而正因为建奴不是骑兵,人家战车比明军玩的更溜。 所以蒙古骑兵一样被建奴暴打。 在换成战车先登陆,确立登陆区阻挡骑兵袭扰后,十几万大军迅速完成登陆然后开始了真正进攻。 而战场核心就是这里。 凤台门,大小安德门,先以重炮轰开夯土的城墙,然后夺取雨花台制高点继续轰击聚宝门。 南京外城墙又不是内城墙那种夸张的实心砖城墙。 外城墙是夯土的,只有城门一带才有包砖,绝大多数地方就是纯粹的夯土城墙。 这个挡不住红夷大炮。 而董裕带来了三十多门红夷大炮。 为了剿灭他们之前的皇帝陛下,江西和湖广士绅们真正爆发了,坐拥新余等冶铁基地,还有原本大明最大的铜交易市场芜湖,铸造红夷大炮对他们来说就是下个狠心而已。明朝后 期的铜基本上都是从长江汇聚,无论德兴,铅山,四川梁山,云南这些地方的铜都汇聚芜湖,虽然理论上送南京,但实际上在芜湖就被民间商人瓜分一空。 为此南京曾经多次上奏,因为芜湖民间商人截留而导致南京没有铜北运。 但朝廷也无可奈何。 现在为了剿灭他们曾经的皇帝陛下,上游各地士绅真的倾尽全力了。 三十多门两千斤以上的红夷大炮,数以千计的大小弗朗机,全部都对准了凤台门城墙疯狂轰击。 整个雨花台下炮声震天硝烟弥漫。 这攻城力度让利玛窦惊呆了。 真的。 他一个欧洲人都没见到过这么多的火炮在一处战场上。 虽然这里面绝大多数都是弗朗机,但问题是这时候弗朗机在欧洲也一样是当大炮使用的,而他们野战使用的也就是三磅炮之类,这种上千门炮狂轰的场面在欧洲还是根本看不到的。 “陛下,请!” 杨丰奉上刚刚制成的望远镜。 皇帝陛下俨然运筹帷幄的将军般接过,然后对着那些红夷大炮。 “此物甚佳,可令工部多多制造!” 皇帝陛下满意地说道。 然后旁边杨丰扛起一个更大的,直接放到前面一个木头架子上,就像大炮般对准了同一个方向,皇帝陛下默默看了看自己手下的小玩具,紧接着抛给了旁边的利玛窦,后者如获至宝般接过,在那里贪婪的看着。 杨丰记错了,望远镜并不是利玛窦带来的,甚至这时候他还不知道望远镜这种东西,很显然欧洲人发明望远镜还得晚几年,不过肯定就是明末。 “装弹!” 杨丰喊道。 那些士兵们立刻开始装填弹药 炮弹太大,以至于需要龙门和滑轮才能完装填。 巨大的圆球状炮弹用牛皮兜子兜住,用滑轮吊到炮口处,然后割断牛皮兜子下面用绳子勒住的口子,它立刻从里面坠落已经装好火药的臼炮,紧接着杨大帅从部下手中接过一个木头盒子,从里面取出一个长木塞子。炮口处一名士兵拔出炮弹上面还带着蜡封的木塞,然后杨大帅看了看敌军距离,拿剪刀剪下了一截木塞,这才将剩下的塞进去。 好吧,这是开花弹。 这年头开花弹只能用臼炮发射,至于木管引信不值一提。 就在他完成这些,然后一名炮兵插上炮尾引信,准备开火的时候,山下突然传来海啸般的喊声。 杨丰愕然抬头。 山下凤台门右边不远处城墙上尘埃弥漫。 “城墙被轰塌了!” 伴随护驾的鄂国公惊叫道。 夯土城墙,而且是两百多年的夯土城墙,能在红夷大炮的轰击下撑到现在就不错了。 而就在此时,远处列阵的敌军开始向前,很显然准备冲击这个缺口,而守城的邓子龙指挥部下和民兵继续阻击,虽然他们也有红夷大炮和无数弗朗机斑鸠铳之类,但却分布在漫长的城墙上,真正抵挡这边的数量有限,明显已经无法阻挡敌军的强攻。 “开火!” 杨丰毫不犹豫的说道。 炮兵迅速点燃了炮尾的引信,紧接着所有人以最快速度撤退,一直跑到后面的沙袋护墙后,就在他们探出头的瞬间,前方臼炮火焰喷射,伴随天崩地裂般的巨响,那枚巨大的炮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硝烟和火光中飞出,就像一个恐怖的怪物般直冲天空。 后面一点淡淡的烟迹和向外喷出的火星,随着它的飞行而上升。 所有人全都盯着它,然后它就那么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不过那点淡淡的烟迹却依旧能够指示它的方向。 很快它开始了坠落。 所有人的目光也随着它向下。 敌军已经快要接近缺口,邓子龙在城墙上挥舞着刀,催促着士兵们冲向缺口准备阻击。 敌军继续蜂拥向前,他们就像撞向堤坝的洪水,拥挤着向唯一的缺口挤压。 然后 一团恐怖的烈焰骤然在他们头顶炸开。 因为爆炸点距离地面也就十几米,在雨花台上可以清楚的看见,这团烈焰就像在池塘的水面推倒一座假山般,瞬间激起无数残肢断臂的浪花,火光闪耀之后硝烟和尘埃一下子淹没了很大一片敌人。而原本冲锋中的敌军,也在这瞬间被吓得停下了,全都看着炮弹爆炸处,看着天空中飞起的残肢断臂,紧接着仿佛得到什么命令般,所有人以最快速度掉头逃跑。 这时候,巨大的爆炸声才传到雨花台上。 “骑兵,出击!” 杨丰吼道。 雨花台下集结的骑兵立刻向前,紧接着凤台门和小安德门同时打开, 两路骑兵汹涌而出。 不过也就在此时,城外敌军中间大批战车冲出,迅速列阵,一名将领骑着马在阵前冲过,挥舞着刀指挥部下完成布防,紧接着溃兵就到达,他毫不犹豫地下令开炮,弗朗机的火光中,前方部分溃兵倒下。剩下的吓得赶紧停下,然后在这个将军阻挡下终于冷静下来,开始转身面对城内冲出的骑兵。 不过那些骑兵也不傻,端着长矛在后面溃兵中冲杀一阵之后立刻返回。 “此乃何人?” 杨丰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个将军。 他身旁的鄂国公接过望远镜看着那人 不过这里也根本看不清容貌,毕竟距离超过两公里呢,这破望远镜能看清什么? “大帅,此面乃湖广军,应是前四川总兵李应祥,九溪卫籍,此前革职在家,被伪帝启用。” 一名军官说道。 “倒也有些本事!” 杨丰说道。 进攻海龙屯的主力之一,实际上对面都是这样的,海龙屯之战明军主要就是在西南调集,李应祥,童元震,吴广都在对面。 紧接着他看了看那些炮兵 “再发一炮!” 他喝道。 那些炮兵赶紧重新装填,不过开花弹没有了。 那东西成本极高,那里面装的全是特制火药,就是偶尔用来镇场子的,这种臼炮真正打的是花岗岩炮弹。 紧接着一枚巨大的花岗岩球被装进炮口,然后伴随炮口火焰的喷射,直接飞向城外,坠落在了敌军红夷大炮阵地上,虽然没有击中红夷大炮,却正好落在岩石上,化作无数碎石向外飞射,将附近三门弗朗机全部摧毁。 敌军炮兵立刻后撤 他们又没有办法威胁到雨花台上,在这尊臼炮射程内他们只有挨打的份。 之所以靠这么近,只不过是为了尽快轰垮城墙而已,但距离远些也一样,就是效率低多消耗些弹药而已。 “继续射击!” 杨丰满意的说道。 而就在同时,大批早就等待在城墙里面的民兵,立刻推着车子扛着木头甚至挑着担子冲向那段缺口,迅速在后面再筑起一道城墙,还有人在向那道缺口不停的倒水。这是夯土的,平常都得经常维护避免被水泡坏了,现在垮塌后再倒上水就成泥潭了,而且梅雨季节已经到来,接下来这里会天天下雨,最终这个缺口就变成一滩烂泥。 踩着烂泥艰难的走进去,后面是新修筑的城墙和无数枪口。 那会变成一场悲剧的。 “陛下请放心,只要我军民万众一心,别说是二十万敌军,就是两百万敌军也别想打开这应天城。” 杨丰回头对皇帝陛下说道。 “万岁万岁万万岁!” 士兵们齐声高喊。 皇帝陛下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再次举起右臂 “一切为了公社!” 他喊道。 很显然他清楚士兵们真正想要的。 “一切为了公社!” 下一刻是响彻天空的吼声。 (今天一章,上午改文了。) 第二零三章 朝气蓬勃的刁民时代 第一轮攻城持续三天。 三天里弘光军尽管将凤台门一带城墙轰成了一段段废墟,但却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他们踏着废墟的进攻总会被城内守军顶出来。 然后紧接着城内数十万民兵,又会在短时间内修筑新的城墙,堵住他们轰开的缺口。 而骑兵也会在每一次弘光军败退时候,从城内冲出去反击一阵,最终结果就是三天里凤台门外尸横遍野,不过杨大帅很仁慈,每一次都准许他们到战场上把伤兵和死尸抬走,然后这些抬回去的伤兵又在彻夜哀嚎,甚至很快因为伤势过重而死去,他们的悲惨结局让弘光军的士气迅速垮了下去。 三天后他们就停止了进攻。 不过外围的战局倒是对他们还算有利。 戚金因为失去弹药补给,最终撤离之前固守的采石矶,然后前往溧水和茅国器部会和。 他们和陈烎固守的句容,再加上镇江形成南京东面的屏障。 不过东边以刘元霖为主帅的各军也没有进攻,他们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手下那些临时工们的成色。 而且这时候各地都在麦收中,那些士绅也不想打仗,因为长江至今被战争锁断,上游的粮食还是到不了下游,所以这一季麦收对他们也很重要,苏州为核心的工业区粮价天天涨,这些小麦收获后会为各地士绅带来巨额收入 赚钱最重要。 甚至刘元霖背后的浙江士绅还故意维持这种局面。 因为长江航运被阻断的结果,是上游的粮食必须走南路。 也就是从江西水运到上饶东边的玉山,然后通过一段很短的陆路到江山再继续水运衢州一路东下,到杭州重新转入运河向苏州,这是过去浙江主要的外部粮食来源,江西百姓阻击运粮船的主要战场。但现在苏州工业区暴涨的粮价,让运营这条线路成了暴利,那些控制这条线路的浙江士绅们,这时候巴不得杨丰在南京堵上一辈子。 江北同样依旧在对峙中。 因为盐引制度事实上已经崩溃,私盐贩子们正快乐拥抱自由。 虽然战争阻断长江航运,但大家还可以走淮河,所以合肥的士绅们也就很快乐了。 淮盐通不通他们说了算啊! 从淮安水运到寿州转东淝河到合肥,然后转淝河南下巢湖进长江。 坐收过路费的好日子谁不喜欢? 所以这场战争实际最着急的就是湖广江西,原本他们可以直接运粮食到苏州去卖,现在必须找中间商了。 这也是他们这么卖力的原因。 但打不开南京终究没办法,哪怕下游的操江水师就在不到十里外,后者目前驻扎瓜埠,经常出击到下关附近江面,和上游水师不但互相能看到,甚至双方将领已经在北岸陆地上会面,可狮子山上巨炮和长江水师的战舰,就卡在他们两军中间,让他们始终无法通过这最后五公里。 这是长江。 别说五公里了。 就是五十米也不行啊! 堵着就是堵着。 反而是作为消费者的苏松士绅也不急,毕竟他们又不会买粮食吃,粮价上涨倒霉的是小织户,同样还有原料上涨也是他们倒霉,最终的结果是小织户破产被这些大资本家兼并,就像灾年地主趁机兼并土地一样。所以那些大的工厂主反而也在有意推动这种局面,说到底战争只是特殊情况,这个时候少赚些银子,但可以利用这个逼死小作坊主完成资本家的血腥扩张。 在这场战争的推动下,明末的资本主义萌芽开始真正钻出地面,舒展他们的第一片叶子。 而着急的就是湖广江西。 所以董裕才能短时间内拼凑十几万大军南下。 而南京城内杨丰也不急。 他这里又不缺粮。 南京有过去江南最大的粮食储备库,而镇江有过去江南最大的粮食运输中转站。 这种地方怎么可能缺粮。 相反他对目前的局面还很满意 “朝气蓬勃啊!” 杨大帅骑着马,满意的走在南京的街道上。 在他身旁是一队扛着长矛走过的民兵,一个个精神抖擞,完全没有过去那种底层百姓的畏缩,昂首挺胸,仿佛两百多年前他们的老祖宗,肩膀上丈八长矛如林,腰间则是各种自己选择的武器,短刀,三棱锥,甚至小锤头,小斧头,他们的制式武器就是长矛和火枪,但这种防身短兵器随便。 不过多数是三棱锥。 轻便,制造简单,甚 至自己在家找根铁棍就能打制出来。 而在他们身旁还跟着些小孩在跑着,一个个拿着竹子做成的刀,学着大人的样子互砍。 刁民的二代们就这样诞生了。 一队运送食品的车子经过,车上的大桶里散发出米饭的香气,周围还有保温的棉被,后面车子里明显是鱼,虽然城内肉类的确相对较少,但鱼是要多少有多少。杨丰已经放开了玄武湖,随便进去捕鱼,那里已经足有两百多年没人进去捕捞了,整个玄武湖因为是黄册的储存地,别说是普通老百姓,就是官员进去都得审批。 里面挤满了鱼。 这些送饭的会一直把饭菜送到前沿。 远处的街口还有一个说书的正在说英烈传。 这时候英烈传早已经流行,现代保存最早的刻本是万历十八年,至于作者是谁就不知道了,明朝后期小说产业极度繁荣,但对于版权问题忽略就行,而各地书商互相盗版,往往一部受欢迎的小说出来,用不了多久就出各种版本,至于最初的作者是谁很难查清,有可能是某个出版集团雇佣枪手 真有。 福建建阳出版商余象斗,就是在家雇佣一大堆不得志的书生,然后凑到一起不断制造挂在他名下的畅销书,什么南游记,北游记之类。 颇有大仲马之风。 但要说到底是谁写的真不好说,只能算在他的头上。 而且他的做法在这时候的书商之间,已经可以算得上标准玩法,但凡科举上有希望的肯定不会干,就是些对前途已经彻底死心的书生。 版权意识也有。 翻刻必究什么的也会写在封面,狠的还有诅咒死全家。 但事实上只是无能狂怒。 那个说书的还颇受欢迎,周围聚集了不少闲人,不时传出叫好声,让杨丰意外的是居然还有个青虫默默站在那里 “把他叫过来!” 杨丰说道。 杨虎立刻下马,带着两个士兵过去,在那个青虫愕然的目光中,直接把他带到了杨丰停下的树荫中。 那青虫默默看着他。 “你是哪里人,姓甚名谁?” 杨丰问道。 “松江府学生员徐光启见过开原伯!” 后者最终还是行礼说道。 “既然是松江生员,为何在南京,莫不是给逆党做奸细?” 杨丰喝道。 老徐年纪已经不小,看起来比万历还大,不过他这种年龄还是生员的情况并不罕见,五十老童生都不稀罕,这个时代科举内卷也很严重,毕竟明朝的生员举人进士都是有定额的,而只要考中秀才,就可以一直不停考举人,考中举人只要不想直接做官,也可以一直不停考进士。 所以目前会试时候,通常参加考试的举人多达五千,其中多半其实都是历年积攒下来的。 白头的都有。 秀才考举人也一样。 “开原伯,生员原本来南京等待乡试,却因朝廷开战,无法还乡不得不滞留南京。” 徐光启说道。 “原来如此,既然不是逆党同谋,那可以到公社领取通行证,然后凭通行证回乡,至于乡试这个暂时还未定,不过你可以放心,科举乃朝廷选才之制,以后肯定还是会搞的,就是过去的科举过于陈腐,需要改革之后再进行。” “开原伯是说不会废除科举?” “当然不会,废除科举如何选才,不但不会废除,而且还要扩大,以后官吏皆由科举。” 杨丰说道。 科举制度本身没什么问题。 就是考的东西有问题,所以未来需要的只是改造而已,但这个改造过程会很漫长,总之他的士兵和民兵夜校教育真正培养出足够人才前,是肯定不会重新开始科举的,否则反而便宜了儒生们。等过个年,各地夜校教育结出成果之后就可以重新开科举了,那时候需要考的肯定不是四书五经,而儒生们只剩下识字和能写文章这两条之后,其实和一个夜校培养出来的民兵没有区别。 都站在同一个上。 “看来你对我误会不小,我真不是什么混世魔王,我所做的一切,都为了大明能够恢复太平盛世,只不过手段有些不同寻常而已,但我大明到如今已经病入膏肓,也只有非常手段才能挽救。看你也是个明事理的,本帅今天心情不错,索性就跟你好好聊聊,把这位徐生员带上,也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才是为国为民,什么才是真正的忠臣。” 杨丰说道。 该谈判暂时休战了。 南京的确不缺粮食,但京城肯定缺粮啊! 他的确堵了长江,可下游也堵着他向京城的粮食运输啊! 做个交换呗! 第二零四章 自由平等博爱,或死亡 白鹭洲。 这里现在已经变成临时医院,大部分受伤的士兵和民兵都在这里,还有部分甚至是敌方士兵。 毕竟敌军其实也多次突入到了城墙内。 被城内守军打出去后,难免会在城内遗留大批伤员,这些当然不可能扔到一边等死,所以一样也得到救治。 目前都感激涕零,并且在杨大帅的教育下开始认清弘光集团的罪恶。 而那些小黄鸭们现在就是充当护士。 至于医生是南京太医院的,南北两京都有太医院,这个过去没有什么存在感的衙门,现在反而成了城内最重要衙门之一,毕竟其他衙门多数都成摆设,就算还运作的也无所事事。这些衙门都依然存在,只不过主官们都没了,只是些过去的低级官员在,俸禄还是由皇帝发,但之前南京六部管整个南直隶,现在南直隶还听南京的总共也就六个县。 其中两个还是应天公社,一个还是镇江公社,还有滁州被隔断。 所以实际归朝廷管的地方就是溧水和句容两县。 而南京太医院却因为杨丰新政的医疗制度而真正重要起来。 这场战争更是让几乎所有医疗资源都调动起来。 外伤救护。 瘟疫预防 这个尤其重要。 虽然至今实际因为交战伤亡的也就不到两千,但这个季节可是瘟疫高发。 所以在南京太医院的主持下,整个城市都在进行大规模卫生运动,哪怕因为条件限制,仅仅停留在撒石灰,严禁喝生水,清理野狗野猫等手段,但也的确进行了有限的预防。南京被围困之后别的可以缺乏,但石灰是不会缺乏,整个幕府山都是石灰窑,古代预防瘟疫这是必备物资,实际上也是主要物资,毕竟让他们喷消毒水也没有啊! 然后就是烟熏,这也是重要手段。 所以整个南京城天天弥漫着艾草的烟味。 而外伤救治方面消毒已经是必须的,古老的花椒盐水也是有用的,这一点利玛窦正瞪大眼睛盯着。 可怜他们连这都不懂啊。 这时候的欧洲正是卖票参观手术的时代,外伤救治就三个字,快准狠,手起刀落都不带让血喷到衣服上,至于完事之后是死是活,这个交给他们的神灵来解决吧。历史上提到利玛窦时候总说他们带来的,可他们从大明究竟学了多少东西回去就没人提了,搞得好像他们来扶贫一样,但实际上东西方科技交流获益的不可能只是东方。 “我有一个梦想!” 杨大帅一脸神圣而庄严地说道。 他前面是一个开着门的房间,里面烧着消毒的药物,烟熏之中医生正在为一个被子弹打伤的士兵取子弹。 “嗷!” 那士兵在花椒盐水的腌制下发出狼嚎般的嚎叫。 然后那个医生用自己那双同样被腌制过的手,用镊子从旁边锅里拿出他的特制手术刀,无视士兵的嚎叫在那里割开伤口 “有一天华夏土地上不再有饥荒,不再有战乱,不再有奴役,甚至不再有贫富贵贱的分别,所有人都能自由平等博爱的生活。” 杨大帅用很抒情的语气说道。 “嗷!” 里面士兵继续破坏气氛。 “何为自由?” 徐光启问道。 他其实刚从广东回来。 他的家庭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前因为多次考举人失败,甚至不得不跑到广东教书,不过也就在广东他认识了郭居静,这是他接触传教士的开始,不过这时候他只是对这些人有好感,还谈不上信他们。他从广东回来就是为参加应天乡试的,但这一科应天乡试被取消,他也就滞留南京,之前他其实就是跟利玛窦这些人在一起的。 “自由即所有人皆拥有,做一切不伤害其他人之事,不受他人奴役的自主权。” 杨丰说道。 “何为平等?” “平等即无高低贵贱之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何为博爱?” “己所不欲,勿施予人。” “然开原伯所为,似乎与这句话并不符吧? 开原伯言自由,生员的确无话可说,毕竟开原伯解放奴婢,若论奴婢制度的确不对,同而为人,一人何故世代奴役一人?宋时罕有奴婢,胡元大兴奴婢,太祖定鼎虽允许奴婢,但实际以法律限制数量,故依然罕有为奴婢者。 如今江南无论何名义,童仆数千者比比皆是。 开原伯与陛下解放奴婢并无不对,若依太祖制度,江南士绅皆无权使用奴婢。 开原伯言平等,生员亦赞同,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此乃先贤之制,虽然实际如何并不好说,但大明律的确并无贵贱区别。 但这博爱二字,开原伯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些惹人笑?” 徐光启说道。 “因为我的话还没说完。” 杨丰笑着说道。 “生员洗耳恭听。” 徐光启说道。 “自由平等博爱,或者,死亡!” 杨丰傲然说道。 徐光启瞬间瞪大了眼睛。 杨丰却转头看着那些正在好奇看着他们的伤兵 “我们要自由,我们要平等,我们要博爱,谁给我们自由,平等,博爱,那么我们就给他自由,平等,博爱,谁拒绝给我们自由,平等,博爱,那么我们就给他们死亡,自由平等博爱,或者死亡!” 他吼道。 “自由平等博爱,或者死亡!” 那些伤兵们混乱的吼叫着。 尽管他们并不理解这些意思,但既然是大帅说的就是对的。 “徐生员,我有一个梦想,可我也知道什么是梦想,难道我要奴隶恢复自由,那些奴隶主就给他们自由了?难道我要平等,那些达官贵人就给我平等了?难道我要博爱,那些士绅就给佃户农奴们博爱了?笑话,光要他们交税,他们就敢刺杀皇帝了,大明闹到如今难道不就是因为陛下新政,可陛下最初的新政,难道不是仅仅要士绅交税而已? 看看,仅仅要他们交税而已,他们就已经敢杀皇帝造反了。 就这还想要别的? 我要自由平等博爱,可我也很清楚要不来。 既然如此,那就给他们死亡,杀个人头滚滚,让他们知道,我们要的他们最好给我们,如果他们不肯给我们自由平等博爱,那我们就给他们死亡,看看如今的南京城,才剐了一百多而已,我们要的都有了。 乞求? 我们为什么要乞求? 难道我们的双手拿不动刀枪吗?” 杨丰说道。 这时候前面的医生完成了他的手术,一颗变形了的铅弹从那名士兵身上取出,紧接着又开始缝合 明朝有外科手术。 甚至现代还在明朝古墓出土了全套手术器械,柳叶刀,镊子,缝合针,这些统统都有,所以不要一扯中医就是玄学,古代医生该懂的都懂,连兔唇缝合的美容手术都有,断肠缝合都有,气管缝合,血管结扎,截肢这些全有,古代医生们都干过,手术消毒同样懂,他们的理论当然达不到现代医学的高度,但不代表他们世代相传的经验不会让他们找到正确的道路。 很快这个士兵的缝合完成,然后小黄鸭们一拥而上,一边安慰着他一边给他迅速包扎,外面看热闹的士兵们一片笑声。 “徐生员,既然你是松江人,那么你不妨回去告诉那些士绅们,我并不反对工商业,事实上你在这里也看到了,南京城内工商业依旧繁荣,甚至我还鼓励工商业,现在民兵的军械都是那些工匠们自己的作坊制造。我要对付的人是那些大地主,是那些贪官污吏,是那些旧的豪门显贵,搞工商业的只要不反对我,那么我不会动他们。” 杨丰说道。 徐光启只是微微一笑 苏松控制工商业的士绅们,哪个不是同样的大地主啊! 纯粹搞工商业的,怎么可能混的下去,只有手中掌握万亩良田,能够从这些良田获得足够低价原料的才能真正搞大型工厂。 从外面买棉花纺纱的,怎么可能干的过手中有农奴种棉花的? 早晨到市场买棉纱,回家织布然后卖了换粮食的,如何能干的过一边卖给他们棉纱一边卖给他们粮食的大地主,更何况纺纱都是水力,那河渠同样在大地主手中控制着,人家干活也不是用雇工,直接就是半奴隶性质的僮仆,杨丰说不对付那些搞工商业的,只对付那些大地主,但在苏松这两者是同一伙人。 “另外你再带一份圣旨,出去给董裕,陛下仁慈,不想这样打下去累及百姓,尤其是战火阻断长江,听说苏州那边都抢粮了,再这样下去饥荒就不好了,故此下弭兵之诏,准许他们派人进城来,对交战期间长江航运问题进行谈判。” 杨丰紧接着说道。 “开原伯可以准许上游商船过去?” 徐光启惊喜的说道。 不光是苏州缺粮,松江一样缺粮,苏松常都要面对这种问题。 “当然可以,打仗归打仗,不能累及百姓,弘光和伪朝廷犯罪,又不是百姓们犯罪,但究竟该如何,还得先商议再说。” 杨丰大 义凛然的说道。 第二零五章 屁股歪了,脑子也就不好使了 嘴上正义心中生意的杨大帅,在送徐光启出城后第二天,就迎来了董裕派来的使者 谁还不是嘴上正义心中生意啊! 董总督和他背后的湘鄂赣士绅们这么卖力,还不就是因为没法卖粮食了? 大明财富看苏松,可苏松的粮仓在湘鄂赣,苏松那些纺织厂衣被天下,赚来的金山银山得分他们一半,每年新粮下来,无数上游士绅的运粮船顺流直下然后在镇江进入运河。然后沿着运河一直到苏州甚至继续南下杭州,在这个过程中所有粮食都变成了白花花的银子,又变成苏松产的布匹,淮北的盐,返回上游继续再赚更多银子。。 但杨丰卡在南京,这银子运不到他们手中了。 不但这银子运不到他们手中了,原本湖广那些贩运私盐的士绅也因为长江航运阻断,无法从淮北贩盐了。 这长江就是大明帝国的大动脉,上游无数支流甚至包括云贵川的商业全都靠着这条大动脉,这一堵得耽误多少生意啊! 这才是他们卖力的真正原因。 难道真为了大明? 开玩笑! 大明皇帝算个屁啊! 呃,大家都知道大明皇帝其实就在南京。 聚宝门。 “熊解元,要不要先进宫见见陛下啊!” 杨丰看着熊廷弼。 好吧,给董裕做使者的是熊廷弼。 因为双方目前不适合有官方联系,既然杨丰派出个秀才当使者,那董裕自然也不会派出任职官员前来,于是今年湖广乡试刚刚考了第一的熊廷弼熊解元就被他派来了。应天乡试的确已经耽误了,但别的省乡试还继续,实际上就连顺天乡试也一样继续,不管怎么样,这进士还是要考的,尤其是弘光朝廷,甚至要继续按照原本时间到明年考科举。 当然,是在承天考。 为此甚至都在承天开始修建考场了。 这也是广西最终选择加入的原因,毕竟广西原本属于科举的边缘地区,比如圆嘟嘟的老家藤县,半个世纪就出了他一个进士,而且他还紧接着抛弃家乡亲人跑去东莞落户了。 如今弘光朝考科举,少了那么多竞争者,广西士子肯定会出更多进士。 科举啊! 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了。 咱大清要不是废了科举,说不定还能多撑几年呢! 现在弘光朝一开科举,立刻就成了天下士子心目中的圣主明君,就连河南部分州府都开始向弘光效忠,至于熊廷弼这时候是董裕的幕僚,这场直下南京的进攻很大程度上就是熊廷弼在帮他谋划。 至于熊廷弼知不知道真相 “不必了,我等为弘光陛下之臣,不知还有别的陛下!” 熊廷弼傲然说道。 很显然他知道。 事实上这时候但凡有脑子的,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就是因为清楚,所以才更加坚定的抛弃万历。 “忠义者如是乎?” 杨丰说道。 “于少保岂非忠义?阁下乱天下,大明社稷存亡一线,在此之时惟有当机立断保存社稷者方为忠义,难道英宗北狩之时,还能继续以英宗为帝?” 熊廷弼毫不客气地说道。 “你们这是把我比作胡虏啊!” “胡虏乱华,阁下亦乱华,胡虏尚知尊儒重道,阁下屠戮贤良,如此看来阁下为祸甚于胡虏。” “这是祸?” 杨丰指着前方欢乐的百姓说道。 “呃!” 熊廷弼也有些愕然地看着前方一片欢乐的街道。 眼前景象的确让他有点不适应,要知道他们可是在民间把南京形容的恍如魔窟地狱一般,甚至有传言杨丰这个混世魔王还吃人,每天都吃一对童男童女,还说他的手下那么能打,就是因为吃人的。还有说他夜御百女,玩完就吃了,俨然石虎再生,总之在他们的向民间宣传中,南京城俨然狮驼岭一般 这时候西游记已经出了。 一般认为最早的西游记刻本是万历二十年,但实际上肯定更早,所以倒是很适合用来抹黑杨丰。 虽然熊廷弼知道这是编的。 但他也认为这时候的南京城内一定很恐怖,不说率兽食人,但至少也得每天死尸遍地,毕竟杨丰都能一次性剐一百多高官显贵,那要说之后就不杀人那简直就是荒谬。 可眼前这是什么鬼? “云从龙,风从虎,功名利禄尘与 土” 一队民兵扛着长矛,高唱战歌昂首挺胸在他们旁边走过。 “这不是江水,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街口的戏台上,一个唱戏的正在叫好声中唱着。 “卖瓜子啦,杨大帅都说好的瓜子!” 还有小贩在叫卖。 但紧接着他还是迅速清醒过来 “愚民何知,不过为汝蒙骗而已。” 他恶狠狠的说道。 “哈哈哈哈!” 杨丰突然笑了。 熊廷弼终究才二十来岁年纪,还是难免脸色一红。 “杨某明白了,你们其实什么都明白,只不过你们的屁股本来就是歪的,于是就算看到太平盛世,也只好在心中拼命哄骗自己,说这是假的,这就是些愚民的狂欢而已,你们就算知道皇帝陛下是真的,也只好在心中拼命给自己找个于少保的外衣,仿佛穿上之后你们就真是忠臣义士了。 你们眼看着百姓们都在欢歌,也只会捂着自己耳朵,在那里拼命喊着我不听我不听,他们就不是在欢歌,他们就是在痛哭。 然后出去之后继续编造这里是多么民不聊生,时间久了你们都能把自己骗了。 这叫什么? 这叫屁股歪了,脑袋也就不好使了。” 杨丰紧接着说道。 “哼!” 熊廷弼无言以对。 然后他们就这样穿过欢乐的街道,熊解元目光复杂的看着两旁,看着那些走过的民兵,跟着卫生队撒石灰的女人,拿着竹刀追着他们的小孩,估计此刻心情也颇有些失落。要知道他们那边这时候士气低迷,甚至逃兵不断,因为梅雨季节到来,军营里不说瘟疫爆发,但每天也都有不少士兵病死,而且原本还听话的将领们也开始不那么听话。 克扣军饷,吃不饱饭,受伤无人管等等已经成为普遍情况。 和城内比起来,那完全就是黑暗与光明般截然不同啊。 可是 承认这一点吗? 不,不,绝对不能承认,承认这个混世魔王治理下,比衮衮诸公治理下更像太平盛世?承认南京城内百姓安居乐业?不行,绝对不能承认,眼前这肯定都是假的,是杨丰故意逼着老百姓演戏的,这里怎么可能安居乐业,一定是会像魔窟般 他真就像杨丰说的,仿佛在捂着耳朵般拼命在心中告诉自己眼前这一切全都是假的。 假的。 一定是假的。 假的,都是假的! 然后两人就这样一直到了狮子山 杨丰依然以这里为指挥部,毕竟南京目前并不只是上游的敌人,下游的操江水师一样很有威胁。 而且上游的水师也多次试图登陆。 他们现在进攻的重点反而不是凤台门了,那里有京营骑兵,他们就算冲进城墙也一样会因为骑兵的反击而败退,这一点之前的战斗已经证实,但如果能够解决长江水师,就可以直接在这边进攻狮子山。说到底狮子山上目前已经增加到八门的巨炮,和这八门巨炮掩护下的长江水师,才是截断长江的主要威胁,而他们的主要目的也就是长江航运。 然而 “徒惹人笑耳!” 杨丰站在巨炮后面傲然说道。 紧接着巨炮发出怒吼,炮弹呼啸着飞向远处。 而熊廷弼默默看着远处江面,那里炮声隆隆,硝烟弥漫,一场大规模的战斗正在进行中,实际上这场战斗就是为了配合他而进行。 目的就是示威。 但可惜示威的结果真就是徒惹人笑耳。 顺流而下向着新江口进攻的水师,正在炮弹激起的水柱间一艘艘下沉,眼前这些巨炮射程太远,基本上他们的战舰过江心洲立刻就要面对炮弹,而且这些巨炮的炮弹太大,任何一枚炮弹的命中,都会造成一艘战舰重创甚至沉没。他在这里眼看着一艘巨型楼船,在燃烧着开始沉没,而他们的小型战舰虽然可以冲击江边,但在长江水师的炮舰和城墙上的红夷大炮轰击中同样也是死路一条。 这个防御体系又不是只有巨炮。 以巨炮为核心,再加上山下内城墙,原本的仪凤门城堡,左右还有向外延伸的外城墙,中间还有随时可以杀出新江口的水师。 实际上在江边还有一系列堡垒,比如龙江关,祭祀坛,水驿城。 这里可是整个南京城防最严密之处,南京北军南民的格局,就是以狮子山为防御核心的。 当年朱元璋手中没有这样的巨炮,而现在八门巨炮,二十多门红夷大炮,数百门弗朗机和其他火炮,无数包括斑鸠铳在内的火枪,正在让他当年设计的防御体系真正变成坚 不可摧的要塞。任何进攻者都必须面对至少三层甚至四层的火力网,但实际上别说进攻狮子山了,就是踏上江岸都做不到 江岸是无数民兵。 他们在一道绵延的胸墙后面,支起无数斑鸠铳,对着那些冲击江岸的小型战船射击。 有不少小型战船甚至冲到岸上,但船上士兵还没等踏上陆地就在炮弹和子弹的射击中倒下,鲜血在江水中扩散,死尸在血色中漂浮,后面跟随的小型战船迅速放弃登陆,然后向着北岸逃跑,但紧接着后面城墙上红夷大炮的炮弹就落在它们中间,几艘战船很快就被击沉。 熊廷弼就这样默默看着远处的战斗,直到己方水师再一次败退 “说吧,如何才能放开长江。” 他很干脆地说道。 他已经很清楚,至少目前来说,他们没有任何打开南京的可能,甚至继续进攻下去,弄不好自己都会溃败 这个可能性很大。 虽然湖广江西也是江南,不存在不适应气候,但这种梅雨季节在哪里打仗都很容易爆发瘟疫。 更何况打仗也是要花钱的,他们这一次能够大举进攻,主要是靠着从湖广和江西各藩王手中榨出的银子,湖广可是一堆藩王,江西也有好几个,是逼着他们掏银子支撑作战,但这种事情不能长久,这笔银子已经快花完了,接下来再打就是士绅们掏银子了。 打这一仗就是为了打开长江航运继续赚钱。 可要是不但不能赚钱,反而要持续往里赔钱,那恐怕就算他和董裕想打,后面的湘鄂赣士绅也不干。 谈判最好了。 “第一,你们的水师必须撤到大胜关以上,操江水师必须撤到瓜埠,以后不得出现在阅江楼的视线内。” 杨丰说道。 熊廷弼默默点了点头。 这一点是必须的,否则他们打着商船旗号突袭怎么办? 杨丰不会连这点最基本的都忽略。 “第二,既然是开放商旅,那么就不能阻止任何商旅,无论他们是去下游还是来南京,你们都不得阻挠。” 杨丰说道。 熊廷弼继续点头。 这个就算他们想阻挠也没用,只要放开了航道,那些商人当然不会直接越过南京而下,城内可是有的是银子,只要杨丰撒出银子,包括湘鄂赣那些士绅一样也会快快乐乐把粮食钢铁甚至硝运到南京的。 “第三,既然我们放开长江,那么你们也同样放开运河,包括下游出海的航运同样放开。” 杨丰说道。 “这才是你真正想要的吧?” 熊廷弼说道。 “对呀,我要的就是向京城运粮,你们要的就是向苏松运粮,而我卡着你们的航道,你们卡着我的航道,既然这样咱们就交换一下,皆大欢喜,你进城难道不就是为了这个?大家都是成年人,不要扭扭捏捏,有什么直接摆出来,说到底我是不信你们湖广士绅真就想为国锄奸。 还不是为了向苏松卖粮食? 还不是为了淮盐能够从长江直接运到你们那里?” 杨丰笑着说道。 “哼,我等皆为国为民,岂是为私利者!” “哈,这就叫死鸭子嘴硬!” 杨丰鄙视的说道。 (今天一章,头疼。) 第二零六章 红颜祸水啊! 熊廷弼嘴上大义凛然,但身体还是很诚实的。 紧接着他们的水师就后撤。 而且在大胜关的各军同样后撤江宁镇。 如果不是继续强攻,他们已经没有必要非在大胜关,之前是因为戚金部卡在采石矶,但现在戚金已经撤到溧水,到太平府的陆路通道畅通,董裕当然不会在大胜关等着杨丰的骑兵时不时偷袭 在太平府多舒服。 至于江北弘光军的统帅陈荐对于暂时休战也支持。 他就是湖广人。 他面对的主要威胁并不是杨丰,而是黄河北边的邢玠或者说杜松为首的狼群们,那两万饿狼本来就要求运河航运畅通并给北方运粮,他们背后可是边镇,而边镇的粮食又必须从京城转运,京城缺粮就意味着边镇更缺粮,所以杜松等人在这一点上和杨丰是绝对的同盟。 不满的只有浙江集团。 但刘元霖的浙军别说杨丰,连镇江的第五镇都打不过。 他们只能接受现实。 苏松常的士绅们也满意。 毕竟他们那里已经在出现抢粮的风潮了,麦收都没压住,再继续下去会出现饥民造反的,这种时候赶紧把粮食运来才是最重要。 就这样在持续数月战争后,江南转入休战状态。 当然,南京依然被围。 休战是休战,又不是和平了,说到底就是暂时缓一缓,在这种赚钱的季节里以赚钱为主。 另外之前的战争也已经让弘光朝的官员们明白,至少他们目前是没能力解决杨丰的,所以暂时休战,然后练兵也是最好选择,趁着这几个月时间,继续造大炮,继续造更多斑鸠铳,从外面雇佣更多可靠的士兵。尤其是教官,而且过去的义勇队和团练模式明显不够,他们需要组建类似京营那样的新军,至于将领也不能用旧将,旧将领们早晚会走到玩寇的道路上。 这些混蛋根本不想真正对付杨丰,就是想着大家的银子。 所以必须用士子。 那些真正文武兼备的士子。 于是弘光朝的新军化同样迅速展开。 “道理我都懂,可就是不明白这个江西省军,弄个写戏曲的做统领是个什么意思?” 杨丰说道。 弘光朝新军化当然不会是为了皇帝增添武力。 所以他们搞出的计划是天子六军 也就是把原本的官军改编,最后变成六个军,相当于杨丰的镇,然后使用旧将领统辖,就是把原本乱糟糟的旧军整编化,淘汰那些临时工,已经不适合战场的破铜烂铁,最终至少达到戚家军化。 但各省都编练省军,不过实际上是各巡抚辖区。 就是团练晋级。 直接上楚军湘军淮军之类。 地方士绅负责财政,兵源不再使用容易被蛊惑的穷鬼,这一点尤其重要,而是各大世家出底层宗族,然后交给那些本地乡宦或士子中文武兼并的。 为了和官军区别,直接改称统领。 楚军统领熊廷弼,他现在可是湖广士子的一面旗帜,湘军暂时还不知道,不过偏沅巡抚治下应该不缺能打仗的,毕竟那也是镇压土司们的最前沿,而南直隶分成三家,上游以现代安徽部分为主称淮军,淮军统领何如宠,下游以应天巡抚辖区也就是苏松常为主,统领孙慎行。 另外还有淮扬单独一支。 不过大家都知道,扬州是徽商和晋商的殖民地,所以统领是个歙县士子毕懋康,而江西因为南赣巡抚穷,所以和江西巡抚辖区一起,最终拼凑的省军统领是大名鼎鼎的剧作家汤显祖 “熊廷弼是个有才能的,孙慎行也算家传知兵,至于何如宠不清楚不评论,毕懋康据说也是家学知兵,可这个汤显祖是怎么回事,虽然我承认他戏曲写的好,可难道戏曲写的好也能打仗?” 杨丰说道。 “他是邹南皋的亲信,邹南皋如今已经就任弘光朝大学士,举荐他统领赣军也是必然。” 李贽淡然说道。 汤显祖的确是邹元标亲信。 实际上这时候弘光朝已经迅速获得了南方士绅的认可。 江西系以邹元标为首,江西科举吉安府第一,南昌只能排第二,而吉安府士子以邹元标为尊,他又是正牌的清流名臣,弘光当然要起用,最初的确还扭扭捏捏了一下,但杨丰片南京群臣的暴行,最终还是让他毅然做出决定 忠臣义士岂能容这逆贼? 而他加入弘光朝廷,性质就跟商山 四皓选边刘盈一样。 当然,这些都是必然。 别说邹元标了,前首辅王锡爵一样抛弃万历,虽然他本人还在装模作样扮演隐居,但他儿子可是弘光手下亲信,另一个前大学士申时行,在苏州同样扮演隐士,但他二子申用嘉也跟着弘光。说白了就是大家都已经抛弃万历,但这些老臣已经不考虑什么做官,保留个名节顺便也算脚踩两只船,但家族中坚们,已经全都跟着弘光争取世代簪缨了。 他们又能怎样? 他们也很无奈啊! 杨丰的做法让他们连苟一下的余地都没有。 但凡杨丰能给他们点希望,他们也就捏着鼻子认了,可这个逆贼根本就不给他们一点希望啊! “一群逆贼!” 逆贼说道。 实际上这些统领们都不是地方士绅中最高等级 最高等级谁会这么傻,一旦失败可是要灭门的,单纯凑钱支持弘光最多也就是个从犯,这些出头的可都是主犯,所以都是相对小的世家。 “开原伯就不怕他们真训练出强军?” 李贽说道。 “知道我最喜欢什么吗?” “请讲。” “我最喜欢看着我的对手,拼尽全力然后自以为足够对付我,结果在战场上被我一巴掌拍死,踩死几只蚂蚁有什么乐趣,怎么也得踩死些蝗虫,蟑螂,屎壳郎什么的,我一直为我的敌人不够强而苦恼,真的,碾压他们的过程让我很没有成就感,如果他们能够让我的生活快乐些,那么我为什么不喜欢呢?” 杨丰一脸邪恶的笑容说道。 “呃?” 李贽无言以对。 “大帅,京城的信使到了!” 杨虎在后面说道。 “终于来了!” 杨丰说道。 这还是自从被围开始,第一批到达南京的信使。 他们带来的消息不好也不坏。 京城的确缺粮。 但也没缺到受不了的地步,主要得益于去年顺天府的大规模开荒,尤其是那些粗种作物的种植,比如高粱,大豆,还有山区种的玉米,这个时代玉米的确产量低的可怜,实际上直到咱大清末年,玉米在薄地亩产也就才几十斤,这个数字是真的,二三十斤都有,但问题是在此之前这些农田根本没有开发价值。 它能给人们带来的收益基本上为零。 这就是为什么明末开始,各地山民最显著标志就是种玉米,徽州山区棚民种玉米甚至造成水土流失,以至于和地方士绅发生械斗。 它的确不能增加亩产,好地没有种玉米的,它的价值是让原本没有开垦价值的荒地,尤其是山区有了开垦价值。 亩产三十斤的确很少。 可如果不交赋税的话,亩产三十斤对农民来说也是好事。 顺天府连续两年的大规模开荒,把原本被皇庄圈占的荒地,洪水泛滥的沙土地,没有任何水源浇灌的山区,统统变成了农田,而今年还要加上减河挖通后天津一带的优质稻田,这些让京城在没有了江南漕运的情况下,依然维持着粮食的供应 当然,还有很重要一点是渔业的补充。 总之京城的粮价依然维持在一个正常年景的水平。 至于九边则是靠着长芦盐区的开中制,那些盐商为了能从边镇将领手中换取盐引,不得不想尽办法向边镇运粮,虽然盐商们苦不堪言,但的确让宣大等地粮价同样维持在一个正常水平。说到底朱元璋当年设计这套制度,就是用坑商人而肥边镇,逼迫盐商就算哭,也得哭着给他想办法解决边镇的粮食,不管是从内地运输粮食过去,还是自己组织人去开荒,都得让边镇粮食充裕。 至于盐商经商之苦 一顿饭几百只羊的时候盐商的确不苦了。 可国家的边防体系垮了。 总之杨丰最担心的问题并不严重,京城的确粮食紧张,但也仅仅是和过去正常年景差不多。 而北方也依然维持着和平。 但实际情况也和南方差不多,北直隶各地也在搞团练,而且阁老们控制的朝廷和各地官员全都支持,甚至他们还同样在引入斑鸠铳,红夷大炮,尤其是原本海上贸易的限制形同虚设,红毛商船甚至都已经从倭国到登州了,闽南海商集团也公然驶到锦州和盖州贸易。 反正朝廷也不管了。 地方士绅又不傻,过去他们就在搞走私,现在朝廷不管了,沿海又不向他们收税,走私直接变自由贸易呗! 所以目前的大明,已经完美实现了门户开放。 连胶州都有红毛商船过去了,这种不要中间商的直接交易,正在引起中间商们的愤怒,已经有倭寇袭击胶州和登州了,因为 倭国在朝鲜恢复进攻,所以倭寇袭击登州属于很合理的。 不过倭军的确正在朝鲜境内再次高歌猛进。 他们从一个月前发起进攻,短短一个月就从釜山打到了南原,不出意外的话这时候应该连全州也拿下了,南原失陷的消息,是朝鲜国王派出的求救使者向留守监国的太子殿下奏报的。在传递到南京的这段时间里,别说是全州了,估计汉城都已经很危险了,而全州失陷也的确让倭国有能力袭击登州,所以邢玠正调动杜松部下骑兵北上登州。 反正他们闲着也是闲着。 这段时间他们吃山东人民的喝山东人民的,给山东人民做点事也是应该的。 所以倭军如果真敢登陆山东的话,就会面对两万如狼似虎的边镇骑兵,而且多半还是精锐家丁,另外还有装备了红夷大炮和斑鸠铳的山东团练。 想象一下连三千辽东骑兵都吃不下的倭军对上杜松的两万骑兵 那真是个悲剧。 不过要是他们只在朝鲜的话,就足够一直打到平壤了。 反正李如松现在没兴趣救他们。 大明世袭辽东总兵赐尚方宝剑总督辽东军政兼奴儿干经略使广宁伯李如松最近正因为他家的老奴不太恭顺,派他弟弟李如梅带着五千精锐骑兵,以老奴与叶赫部布扬古联姻,没有预先向他家通报为理由突袭建州卫。正带着军队在外面讨伐的老奴毫无防备,被李如梅烧杀一番抢了十几万斤人参,而迫于李如松淫威,本来就在摇摆之中的布扬古,随即拒绝了他的联姻。 出嫁的是布扬古的妹妹。 这时候哈达部也在求婚,他妹妹不缺男人。 最终老奴只好亲自去见李成梁,至于如何见面的不足为外人道,但之后李如松也就在自己亲爹的说和下,重新和老奴言归于好。 但他之所以犁庭,是因为老奴联姻叶赫部没有告诉他。 他并不是阻挡两家的联姻。 叶赫部居然就此悔婚,这种事情就很不道德了,所以李如松决定为自己的好兄弟出头,然后他又逼着老奴出兵,两家合伙跑去屠了几个叶赫部的寨子,并且大举围攻叶赫西城, 布扬古抵挡不住,只好又同意婚事。 但这又引起哈达部的孟格布禄愤怒,所以原本坐观的他偷袭建州部。 为了恢复女真各部的和平,李如松在镇北关亲自主持裁决,最终决定布扬古这个妹妹的归属,但会盟期间意外发生,李如桢这个无耻之徒,在看到这场战争的女主角东哥之后竟然色心大起,趁夜玷污了她的清白。李如松气得要砍了自己弟弟,但最后还是在老奴苦劝下改成杖责八十,但东哥清白已经被毁,最后只好嫁给李如桢了 虽然李如桢早有妻妾。 但是 布扬古表示他不介意他妹妹做妾,只要以后李如桢多孝敬一下他这个大舅哥就行。 “红颜祸水啊!” 对于这个结果,杨丰也唯有长叹一声了。 (今天一章,老妈摔倒韧带拉伤,刚从医院检查回来) 第二零七章 哭陵 李如松的神操作,终究证明了你爸爸还是你爸爸。 野猪皮实力日渐增强。 那就随便找个借口过去犁廷一次就行了。 哪怕是联姻没通知李家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哪怕这已经是野猪皮娶的第二个叶赫部女人了,很早之前他就已经娶了叶赫东城城主金台吉的妹妹,也就是他的大老婆孟古哲哲。而这个新娶的其实是他老婆的堂侄女,号称女真第一美女的东哥,也算是亲上加亲了。 甚至建州部和叶赫部再下一级通婚是普遍情况。 他们无非就那几个大的部落,互相之间通婚,然后和蒙古人通婚,然后被现代那些编电视剧的编成各种爱情故事,但实际就是一群关外野人,想想就知道一个个万把人甚至几千人的小部落,而且近亲通婚严重,再怎么折腾还能折腾出什么美女。 也就是他们这种位置条件不好,条件好的喀啦慎,土默特这些部落其实就喜欢从晋商手中买汉女。 当然,可能的话也抢。 总之建州和叶赫互相通婚那是惯例。 但是 我就说这是你这个老奴不尊重我这个旧主人啊! 你必须得禀报老主人,这是一个原则问题,身为老奴娶妻怎能不得到主人的恩准呢? 你这是僭越。 好吧,就是这么蛮横。 然后人家不嫁就不嫁吧! 但不嫁反而又成了叶赫部的罪责 布扬古估计都快崩溃了。 你们到底要我怎样,我嫁妹妹是不对,不嫁妹妹也是不对,合着我怎么做都是不对的。 而李如松逼着野猪皮和他去叶赫部屠寨子,也就等于让本来就刚刚恢复和平的两部再次成仇敌。 之前叶赫部和他们就在战争,实际上布扬古他爹布寨就是死在和野猪皮之间的战争中,老爹死在人家手中,他却把妹妹嫁给野猪皮,不得不说布扬古也的确是个人才。不过他把妹妹嫁给李如桢也差不多,因为他爷爷清佳砮是李成梁弄死的,他爷爷清佳砮和金台吉的爹杨吉砮是野猪皮之前女真最强组合,但被李成梁设计诱入镇北关伏兵杀死。 当然,这都是过去了。 大家都是人才,要放眼未来,不要纠结于往事。 这次联姻本来就是野猪皮趁着战胜之威,想玩恩威并施通过亲上加亲让叶赫部和他同盟,但这一闹简直不共戴天了,而且还让原本就看野猪皮不顺眼的乌拉部加入战争,目前女真各部主要就是叶赫和乌拉两部与他在争雄,恩抚叶赫打击乌拉是野猪皮的主要战略。 这下战略也破产。 而原本已经战战兢兢的叶赫部,却突然因为李如桢的管不住下半身而成了李家的亲家,突然一下子抱上了辽东这个最强势力的大腿。 野猪皮? 野猪皮算个屁啊! 他不过是李家的老奴,但叶赫部可是李家的亲家。 野猪皮立刻在叶赫部面前矮了一头。 而且他以后也不敢再对付叶赫部。 否则李如松就更有理由跑去给他犁廷了,实际上李如松这次就是因为意识到野猪皮的实力扩张太快,在短短十几年里,已经成了女真最强,李家玩了半辈子的平衡,就像大英帝国对付欧陆一样,这种情况下当然不能坐视了。他们过去受制于朝廷,有些事情心有余而力不足,甚至还得借助野猪皮玩寇,想打击野猪皮也没法做。 但现在不一样。 李家已经是朝廷承认的辽东王了,辽东就是李家的地盘了,李如松再不动手那就是傻子了。 不但这次搞野猪皮,以后他们还要继续搞他。 而连女人都没抢到的野猪皮,惹不起李如松,剩下的满肚子怒火,当然要转而对着乌拉部发泄了。 但李如松让自己弟弟娶东哥同时为了补偿乌拉部,又送了一大批铠甲兵器给乌拉部,一时间乌拉部兵强马壮起来,甚至李如松还逼着李如桢和孟格布禄拜了把子,失去个女人却拉来个大腿的孟格布禄迅速忽略了前者,和李如桢真的把酒言欢了 对他们来说女人算个屁啊! 女真第一美女又如何? 就叶赫部那总共也就几万人口,能出的美女是个什么成色可想而知了。 李如桢送的婢女不香吗? 求亲只是因为乌拉部自己打不过野猪皮,想拉着叶赫部同盟,但现在有李家做靠山不香吗? “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冰天雪地里就那点部落,搞得仿佛春秋战国合纵连横般 。” 杨丰评价道。 不得不说辽东目前的局面很让他满意。 实际上他对那里真没兴趣,辽东对他来说唯一重要的,就是必须把野猪皮按死在小嫩苗状态。 这时候的野猪皮的确是女真最强,但也仅仅是最强了。 乌拉部,叶赫部都有与他一战之力,而且他内部还有他弟弟,在李如梅的犁庭之战中,因为舒尔哈齐和杨丰一直有交往,李如梅当然不敢犁他家,而舒尔哈齐也诡异的坐视他犁自己哥哥家,之后李如松对他赞赏有加,还特意赠送了些铠甲什么的,甚至表奏朝廷给他加官。 照目前这个局面,野猪皮除非有天降奇遇,否则真的也就只能做一个那片土地上无数昙花一现的大酋长之一。 这个结果就可以了。 心满意足的杨丰昂然走向前方 “陛下,当年成祖皇帝派遣郑和下西洋,扬我大明国威于四海,今日陛下在此主持新舰入役,想来用不了多久,臣就能看到新的大明宝船宣教化于万国,让大明的旗帜如日月般,遍及这个大地的每一个角落!” 他一脸忠臣的笑容说道。 旁边皇帝陛下微微一笑。 此刻他们就在当年郑和启航的龙江关。 这里实际上就是下关,南京城北江边的一座水关,上关是上新河,下关是龙江关。 当年城北从幕府山向西这片江滩上有大量设施,从稳船湖开始一直到宝船厂,整个城北沿江这一带就是当年大明的主要海军基地,不过现在经过近两百年时间,已经就只剩下地名了。稳船湖都已经快淤死,而宝船厂也早就已经变成小船厂,不过因为新江口的水师始终存在,所以造船能力还是有。 同样材料也有的是。 就是质量差些。 大明的战船属于快速消耗品,所以不会用太高级的木料。 就是松木,杉木,好的用樟木之类,倒是广东海商喜欢用铁力木,他们那些船就非常结实了。 但长江上以杉木和松木为主。 既然有船厂有工匠有木料,当然要把战船造起来。 别的不好说,给长江水师造一批红单船还是可以,这可是太平军时候长江上主要战船,所以此刻他们面前的,就是以最快速度建造的八艘炮舰,排水量算也就是个两百吨级,硬帆,虽然是长江作战,但也能进入大海,未来长江水师主力舰就是这个。而南京这边的造船,也让上游和下游两支对手立刻行动起来,之前的水战中,长江水师的那十几艘炮舰表现极好,对手们也是看在眼里的,所以上游的芜湖和下游的吴淞全都在造类似的炮舰。 甚至吴淞制造的因为是下游深水区作战,所以吨位比这些还大,都已经到三百吨级了。 舰炮也到了三千斤的。 除了木板材料造成的防护水平差不少,单纯吨位和火力上,已经和欧洲主力战舰差距不大。 这时候欧洲也没有什么巨舰,实际上就是一堆五百吨以内的。 大明水上战斗的科技水平直线上升。 实际原本历史上明军的学习就很快,在见识了欧洲夹板船的实力后,到明末时候就已经可以拉出侧舷对轰的战舰了。 而且最多也装数十门炮。 眼前这八艘红单船级别的炮舰,就已经装上了二十多门千斤和两千斤级别的红夷大炮,此外还有几门千斤弗朗机。 但是 这跟皇帝有个屁关系。 还宣大明教化于万国,现在连宣大明教化于全国他都做不到了,还扬大明国威于四海,他现在也就能扬皇威于皇宫四堵墙,还不包括墙上,墙上就已经不是他的地盘了。这些乱臣贼子们过去一个个半死不活,连个倭寇都解决不了,现在全都转眼兵强马壮起来了,陆地上全是新军,廉价的鸟铳都快没人用了,一水的斑鸠铳。 过去那些乱七八糟将军炮全都没人用了,一水的红夷大炮,最多就是重量不一样而已。 现在连过去的战舰都不稀罕玩了,开始造新式战舰了。 你们都这么有本事,当年是怎么一个个半死不活,连个倭寇都能打到南京的? 给皇帝办事时候一个个半死不活,现在保护自己银子和田产时候全都如狼似虎起来,大炮,火枪,战舰,就跟不要钱般拼命往上堆,再也没有过去多交几两银子的税就高喊与民争利的劲头,合着过去就是在哄着我过家家啊! 一群逆贼! “有卿与众将士,大明中兴指日可待!” 皇帝陛下言不由衷的说道。 然后八艘炮舰在他面前列队向前,侧舷一个个炮门打开,向着对岸喷射火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隆隆炮声中是山呼万岁声。 皇帝陛下举起右手,向着自己的勇士们致意 至于究竟是谁的,这个就只能心里明白了,不过总的来说皇帝陛下还是很满意的。 至少在这万岁声中他能找到片刻的满足。 他终究还是皇帝。 他终究还是公认的帝国之主。 既然这样为什么想那么多,杨丰再狂悖还不是要在自己面前称臣,自己是君他是臣! 呃,皇帝陛下也很会苦中作乐。 就在此时一艘漕船从下游缓缓而来,船上几个身穿官服的身影,默默看着这些开炮的战舰,还有岸边那些拄着长矛扛着火绳枪的民兵,后者一个个精神抖擞昂首挺胸,而其中一个官员的目光看起来格外复杂,甚至可以说茫然,仿佛一只走进了塞伦盖蒂大草原的帝企鹅,看着身旁狂奔的角马群。 我是谁,我究竟在哪里? “吔,这不是状元公吗?” 杨丰意外的说道。 万历也默默的看着这些人,尤其是那个状元公,倒是旁边的李贽上前一步 “澹园老弟,久违了!” 他喊道。 后者赶紧还礼,不过没有说话,紧接着他们的船靠上码头,他第一个上岸对着万历拜倒 “臣翰林院侍读学士焦竑叩见陛下!” 他喊道。 好吧,这是状元焦竑。 就在同时和他一起来的那些官员们纷纷叩拜。 这些都是翰林院,都察院,六科,总之全是京城的中下级官员,身份最高的就是焦竑,翰林院侍读学士,从五品,不过他还有一个特殊之处,他是南京本地人,不过算不上什么顶级名门,焦家祖籍山东,明初才迁移过来,一直不是很有势力,直到他高中状元。 因为他在京城为官算是忠臣,所以焦家逃过了杨丰的魔爪 不过也不算逃过。 他爹因为年纪大了,再加上家里田产超标,被杨丰强制分地,气得一口气走岔了,所以目前瘫痪在床,他哥哥在广东做知县,倒是没受什么影响。 “都起来吧,南京朝堂一空,召你们前来各有重任,长途而来实属不易,先各自休养半月,半月后再量才任用。” 皇帝陛下战战兢兢地说道。 旁边杨丰笑容诡异,就像一条毒蛇般在看着皇帝陛下,而皇帝陛下努力控制住颤抖的身体。 “陛下!” 杨丰突然说道。 皇帝陛下身子随即一晃,差点倒在地上。 “呃,陛下,码头湿滑,小心落水。” 杨丰说道。 皇帝陛下在鄂国公的搀扶下尴尬一笑,然后鄂国公忠肝义胆的挡在他前面,仿佛一只朝着老虎狂吠的忠犬,而焦竑等人面色凝重,跪在那里静静等待,整个码头上一片沉寂,只有风吹动前面的旗帜在猎猎 “万岁爷,万岁爷,不好了,朝鲜贡使跑到孝陵去哭陵了。” 杜用突然急匆匆跑来,边跑边喊着打破了码头上的寂静。 第二零八章 献祭 孝陵。 享殿前数十名朝鲜人,在一个五十多岁的文臣带领下,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柳成龙是怎么溜进来的?” 杨丰无语地说道。 那个文臣就是棒子们用来命名宙斯盾舰的西厓柳成龙,他们其实十天前就已经到南京了,而且在此之前他们已经到过京城,但监国的太子殿下告诉他们已经交由李如松全权负责朝鲜事务,可怜他们就是因为李如松见死不救,所以才不得不到京城的啊! 当然,李如松也不是真的不救他们。 就是让他们等等。 到明年再救。 可他们等不到明年了,柳成龙启程前别说是全州了,连稷山都丢了。 那里就是甲午时候牙山之战的主要战场,朝鲜地形从汉城南下主要关口就在天安,牙山这一块地方,过了这个关口道路分叉,分别南下全罗的产粮区和东南向庆尚道。朝鲜南部的战争都少不了这一块,无论万历援朝稷山之战,甲午牙山之战,朝战初期史密斯特遣队差点被全歼的乌山之战,全都是在这一小块群山间进行的。 同样从南向北的进攻,只要过了这一块群山,那汉城也就只剩下背城一战死守汉江 当然,也可以跑路。 实际上就冲着柳成龙的这一圈折腾浪费的时间,朝鲜国王殿下肯定已经从汉城跑路了。 柳成龙一行在京城哭求无果,只好再继续南下哭求,他们是乘坐海船先到了宁波,然后浙江的官员很爽快的把他们送到南京。 你们找万历皇帝吧! 我们是弘光皇帝,这种事情跟我们无关。 然后他们怀着茫然的心情又到了南京,结果皇帝陛下的答复还是已经交给李如松处理朝鲜事务。 可怜走投无路的柳成龙,就这样跑来绝望的哭陵了。 “开原伯,这孝陵早就没人看着了,孝陵卫的男女老幼都在民兵,这里日常就是隔些天清扫一下而已。” 杜用说道。 他说的的确也是实情。 大明朝孝陵卫 那就是个军户卫所,只不过住在孝陵周围而已,和大明朝其他卫所一样早就变成一群纯粹农奴,而且他们不仅仅是要受将领奴役,还得受守陵太监奴役,所以杨丰一改革立刻借着之前全民抗敌收缩进内城。 这时候虽然已经停战,但多数依然留在内城居住。 只是隔些天组织民兵到孝陵打扫一下,反正也没人来挖朱元璋的坟。 总之就在这种疏于防范的情况下,柳成龙带着他的那帮求救贡使,跑来对着朱元璋哭陵了,毕竟他们连国号都是朱元璋赐的,这种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来找老主子哭诉也是情有可原。数十名朝鲜官员就那么趴在享殿前,一个个哭的跟泪人一样,哭着哭着柳成龙忽然踉踉跄跄的站起来,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白绫,就那么在附近搜寻着。 杜用看了看杨丰。 杨丰饶有兴趣地看着柳成龙,后者估计也很奇怪,怎么也没人来拦着,剧本不是这样写的啊! 不过已经拿出白绫了,自然也不好停下。 所以他只好继续寻找 “那棵合适!” 围观的人群中,一个闲人喊道。 然后周围一片哄笑。 柳成龙忧郁的看着这些刁民。 作为一个朝鲜历史上都值得一艘宙斯盾舰的名臣,他之所以采取这种不理智的手段,其实主要就是到达南京后,对这个刁民的世界已经绝望了,朝鲜的这种名臣也都是大儒啊,这时候的南京对他来说无异于一个礼乐崩坏的世界。这不是他梦想中的大明,这不是那个儒家的圣地,在这里他看不到主圣臣贤,看不到儒家纲常,看不到他们这些儒家信徒们真实理想中的一切 这就是个礼乐崩坏的世界。 无法无天的刁民,杀戮文臣的武将,儒生在这里畏畏缩缩,最受皇帝信任的文臣居然鼓吹在男女平等。 男女平等欸! 这他玛是什么鬼东西? 而且皇帝身边居然有红毛鬼。 还颇受信任。 这是被他们感恩戴德的大明万历皇帝吗? 几年前不是一切都还好好的吗?这究竟是怎么了?是什么让一个主圣臣贤的好端端世道,就这样一下子变成了鬼蜮横行?如果大明都已经这样了,那朝鲜还有救吗?他仿佛一下子整个世界都崩塌了,看着周围的这些刁民,看着不远处那个看着自己的当世董卓,他对这个世 界真的彻底绝望了。 他就那么行尸走肉般走向了歪脖树,在刁民们的哄笑和自己同伴的哭声中,默默把白绫搭在树杈上,然后静静的做了个套子,又自己去搬来块石头 “太祖高皇帝,外臣将以魂魄诉冤于陛下!” 他两手抓着白绫高喊着。 然后他静静等待着。 杜用看看杨丰,杨丰依然无动于衷,柳成龙也转过头,用忧郁的目光再次看着他。 杨丰继续无动于衷。 柳成龙只好转回头继续忧郁着 “你到底上吊不上吊,磨磨蹭蹭一点都不爽利!” 旁边刁民高喊着。 “就是,赶紧的,我们还得回去做工!” “不吊就赶紧下来!” 其他刁民哄笑着。 柳成龙用仇恨的目光看着这些刁民,然后他就那么悲号一声,带着对这个崩坏世界的控诉,猛然把脖子伸进白绫,同时脚下一蹬石头,就那么一下子挂在了歪脖树上。这时候那些哭嚎的也不哭了,周围哄笑的刁民也不笑了,全都瞪大眼睛看着不断蹬腿的柳成龙,还有人在看着杨大帅,很显然这再不救就真凉了。 柳成龙在歪脖树上继续晃动着,蹬着腿上 “开原伯,再不救就真死了。” 杜用小心翼翼的说道。 “胡说,什么死了,他这明明是以身为祭,替朝鲜王来献祭于太祖高皇帝,这是他的无上光荣,是朝鲜君臣百姓对大明,对太祖高皇帝的忠心,我们为何要阻拦?回头问问他家人,同意的话就葬在孝陵周围,然后在这里竖个碑,把他的名字刻上去,作为外臣表达对大明和太祖高皇帝忠心的楷模。 另外这种事情要鼓励,那些藩属国的名臣,来太祖高皇帝这里献祭,属于外臣的最高荣耀,献祭的越多越证明这些藩属国对大明的忠心。 你们还有没有接着献祭的? 你们献祭的越多,越证明朝鲜对大明的忠心,说不定数量足够多之后我会考虑出兵的。” 杨丰笑着说道。 “呃?” 那些朝鲜贡使们面面相觑。 而歪脖树上的柳成龙,也在这一刻彻底停止了蹬腿,挂在风中微微晃动着,仿佛一个枯萎的丝瓜。 “没有了?你们这又如何让我明白你们对大明的忠心?你们这让我很难办啊!” 杨丰说道。 然后贡使里面两个向着享殿行大礼,然后颤巍巍站起来,各自寻找属于自己的歪脖树,很快他们就准备好了一切,各自把脑袋伸进了套子 “太祖高皇帝,外臣尽忠了!” 他们高喊着。 然后一个个蹬开了石头。 “三个,就才三个?” 杨丰不满的说道。 剩下的贡使们继续面面相觑,最终又有四个行大礼之后站起身,然后加入了自挂东南枝的行列。 他们其实别无选择。 倭国对朝鲜的入侵和他们内部的斗争不一样,猴子搞这场战争,就是为了抢更多土地分给手下那些骄兵悍将,经历了持续的战国时代,制造了数量众多的武将集团,而这些武将个个都不是善茬。但倭国又太小了,地盘根本不足以用来给这些骄兵悍将们分配,猴子想要内部不再打起来,就只能向外抢更多地盘分给这些家伙 当然,抢不到也没事,只要他们死在战场上,自然也就不用分地盘了。 但对于朝鲜的旧贵族地主来说,这就是一场浩劫了,因为倭国那些将领们的目的就是他们的土地。 底层农奴们反而好些。 毕竟那些倭国武将们同样需要农奴,但越是上层越没有退路。 上层连投降的可能都没有,无论他们抵抗还是投降,结果都是要把自己的土地拿出来给倭国那些武将的,李如松是不会救他们的,他们又没有能给李如松的好处,李如松最近正盯着女真和蒙古,也没空管他们。 弘光那边根本就是事不关己,再说也没有救他们的动力。 湖广和朝鲜完全不是一个世界。 倒是倭寇占据朝鲜的确有可能袭扰浙江。 但是 这时候浙江哪顾上管倭寇啊! 旁边一个巨盗呢! 倭寇跟杨丰比起来算个屁啊! 那就是个小毛贼和江洋大盗的区别。 再说当年倭寇都是什么人大家全都心知肚明,现在也根本不具备出现倭寇的条件,就算倭国真以朝鲜为基地袭扰江浙,就他们那些破船过来,都不够那些新式炮舰打靶的。 真就是打靶。 浙江省军水师营都在 建造能装四千斤巨炮的巨舰了。 不过不是为了抵御倭国,而是北方无法从陆路支援杨丰的京营,正在大沽口同样建造新式炮舰,实际上去年杨丰就已经在大沽口建造了第一批这种炮舰。而他被困南京的消息,正在让北方爪牙们全都行动起来,既然陆路有重重阻挠,那就干脆走海路,所以今年天津水师一口气造了三十多艘新式炮舰。 他们很快就会南下。 而在海上阻击他们这项工作,就只能交给浙江省军了。 而且不仅仅是这个麻烦。 最近因为李贽成为帝师,再加上杨丰通过李贽,向闽南海商集团转达了合作的意愿,所以福建在围剿万历的问题上开始摇摆。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原因。 实际上是因为沿海自动开放,导致原本占据垄断优势的闽南海商集团受到严重影响,尤其是江浙各港口全都开始公然对外贸易,甚至公然让葡萄牙商船过去,给闽南帮巨大打击,包括广东帮也很不满。闽粤和浙沪矛盾加剧,已经有闽南海商在海上扮演海盗袭击浙江商船,而沪浙两个新兴集团也开始试图扩大倭国朝鲜以外的贸易,尤其是南下进入南洋这个堪称宝库。但这是闽南集团和广东集团绝对不能容忍的,在这一点上他们的矛盾甚至比和杨丰的矛盾更大,毕竟海商们都没有万亩良田 有万亩良田可以躺着赚,谁还会去海上拼命? 所以海军很重要。 合伙围剿杨丰的同时,省际之间的战争也开始悄然出现。 乱了。 真乱了。 但乱了的结果,却是各地武力值正在突飞猛进,原本掌控秩序的朝廷不再掌控秩序后,各地因为利益纠纷产生的矛盾逐渐浮出水面,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为了争夺利益必然要提高自己的武力水平。 这是本能。 尤其是还有杨丰在有意无意的引导他们正确道路。 就这时候倭国那点水军? 还真不够看啊! “我感受到了一点点你们的忠心!” 杨丰看着一个个挂在歪脖树上的身影满意的说道。 剩下那些朝鲜人用期待的目光眼巴巴看着他 “但是,这还不够!” 杨丰说道。 “开原伯,外臣这就回去,敝国上下对大明无不忠心耿耿,纵然做大明的狗也是梦寐以求,只要开原伯肯出兵,外臣这就回去,让更多敝国对大明忠贞不二的人来向太祖高皇帝献祭。” 一个朝鲜官员赶紧说道。 “不能随随便便弄些人来糊弄,太祖高皇帝震怒,那可就不是仅仅不救你们那么简单了!” 杨丰说道。 肯来自挂的都是什么人? 那绝对都是真正忠臣义士,能为朝鲜而死的。 自古艰难惟一死! 换句话说剩下都是怕死的。 这样筛选一遍之后,朝鲜剩下也就没有什么忠臣义士了,一个满朝都是软骨头,随时可以做墙头草,卖李家绝对不会犹豫的渣渣的朝鲜,才是一个符合大明利益的朝鲜。 至于他这样做,朝鲜人会不会心中不满 这很重要吗? 他们对美军一样不满,但美国爸爸说要走,还不是得哭着喊着哀求人家留下? 今天一章,在医院用手机敲的,太累。 第二零九章 崩坏的大明 柳成龙等人的自挂,其实对于朝鲜来说没什么改变,因为他们自挂之后的第二天,杨丰就得到了汉城陷落的消息 而且这个消息也已经是一个月前了。 李昖面对倭军的进攻,毫不犹豫的再次弃汉城而逃。 不过他在逃跑前倒是做了正确的决定,就是留下权栗固守开城,阻挡倭军对他的追杀,同时释放之前被抓起来的李舜臣,并由他替换明显无能的元均统领朝鲜水军,事实上就将抗击倭军的任务交给他俩了。 不过这时候的朝鲜军,表现其实比上次时候强了不少。 上次他们是真的两百年不知兵,在大明庇护下唯一的战斗,估计也就是镇压一下刁民,持续这样两百年,那战斗力糜烂的程度可想而知,但上次血淋淋的战争也让他们开始成长,而且他们跟着明军也学到了不少,对吴惟忠和戚家军的尊崇,让他们的火器战术进步很快。 甚至到萨尔浒时候,明军还征召部分朝鲜火枪兵参战。 总之朝鲜军的确打不过倭军,但要说和上次一样转眼面临亡国之祸,也是不可能的了。 这样很好。 这样的结果就是两家打的更激烈。 死的人也更多。 而对于李昖和手下那些大臣来说,其实他们并不在乎死伤多少,甚至不在乎丢失多少土地,哪怕他们最后只剩下一座城市,只剩下一个朝廷,只要大明爸爸肯出兵救他们,最后他们还是会重新恢复自己的国家。既然这样那就先让他们继续打着吧,大明终究会救他们的,只是他们还需要等一等,等倭国人给他们减丁到一定程度再说吧! 至于现在 他们喜欢来自挂就自挂吧! 反正无论他们自挂多少,杨丰都不会出兵的,倒是可以命令李如松出兵,或者让天津水师去捞些朝鲜娘们什么的。 而焦竑等人的到达,很快也让皇帝陛下在南京有了自己的朝廷。 焦状元被任命为武英殿大学士 虽然武英殿已经烧了。 但他这个大学士就是冠名而已,有没有其实无所谓,而且烧的是武英殿,武英殿那个院子又不是只有这一座大殿而已,周围附属建筑还不少,只不过当初挨了几发炮弹,现在重修修缮一下就行了。这样皇宫里面就形成了皇帝居住大善殿类似乾清宫,但实际居住后面九五飞龙殿,以大善殿为主要办公场所也就是内廷,而前面武英殿作为外廷,召见辅政的阁臣办公。 至于随他一起来的那些官员,也分别被任命为六部及科道官员。 简化后的。 比如南京六部只有右侍郎。 其他尚书,主事,郎中,员外郎之类统统没有,就一个右侍郎带着一帮八品九品官和小吏管理。 都察院也就是一个右佥都御史掌院事,然后带着三个御史。 六科就三个人。 一个给事中身兼两科重任。 实际上就是先把这个朝廷的架子搭起来,但就目前皇威不出皇宫四堵墙的情况下,他们也就是来当摆设,实际上军政事务完全归杨丰,他是总督应天军务兼应天府尹兼应天,镇江两大公社总理,应天府尹管辖应天所属各县,应天公社管应天城。 至于朝廷所辖 好吧,朝廷所辖其实还是有的。 还有个滁州呢! 虽然滁州被隔断在江北,江浦,六合两县连浦口,全都已经被弘光朝的江北大营控制,但朱文达终究还是在滁州城没有背叛万历,而且根据停战协议,南京向滁州的水路交通是畅通的,所以南京朝廷还可以向他发号施令。 全套朝廷班子伺候一个滁州 老有面子了! 至于李贽依然保持帝师风范,总之他虽然不参与朝政,但却用他的那些异端邪说在蛊惑皇帝,让皇帝陛下在邪路上越走越远,不过这不是他带给万历最重要的改变,他带给万历的最重要改变,是万历和闽粤海商集团开始亲近。 说到底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闽粤海商的敌人是皇帝吗? 当然不是。 是杨丰吗? 也不是。 分田地对他们又没有任何影响。 相反江浙士绅开始进入他们的传统控制领域,那才是真正无法忍受的。 而江浙士绅的敌人却是皇帝或者说皇帝和杨丰这个组合。 这种情况下和皇帝陛下暗通款曲,也就成了必然的选择,更何况也不能算是暗通款曲,因为广东本来就是尊奉万历的,哪怕至 今那些准备射向皇帝的枪炮里面仍旧近半是他们制造的,也改变不了他们是忠臣的事实。同样皇帝陛下对他们的忠义也非常赞许,所以焦竑大学士拟的第一道圣旨,就是慰勉广东军民,尤其是两广总督戴燿,更是被加少保。 戴少保可是福建人。 不但是福建人,而且还是闽南海商核心区漳州人。 不过这时候他的辖区只有广东,因为广西巡抚已经向弘光输诚,另外两广总督本来也就管不了广西民政。 明朝的两广总督兼广东巡抚,但广西是单独一个巡抚。 总之皇帝陛下就这样迅速组建起自己的小朝廷,虽然只是自娱自乐,但至少也像个皇帝了,平日也有模有样的搞个早朝,话说他在京城都多年不上朝,如今到了南京反而早朝了。 根据杨丰收买的太监密报,皇帝陛下早朝时候,主要其实就是扯淡,毕竟他除了扯淡也没别的事情,不过实际并不是那么简单,皇帝陛下早朝主要是把利玛窦拎过去,一起听他讲海外,尤其是对欧洲的政治制度,很显然他在试图从中寻找一条全新的道路,但收获不多 他能收获个屁啊! 这时候的欧洲哪有什么值得大明学习的政治制度? 学习他们的神罗皇冠下面七大选帝侯,三百多诸侯?哪怕皇帝的知识水平有限,也知道这就是个春秋,连他玛战国都没进化到,这边两千年前就进化到大一统了,皇帝陛下不可能从这种政治制度上寻找到先进的东西。所以利玛窦也就能给他讲讲海外风土人情什么的,但问题是这些也很快讲不下去了,因为某一天皇贵妃去某个新开的学校搞亲民活动的时候,顺便给他带回一本杨丰编写的世界地理 而且还不只是世界地理。 甚至杨丰还单独编写了科普性质的一系列教材。 中学生课本。 目前杨丰在应天公社建立小中大三级学校体系。 小学不用说了,中学就是将原本识字的蒙童凑起来,不学四书五经,改成他编写的课本,至于大学 其实是士兵夜校里考试出来的。 至于每一级的学期都是一年。 这个时代难道还要他们学高数,学外语,学做化学实验? 具备一些基础的科学知识,学会阿拉伯数字,能做四则运算,能写简单的文章会做基本的表格 这就已经是人才了! 一年的学习时间就足够了。 未来在那些中学生培养起来进入大学前,就是从士兵和民兵夜校里面考试培养速成类大学生,这样只要一年时间,杨丰就能获得一批具备一定基础知识,而且对自己无比信赖的干部人才,现在他真的最缺这个了,在这个时代推选制度是没有前途的,未来的公社各级必须是选派干部。 现在没有就只能临时凑合。 就这样可怜的利玛窦,连最后一点在皇帝面前装逼的机会也被剥夺了,他的地理知识只是中学生的课本,不过他并没有因此而气馁,为了能够挽回皇帝陛下对自己的宠爱,他奋发图强,开始召集人手翻译几何原本,制作坤舆万国图,毕竟杨丰的世界地理只是个大概,到时候他画出坤舆万国图,制作地球仪,就足以压倒这个恶魔 他已经认为杨丰是恶魔了。 毕竟这个人知道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就算是真与荷兰人有联系,也不可能知道这么多的东西。 东方的荷兰人是个什么水平,利玛窦还是很清楚的。 那些黑色太阳笼罩下的异端文化水平极低,不可能有这样丰富的知识。 恶魔。 一定是恶魔的爪牙。 在这片异端的土地上,恶魔的爪牙正在蛊惑卑微的凡人,他身为神灵的仆人,要拼尽全力与恶魔斗争。 他要用更多知识向皇帝陛下展示他才代表着真理。 一定要比这个恶魔的爪牙更多更好,让皇帝陛下最终接受真理之光 他都计划着让梵蒂冈邀请一位真正的学者,到东方来让皇帝陛下真正见识到欧洲的底蕴,说到底他也很清楚自己水平有限,他只是一个传教士,而不是一个真正的学者。不过这时候欧洲也的确没什么像样的,欧洲科学真正开始发展得到下一个一百年,十六世纪顶多算科学的黎明,等第一缕阳光照耀大地至少也得牛顿那批人。 接下来的日子就这样在平静中过去。 在经过了之前持续的战争后,各方都在忙碌着,为下一场大战做准备,训练他们的新军,铸造更多大炮,制造更多火枪,甚至连杨丰使用的转轮打火枪都已经不是秘密了。淮扬团练常威军统领毕懋康,也不知道是自己灵感乍现还是从哪里弄到的技术,迅速制造出新式自生火铳,和杨丰的骑兵所用一样,不需要火绳来点火。 就是价格贵些。 然而淮扬盐商们表示,你解释解释什么叫价格? 既然杨丰的骑兵可以用这种新式火枪,凭什么我们淮扬骑兵不能使用? 买了! 咱们也训练杨丰那种糊脸开枪的新式骑兵! 不得不说盐商们就是大气,所以毕懋康的常威军迅速开始装备自生火铳,然后武装一支三千人的新式骑兵,而马匹就不值一提了,山西盐商们还不至于解决不了马匹这种小事,不但要给骑兵配自生火铳,还要配备好马,直接找顺义王从他那里买马。 淮扬玩骑兵,浙江玩舰队 浙江省军常捷军所属水师营,已经完成他们新式战舰建造,甚至已经有了实战经验,他们在浙江外海轰沉两艘倭寇海盗船。 至于为什么被俘的所谓倭寇居然说闽南话,这个一定是他们为脱身,故意说闽南话试图蒙混过关,对于这样狡诈的海盗直接砍了就行,不过他们砍完这些海盗后没过半个月,福建士绅就大张旗鼓的在泉州欢迎李旦荣归故里。不过李旦可不是孤身回乡,他是亲自带着三十多艘商船回来的,至于这些商船上为什么全都带着大炮 当然是防御海盗啦! 而这期间围观者依然在围观中 他们在忙着发财。 以黔国公为首的云南集团都赚疯了。 因为他们那里有交战各方最迫切需要的东西。 铜。 锡。 因为朝廷对采矿业的禁制实际上已经不存在,沐家为首的云南武将集团,士绅集团,土司们,全都在疯狂寻找新的矿山,驱赶着军户,农奴,奴隶,蜂拥到一个个铜矿坑里开采冶炼,短短半年里铜价因为铸炮业需求,从一两银子一千五百文,一口气涨到了一千文 而且还在继续上涨。 毕竟红夷大炮这种东西必须得用铜。 哪怕现在各地工匠,都已经进化到了铁膛铜炮,但终究一门大炮绝大多数还是铜。 而且还是优质的青铜。 云南恰好全都有。 四川士绅同样也赚疯了。 因为他们手中控制着战争需要的另外一项主要资源。 硝。 一个个硝洞里,那些熬硝工匠们夜以继日,他们开采出来的硝石,通过长江水运源源不断运往下游,弘光朝买他们的硝,万历朝也买他们的硝,甚至北方的将门和组建团练的士绅们,也要买他们的硝。这可是最宝贵的战略资源,没有铜还能勉强用铁炮凑合,但没有硝别说炮,就是鸟铳都变烧火棍。 广东卖枪炮,云南卖铜锡,四川卖硝,三省齐心协力保证江浙的战争。 至于跟谁混 谁有空管那个。 都忙着赚钱呢! 整个夏天里大明居然陷入诡异的平静中。 第二一零章 皇帝陛下的野望 九月底。 南京城南方山脚下。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籽。四海无闲田,农夫尤饿死。朕今日终于得免古人之责了,此时回想往日,朕真的愧对百姓啊!” 皇帝陛下站在丰收的稻田中感慨着。 他这段时间就习惯把愧对百姓挂在嘴边,用这种方式收买人心,效果倒是很好。 老百姓是真的尊敬皇帝陛下了。 不过后果也很严重,就是皇权的神圣性荡然无存。 毕竟一个天天喊着自己不对的皇帝,很难让老百姓再畏惧,对于老百姓来说他是个好人,是个好皇帝,但仅此而已,皇帝这个词本身已经没有任何神圣性可言,什么真龙天子都完全是个笑话。 不过皇帝陛下依然乐此不疲的展现他的与民同乐。 仅仅不到四个月的时间,这些停战后才开始插秧的水稻,就已经进入了收获季节。 此刻一片金色的田野上,到处都是忙碌的农民,他们正在快乐的收获着属于自己的劳动果实。 至少绝大多数属于他们自己。 丁银没有了,徭役折银没有了,田赋重新确定为大致十分之一,不过实际上还是根据农田情况,制定不同的科则,或者说税率,但大致上就是相当于亩产的十分之一,这个税率理论上并不低。我大明的田赋是朱元璋定的,实际上民田大致只有二十分之一,重赋官田才到十分之一。 但是 现在只有税粮啊! 就是交上那相当于产量十分之一的税粮之后,剩下的全都归自己了。 说到底税收这种东西,不怕多一点,就怕不能明明白白收,无论二十分之一还是十分之一,甚至哪怕五分之一,对于老百姓来说也都能接受,五分之一对于自耕农来说完全是一个可以接受的数字。但就怕不能明明白白,然后里面加入各种乱七八糟,一个火耗就能让老百姓苦不堪言,虽然火耗是一条鞭法之后才出现的,但损耗可是自古都有的。 过去老百姓交粮食的时候,一样也是要交各种损耗的。 虽然损耗与他们无关,但官老爷不可能自己掏钱补上,所以还是得通过对他们的加收。 而加收是没有标准的。 没有标准的东西还不是随便官老爷们凭良心 如果他们有的话。 新的田赋制度还有一条,就是但凡官员征收别的,一律直接由民兵绑送进京,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这一条就足够了。 “陛下如今,无愧圣主明君!” 杨丰恰当的吹捧了他一下。 然后一个推着车子路过的老农,激动的看着皇帝陛下,赶紧趴在地上 “万岁爷,草民活了五十多年,终于看到盛世了,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哭着说道。 然后周围一片山呼万岁的声音。 皇帝陛下扶起老农,然后挥手向周围农民示意他们无需多礼。 那老农就那么带着满怀激动,推着他那辆装着麻袋的车子继续走向他的家园。 “陛下也无需自责,彼时有彼时的难处,朝廷所需终究来自田赋,九边数十万大军,宗室,满朝文武,衣食无不来于田赋,朝廷一向钱粮不足,若当初就如此,那朝廷所需钱粮何来?” 焦竑忍无可忍的说道。 好人谁不会做? 要不是抄家抄了几千万,你们现在还有资格在这里装逼,扮演什么圣主明君? 还有脸装逼? 你们敢这样玩不是你们仁慈和聪明。 而是你们脚下踩着南京勋贵和世家豪门两百年积累,没有他们的血泪,甚至他们的尸骨,就目前南京这朝廷,还想玩这种爱民如子?早他玛拎着刀子,逼着老百姓把粮食给你们养活十几万大军了,更别提还造枪造炮,还造什么新式战舰了。 看着他俩这幅嘴脸,焦阁老仿佛在看到天空中无数冤魂在哭泣。 “焦阁老,请你解释解释,太祖时候一年三千三百万的岁入,是如何到陛下时候变成两千四百万的?据我所知这还是高的,之前最低甚至到了一千八百万石的岁入。而太祖时候民田二十税一,重赋官田才十税一,也就是说太祖时候的田赋收的实际上并不比陛下如今收的多,太祖时候人口比如今也就一半而已,田地也少的多。 当然,咱们朝廷那个数字你我心知肚明。 太祖时候能靠着这样的税率,以更少的田地人口收三千三百万石,那后来是怎么变成一 千八百万的?” 杨丰说道。 焦竑无言以对。 “焦阁老,你我都很清楚,咱们大明从来不是税率多少的问题,别说是十分之一,就是二十分之一,太祖一样能收三千三百万石,相反苛捐杂税横行,火耗收到两成时候,朝廷岁入反而就剩下两千四百万石了。 这是税率的问题吗? 杨某可以与阁老赌一把,等江宁,上元,溧水,句容四县秋税征收完成,与过去秋税相比,若是不能达到两倍,杨某将莫愁湖的园子输给你,若是超过了两倍,那只需要焦阁老当着百姓的面认个输就行。焦阁老,有没有这兴趣?那可是莫愁湖的园子。” 杨丰说道。 “老朽平生从不赌。” 焦阁老淡然说道。 赌个屁啊! 上元和江宁过去的田地多数都在勋贵手中,而勋贵的是基本不交税的,光魏国公家估计就得几十万亩,现在徐家就剩下五千亩,也就是说光他家,就得多出几十万亩交税的。如果加上其他勋贵,今年秋税别说两倍,再加个两倍都完全有可能,虽然免去了丁银和徭役折银,可这两样是在户籍上的,而之前上元县在坊厢户籍的才三千户啊,过去根本就等于没收过。 而且不只是勋贵的过去不交税,那些豪门世家的也一样。 他家过去光合法的免税田就有两百亩,这是他本人名下合法的,不过实际上因为状元身份,官府根本不会查他家田产数量,然后他把他兄弟姐妹的,全都挂到他的名下。所以他家,他兄弟姐妹家,甚至女婿家,全都加起来实际数千亩良田就没交过税,而这也是地方士绅通用做法,也就是说一个官员身后甚至可以是整个家族都不交税 这是惯例。 而且都是光明正大的惯例。 湖州董嗣成考中进士后,直接给地方县令请求优免的田产里面,明明白白写上家里有原本承担徭役四人,几处田产,还有妹夫经营的一处田产,还有宗族里面穷人经营的一处田产,总之一一罗列,然后敢求台下俯念大臣之体,得赐宽免 县令还能怎样呢? 自己就是个七品官而已,人家都明说了我是大臣,这种事情当然要俯念大臣体面啦! 而南京周围所有乱七八糟,现在被杨丰一把扫荡。 所有别管过去是什么性质的田产统统重新清丈,重新发地契,所有人无论什么身份一律没有免税,统统交税,而且不收白银,直接收粮食,就这样税粮不翻个四倍,那就真是笑话了。 赌就是输。 焦状元还没有当众认输的爱好。 “不敢赌就不敢赌,用不着找什么借口。” 杨丰笑着说道。 他对两倍这个数字是完全可以确信的。 别的地方不好说,但南京周围这几个县,因为勋贵这个特殊的集团存在,过去几乎绝大多数田产都没交过税。 上元县服徭役的户籍上都能只有三千多户啊! 半个南京城理论上在籍的,需要交税的就才三千多户啊! 多么夸张。 就在他们说话间,李贽带着一个身穿青袍,看着就像个穷书生,但神情隐然带着几分阴鸷的中年人一起走来,走到万历面前,那人赶紧跪下行大礼,而李贽只是和平常一样躬身行礼。 “陛下,福建泉州民李旦为助陛下讨平逆党,献银万两。” 李贽说道。 “草民福建泉州商籍李旦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旦趴在那里用闽南味的官话说道。 “身为商人,能有如此义举,亦可比古之弦高,传旨授奉政大夫,赐飞鱼服,荫其子入国子监,并追赠其父中宪大夫!” 皇帝陛下欣慰的说道。 李旦赶紧趴在那里谢恩,看得出真有些激动,都有点颤抖了。 不得不说一个海盗王,居然被一个没有工资,没有职务,除了死后刻在碑上之外没有其他用处的五品文散官搞成这个模样,也是很让杨丰感到唏嘘的。这格局还是小了,也难怪最后被西班牙人抄家,说起来就马尼拉那点西班牙军队,几万身兼海盗和海商双重职业的华人,真要是有个雄心壮志的首领,是绝对有能力反杀的。 “李旦,听说你在马尼拉有座金山?” 杨丰问道。 这是美洲那边流传的故事,西班牙人通过他的手,向大明输入太多白银,都眼红到造谣他有金山了。 李旦疑惑的看着他 “此乃开原伯!” 李贽赶紧介绍。 “下官见过开原伯,下官世代经商,往返月港与马尼拉,红毛人以下官生意做得颇大,故此戏言而已,若真有金山,那也是为陛下备用。” 李旦说道。 “哈哈,果然忠义,卿有何求,但说无妨!” 皇帝陛下明显很开心的说道。 “回陛下,臣世代经营海上贸易,多往各处番邦,吕宋,琉球,暹罗之类,因身份低微,不过一商人而已,多受其轻视,且如臣这般前往海外之大明商人亦如此,故臣恳请陛下赐一圣旨,并派遣官员宣慰各番邦晓谕其臣民,使其知大明皇威,不敢欺辱大明商人。” 李旦说道。 “何用另外派遣,以卿为南洋宣慰使即可,但有敢轻视欺凌大明商人者,卿可征召就近官军及藩属讨伐。” 皇帝陛下很干脆的说道。 反正就是画饼而已,就近有个屁的官军。 而李旦要的也就是大明这张虎皮,他们闽南帮遍及南洋,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商业据点,单纯如果说武力,他们是有能力对抗任何一个势力的,这时候南洋最强的欧洲殖民者也就是荷兰,但荷兰东印度公司也就几千人,而闽南帮光在会安就五千多,在马尼拉更是数万,在北大年也有数千人 当年被俞大猷打跑的海盗林道乾带去的,他娶了现在的北大年绿女王。 不过他已经死了。 但这个绿女王依旧统治北大年。 闽南集团在整个南洋加起来有超过五万人,而这里面无论实力还是威望,李旦都是当之无愧的老大。 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官方身份。 “杨卿,朕记得你编写的那些书里,有介绍泰西大国阴厄兰,其女王得海商义民之助,以水师击败以西把你亚,而后开拓海上,与弗朗机等国争雄,甚至组建远征舰队到达南洋?” 皇帝陛下问道。 “确实如此。” 杨丰说道。 至于他把英格兰翻译成阴厄兰就不用提了。 大阴帝国嘛! 再说他翻译的也没错,利玛窦还给翻译成谙厄利亚呢,至于以西把你亚是西班牙,大明对西班牙和葡萄牙没有区分,虽然是因为不知道底细,但也的确符合目前两牙关系,他们本来就是一个国王。 “那人叫什么?” 皇帝问道。 杨丰装作思索状。 “陛下,臣倒是知道,此人名为德雷克,乃是一名海盗首领,被谙厄利亚女王伊丽莎白招安后,率领部下海盗为其作战,并在以西把你亚舰队远征其国时候迎战于其国都伦敦城外海上,并一举将号称无敌舰队的以西把你亚舰队击败。” 利玛窦赶紧表现自己的无所不知。 “好,就以卿为朕之德雷克!” 万历满意的说道。 如果他知道德雷克和伊丽莎白之间的关系,不知道还想不想用这个形容。 不过杨丰此刻却嗅到了一股阴谋的气味,李旦在这个时候过来,很明显是故意安排好的,就是为了当着他的面,反正鬼鬼祟祟也不可能瞒过他,索性以这种方式见面。皇帝陛下这是早就已经与李旦勾结了,他们这是演戏,皇帝陛下这是要搞忠勇的皇家海军,有朝一日讨伐陆军叛逆们。 第二一一章 石头也要过三刀 阅江楼。 这时候是真的楼了。 而且不是木制,而是直接上混凝土。 准确说杨丰其实是在阅江楼的平台上又修建了第二层,然后将这一层用青砖和混凝土修了一个碉堡。 至于水泥这个小事而已,幕府山有的是石灰岩,无非就是多试验一下而已。 这个碉堡内部还是三层的。 仿佛在阅江楼平台上插了个炮楼。 但这个碉堡却让下面的重炮得到了有效保护,任何以步兵向炮台的进攻,都必须面对这个碉堡的俯射火力,而碉堡本身外壁极厚,设计就是能抵挡十二磅级别加农炮的五十米外直射,至于五十米内 这东西杵在山顶,敌人根本不可能把十二磅炮推到五十米距离内。 此刻楼顶的瑟瑟秋风中,杨丰端起酒杯看着李旦 “李兄,请!” 他说道。 李旦笑着赶紧喝酒。 “开原伯有何吩咐请示下,下官无不遵从。” 海盗王说道。 他可是真正的海盗王,虽然也可以说海商,但这年头这俩身份没区别,而从南洋一直到倭国,海上无论闽南海商,广东海商,还是倭国,琉球海商,甚至包括欧洲来的殖民者,都必须一定程度上给他面子。他自己的最大据点马尼拉,他兄弟欧阳华宇,二官在倭国,主要贸易路线就是从澳门和月港向马尼拉输入各种大明商品。 棉布,麻布,生丝,蔗糖等等甚至包括铁器。 这些商品的贸易,甚至完全冲垮了吕宋本地土著的纺织,以至于那里的土著都不会织布了。 而连接美洲的马尼拉大帆船,又将他的货物一直运输到美洲,印第安人身上就穿着他贩卖的大明产麻布,西班牙殖民者连铁钉都用佛山产,所以他的名字一直流传到美洲,美洲传说中在马尼拉有一个甲必丹坐拥金山。而最终他的财富让西班牙人控制不住贪婪的欲望,用一场血腥屠杀结束了他和闽南商人们对马尼拉商业的控制 大明可不是没有海外开拓的。 事实上大明商人和欧洲殖民者在南洋的斗争一样激烈而血腥。 而且持续几个世纪,从明朝后期一直斗到鞑清中期。 只不过欧洲殖民者背后是国家撑腰,而这些华人背后不但没有国家撑腰,事实上无论大明还是鞑清都把他们视为叛逆,对于后者来说倒也不错,后期在南洋的华人主力就是反清失败逃亡过去的。至于这场斗争最后的结果,其实也很难说华人失败了,因为最终东南亚的格局变成欧洲殖民者掌握统治权,但华人负责在他们的统治下发展经济给他们交税。 斗争。 但也合作。 实际上现在也是如此。 “那么咱们就爽快些,陛下让你干什么?” 杨丰微笑着说道。 “开原伯,难道陛下的圣旨您没看过?” “你这就不爽快了,我问的是陛下有什么秘密任务给你?” “开原伯,下官不明白。” “李兄,你我并无利害冲突,你是海上的蛟龙,我是陆地上的,你要的是海上赚那金山银山,我要的是推行新政,让大明的农民都吃饱饭,可以说井水不犯河水,你这种聪明人不会不明白这些,咱们这位陛下对我有些误解,总是怀疑我有谋朝篡位之心。 天可怜见! 我要是有这种心思,又岂会等到现在? 但是,我也不希望皇帝陛下有时候一时冲动,做出什么傻事,那时候搞得互相之间都很尴尬。 那么,你愿意为了保全我与陛下之间的君臣和睦,把陛下交给你的秘密任务告诉我吗?” 杨丰真诚的说道。 “开原伯,我是个商人。” 李旦微笑着说道。 “好说!” 杨丰很干脆的甩过去一张地图。 “自南海以北都在这图上,那些箭头是洋流,也就是倭国人的黑潮,你们应该知道这些,但画在地图上的应该没有吧?” 他说道。 李旦面色凝重的看着这幅明显手绘的地图。 当然,这时候他们这些海商的地图也都差不多同样简陋,这种东西在整个大航海时代都是船长们的宝贝,一张海图甚至有可能决定一个国家,比如葡萄牙掌控海上贸易,就是得益于那些探险家为他们绘制的地图,而哥伦布的远航,依靠的就是一幅现代搞不清绘制者的航海图。 杨丰这张手 绘版肯定简陋,但再简陋也是真实的地理,而不是这个时代那些看起来模样诡异的地图。 至少他画的更准确。 坤舆万国图画的可是几乎看不出山东半岛。 “开原伯手中还有别的?” 李旦很认真的说道。 “当然有,南洋,小西洋,红毛人走的好望角,大西洋,甚至西班牙大帆船来的阿塔普尔科和大东洋,阿美利加,我统统都有,我甚至还知道很多这时候没有人知道的岛屿和陆地。” 杨丰笑着说道。 小西洋是印度洋,大东洋就东太平洋 “陛下要我去找两广总督戴燿,在广东编练新军,利玛窦承诺从泰西为这支新军雇佣一千红毛兵做教习,都是真正战场上杀出来的老兵,另外他还提议购买大批黑奴,用这些黑奴阉了训练一支净军,他说泰西不少番邦就是这么干。另外陛下让广东税监太监将在广东所收税款,都交给我编练水师,并建造新式的大战舰,一旦陛下有需要时候,以水师载着新军勤王。” 李旦说道。 “陛下真调皮,那你答应了?” 杨丰说道。 “开原伯,我是个商人,讲究公平交易,陛下能给我的就那么多,我能给陛下的也不会超出陛下给我的,陛下不过是胡思乱想,新军也罢,水师也罢,那都是要花钱的。 而且要花很多钱。 没钱什么也做不了,陛下难道以为广东税监太监还能收税?我来之前广州百姓刚刚围殴过税监太监,据说被打的跑进布政使衙门哭求救命,手下税吏有十几个被扔进珠江,那么还有谁能掏钱? 难道一个飞鱼服,就能让我掏真金白银?” 李旦笑着说道。 “你不是献上了一万两吗?” “那又不是我献的,那是戴燿托我转交的。” “那你到底答应没答应?” “当然答应了,陛下正是踌躇满志之时,我岂能不答应,不过就是聊慰上意耳。” 李旦说道。 “聊慰上意耳,哈哈,聊慰上意耳,的确,咱们做大臣的,不能扫了陛下的兴,他喜欢怎样咱们就答应着,聊慰上意耳!” 杨丰笑着说道。 紧接着他又举起了酒杯 “喝酒!” 他说道。 当然,李旦不可能真就是说了实话。 不过有一点他说的也很明白了,皇帝陛下无论想干什么,终究是要掏钱的,这种时候一件飞鱼服,肯定没法让人卖命,李旦可是商人,这些家伙也没什么国家观念,他们就认钱,皇帝陛下无论要他做什么,最终给钱才是最重要的,他们还不至于真的为几个死后刻在碑上的官衔给皇帝陛下卖命。 不得不说皇帝陛下有些天真了。 当然,也可能是憋久了难免有些异想天开。 更何况他周围一帮子纸上谈兵的和居心叵测的,也不可能真给他什么好的计划。 焦竑是个纯粹的学者,李贽就是个最多做过偏远地区知府的,而且做知府期间喜欢什么都不管,利玛窦倒是个狡猾的,但他的狡猾只限于想方设法让皇帝陛下依赖他们,一千雇佣军,他也真敢吹。就这时候远洋航行死亡率,到这里一千雇佣军,从欧洲启程得两千,整个澳门目前葡萄牙人数量,其实也就才千把人而已 两千? 还得有战斗经验的。 那恐怕得他们那位爸爸亲自出马才行。 至于买黑奴倒的确是一个好选择,实际上这东西在南洋并不稀罕,就是澳门的葡萄牙人一样也有,净军更是大明皇帝早就用过的。 但是 还是那句话。 没钱扯个屁啊! 而就在杨丰和李旦喝酒时候,新的风暴已经开始。 丹阳经山的林木间,汤贡生用仇恨的目光看着远处山下,在那片丰收的金色中是一个个欢乐的身影,他们在收割着成熟的稻谷,女人在欢笑,小孩抱着一捆捆稻谷奔跑,男人们在不停忙碌着。 “贼,都是贼!” 汤贡生发出了悲愤的咆哮。 然后惊起了旁边树上的乌鸦,在他头顶混乱的飞过,其中一只泄愤般用一泡鸟粪报复他,正好落在了他的方巾上,不过汤贡生并不知道,他只是在那里用冒火的目光,看着眼前这片丰收的场景。因为这些刁民们,收割的是原本他家的田地,上一次杨丰坐镇镇江时候,第五镇和镇江民兵的进攻,让整个九曲河以北全部解放。 就是这个让士绅们切齿的词。 因为这个词意味着他们的家被抄了,他们的土地被分了,如果不是汤贡生逃跑的足够快,这时候估计他也已经被枪决了。 好在他 跑了。 而且因为他家在丹阳县城有商号,所以并没有一蹶不振。 相反因为之前就积极参加组织团练,反而成为目前丹阳士绅中说话很有分量的人物。 “老爷,都准备好了!” 他身旁一个狗腿子卑躬屈膝的说道。 在他们身后是数百名团练,都是丹阳一带的渣子们。 这时候丹阳城还属于弘光朝,而且是前沿重镇,总督江南大营兼应天巡抚刘元霖的总督衙门设在常州,而狼山镇总兵董承祺部驻丹阳,所部三万大军,另外就是以城内姜家为首,加上汤贡生等士绅组织的民团。 因为对面就是分田地的民兵区,所以民团不可能再从农民中招募,实际上就是丹阳本地的泼皮无赖,打家劫舍的毛贼,运河上敲诈勒索的烂赌鬼,总之全是这种渣子。不过现在变成民团,反而都一个个抖了起来,主要工作并不是真的打仗,他们也没能力打仗,就是给丹阳士绅们武装收租 刁民们都学坏了。 哪怕这时候还在弘光朝控制区的刁民们,也开始学会抗租抗税了。 所以必须得武装收租。 当然,今天并不是这么简单 “葛四!” 汤贡生喝道。 紧接着一个身上穿着铁甲,肩膀上扛着铁鞭的家伙走过来。 这个叫葛四的是他亲信,过去是带着一帮泼皮无赖,专门在运河上敲诈往来客商的。 “等会冲上去,见人就给我杀,石头也要过三刀!” 汤贡生恶狠狠的说道。 “老爷,能玩女人吗?” 葛四眼冒绿光的说道。 “没出息的东西,都让你见人就杀了,女人不是人吗?” 汤贡生喝道。 葛四立刻回头看着那些民团 “兄弟们,杀出去,这些刁民一个别留,男的杀光,女的抓回去!” 他喊道。 “烧光,杀光,抢光!” 汤贡生在一旁补充。 那些民团一片亢奋,恍如一群激动的疯狗。 “杀!” 葛四举着铁鞭吼道。 然后他带着疯狗们直冲向前方。 “老爷,姜老爷可是严令不得挑起战端。” 狗腿子小心翼翼的对汤贡生说道。 正在欣赏疯狗的汤贡生冷笑一下 “他们姜家的地还没被分,当然怕打起来,咱家怕什么?一群老朽,凑到一块骂这些刁民时候都有力气,真让他们动手全往后退,他们以为那妖魔能让他们安安稳稳过这个冬天?” 他鄙视的说道。 实际上刘元霖和各地士绅,目前都不想打仗。 毕竟打仗就意味着有可能失败,虽然也有可能胜利,但终究还是有可能失败。 他们又不是这些失地士绅,一旦失败可是连自己土地都要失去,这些是破罐破摔,巴不得打起来,一旦胜利可以夺回失去的一切,可是他们却要考虑一旦失败就会失去一切的问题。所以还是维持现状最好,尤其是苏松一带,也不想再打起来又一次航运中断,至于那些失地士绅的心情 关他们屁事! “他们不想打也得打,都快些,烧光,杀光,抢光,让这些刁民们都去死!” 汤贡生抽风一样嚎叫着。 第二一二章 幕府将军杨丰 “杀光这些刁民!” 葛四高举着铁鞭,带着他手下的团丁们,就像疯狗般嚎叫着冲出山林,直冲向前方正在享受丰收喜悦的人们。 被惊呆了的人们站在稻田中茫然的看着他们 甚至忘记了该做什么。 说到底虽然目前分属两个阵营,但本质上都是乡里乡亲,甚至很多人都互相认识,根本没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这些农民们根本就没想过,民团团丁会对着他们举起屠刀,看着这些拿着刀枪冲向自己的民团团丁,他们真的没想过是来对他们进行屠杀的。 葛四转眼冲到最近的老农身旁,后者还本能般朝他呵斥着,很显然知道他是谁,但葛四手中铁鞭却毫不犹豫的当头砸落。 那老农惨叫着倒下。 葛四还怕他没真的被砸死,紧接着低头又是一铁鞭。 “杀光这些刁民!” 杀人的感觉让葛四很享受,他拎着带血的铁鞭抬起头嚎叫着。 这一幕让剩下的人们立刻清醒,所有人惊恐地抛下他们手中的稻谷,男人冲向地头放着的长矛,女人抱起小孩后撤,远处几个民兵军官吼叫着召集民兵赶来增援,原本丰收的喜悦一下子变成血色。而那些民团团丁也在疯狂的杀戮着他们遇上的每一个人,哪怕这些人和他们都是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乡里,但在杀人抢女人的刺激下,这些民团团丁们全都化身恶魔。 最近处那些猝不及防的农民纷纷倒下。 因为都分散在稻田中干活,就算这些农民不少都是在民兵中的,而且地头上都放着武器 这里已经靠近前沿,为了防范对面士绅抢粮,民兵下地都带着武器。 但仓促之间根本来不及组织起来,尤其是那些老弱妇孺,更是只能在惊恐逃跑中被团丁追上砍翻,他们的鲜血在丰收的稻田流淌。 而葛四直冲向前面一个逃跑的少女,这应该是那老农的孙女,那年轻秀丽的身影仿佛一盘美味在等待着她。 他已经在幻想自己把后者按倒的场景。 少女却突然停下了,然后弯下腰似乎在地头拿起什么。 葛四狂喜的全速直冲向前,转眼到了她身后,那弯着腰的身影更加让他难以控制自己 “小娘子,老爷让你快活” 他的喊声戛然而止。 那少女直起腰转过了身,用仇恨的目光看着她,而她手里赫然是一张弩。 “你这个反动派去死吧!” 她尖叫着。 葛四吓得赶紧停下,但也就在这瞬间,少女扣动了扳机,竹片层叠的弩臂立刻释放,伴随弓弦的响声,一支木羽箭呼啸飞出,准确射中葛四脑门,距离太近甚至让半个箭身都没入他的脑袋。 撞击的力量让他的死尸向后倒下。 少女看着惨死的亲人,哭着捡起他的铁鞭,发疯般照着他脑袋砸落,因为个子矮力气小,砸落的铁鞭甚至让她猛然弯腰,不过铁鞭也准确落在葛四脑袋,十斤重铁鞭立刻砸得他面目全非,而迸射的鲜血溅到了少女的脸上,她依旧带着满腔仇恨不停砸着。 葛四身后几个手下惊愕的看着这场面,一时间竟然没敢向前。 然后他们也没机会上前了。 少女后面另外几块农田里的青壮们迅速冲过来,手中端着长矛直奔这些团丁。 后者也就是杀老弱妇孺的胆子,一看对面长矛立刻就慌了。 而在这些青壮后面,那个身上溅满鲜血,都已经把葛四脑袋砸的恍如烂西瓜的少女,也杀气腾腾的再次拿起她的弩。 这是女民兵的标配。 就是用竹片叠加起来作为弩臂,正式的名称是宣湖射虎弩,在江南这种竹片弩廉价而且制造简单,各地民兵全都大量制造,以补充火器不足,本身威力的确并不强,但几十米射死人还是足够,而且箭头其实都带毒。这个少女站在自己亲人的尸体旁,带着满腔仇恨再次瞄准,紧接着她的木羽箭飞出,又一名正在不确定是否逃跑的团丁倒下。 剩下的立刻醒悟,毫不犹豫地开始了逃跑。 而他们后面追击的民兵青壮,挺着长矛喊杀着向前,再后面更多女人同样拿起她们的弩加入战斗,木羽箭的破空声中团丁不断惨叫着倒下,然后被满腔仇恨的民兵追上,直接钉死在地上。 局面就这样逆转。 在这边反击的鼓舞下,所有那些民兵们无论男女,全部加入战斗,青壮端着长矛聚集起来冲锋,女人在后面举着弩射,就连老人和小孩,都捡起地上的石头扔。满腔愤怒和仇 恨的民兵们,瞬间化身为保卫家园的猛虎,向着这些恶狼发起了进攻,而后者也在瞬间原形毕露,只敢欺负弱小的他们,只好惊恐的向着着山林逃窜。 山上观战的汤贡生都傻了。 他还在等着自己的爪牙们血洗这些刁民,却没想到成了刁民们反杀他的爪牙。 这是过去那些看到他就吓得浑身颤抖的泥腿子? 这是过去那些连泼皮无赖都能随便欺负,面对官老爷,除了跪地求饶什么都不敢的村夫? 是什么把他们变得这么凶悍? “刁民!” 他只能哆哆嗦嗦地挤出两个字。 而且不只是被攻击的这片稻田,远处得到消息的民兵们,也全都在放下手头的工作,然后抄起就竖在地头的长矛,涌向这边加入围攻,甚至还有部分民兵是拿着鸟铳之类火器的,枪声又向更远处传递消息。站在他这里,可以清楚的看见至少五六里范围内,一片片稻田,一个个村庄里,民兵们都在聚集起来,报警的炮声不断响起。 而山下不少跑的慢的团丁已经被包围,然后他们吓得纷纷跪下,还有几个在用手指向他这里 汤贡生立刻清醒。 “快走!” 他毫不犹豫的说道。 然而这时候已经晚了,山下的民兵已经开始冲向这边。 不过好在那些溃败的团丁同样涌向这边,虽然这样其实等于给民兵带路,汤贡生刚跑到半山腰,后面山路上就已经出现民兵的身影。 这里又不是深山老林,就是片以一座百多米高山头为核心的丘陵区,周围人口茂密,山里同样村庄遍布,现在民兵全是一个整体,这一带是镇江公社下属民兵第二旅。周围乡村都有完整的指挥体系,外面枪声响起,各处民兵队能听到的立刻全组织起来,然后接受上级传递的命令,甚至都有专门的号令体系,一出事就是整个民兵区的总动员。 效率比过去的朝廷官军还高。 后面逃不过去,外面又有民兵在进攻,汤贡生只好在同样也跑不出去的团丁们簇拥中,开始钻进山林中隐藏。 还好单纯经山来说,也算是山高林密。 海拔一百多米呢! 而且周围是数十里的一个个小山头,同样熟悉地形的他们躲藏起来,短时间内还不至于被民兵抓住。 四个时辰后。 “石头也要过三刀,这个口号真是一脉相承啊!” 杨丰饶有兴趣地看着手中的急报。 丹阳民团偷袭正在秋收的民兵,杀害三十多老弱妇孺,但紧接着被反击的民兵击溃逃入经山,愤怒的民兵聚集数千人包围经山,试图抓住主谋的汤贡生,后者连同三百多民团被困住。但逃跑的几个民团士兵返回丹阳报信,目前驻丹阳的弘光朝镇江知府,主持镇江民团的本地士绅之首姜家,立刻调动数千民团赶到经山救援,和围攻经山的民兵发生交战。 但被民兵击溃。 而汤贡生一伙继续被困经山。 然后驻丹阳的狼山镇总兵董承祺派出骑兵增援民团。 京营第五镇驻9曲河前线的第二协紧接着也派出一个营增援民兵,双方就这样以经山为核心开始摩擦 “大帅,打吧!” “对,这次也该扫荡这些反动派了。” 杨大帅面前的幕府参谋们一个个摩拳擦掌。 他现在已经组建幕府了。 当然,是奉旨组建。 毕竟杨大帅如今统辖实际七个镇十万大军,而且这还只是南方的,还不包括水师,连北方全加起来实际上是十七个镇和两支水师,另外还有顺天,永平,应天三个府,虽然应天只是部分。这个庞大而且分隔南北的军政集团,没有一个统一的指挥体系也是不行的,所以无比信赖开原伯的皇帝陛下,直接下旨准许其开幕府 天下兵马副元帅幕府。 皇帝陛下是天下兵马大元帅,杨大帅是天下兵马副元帅,相当于皇帝陛下的郭汾阳。 对于郭汾阳这样的忠臣,当然要无条件的信任了。 开个幕府算什么? 皇帝陛下还指望开原伯给他再造大明呢! 不过现在这个幕府,实际上也就管应天的军政事务。 至于京城那边是顺天公社和充当他爪牙的魏忠贤在主持,杨丰临走前就是把权力交给顺天公社,大事由公社各局局长和顺天,永平完成新政的各州县民兵旅长们共同会议决定,平常各地自己管自己,但接受顺天公社各局指挥,实际上各州县还都有朝廷的官员。 而魏忠贤充当顺天公社代理总理,紧急情况下他有权直接调动京营作战。 总之那边就是魏忠贤带着顺天公社各局事实上主持,重大事 务召集各地民兵旅长们会议。 杨丰对魏忠贤还是信任的。 另外皇帝陛下对魏忠贤同样也是信任的。 他的这个顺天公社代理总理,不仅仅是代替杨丰,也是代替皇帝,至于他的能力也值得信赖,反正京城那边就是守,只要顺天公社不向外扩张,周围士绅是肯定没兴趣挑起战端的。 至于外敌 完全忽略就可以了。 那些军阀化的总兵们不出去欺负他们就可以算心地善良了。 杨丰这边的幕府构成也和京城差不多,也是应天公社各局局长兼职幕府各处,但多出参谋处,后勤处,装备处另外还有个政治处,至于参谋处的参谋们实际上就是从士兵和民兵夜校考试选拔,然后单独进行培训。而且是由杨大帅亲自培训,边培训边工作,至于他亲自培训出来的都是什么风格就不用说了,绝对都有招核参谋的风范 虽然招核参谋们的确不是什么好的形容词。 但是 有用啊! 尤其是在开拓上。 在杨丰的思想灌输下,他们正一腔热血要解放全大明,甚至要布大明皇威于万国。 “打,必须得打,命令第五镇,务必全歼这支民团,若能生擒那个姓汤的最好,抓住后在当地凌迟处死,而且要装到马车上,一边走一边凌迟,回头我再请陛下下一道圣旨,以后再有敢这样杀戮无辜百姓的,一律诛9族。” 杨大帅迅速做出了决定。 不下狠手打断这种歪风邪气,以后这样的事情会不断发生。 说到底随着收获季节的到来,周围各地那些流亡士绅们,也都已经到了控制力的极限,过去他们还能忍住,是因为庄稼还在成长,可现在已经在收获,看着那些民兵们收割着原本会送进他们仓库的粮食,他们真的仿佛一群被抢了美食的疯狗,这个汤贡生只是其中之一。 在准备和他一样做的还有的是。 无论如何都必须把这支民团彻底剿灭,一个不留统统杀了,这样就算有士绅想玩还乡团,那些团丁也没这胆量。 直到目前为止,双方这场战争还没有失控,都还能维持底线,周围弘光朝官员士绅横征暴敛归横征暴敛,但却维持住最基本的秩序,毕竟这些文人不是五代那些军阀,而且他们的武力也不敢真正让秩序崩溃,那时候他们一样也没有能力保证自己安全。怕的就是汤贡生这种已经失去土地,为了恢复过去的日子而不择手段,甚至不惜玩这种得不到就毁掉的疯狗。 只要出现一点苗头,都必须以雷霆手段掐灭。 “再传令各镇,立刻进入临战状态,骑兵第一协增援镇江,向各地民兵发放库存的旧式火器。” 杨丰紧接着说道。 第二一三章 扒他祖坟 倒霉的汤贡生在杨丰发出这道命令时候,其实就已经被民兵从经山的某个石头缝里揪出来了。 五千多民兵在搜山呢! 别说他了,就连他手下那三百民团,也都没跑的了。 虽然丹阳民团的确出动三千多人试图营救他,这一点上姜家还是够意思,但问题是他被困住一片山区,这片山区南北四十里,东西也得二十里,中间虽然不能用崇山峻岭形容,但也全都是起伏的山丘,这样的环境里民兵们想要阻击民团简直太容易了。 实际上民团也打不过民兵。 姜家救他算仁至义尽,但又不是说必须要救出他。 这件事属于他和背后一帮流亡士绅的独走,对于丹阳那些还没被分田的士绅来说维持现状就好。 所以救援就是意思一下而已。 经山脚下。 “打死这狗东西!” “剥皮实草!” 伴随着无数愤怒的吼声,已经完全无力自己行走的汤贡生,在两个膀大腰圆的民兵拖拽下,就像一条没了骨头的狗般,在那里惊恐的向前,浑身哆嗦着看着前方那些愤怒的面孔 然后就是不断落下的老痰了。 当然也少不了拳头,耳光,鞋底等等。 还有颤巍巍的老太太,在愤怒的拿着簪子扎他。 也有拿针的。 就是纳鞋底用的那种针锥,至少五厘米长,大针比牙签还粗一圈。 “嗷!” 汤贡生被扎的发出惨叫。 后面他那些手下也在享受差不多待遇,他们惨叫声仿佛对他的回答,这支队伍就这样不断向前,然后沿途更多愤怒的百姓加入,连小孩都追着他们朝他们扔石头,倒霉的汤贡生很快就面目全非,甚至一只眼睛,都被一个小孩扔石头打成了熊猫眼。 说到底他们的行为性质太恶劣了。 虽然现在分属两方,而且的确分了他家的地,但打仗归打仗,战场上打不过死了谁也没怨言,可屠杀老弱妇孺算什么,简直丧尽天良,这种人完全可以说泯灭人性了。更何况原本都是乡里乡亲,被他们杀了的老弱妇孺里面不少都是过去和他们认识的,甚至还有几个算汤家宗族里的姻亲,这样都能下得去手,简直就是令人发指了。 “扒了他祖坟!” 突然人群中一个吼声响起。 “对,扒他祖坟!” 然后是无数同样的吼声。 这个真可以有,事实上对于这些朴素的乡民来说,能想到最凶残的也就是扒他祖坟了。 紧接着那两个民兵拖着他,在周围愤怒的人群簇拥中,向着他家的祖坟方向走去,说到底乡里乡亲,谁还不知道谁啊,他家祖坟就在这经山脚下,此刻这里聚集的男女老幼几乎无人不知。过去那可是本地最显赫的存在,平常就是动了一草一木都要被汤家抓去,然后不脱层皮是别想被放过,据说以前还有因为冒犯他家祖坟被逼死的。 而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扒祖坟无疑是除了死之外,最严厉的惩罚,甚至对于那些世家来说,有时候死宁可一个两个家族成员也要保住祖坟。 世家嘛! 没有祖坟,没有族谱,算什么世家? 不过这时候汤贡生倒是完全不考虑这个问题了,他在周围的老痰拳头和锥子之类围攻中只剩下哀嚎了。 而距离人群不远处,第五镇所属第二协,却在严阵以待。 “统制,敌军骑兵来了!” 第二协统制吴泽身旁参谋,用望远镜看着远处山顶挥动的信号旗说道。 吴泽深吸一口气 “准备迎敌!” 他喝道。 在他前方所有士兵开始对自己的武器做最后检查。 这个协所属四个步兵营依然是三线阵,一个营在前,中间长矛方阵,三十六乘六的长方形,左右各十六乘六的火枪方阵,两个营在后,一线营后面空着,所以两个长矛方阵中间有间隔,两个长矛方阵外侧是三十二乘以六的火枪方阵,后面是作为备用的四十八乘六的火枪方阵。 这是替补。 一旦前面火枪手有损失,为了维持火力持续性,这些就会上前补充。 然后是三线。 也就是吴泽身旁第四个营,这是后卫也是作为预备队。 而在一线的正前方,则是他的旅属炮兵,总计十二门野战炮,炮弹重量两斤半。 这种火炮的确威力差些,但优势同样明显。 轻便。 总共也就才五百斤,在江南的环境可以随心所欲的机动,就是拆开后抬着走山路都行。 很快远处刚刚完成抢收的稻田中,大批骑兵的身影出现。 这也是他们的老对手,狼山镇总兵董承祺部下,但相比起上次,这支骑兵的规模已经扩大到三千,而且都是盐商们从山陕招募,实际上其中包括李汶的西北集团特意送来 他们不会公然支持弘光。 但是,不代表他们不会暗中为弘光朝提供支援。 说到底杨丰是官绅们的公敌,这一点无论南北都是一致的,北方不会蠢到引火烧身,但如果能把他剿灭在江南,他们一样会出力,再说弘光朝是给钱的,对于麻贵为首的西北将门来说,能捞钱又能灭杨,何乐而不为?更何况西北将门里面还有不少和杨丰是不共戴天,或者说后者逼着他们不共戴天的,这些人当然非常乐意前来。 这支骑兵就是如此。 奉命前来营救汤贡生的骑兵们,迅速在收割后的稻田停下,然后以最快速度完成列阵。 他们在那里默默看着这边那些愤怒的百姓。 后者已经把汤贡生拖到了祖坟,正在快快乐乐做他们想做的事情。 “开炮!” 吴泽看着那些骑兵淡然说道。 参谋疑惑的看着他。 “他们越界了!” 统制很干脆的说道。 紧接着他的命令下达,最前方十二门野战炮立刻喷出火焰,炮弹在骑兵前方打出泥土飞溅,一枚炮弹甚至在地上弹起,然后正中一匹战马,这战马立刻悲鸣着倒下,骑兵们一阵混乱,但依然没有向前。 这些骑兵也就一千多点,虽然他们自信的确骁勇,但就为了汤贡生好像不值得进攻。 毕竟他们后面没有跟随着步兵。 “问问他们,到底打还是不打,别像群偷东西的野狗。” 吴泽说道。 参谋笑着催马赶到一线。 “到底打不打,别像群偷东西的野狗!” 一线紧接着响起士兵们整齐的吼声。 然后是哄笑声。 对面骑兵成功被激怒,紧接着数百弓骑兵冲出。 这些来自西北的雇佣军举着手中弓箭,以最快速度直冲向前。 几乎同时那十二门野战炮开火,两斤半重的铁球呼啸飞出,瞬间打在骑兵中,被击中的骑兵在血肉飞溅中倒下,而这边炮兵以最快速度擦炮膛,重新装填弹药瞄准,紧接着第二轮炮弹飞出。这种轻型野战炮的射速甚至超过火绳枪,欧洲三十年战争检验的结果,在步兵用火绳枪射出六轮子弹的时间里,三磅野战炮能够打出八轮。 所以排队枪毙时代大炮始终都是战场上决定性的武器,射程远,威力大,射速居然和火枪差不多。 甚至精度都更好。 试探性进攻的骑兵依然在向前。 毕竟这东西造成的杀伤真的很有限,一支具备了最基本素质的骑兵,就足以迎着大炮冲锋。 但紧接着大炮换成了霰弹。 闷雷般的炮声响彻金秋的原野,呼啸着划破空气的大号霰弹,在骑兵中继续收割着生命。 害怕的骑兵在疯狂吼叫着,试图为自己壮胆, 但就在同时,一线两翼火枪手扣动了扳机。 密集的枪声中,一枚枚减小了重量,但威力依然充足的子弹打在骑兵中。 斑鸠铳的确太重,而且一两重子弹同样太重,所以杨丰改成苏尔式,但因为新式火药和制造工艺进步,威力并没怎么下降,定装子弹当然也是必须,明军本来就是竹管定装火药,叉架虽然保留但也可以不用。 用了精度高些。 而完成开火的火枪手,默默抱着他们的新式火绳枪,从小队之间的空隙走向后方。 这些火枪手都是二十四人一队。 也就是四乘以六,但四人相对靠拢,中间只有很小空隙,而队与队之间却留出足够宽的通道,以备这些火枪兵轮射,第一批向后的同时,第二批迅速向前补上并开火,然后同样从旁边通道走向后面装弹,第三批再次补上开火,所有人默默的完成这个程序,子弹不停射向冲向这边的骑兵。 冲锋中的骑兵不断从马背坠落,不过伤亡并没有阻挡他们,他们在马背上嚎叫着举起弓箭,试图进入射箭距离。 终于他们即将成功。 但那些火枪手却以最快速度掉头,然后排着队撤向长矛方阵后方。 而最前面的炮兵,甚至毫无风度的掉头就跑,连他们的火炮都直接扔在那里不管了。 当然,骑兵对这些火炮也不能做 什么。 因为他们不能停下。 就在一线火枪手撤退的同时,二线左右两个火枪方阵也同时喷出火焰,密集的子弹从两个方向夹击,倒霉的骑兵继续倒下,而他们也不可能直冲前面三十六乘六的巨大长矛方阵,那密密麻麻靠拢的长矛手拿着的,可是长度接近两丈的巨型长矛。 就像一片长矛的密林。 骑兵毫不犹豫地在他们前方转向,然后直冲二线阵型右翼火枪方阵,并在转向中泄愤一样向长矛方阵射箭。 二线右翼火枪方阵立刻变阵,六排变三排,前排半跪,二排躬身,后排直立,所有火枪全部对准前方,但却没有再开火,只是一个个默默看着冲向自己的骑兵在瞄准。而这支骑兵也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毕竟这是单纯的火枪兵,只要冲上去就必然冲垮,然后就可以尽情收割,到现在为止,他们已经伤亡近百,哪怕为了面子也得有所收获。 这可是银子。 而且这些骑兵本来就属于对杨丰极度仇恨的那种。 他们就这样直冲向前。 而此时那些撤到一线长矛方阵后方的火枪手,开始在侧面对着这些骑兵开火。 这样射击命中率极高。 不过骑兵不想管他们,只是抛开弓箭拿起长矛,发疯般加速向前。 那些火枪手依然没有开火,所有人保持着瞄准姿势,忍受着恐惧,看着这些冲向自己的骑兵,距离在不断接近,很快就只剩下了不足十丈,就在骑兵们几乎确信他们将是胜利者的时候,所有火枪手几乎同时扣动了扳机,在这样距离上对骑兵这样大型目标的射击几乎就是糊脸,伴随着雷霆般的齐射,狂奔中的骑兵瞬间人仰马翻。 甚至连后面还在冲锋中的,都因为来不及躲闪而被倒下的同伴绊倒。 完成齐射的火枪手们,趁着骑兵的混乱,以最快速度掉头,迅速跑向二线长矛方阵的背后。 最远也不过几十米距离而已,很容易撤过去的。 而就在同时,三线火枪兵加入射击,连同一线背后的那些,再次对冲击二线右翼的骑兵形成交叉火力。 骑兵仓皇撤退。 他们为这次进攻死伤超过三分之一。 完全超出了他们承受能力,而且他们的冲锋也已经让战马疲惫不堪,他们从出击开始已经跑了近两里。 “可惜咱们没有骑兵,不能出去反击啊!” 吴泽遗憾的说道。 的确,这是步兵对骑兵天然的无奈。 “统制,总兵府命令,接大帅钧旨,对敌方任何挑衅,予以坚决反击,骑兵第二协明日傍晚赶到。” 他的参谋长拿着一份公文走过来说道。 “好吧,明日傍晚我们就有骑兵了!” 吴泽满意的说道。 “还有,大帅钧旨,如果活捉汤贡生,就直接凌迟处死,而且要装到马车上边凌迟边游街,至于他部下参与的民团,抓住之后一律斩首,另外如果汤贡生九族被抓住,一律处死。” 参谋长说道。 “大帅英明,对这种狗东西就该如此。” 吴泽说道。 然后他看了看远处正在发泄仇恨的百姓们 “去告诉他们吧!” 他说道。 第二一四章 战犯 丹阳望京门。 “快,伺候贡生老爷过来!” 镇江民兵第二旅旅长葛盛带着亢奋吼道。 在他身后一片哄笑,在数百名穿着平民服装的男女簇拥中,紧接着一辆特制的马车缓缓而来,在这辆马车上竖着个木头架子,而汤贡生就被钉在架子上,不过他现在还没死,只是在那里低着头不时发出一声哀嚎。 这已经是第三天。 增援的骑兵第二协和从镇江增援的步兵第三,四两协,包括水运而来的第五镇所属重炮营,此刻全都在丹阳城下。 双方在丹阳北边的分界线就是练湖。 这时候的丹阳北边还有一座不大的湖泊,据传说是周瑜练兵的,正因为北有练湖东有运河,所以向丹阳进攻实际主要是从西边,而从分界线到这里,也就是二十里路。在民兵们一致要求到丹阳城下凌迟汤贡生后,主持这边事务的第五镇总兵李义很干脆的同意,然后由他的副总兵冯山带着这三个协,护送民兵前来当着丹阳官绅行刑 杀鸡儆猴。 这就是敢屠杀百姓的下场。 “对面的人听着,大明皇帝圣旨,丹阳贡生汤凤,虽饱读诗书,然不改豺狼之心,以世胄之家,行禽兽之事,杀戮妇孺,残害无辜,无异率兽食人,实乃枉披人皮。虽其附逆伪君,已身犯大逆,但以大明律之大逆罪不足以惩其罪行,故设立战争罪,凡犯下战争罪者,一律诛九族。 今日以其为始。 丹阳附逆官绅速速移交其九族,否则我军将以武力进城自行逮捕!” 葛盛举着一个喇叭筒,对着望京门上喊道。 当然,回答他的是炮声。 城墙上打出的炮弹,紧接着落在他不远处,然后激起泥土飞溅。 他转头看着身后 身后重炮营的阵地方向硝烟升起。 下一刻炮弹呼啸着在他们头顶划过,然后准确撞在望京门上,其中一枚炮弹甚至正中云阳楼也就是城楼。 他随即转回头。 “看清楚了,我等都是平民百姓,今日前来就是传旨而已,手无寸铁,谁敢朝我们开炮,那就是和他一样的战争罪,一样诛九族!” 他举着那个喇叭筒吼道。 城墙上的大炮再次开火,不过炮弹却在他们头顶高高掠过。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看汤贡生,旁边一个专业刽子手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 “行刑!” 他吼道。 “行刑!” “行刑!” 那些实际上是民兵的男女吼道。 然后刽子手走上马车,开始伺候汤贡生。 城墙上的大炮依旧在开火,但却没有敢瞄准他们的 诛九族啊! 这时候就算一炮打死汤贡生,也没什么意义,反正他都是死,被炮弹打死无非痛快点,可就为了他痛快点,让自己冒诛九族的危险,这明显是不可能的,别说城墙上的守军了,就是那些官绅也没这兴趣,现在他凌迟不凌迟对这些人来说根本无所谓 他也算死有余辜,这时候丹阳城内士绅正恨他。 原因很简单。 第五镇越过分界线以后,丹阳附近那些刁民全都不交租了。 都这种情况了,还交租岂不是傻子,刚刚收获的新稻谷留着自己吃不香吗? 给南京朝廷交税,也比给地主老爷交租强啊,实际上不但不交租,胆大的还都在帮着第五镇运输军需呢。 这都是他害的。 此刻丹阳城头那些士绅,看着外面被片的他,不少人竟然隐约有几分快意。 不过打还是要打的,毕竟这些匪军就是欲加之罪,摆明了是想攻丹阳,现在他们需要做的就是坚守,然后等待从常州和金坛过来的援军,只要能够击退这支匪军,那么至少今年秋收的安全就保证了,他们可以继续收租子。 说到底租子才是最重要的。 双方炮战继续。 丹阳城作为目前江南大营的前沿要塞,连驻军手中的再加上民团的,光新式大炮就二十四尊,剩下还有大量弗朗机,实际火力比第五镇还强,后者的重炮营是十八门九斤炮,也就是十二磅炮。但第五镇的炮兵水平,那就不是守军炮兵能比的了,这时候京营炮手是要懂科学的,连抛物线就要会计算,而且还要学会简单的测距法。 双方对射的炮弹就这样不断在天空交错,而在炮弹下面是对汤贡生 的凌迟。 不仅仅是他,他的那些手下也一样作为从犯被处决,这些家伙在汤贡生后面一个个拉出来砍头。 还把他们的脑袋都堆起来。 吓得城墙上那些炮手们全都提心吊胆。 生怕自己的炮弹误伤葛盛等人。 作为普通士兵,他们早就知道就算被俘也没事,愿意加入人家欢迎,不愿意加入还能发路费回家,所以根本不用担心什么,可这要是击中葛盛这些,那可是要和这些人一个下场。 混口饭吃而已。 就算真打不过还可以投降。 可断了自己后路这种事情就明显夸张了。 “大炮再多终究还得靠人来打!” 第五镇的重炮阵地上,指挥这场行动的冯山举着望远镜说道。 在他前方那些炮兵正在忙碌着,清洗炮膛,装填弹药,瞄准开火,所有人机械而又平淡,仿佛他们不是在向对手发射致命的炮弹,而是在做着自己最简单的本能,这是日复一日持续训练的结果,同样这也是一支强悍炮兵必备素质。他们甚至平淡的无视那些掠过头顶,甚至就落在附近的炮弹,仿佛那同样不是可以随时夺取自己生命的东西。 而保护他们和他们手中大炮的,是一道临时堆起的土堤,只不过在土堤中间断开一个个射口。 射口两侧是装土的麻袋和木墙。 毕竟单纯的土堤很容易在炮击中垮塌然后阻挡射界,但开口太大又保护不了后面的大炮。 所以只能用沙袋和木墙。 而在这些炮位后面,是一条之字形通向城墙上炮弹射程外的壕沟,这条壕沟很宽,而且也并不是很深,但仍旧足够运输弹药的人在里面安全通行,他们运来的一箱箱弹药,维持着这些重炮的不断轰击 大炮再多终究也得靠人来打,进入火器化时代的战争是一门科学。 “敌人的援军到了!” 他身旁的重炮营营长说道。 冯山的望远镜随即转向南边,远处列阵的敌军出现在视野中。 “常胜军!” 他说道。 好吧,这其实是应天省军。 也就是原本的苏松常镇团练,只不过改编后成了应天省军,军号是常胜军。 这也是目前各省军里面实力最强的,总兵力高达一万二,聘用红毛教官,实际上是玩西班牙方阵,但属于那种山寨版的,毕竟他们能够聘用的红毛教官也不可能是真正的将领,就是在西班牙军服役过的低级军官,大致上有那个模样,知道基本的战术,但涉及到战役指挥就别扯了。 当然,好处是西班牙方阵也不需要太强的战役指挥。 实际上常胜军就是四个西班牙大方阵,也就是团,战场上直接四个大方阵往那里一摆就行。 骑兵是冲不动的。 而常胜军通常也会和弘光朝官军一起行动,后者为他们提供骑兵和炮兵。 这时候他们的省军和官军已经分的很清楚,士绅们也没兴趣养着那些将领们吃空饷招募临时工,但朝廷也很清楚省军强就很难收税了,虽然官员们都是各省出来的,但他们终究还是习惯大一统的思想。 尤其是还有旧军队系统要安抚。 藩王系统 呃,这个忽略就行。 但旧军队系统的确得考虑。 最终官军也进行了整编,而省军则限制规模,指定他们的军队构成。 常胜军就是被限制为纯粹的火枪长矛兵,但通常和苏松总兵一起行动,后者手下以骑兵和炮兵为主,然后加上部分戚家军化的战车步兵。 而各地省军并非都是西班牙方阵,真正西班牙方阵的就是常胜军。 “有点意思!” 冯山笑着说道。 常胜军已经停下并开始列阵。 他们的阵型还是很威风,四个三千人的大方阵在平原摆开,左右是配属的两千骑兵,前面是数十门轻型的红夷大炮,甚至还有更多弗朗机,而且都是重型的千斤弗朗机,不得不说这东西在大明真的太受欢迎了,哪怕现在都已经开始大造红夷大炮了,也依然遍布各军。 当然,主要是便宜。 红夷大炮是铜的,弗朗机是铁的。 就这东西造价,如果不是实在扛不动,给士兵一人配一尊都没问题。 “骑兵是冲不动了,从哪个面冲都是被火枪打靶,而且他们都是交叉火力的射击,只能是长枪兵冲过去对枪,不过那样走到跟前得被他们射死无数,还是得上大炮,这么密的阵型拿重炮轰最快活了,还得用臼炮开花弹,把四十斤臼炮拉过来换开花弹轰!” 重炮营长说道。 他们是有臼炮和开花弹的,第五镇单独 有臼炮营。 但这一次并没携带,毕竟臼炮对轰击城墙没用,往城内打就是伤及平民了。 实际上这样也有炮弹落在城内,不过都是打高了越过城墙的,这种炮弹没什么威力,被它砸中那是真的运气差到极点。 臼炮不行。 臼炮会引起城内大火的。 这时候一名军官骑马带着一个儒生过来 冯山部下三个协也已经列阵等着了。 两个步兵协并列摆开,只不过因为有骑兵配属,所以步兵实际上两线,三线是两个骑兵营,而另外两个骑兵营在二线和火枪兵混编,也就是一个个小的骑兵方阵和火枪方阵间隔排列。这样整个阵型的侧翼就全在骑兵守护中,不用担心敌方骑兵进攻,一旦敌方骑兵攻击这些骑兵,反而会遭到混编的火枪兵射杀,等他们撤退时候就该这边骑兵出击了。 这就是瑞典的步骑混编阵型,骑兵彻底沦为步兵的配属,而步兵在战场上也终于具备了对敌方骑兵的反击力量。 那军官很快带着儒生到了他们面前。 “将军,我们已经签了停战协议,你们这是违背承诺!” 那儒生愤然指责。 “那么是谁先违背承诺的?” 冯山说道。 “我方承认汤凤有罪在先,但你们已经抓住他并凌迟,我们对此无意指责,他屠杀老弱妇孺的确该死,但你们不能因此越界进攻,如果你们继续进攻丹阳那就视为撕毁停战协议,我方将重新进攻。” 那儒生看着正在片着的汤贡生说道。 “阁下贵姓?” “长洲生员冯梦龙。” “冯生员,咱们既然都姓冯,那我就跟你直说。 我们是奉旨前来捉拿汤逆九族,据我所知其九族就藏在丹阳,如果丹阳交出其九族,那么我们自然会撤军,如果丹阳继续窝藏其九族,那我们就必须打开丹阳,我们接到的军令就是如此。 至于你们说什么进攻” 冯山看了看远处的那四个大方阵。 “那就来吧!” 他很干脆的说道。 “你们只想要他九族?” 冯梦龙皱着眉头说道。 他和文震孟,水太凉这些人都是一伙的,不过水太凉现在还没二十,而文震孟现在是弘光亲信,他这些好朋友都是苏州年轻士子的中坚。冯家虽然也是士绅之家,但到冯梦龙这辈已经家道中落,要知道他弟弟是后来贫病而死,这种齐心协力抵抗杨妖的时候,只能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了。 他家没钱就出力吧! “绝无虚言!” 冯山说道。 “那鄙人先告辞了!” 冯梦龙说道。 说完他匆忙一拱手然后离开。 “他们好像害怕打仗啊!” 重炮营长看着他的背影,饶有兴趣地说道。 冯山无语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把望远镜丢给他 “自己看看下面那些列阵的,是不是都在吓得哭,三个月而已,能练出什么精兵啊!能摆出阵型就已经不错了,就是过来摆个阵型吓唬人而已,真要是觉得自己能行,难道你以为他们还需要过来谈?” 他说道。 重炮营长愕然举起望远镜,然后紧接着笑了 第二一五章 红旗卷起农奴戟 冯山猜的没错 常胜军真的就是不敢打啊! 一支总共也就才组建三个多月的军队而已,他们能把这个四团大方阵摆出来就已经是尽全力了。 打仗? 那些刚刚学会排队的士兵,都已经吓得在哭了啊! 让他们面对敌人开枪,那是真会崩溃的。 所以他们真的就是来吓唬一下而已,毕竟到目前为止,双方依旧只是摩擦而已,这件事是汤凤独走挑起的,但本身弘光朝各集团都不想打,至少他们今年冬天根本就不想打。各地都在忙着训练自己的省军,而三个月是肯定不够的,至少得明年冬天才行,一年多的时间才能勉强够。 所以这段时间他们需要的是和平。 毕竟训练省军需要银子。 无论上游还是下游,都需要维持长江航运来赚钱然后训练军队。 淮扬军需要盐业收入。 常胜军需要保证外地棉花能够进入苏松的工厂,需要上游的粮食保证工人不会因为缺粮造反。 上游各省需要他们向苏松的粮食输送带回银子做军费。 浙江需要运河上带来的各种商品来维持他们的海外贸易,只有海外贸易繁荣,他们也才有银子训练省军,建造新式战舰 所以稳定最重要。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 他们又不能眼看着丹阳落入杨丰手中。 那么还能怎样? 过来摆出阵型搞军事威慑或者说讹诈呗! 剩下的交给丹阳自己解决,反正丹阳士绅搞出的祸事,不能指望别人给他们擦屁股。 不过丹阳士绅仍旧拒绝交出汤家的九族。 地方士绅都是姻亲窝子。 汤家九族得把丹阳至少三分之一的士绅牵连进去,这种株连太狠,大明律才三族,这种时候丹阳士绅真的看着外面被片的汤凤,都已经有大块人心之感。但交出九族是不可能的,同样让匪军进城也不可能,剩下就是凭本事了,京营继续轰击城墙,城内继续开炮还击,外面两军继续列阵对峙。 然后 九斤重炮轰不开丹阳城。 当然,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十二磅本身就是野战炮,指望野战炮短时间轰开丹阳这种包砖城墙还是很有难度。 尤其是在之前几个月里,丹阳城还刚刚进行了修缮。 这时候的丹阳城坚固程度不说堪比南京城,但至少也是山海关级别,话说咱大清哪怕有了红夷大炮,也没尝试过去轰开山海关,事实上他们连宁远都无法用红夷大炮轰开。东方式样的夯土包砖城墙,虽然在防御实心弹直射方面的确比不上棱堡,但也不是野战炮能轻易轰开,否则江阴也不会坚持那么久。 实际上第二天冯山就停止了对城墙的轰击,不过却继续驻军城外,而城内也不敢反击,常胜军同样不敢进攻,双方居然在丹阳对峙起来。而就在他们对峙过程中,各地秋收也在一片风声鹤唳中迅速完成,甚至包括冬小麦油菜等越冬作物的播种,也在随后迅速完成。在这期间杨丰也没有新的命令发出,实际上他主要是在各地巡视指导秋收和播种,尤其是随着各地乡村民兵组织的建立,他之前承诺的义务教育,医疗体系建设,也都在兑现当中,此外还有新的税收体系 这个倒是很简单。 实物税的最大问题在于运输,但这个现在还不是问题,毕竟目前应天朝廷控制区,事实上也就东西两百多里,而且还有发达的水运。 各地乡村的村长,民兵队长负责本村税粮征收,然后带着民兵运输到乡,乡就有粮所负责收储,而粮食短时间内就储存这些粮所,同时在府县建立起大型的粮库,从粮所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不断抽调税粮送入粮库,而粮所始终维持一部分库存,一旦出现饥荒立刻就近投入市场 这种制度其实应该配套粮食的统购统销。 但目前杨丰做不到。 因为本地粮食产量是肯定不能自给自足的,就那点地盘怎么可能养活南京的一百五十人口? 只能靠外面的粮商。 既然要靠粮商来输入粮食就不可能统购统销,甚至还要维持南京的粮价高于苏松,否则那些上游来的粮商就直接过去了。 所以只能走储备粮调节市场的路线。 而他这边没有进一步行动,弘光朝各集团当然也不会再挑事,汤凤的凌迟和他手下那三百多颗人头,也让那些流亡士绅暂时老实了些,毕竟为了发泄怒火而导致九族一起完蛋这种事情还是太恐怖。再说他们的九族 也不干,凭什么因为你们一时冲动,让我们跟着倒霉,同样他们手下的民团也不干,本来也就是混饭吃的,凭什么为你们而自断后路? 时间就这样很快入冬。 连最后那些不准备种越冬作物的晚稻都完成收割。 然后 丹阳城外。 “大帅!” “大帅!” 欢呼声响彻收获一空的田野。 在无数男女老幼激动的目光和喊声中,一辆四轮马车缓缓从他们中间驶过。 马车上一个身穿银甲的身影,披着红色的披风,手中拄着巨大的关刀,伴着身后的战鼓声,不断向他们颔首致意。 杨大帅莅临战场。 “把那些跪着的拉起来!” 杨大帅说道。 马车旁跟随的卫兵立刻走到人群,将几个激动的跪下磕头的拉起。 这些都是本地刚刚加入的。 冯山对丹阳的进攻,让半个丹阳赤化 好吧,就是这个词。 弘光朝官方,就是将这些被京营控制,然后展开分田地的情况称为赤化,毕竟那些农民会迅速戴上红巾,举起红旗,自称红巾军,而同样将京营称为同样颜色的匪,而杨丰的混世魔王身份继续,但简化为赤魔,总之就是这样逐渐形成了专门的称呼。 而这些刚刚赤化不久的,对于杨大帅真的感激到唯有磕头了。 和那些需要一点时间才能享受到赤化好处的不同,他们是立刻就享受到了丰收的喜悦。 刚刚收获的稻谷直接就是自己的了。 那几个人被拉起来,站在那里依旧激动的看着杨丰。 “都听着,以后我大明男儿只跪天地父母,除此之外谁都不用跪,谁敢要你们向他下跪,你们就直接砍了他的狗头。 记住一个词。 平等。 生而为人皆平等! 跪天以光照万物,跪地以土养众生,跪父母赐己身。 其他没有值得你们跪的,神佛不值得,帝王不值得,那些官老爷更不值得,我也不值得你们跪!” 杨丰喝道。 那些人赶紧行礼听从教诲。 就这样君师也被杨丰踢出接受跪拜的行列,实际上这套新规矩在南京已经开始正式施行,而且万历还捏着鼻子下旨承认,也就是说大明皇帝已经官方正式宣布废除对皇帝的跪拜。至于对官员就更不用跪拜了,包括师礼也改成了普通的揖礼,而焦竑等人虽然很不情愿,但终究不能抗争,索性捏着鼻子在圣旨上加了王政复古 王政复古是个筐,什么都可以往里装。 反正他们是大儒,他们说这是王政复古,那这就算是王政复古吧! 为了王政复古,皇帝陛下早朝都已经取消了跪拜,不过此举又引起开原伯的上书不满。 因为这新政是对大明人民的,但为了使番邦知道大明之尊,那些番邦人士见皇帝还是要跪的,不但要跪,而且他还为番邦人士专门设计了一套三跪九叩的大礼来作为觐见大明皇帝的礼节,所以早朝上别人都对着皇帝陛下作揖时候,利玛窦只好跟咱大清官员一样撅着屁股三跪九叩。 不过他表现淡定。 那三跪九叩的大礼行的可以说一丝不苟。 实际上这时候欧洲人见大明皇帝或者官员,在跪拜问题上从不纠结,无论这些传教士还是澳门的葡萄牙商人,哪怕对两广总督,也一样跪的很干脆,利玛窦记载的他甚至见南京守备太监都趴在地上高喊千岁。 至于马尔嘎尼不跪十全老狗,纯粹是一路之上见识了咱大清的太多丑态,对这个鞑靼人的大酋长本身就充满鄙视,故意在这个问题上找茬的,再以后欧洲人都清楚了这一点之后就有样学样了。 在欢呼声中杨丰一直到了炮兵阵地上,而此刻前方的丹阳城下,已经是一片红旗招展。 “红旗卷起农奴戟啊!” 杨丰感叹着。 此刻的场面还是很符合这句诗的。 因为此时丹阳城下的,几乎全是各地赶来助战的民兵。 随着秋收和播种的结束,镇江,句容,丹阳本地民兵全来了,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过来帮忙助威也好。他们都是各地民兵军官带领,连吃喝都完全不需要别人管,民兵队自己就有专门做饭的,粮食也是自己带来的,甚至还有连这些都不用带着,直接带钱过来的。 他们周围有的是商贩。 这些民兵绝大多数都是冷兵器,虽然戟的确不多,但长矛如林的场面还是称得上。 实际上戟也有。 既然是民兵,就很难有制式化的武器,基本上弄到什么用什么,还 有连长矛都装备不上的,干脆就是自制的大棒子,为了加强威力还在前面装一个硬木做的锤头,俨然扛着大锤的小丑女一般。 还有干脆就是把自己家锄头截断锄刃然后把后面磨尖的。 至于扛着家里的斧头,镐头,连枷这些的也比比皆是,农具怎么了,农具一样能杀敌。 哪怕来个欧洲铁罐头骑士,不是一样也扛不住一镐头? 三县至少十万民兵,此时将整个丹阳围的可以说铁桶一般,就连城东的运河都被民兵控制,所有向城内运输的军需都被拦截,而驻扎在这边的常胜军继续保持警戒,或者说依旧在每天摆出阵型吓唬人,但就像个纸老虎一样,始终不敢发起任何进攻。 生怕让自己原形毕露。 不打他们还能用西班牙方阵的形象吓唬人,毕竟四个团级大方阵,在战场上摆开还是很威风的,就是这时候欧洲,这种级别的阵型也是战役级别,在周围民兵看来这些长矛如林,火枪密密麻麻的阵势的确很威风,但一打起来万一那些士兵直接溃败,恐怕就很难让杨丰忍住推平他们的欲望了。 不能打! “大帅,那个姓冯的又来了!” 冯山看着远处说道。 冯梦龙这段时间其实经常过来和他交涉,随着对峙的时间持续,丹阳城内士绅也试图谈判了。 毕竟他们也很害怕。 “冯梦龙,江西把个写剧本的弄出来带兵,苏州让个写小说的当使者。” 杨丰感慨的看着被带向这边的冯梦龙。 不过这时候他的三言应该还没写,最早的喻世明言也得天启年间,不知道这时候凌濛初在干什么,按年龄算这时候凌濛初也应该加入江南士子集团了,他是湖州人,而且也是世胄之家,另外还是出版商世家。 很快冯梦龙到了他面前。 “有话快说!” 杨丰毫不客气的说道。 冯梦龙用复杂的目光看着这个江南士绅宣传中的魔头。 “阁下,我方愿意交出汤凤三族,汤凤杀戮妇孺,的确罪大恶极,但依照大明律就算大逆也不过株连三族,九族并非国法。” 他说道。 “九族非国法,十族又如何?” 杨丰傲然说道。 “呃,成祖诛方孝孺十族只是传言,史书并无记载,且方孝孺纵然三族之内也有不少存留后代。” 冯梦龙老老实实说道。 “十族是你们这些士绅说的,三族也是你们说的,怎么话都让你们说了? 既然你们都说成祖诛方孝孺十族,那我大明就是有祖宗成法的,而不是一定要遵守大明律,陛下诛此等人神共愤之战犯九族也是祖宗成法,岂容你们讨价还价?本帅给你们最后六个时辰,六个时辰之内必须交出汤逆九族,否则本帅亲自率领大军进去自己抓捕,只是那时候,本帅抓的就不只是他的九族,而是所有附逆官员士绅了。” 杨丰是说道。 “若如此,我方唯有一战了!” 冯梦龙深吸一口气说道。 (终于出院了,我这两年属于厄运缠身啊,去年十月家父去世,十一月丈母娘查出肺癌晚期,至今隔不多久就得去医院住一段时间,一月老妈又做了腰椎手术,好不容易这几个月没出意外,结果老妈又不小心滑倒摔成半月板撕裂,希望下半年不会再有意外发生了,真的都快哭了。) 第二一六章 信仰的力量 “唯有一战?” 杨丰鄙夷地看着冯梦龙 “我很好奇,你们究竟拿什么来和我战斗?各怀鬼胎的官绅?只想捞钱的将领?还是那些一触即溃的士兵?你在这里喊着唯有一战,你后面的顾天埈,钱龙锡这些人同意吗?肯为了丹阳士绅与我拼命吗?你们身后苏松常那些士绅也愿意让你们一时冲动给自己招来灾祸吗?” 他说道。 冯梦龙沉默了。 他就是个幕僚而已啊。 这时候常胜军的统制是从京城逃回的翰林顾天埈。 昆山籍,万历二十年探花,爷爷还是弘治年间的状元,可以说根正苗红的世代簪缨。 实际上这一年从北方逃回的官员很多,毕竟他们在北方也没意思,甚至连捞钱都不可能了,就靠那点固定的俸禄,连出去潇洒都不够,日子过得都快淡出鸟来了,不仅仅京城,就是在北方其他地方为官的南方人,也都不断有受不了弃官而归的 京城的红巾军们不会让京官捞钱,北方的那些士绅难道就会允许南方籍地方官在自己地盘捞钱了?。 那也是他们的钱啊。 虽然是地方百姓的,但归根结底是他们的。 倒是南方士绅不敢这样对待在南方为官的北方人。 毕竟目前这种局面下,北方士绅继续作壁上观很重要,所以北直隶任丘籍的刘元霖依旧是总督江南大营兼应天巡抚。 而顾天埈本人军事能力为零,他只是身份尊崇而已,所以常胜军的实际事务就是他手下一帮幕僚负责,松江籍的钱龙锡,苏州籍的陈仁锡,宜兴籍的吴宗达等等,全是苏松常三府士子中的少壮派。冯梦龙只不过是其中之一,而且还是一个普通的幕僚,真正要说作为顾天埈身边主要幕僚的是钱龙锡和陈仁锡,这俩是常胜军主要说了算的。 而那些葡萄牙佣兵就是钱龙锡通过松江的传教士雇佣 实际上这时候因为大明某种意义上已经四分五裂,权力更多转向地方,而战争又刺激着各地对新技术的追求,所以传教士们正欣喜的面对开放的大明,沿海各省都已经不再限制他们的进入。 当然,他们要带着好东西。 新式武器,佣兵,懂军火制造的工匠 只要带着这些东西的,都会迅速成为士绅的座上宾,然后获得准许在各地居住甚至修教堂。 这也正是各地军事力量突飞猛进的原因。 目前在松江的是这些传教士的老大,教廷在东方的负责人范礼安,他原本历史上这时候北上倭国,但现在大明比倭国更重要,他直接从澳门北上亲自主持在松江的事务。他从澳门带了一百名佣兵,甚至还带来三百套半身甲,应该是从吕宋的西班牙人那里弄来,松江士绅正在尝试根据这些半身甲仿造。 这种明显比大明版的板甲更好。 而他也因此被松江士绅接纳,徐光启,钱龙锡这些都与他关系密切,虽然信他那套暂时还没有,但也的确允许他居住上海,而这座小县城,也正在因为海外贸易而崛起。 当然,他也和利玛窦一样,把自己打扮成儒生,甚至研究四书五经,和儒生们吟诗作对,就连自称都变成了道人。 最初的这批传教士就是这样。 他们利用欧洲带来的实用知识获得士绅的敬重,大明士绅在接纳新知识方面是开放的,同时他们利用贿赂获得地方官员准许,在广东他们一次就贿赂两广总督陈瑞一千枚金币和不少自鸣钟,玻璃镜之类东西。然后再把自己打扮成来交流学问的西方学者,依靠知识打入士绅的社交圈,但他们本身的这种行为,其实是绝对超出教廷红线的。 放在欧洲是绝要对上火刑架的。 所以龙华民接替利玛窦之后,立刻就开始进行整肃。 然后 他就被大明整肃了。 “你们跟葡萄牙人学了点皮毛,就自以为有能力对付我了?那今日我就让你们看看,什么才是战场上最重要的。” 杨丰说道。 紧接着他看了看一旁的冯山 “进攻!” 他说道。 后者立刻发出了进攻的命令。 冯梦龙紧张的看着远处,他们这里是一处略微高起的土丘,可以俯瞰正在列阵的两军。 伴随这边的命令发出,京营的阵型前方,那些野战炮立刻喷出火焰,炮弹随即在常胜军阵型前打出泥土飞溅,也有炮弹直接打进阵型,巨大的动能让这些炮弹轻松打倒一串。已经列阵多日,原本已经不再慌乱 的常胜军士兵们,立刻惊慌起来,还有人在本能的转身,不过这时候看出这种阵型的好处了,偶尔几个试图逃跑的没用。 他们甚至都挤不出去。 勇者不得独进,怯者不得独退。 与此同时常胜军阵前的野战炮也瞄准了京营开火。 不过因为炮手的水平比较差,他们的大炮数量虽然略微多些,但命中数量却少的多。 当然,与阵型不同也有关。 常胜军是大方阵,长矛手为核心,就是一个巨大的四方块,炮弹就算略微打高一样会落在后面士兵中,尤其是常胜军摆出的,还是老式的三千人大方阵,这时候的西班牙方阵应该没有这么多人了。西班牙方阵也不是不变的,这种横行近一个世纪的步兵方阵,一直都在不断改进中,后期基本上一个方阵就是一千人左右。 这应该跟他们雇佣的葡萄牙人本身就多年没回欧洲有关。 光核心的长矛兵,就一个长宽都超过五十米的巨大方块,这样的阵型和一条线相比,那个更容易被击中就不用说了。 而且京营就是六个士兵的纵深。 就算被击中,以很难造成太多伤亡,毕竟就是六个人,一发炮弹总不能准确到全打死吧? 但常胜军光长矛手就是二十七人的纵深。 双方火炮对射继续,但常胜军明显扛不住这种纯粹拼意志的交战,越来越多的士兵试图逃跑,京营这边任凭炮弹的攻击,却始终维持岿然不动,哪怕以冯梦龙的军事知识,也知道这两支军队差距很大。 对面实际指挥常胜军的那些葡萄牙佣兵当然更清楚。 紧接着中军旗帜挥动,两翼护卫的骑兵出击。 但京营这边依然不动。 吴淞镇总兵部下两千骑兵直冲京营阵型,他们和之前的狼山镇骑兵一样首先选择冲击步兵 毕竟京营的步兵看起来很好冲的样子。 而京营骑兵依旧没有动,只是在两翼默默看着。 冲向步兵的吴淞镇骑兵,在霰弹和子弹的射击中丢下一路死尸,然后终于冲到了京营步兵面前,但这些丝毫没有节操的家伙,却以最快速度躲到了长矛手的身后。吴淞镇骑兵不可能去撞长矛的密林,只好冲向后面的主阵型,然后继续在火绳枪的交叉火力中丢下一具具死尸,但当他们冲到主阵型后,这里的火枪手们和前面的一样,也迅速躲到了长矛手身后。 骑兵们继续向前。 他们在左右两侧长矛的攒刺中,不得不收缩成一线,在原本火枪手的位置冲过这道线列。 然而 后面还是火枪兵啊! 马背上的吴淞镇骑兵毫不犹豫的掉头了。 他们根本看不到冲开的希望,因为后面的火枪兵后面是骑兵。 他们现在就是在左右长矛林的夹击中,面对着前面火枪手的攒射,还有侧翼火枪手的夹击,还不得不被逼着通过一个狭窄的缺口,这个缺口都不够三个骑兵并排通过的。 对面还是密密麻麻的火枪。 撤! 不撤就是傻子了。 但就在这时候,两翼的骑兵京营冲向了撤退中的他们。 狂奔的战马上,京营骑兵排成密集到不需要控制战马的阵型,一手短枪一手骑兵剑,在撤退的吴淞镇骑兵惊恐的目光中,就那么一直冲到了几乎能看清眼白的距离,然后直接对着他们糊脸一枪,打完子弹就举着骑兵剑探身向前,整个人化作长矛撞向了他们 “你们就是用这样的士兵来对付我吗?” 杨丰笑着说道。 战场上的吴淞镇骑兵已经被赶了鸭子。 这些骑兵其实也有短枪,但他们可没有冲到糊脸开火的胆量,面对那些凶悍到完全一副同归于尽架势的京营骑兵,唯一能做的就是全速逃跑。 冯梦龙还能说啥,只能在那里默默看着,不过好在常胜军的主阵型还没崩溃。 然而 “步兵进攻!” 杨丰说道。 冯山立刻发出了步兵出击的命令。 刚刚完成重整的步兵,立刻开始向前,所有长矛手双手向上举着他们的长矛,仿佛一片移动的密林,而那些火枪兵则扛着他们的火绳枪,原本突出在前的两个长矛方阵回到主阵型,最终形成一个横亘战场的巨大线列,所有人迈着整齐的步伐,向着对面的敌军不断前进。 对面的大炮在开火。 炮弹不断在他们前后落下。 甚至有炮弹直接打在他们中间打穿阵型。 但在战鼓声中,所有士兵依旧默默向前,仿佛他们是一群机械,而且随着距离的拉近,对方的火枪手加入射击,子弹也不断落在他们中间,但这个线列依旧和之前一样 ,在战场上迎着炮弹和子弹默默向前。 “这才是真正的士兵!” 杨丰傲然说道。 不过常胜军的表现也让他有些意外,那些士兵虽然惊慌,也有逃跑,但绝大多数还是能够坚持,甚至正面那些火枪手,还能面对着京营士兵开火,虽然这应该主要是因为京营士兵没有开枪。但常胜军的表现,也对得起江南士绅这几个月在他们身上花的银子了,不过他们的射击并没什么用,就那破火绳枪能打中一百米外的人真是奇迹了。 倒是那些火炮换成霰弹后,的确给京营造成一定伤亡。 但这也没用,因为这些大炮最少也得一分钟打一轮,实际上因为炮手训练程度不够,他们能一分半打一轮就不错了。 霰弹射程也就两百。 两百米对于步行的士兵来说能让他们打出几轮? 又能有多少命中? 在子弹和霰弹中不断有人倒下的京营,依旧维持着阵型稳步向前,后面跟随的士兵快速上前,补充伤亡造成的空缺,后面跟随的救护队紧接着将那些阵亡和受伤的士兵抬走。但京营依然没有开火,仿佛他们就是去自杀般,迎着对面敌军的枪炮向前,这种诡异的表现,甚至让对面常胜军都吓得哆嗦了,他们的子弹也多数都打空。 冯梦龙也惊骇的看着这场面。 这不是士兵。 这是死士。 除非真正的死士,否则战场上不可能有这样迎着大炮依然不开火的。 一万多死士? 他用看一个妖魔的目光看着杨丰。 “我不会妖法,我也不是什么魔王,我只是给了他们希望,我只是告诉了他们,他们和他们的后代,还可以有另一种活法,这是信仰,信仰的力量。” 杨丰淡然说道。 面对着死亡的京营步兵们终于停下了。 停在距离他们的敌人只有几丈远的地方,停在了互相能够看清面容的地方。 然后原本的六排变三排,所有人同时对着他们的敌人举起了火枪。 而他们的敌人 他们的敌人还没等他们瞄准就已经崩溃了。 前沿的所有常胜军士兵,全都惊恐的抛弃他们的武器,发疯一样掉头,拥挤推搡甚至互相践踏着,拼命远离他们背后几丈外密密麻麻的那数千个枪口。 然后 “你还觉得你们有能力对抗我吗?” 杨丰拍了拍冯梦龙肩膀说道。 说完他转身走了。 而冯梦龙傻了一样看着战场,数千火枪手的齐射,让整个战场仿佛被一道云墙隔断,在云墙的另一边,是彻底崩溃了的常胜军,无数堆积的死尸后面,所有人都在发疯般拥挤着逃离。而在云墙的这一边,是端着长矛冲锋的京营,密密麻麻的长矛撞向溃败的常胜军,就连那些火枪手都向枪口插上三棱锥,然后加入冲锋的行列。 “回去告诉顾天埈,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可能只要丹阳了。” 杨丰突然回头笑着说道。 第二一七章 你别走,你快回来…… 胜利者当然有资格要的更多 当然,杨丰本来就准备这个冬天发动大规模进攻的,他不可能傻乎乎等着苏松常的士绅们训练出西班牙方阵。 虽然这种战术比起他的古斯塔夫那套属于落伍的,但不代表这种战术会被后者碾压,实际上接下来欧洲血腥的三十年战争中,西班牙方阵仍然是哈布斯堡家族主要的战术,古斯塔夫阵亡的吕岑会战中,帝国军的核心就是由几个西班牙方阵在支撑。 这种战术的确落后。 但是 它依然很难打。 欧洲冷热混合时代三大方阵,西班牙方阵,莫里斯方阵,古斯塔夫方阵或者说线列,战场上并非先进一定克制落后,更多还要看士兵素质,哪怕到西班牙方阵落幕的克罗鲁瓦战役,使用莫里斯方阵的大孔代,在对付西班牙核心步兵时候也没有绝对优势。 更不用说吕岑会战这样连古斯塔夫都阵亡在战场的。 这东西不是说落后了,就会被先进的吊打。 而杨丰要的其实已经得到了。 好吧,他要的只是苏松常的士绅们,给他训练出一批有一定基础的方阵步兵而已。 白嫖总是快乐的。 而现在这些正在溃败中的已经合格了。 他们能列出整齐的阵型,他们会使用火绳枪轮射,甚至他们已经能够在战场上向着对手开枪。 那么还要更多干什么? 白嫖过来,然后搞搞诉苦大会什么的,坚定这些士兵的意志,然后直接就可以用在战场了。 这个很容易的。 第五镇里面一大堆他们老乡呢! “准备攻城!” 他紧接着将目光转向了对面的丹阳城。 “快,推过来!” 冯山高喊着。 他们的炮兵阵地后面那条之字壕内,伴随着一群耕牛的向前,四门巨炮正在缓慢向前,巨大的重量让炮轮在夯实的地面上依旧压出清晰的车辙,以至于前面不得不跟着专门铺设道路的,就是根据地面的坚硬程度,在那些明显无法承受其重量的路段铺设厚木板充当路面。 “攻城炮!” 杨丰继续对着冯梦龙装逼。 后者没有选择黯然离开,再说常胜军已经在溃败了,他回去说不定死在混乱的战场上。 在这里至少杨丰还不至于杀他这样的使者。 他默默看着这四门实际上是二十四磅或者十八斤巨炮,这是杨丰专门铸造的攻城炮,江南是水网地形,不存在运输的困难,唯一需要解决的只是从码头到战场的,但这种短途运输终究好解决。而就在此时,那些原本在外面的民兵们也纷纷跳下之字壕,加入到推动大炮的行列,他们就像群工蚁般,将这四门大炮一直推到了炮位上。 紧接着军官们拿出射击表,对着上面的数字指挥士兵装填弹药瞄准,很快四门巨炮完成准备。 “你觉得丹阳能抵抗多久?” 杨丰说道。 “丹阳城内守军两万,民团五千,青壮数万,大炮弗朗机斑鸠铳无数,阁下纵然轰开城墙又如何,难道你觉得就凭这一万多京营,再加上这些民兵,能打开如此重兵防御之坚城?” 冯梦龙傲然说道。 “哈,你的自信很有趣,可惜我最多在天黑前,就能拿下丹阳。” 杨丰笑着说道。 就在此时,第一门攻城炮喷出烈焰。 十八斤重的巨大炮弹,呼啸着划破空气,以超音速凶猛的撞击在丹阳朝京门右侧城墙上,之前已经被十二磅炮轰出无数弹坑的城墙,伴随它的撞击瞬间开始大块坍塌 丹阳。 “快,都快些,那妖魔食人,若得入城,此间男女皆杀尽!” 丹阳民团团总,从京城逃回的前大理寺评事姜志礼,一脸惊慌的催促着那些民团团丁们。 当然,他知道杨丰不吃人。 但这个妖魔会杀人啊,尤其是会杀他这样的,他可是当年在承天门的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要不是一个同僚被子弹击中后倒在他身上护着,他这时候早就已经做鬼了。不过这是他自己说的,实际上是他机灵的把一个受伤的同僚扯到了自己身上,然后用后者当肉盾才逃过一劫。 但这个肯定不能说。 所以就笔削春秋,稍微改改变成了那个同僚的义举。 他还特意去后者家中哭拜,供养人家妻子,总之那人也可以瞑目了,汝妻子吾养之嘛。 还想怎样? 本来就是受伤的,不过是为他再挡一颗子弹而已。 同样他的这番经历,也被他拿来渲染为杨丰吃人的证据,他亲眼看到那妖魔站在被屠戮的大臣中,抓起一个直接下口,连洗都不洗,而且就喜欢吃那些忠臣义士,比如说他们这样的,说是忠臣义士血有芬芳。总之他就是杨丰吃人这种传言的源头,不过每天一对童男童女,夜御百女,御完就吃这些乱七八糟,纯属那些传播的人不断加工。 目前已经发展到他每顿都要吃一对童男童女,而且就喜欢人肝刺身了。 姜志礼面前那些团丁们,默默地抬着弹药走向马道。 而他们头顶的城墙上硝烟弥漫,大炮开火的巨响不断传来,与此同时城墙上不时传来沉闷的撞击,甚至都能看到城墙在颤抖着,天空中蓦然一声凶猛的呼啸掠过,姜志礼和那些团丁们惊恐的转头,不远处的一座高塔被炮弹正中,巨大的撞击力量瞬间贯穿塔身。 飞出的炮弹和带出的碎砖一起坠落。 然后那高塔顶部猛然一晃。 紧接着化作无数碎块坍塌下来 “都看什么,这妖魔亵渎神灵,神灵会保佑咱们的,他会被天打雷劈的!” 姜志礼身旁本地士子汤道衡吼叫着。 崇祯的甘肃巡抚这时候还很年轻,他和汤凤同宗,而且绝对在九族之内,云阳汤氏可是本地头号望族,这也是为什么绝对不能交出九族的原因,这丹阳士绅不说一半,绝对超过三分之一在汤凤九族之内啊! 九族可是包括姻亲的。 那些团丁赶紧继续。 很快最前面的团丁抬着弹药冲上城墙,但也就在这时候,伴随一声沉闷的撞击,城墙猛然一晃,然后就看见那些团丁毫不犹豫的丢弃弹药,发疯一样掉头就往城下跑。还没等姜志礼等人反应过来,他们右侧的城墙上突然响起一种怪异的声响,紧接着伴随外面响起的垮塌声,那城墙上一道横向的裂痕赫然出现,然后在他们惊恐的目光中瞬间变大 他们就这样目瞪口呆的看着半截城墙向前倒下。 “城破啦,快跑啊!” 惊恐的尖叫骤然响起。 “顶住,后退者格杀勿论!” 汤道衡拔出刀吼道。 几乎同时,伴随呼啸声,剩下的半截城墙中部,突然化作无数碎块喷射,甚至带起了大段的城墙跟着倒塌,十几个在那里的团丁立刻被砸倒,而在这些碎块中,一枚巨大的炮弹呼啸而过,瞬间撞塌了城内的一栋房屋。 团丁们面面相觑 外面海啸般的喊杀声骤然响起。 一个团丁踏着倒塌的城墙迅速爬上去,惊恐地看着外面,然后什么话也没说就那么默默走下来,在下面同伴询问的目光中走着,甚至连问他外面情况都不回答,但走到差不多人群后面,突然间拔腿就跑,而且边跑边脱身上的衣服。 团丁们瞬间清醒,下一刻就仿佛得到命令般,所有人忙不迭地逃跑。 同样都边跑边脱衣服。 “混账东西,都停下,临阵脱逃者格杀勿论!” 汤道衡还在那里挥舞刀嚎叫着试图阻挡。 一个逃跑中的团丁,抬脚把汤少爷踢倒在地上,然后直接从他旁边跑过去。 “你们这些狗东西,都回来,你们吃我的喝我的,你们回来” 汤少爷就像个召唤渣男的弃妇般,坐在地上哭嚎着。 然后一阵混乱的声音在后面传来。 他愕然转头 城墙上的守军正在从马道蜂拥而下,因为过于拥挤,其中一个还被挤出马道惨叫着坠落。 他瞬间清醒过来。 团丁跑了就跑了,本来就不是守城的主力,但这些守城的官军不能跑啊! 最先冲下城墙的军官正好到了他面前,他一个恶狗扑屎抱住后者的腿 “刘把总,刘把总,你们别走,打退贼军人人有赏,一人一百两,我汤家倾家荡产也给银子!” 他嚎叫着。 刘把总犹豫了一下。 一百两的确不少,值得考虑一下。 就在同时一枚炮弹正中他们身后的城墙箭垛,带着无数碎砖仿佛霰弹般向着他们头顶喷射,在炮弹掠过的呼啸中,那些碎砖打得士兵们一片惨叫,后面几个迫不及待的士兵立刻推着刘把总。刘把总低头看着汤少爷可怜巴巴的目光,最终还是露出渣男本质,直接抬脚把他踢翻在一旁,然后伴着汤少爷绝望的哀嚎在士兵推搡中远去 考虑个屁啊! 有命花的才是银子,没命花的最后还不知道便宜哪个。 “你别走,你快回来” 汤少爷的哀嚎在他身后回荡。 至于姜团总 呃,姜团总早就跑了! (恢复两更,不过也不敢保证,老妈出院了也得躺着养,所以我得做饭,还有一个九十八的姥爷得送饭,小孩还都放假了。) 第二一八章 红日 “这还没天黑啊!” 杨丰看着天边的那轮红日说道。 实际进攻过程也就花了一个时辰,主要也就是轰塌城墙花的时间。 而冯梦龙黯然地看着身旁,在他身旁是无数汹涌向前的民兵,杨丰甚至都没有动用京营,后者正在追击常胜军,这时候无论常胜军还是吴淞镇兵,全都已经彻底被赶了鸭子,为了尽可能多抓俘虏,或者说为杨大帅尽可能多收获新兵,京营就根本没参与攻城。 进攻丹阳的其实是民兵。 无数的民兵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高举着一面面红旗,就像山洪般喊杀着冲上丹阳城墙的缺口,然后涌入这座城市。 至于守卫这座城市的官军 当然都跑了! 守卫丹阳的目的是等待援军,现在援军都已经被赶鸭子了,那还不跑岂不是傻子了。 守卫这里的可是官军。 好吧,在大明这个词基本上与不战而逃画等号了。 丹阳守军是董承祺的狼山镇兵。 其中主力骑兵是盐商在山西招募的边军老兵,这些相当于董承祺的亲兵,而步兵是在南通一带就近招募的募兵。 主要是周围卫所军户子弟。 他们当兵的唯一目的就是那每个月二两的军饷。 省军和官军骑兵的军饷是三两,官军步兵是二两,就这还得看长官良心,不克扣军饷是不可能的,狼山镇总兵董承祺那是边镇老将,玩寇,克扣军饷什么的都是刻在骨子里。弘光朝的镇将都差不多,不为银子谁跟他,本来就都是万历提拔起来的,他们和杨丰又没有必须拼命的利益冲突,之所以跟着弘光还不就是舍得给银子收买? 而士绅们本来也不指望他们,各地士绅真正寄予希望的就是省军,至于这些官军又不是他们发饷,官军的军饷是朝廷税收体系供应的。 当然,是就近调用。 本质上还是苏松常镇这些府的税收。 但弘光朝不会承认万历的圣旨,所以这些地方士绅还是不交税的。 也就是说这些税收还是和过去一样,主要由那些自耕农承担,在某种意义上说,这些官军是这些自耕农交税养活,好在这些地方本身就是大明赋税重地,而且不需要再解京,所以倒是军饷充足。 毕竟苏州一个府的税收就高达两百多万石。 苏松常镇加起来每年相当于近三百万两银子的税收,这时候这一带已经是折银征收了,通常是每石折银六钱,苏州府一个府就是一百多万,但过去这些税收多半是要输送到京城的。现在他们是肯定不会给弘光送去,这些税收直接留在本地供应官军和各地官员,那绝对是绰绰有余,哪怕还要拿出一部分凑份子给杜松那些人也依然还有余。 实际上各地官员最近这几个月都很快乐,有余钱的意思是他们可以捞钱啊。 但和那些省军还是没法比的。 省军才是士绅的亲儿子。 虽然理论上省军是巡抚主持组建,但实际上是由各县士绅公推一个代表,基本上都是地方世家大族的族长们,然后在府城组成一个什么堂,至于堂号这个自己随便起,毕竟属于民间组织,不能搞的太正式。这不是士绅议会,这就是各地耆老乡贤在府城聚会,搞个喝茶听戏吟诗作赋的地方,可不是什么议政,巡抚去找他们咨询属于巡抚贤德。 就是这样的。 然后省军的军费,由这些人商议之后确定各地的份额,再摊派到各地以募捐方式解决,省军的统领之类主要将领也是由这些人公推。 然后交给巡抚任命。 当然,就是象征性的走个程序而已,毕竟朝廷的颜面还是要照顾一下。 这种某种意义上说是朝廷和地方互相妥协的制度,倒是满足了目前各方的需要。 士绅们有了军权。 这一点可以说是他们始终都在梦寐以求的。 至于需要供养省军,这点钱真的不值一提,虽然是士绅募捐,但傻子也知道他们是不可能自己出钱的,巧立名目逼迫穷鬼们交钱而已,这种小事他们还不懂那就夸张了,然后他们反而通过供应军需把这笔钱转到了自己的口袋。 当然,象征性还是要捐一些的。 而通过这种方式,他们手中掌握了直属自己的军队,再也不用担心朝廷敢找他们收税了。 什么? 敢收税? 看看这边的大炮,我们准许你重新组织一下语言。 美洲那些刁民逆贼的好日子不是梦啊! 旧的卫所将领也得到了安抚,官军还是有的,他们还是可以继续捞钱的。 甚至可以比过去捞的更多,过去他们领军饷还得打点太监,现在这里是不会有太监需要他们打点了,总之不用解京,直接本地使用的税款,保证了旧的军政体系上下皆大欢喜,人人有钱捞,大家都有钱,不得不说这种快乐的日子真的就像有毒一样让人欲罢不能。 至于弘光皇帝 他都是皇帝了还想要什么?难道他还想修皇宫?兴都皇宫难道不能住吗?难道他还想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还想不想做圣主明君了? 至于宗室 宗室难道没有藩地吗? 完美。 完美的制度。 但现在,这一切却被杨丰打得原形毕露。 省军还是在溃败,官军还是在逃跑,大明还是过去那个大明,一切看似改变了,却又实际上什么都没变。 站在城墙上被轰塌的缺口,冯梦龙看着眼前这座崩溃的城市,心中真的很悲凉。 所有人都在逃跑。 官军在逃跑,而且在逃跑中还不忘抢劫,民团在逃跑,边跑还在边脱下衣服避免被抓住,士绅们也在逃跑,伴着女人的哭嚎,他们拖家带口以各种方式涌向城南,但他们就算跑出去又能怎样,城南的常胜军已经溃逃了,原本在运河东岸的民兵正在冲过运河,迅速切断他们南逃的道路。 不过 也有不逃跑的。 这座城市的平民们却在欢呼着迎接入城的民兵。 “清算的时候到了,丹阳的人民们,拦住那些逃跑的土豪劣绅,别让他们带着你们的血汗离开,拦住那些贪官污吏,他们的罪行还没得到惩罚,他们骑在你们头上太久了,你们该把他们掀翻踩在脚下,把他们打倒在地,去打开他们的大宅,拿走原本属于你们的东西。” 杨丰站在夕阳背景中,对着那些欢呼中的平民吼道。 后者震撼的看着他,看着这个背衬一轮红日的身影,紧接着他们就爆发出了海啸般的欢呼。 “打倒土豪劣绅!” “把那些贪官污吏都抓住!” 他们吼叫着。 然后他们拿起一切可以当做武器的东西,加入到了入城的民兵中,迅速涌入一条条街巷,涌向那些士绅的大宅,甚至冲向那些逃跑中的士绅,直接把他们打倒在地,把他们捆起来游街。原本高高在上的大老爷们,现在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威风,一个个哭着向他们哀求,甚至像他们过去一样跪在他们面前,尤其是那些平日民愤就大的,紧接着就变成被围殴的对象。 “看看,这就是你们对抗我的资本,我真的很好奇,你们这些儒生总是高喊得民心者得天下,那么你们难道不明白谁才是得民心的?” 杨丰说道。 “阁下可曾给我等留下退路?” 冯梦龙冷笑一声。 “呃,这个嘛” 杨丰沉吟了一下。 “这个真没有!” 然后他坦诚的说道。 说完还很有大反派风采的在那里大笑起来。 “我为什么要给你们留下退路?你们有资格要我顾忌你们吗?在我面前你们只不过是一群螳臂当车的虫子,我为何要管虫子们怎样?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大势已起,就如洪流漫卷,你们要么接受现实,要么就只能被扫荡。 给你们留退路? 你们配吗?” 他说道。 冯梦龙默默看着眼前迅速陷入狂欢中的城市。 当然,按照他们的审美,这应该算是群魔乱舞了。 无处不在的刁民们在大街上殴打着原本的官员,押着原本地方上尊崇的士绅们在游街,官衙的仓库被打开,贫民们在分粮食,士绅的大宅被打开,他们囤积的粮食布匹被瓜分,甚至还有民愤极大的几个士绅,被刁民们直接挂到了路边的歪脖树上。 还有外面入城的民兵,在一队队分散开带领他们。 毕竟不少士绅也会拼死抵抗的,这时候随着新式火器普及,就连普通乡绅也喜欢买几支火枪防身。 比如新式自生火铳。 甚至还有一些全副武装的悍妇,也在一队队巡逻中,这些是外面进来的女民兵们,实际上她们的职责是维持秩序,比如那些趁乱对女人下手的,就要面对这些女民兵们手中的大棒和弩了。杨丰有全套的应对措施,避免在一座城市展开这种狂欢时候造成失控,民兵入城带领或者引导本地百姓打土豪,女民兵维持秩序,对敢于趁乱做坏事的坚决镇压。 这些女民兵对他的忠心甚至超过男人。 绝对执行他的命令。 第二二零章 赤色大明 “大帅,这些人都不傻,道理他们其实都懂,但真要他们跟咱们一起就未必了。 宗族对他们来说就是天。 就算是做佃户,在宗族里面也是种好地,灾荒时候宗族有救济,争水时候宗族一起上阵,宗族里有学堂,就算鳏寡孤独,在宗族里也饿不死,宗族里面有人发达了,他们也会跟着沾光,甚至宗族里有人做官了,他们都能跟着一块去混个差事。 说到底这不是一天两天,而是世世代代的积威。” 冯山小心翼翼地说道。 他说的也是实情,这个时代宗族就是如此。 李贽做官做到女儿都能饿死,除了他官小不擅长捞钱之外,还有很大一个原因就是他做官后,宗族亲属一大帮子全跟着他,他那点俸禄和灰色收入,不但要养活自己家,还要养活跟着一起就像游牧一样的宗族。虽然这对于他来说的确堪称悲剧,但却也是这个时代宗族的常态,所以这个时代的宗族真的就是天,完全进退一致,带着造皇帝反都行。 杨应龙就是宗族的最高阶段啊! 而这时候饭已经吃完,那些俘虏和京营凑到一起,正在围着几个匆忙搭起来的戏台看戏,而且是杨大帅主持排演的新戏曲。 白毛女。 当然,是修改版的。 杨大帅本人又不会写这个,但他那些小黄鸭里有很多懂啊! 她们本来就是那些勋贵专门养了娱乐的,琴棋书画歌舞戏曲样样精通,虽然她们是唱戏,但既然会唱当然也会写,找几个最擅长戏曲的,然后凑到一起组成创作班子,杨大帅亲自负责指导,最终完成大明版白毛女,虽然和正版存在些差距,但好在这并不重要。 故事最重要。 欺男霸女的土豪劣绅,放高利贷逼债,苦命女逃亡,杨大帅带着红巾军为民伸冤 各种元素凑齐,那想不引发共鸣都不可能。 江南民间最普遍,也是民愤最大的,就是放高利贷,高攀龙家就是专门放高利贷的。 写完之后迅速召集戏班子排演。 现在已经有十几个戏班子专门在各处军营巡回演出,然后收获一片打倒土豪劣绅的吼声。 接下来杨大帅还要以此为开端,展开一场新文化运动,借助江南识字率高的优势,鼓励创作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作品,把那些戏曲,民间故事,小说的主角彻底抛弃才子佳人。真正写人民的故事,尤其是展开白话文运动,本身明朝江南出版业就发达,各种市井小说已经开始有这种苗头了,然后再把报纸普及开,甚至官方公文也完全恢复白话 这可是大明祖制。 朱元璋连同他儿子的圣旨一大堆就是白话的,包括他那套大诰也是白话。 军政建设,经济建设,文化建设一个都不能少,虽然杨丰现在只有巴掌大的一块地盘,但也要建设成一个完美的巴掌大地盘。 至于这些俘虏 “只要有一个肯加入我们的,那也是成功,更何况你觉得他们回去之后会怎样?” 杨丰笑着说道。 “他们回去后必然会被重新召回常胜军。” 冯山说道。 “那么有了这一次的经历,知道咱们优待俘虏,而且还发路费,战场上他们再面对咱们时候会怎么做?他们会在差不多的时候毫不犹豫地逃跑甚至缴械投降,而他们会带着那些还不知道我们政策的一起,最终他们会把在我们面前逃跑和投降当成习惯。 左右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来我们这里吃喝一顿,还能拿着一两银子离开,那么为什么要和咱们拼命? 如果常胜军的将领们因此责罚他们,甚至杀他们严肃军纪,就会让他们对这些自己宗族的将领产生仇恨,当时间久了,仇恨积聚到足够的时候,他们不就愿意加入我们了?如果常胜军将领没有责罚他们严肃军纪,他们就会一直不停这样下去,他们每一次溃败丢给我们的,可都是不计其数的大炮和物资,他们成了咱们运输队。 这一次他们丢下的弹药粮食武器加起来,价值至少五十万两银子。 那你觉得他们后面那些士绅能撑多久?” 杨丰笑着说道。 他这本来就是个稳赚不赔的。 缴枪不杀,优待俘虏,本来就是一个高明到极点的战术。 这种战术会让敌人把投降当成习惯,放回去之后下次再投降,而且会带着更多敌人一起投降,然后不停投降,不停把装备物资送来,而敌方首领不得不面对自己变成运输大队长,自己打不赢任何一场战 斗的悲哀局面。如果战争的目的是赢得战争,而不是杀光敌人,那敌人投降也是赢得战争,敌人一直不停这样投降就是不停实现战略意图。 然后一直这样走向胜利。 当然,如果战争的目的是杀光敌人,那这种战术就没有意义了。 但这场战争的目的只是赢得战争。 “大帅英明!” 冯山由衷的感慨着。 “大帅,镇江急报,操江水师炮击北固山炮台,炮台守军反击,击沉敌炮舰一艘,敌军遁归瓜洲。” 一名军官报告。 “他们也就这点胆量了,炮击?演戏而已,告诉李义,不用管他们,淮扬军这是摆明了想作壁上观。” 杨丰冷笑道。 的确,淮扬军真想增援江南,哪还需要炮击北固山,就他们那些炮舰上的十二磅级别火炮,也根本不可能轰的动炮台,但这时候下游江段完全在他们的控制下,真心救援江南,直接在大港登陆啊!去炮击镇江是什么鬼?这时候淮扬的船出运河又不是非得走瓜洲,下游北新河,白塔河全都已经疏浚,想运输多少军队出淮扬都很容易。 不登陆大港攻击京营侧翼民兵区,而是跑去炮击镇江,这就摆明了是在演戏搪塞江南士绅。 当然,可以理解。 毕竟杨丰进攻江南就等于淮扬这一次安全了。 至于淮扬,江南唇亡齿寒,这种道理士绅们也懂,但是懂是一回事,愿意为此付出行动是另一回事。 唇亡齿寒而已。 但终究也只是齿寒而已。 更何况万一杨丰进攻江南时候被炮毙呢? 人要有理想,万一他真的被炮毙了呢?万一就是真的呢?总之还是让江南士绅独自抵抗他好了,更何况江南士绅后面也不是没有援军,浙江省军,江西省军都会支援他们的。 “传令各军,目标常州!” 杨丰很干脆的说道。 紧接着他走向那些正在看戏的俘虏 “兄弟们,如今也吃饱喝足了,也看着戏歇息足了,杨某也要带着大军去打常州了,你们都到那边去登记领银子,愿意跟着我们去打土豪分田地的就跟着一起去常州,不愿意的就自己拿着银子走吧!” 他喊道。 那些俘虏赶紧向他行礼,然后纷纷走向领银子处。 不过也有不少没动。 “大帅,您真去打常州?” 其中一个小心翼翼的问道。 “我的攻城炮都已经开始装船,当然要去打常州,不只是常州,我还要一直向前打下去,直到把整个大明的贪官污吏,土豪劣绅都清理干净,还大明一个朗朗乾坤。” 杨丰说道。 “大帅,小的们都是武进的,若大帅真打常州,小的们愿意跟随!” 那人激动的说道。 “对,小的们愿为大帅前驱!” “小的跟随大帅!” 他后面数百名俘虏一起激动的喊道。 “好,那就去领你们的武器,咱们兵发常州!” 杨丰说道。 紧接着有京营军官带着他们去领武器。 杨丰看了看冯山 “你还担心宗族控制他们,他们不敢反抗宗族吗?” 他说道。 冯山也笑了。 “大帅,属下明白了,他们不敢反抗宗族,只是因为咱们还没打过去,只要咱们确定打到他们家,宗族算个屁啊,族长老爷的田也是田,族长老爷的银子也是银子,打土豪分田地一样不会犹豫,说到底他们不是不敢,只是咱们没到他们那里而已。” 他说道。 杨丰微微一笑。 宗族对他来说真的很容易解决,事实已经证明,这种让皇权不下县的东西就是个渣渣,在新时代的洪流面前没有任何抵抗能力,说到底宗族团结起来的族人只是因为政权无法给底层保护,底层只能依靠血缘关系,向那些有势力的士绅靠拢获得保护 但凡政权能给他们保护,他们鸟个屁的宗族! 而他的民兵体系恰恰就是解决这个问题的,宗族能给底层的,民兵体系一样也能给,而且给的更多。 可以说这个体系天然就是克制宗族的。 现在这些俘虏的确不敢加入红巾军,可一旦红巾军出现在他们家乡,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倒戈,加入到扫荡那些土豪劣绅的行列。 哪怕后者是他们的族长。 “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杨大帅站在红旗下,对着那些集结中的士兵们高喊着。 而在这片收获 过的原野上,无数红旗已经竖起,就像一片赤色的洪流,向着江南大地席卷 第二二零章 赤色大明 “大帅,这些人都不傻,道理他们其实都懂,但真要他们跟咱们一起就未必了。 宗族对他们来说就是天。 就算是做佃户,在宗族里面也是种好地,灾荒时候宗族有救济,争水时候宗族一起上阵,宗族里有学堂,就算鳏寡孤独,在宗族里也饿不死,宗族里面有人发达了,他们也会跟着沾光,甚至宗族里有人做官了,他们都能跟着一块去混个差事。 说到底这不是一天两天,而是世世代代的积威。” 冯山小心翼翼地说道。 他说的也是实情,这个时代宗族就是如此。 李贽做官做到女儿都能饿死,除了他官小不擅长捞钱之外,还有很大一个原因就是他做官后,宗族亲属一大帮子全跟着他,他那点俸禄和灰色收入,不但要养活自己家,还要养活跟着一起就像游牧一样的宗族。虽然这对于他来说的确堪称悲剧,但却也是这个时代宗族的常态,所以这个时代的宗族真的就是天,完全进退一致,带着造皇帝反都行。 杨应龙就是宗族的最高阶段啊! 而这时候饭已经吃完,那些俘虏和京营凑到一起,正在围着几个匆忙搭起来的戏台看戏,而且是杨大帅主持排演的新戏曲。 白毛女。 当然,是修改版的。 杨大帅本人又不会写这个,但他那些小黄鸭里有很多懂啊! 她们本来就是那些勋贵专门养了娱乐的,琴棋书画歌舞戏曲样样精通,虽然她们是唱戏,但既然会唱当然也会写,找几个最擅长戏曲的,然后凑到一起组成创作班子,杨大帅亲自负责指导,最终完成大明版白毛女,虽然和正版存在些差距,但好在这并不重要。 故事最重要。 欺男霸女的土豪劣绅,放高利贷逼债,苦命女逃亡,杨大帅带着红巾军为民伸冤 各种元素凑齐,那想不引发共鸣都不可能。 江南民间最普遍,也是民愤最大的,就是放高利贷,高攀龙家就是专门放高利贷的。 写完之后迅速召集戏班子排演。 现在已经有十几个戏班子专门在各处军营巡回演出,然后收获一片打倒土豪劣绅的吼声。 接下来杨大帅还要以此为开端,展开一场新文化运动,借助江南识字率高的优势,鼓励创作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作品,把那些戏曲,民间故事,小说的主角彻底抛弃才子佳人。真正写人民的故事,尤其是展开白话文运动,本身明朝江南出版业就发达,各种市井小说已经开始有这种苗头了,然后再把报纸普及开,甚至官方公文也完全恢复白话 这可是大明祖制。 朱元璋连同他儿子的圣旨一大堆就是白话的,包括他那套大诰也是白话。 军政建设,经济建设,文化建设一个都不能少,虽然杨丰现在只有巴掌大的一块地盘,但也要建设成一个完美的巴掌大地盘。 至于这些俘虏 “只要有一个肯加入我们的,那也是成功,更何况你觉得他们回去之后会怎样?” 杨丰笑着说道。 “他们回去后必然会被重新召回常胜军。” 冯山说道。 “那么有了这一次的经历,知道咱们优待俘虏,而且还发路费,战场上他们再面对咱们时候会怎么做?他们会在差不多的时候毫不犹豫地逃跑甚至缴械投降,而他们会带着那些还不知道我们政策的一起,最终他们会把在我们面前逃跑和投降当成习惯。 左右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来我们这里吃喝一顿,还能拿着一两银子离开,那么为什么要和咱们拼命? 如果常胜军的将领们因此责罚他们,甚至杀他们严肃军纪,就会让他们对这些自己宗族的将领产生仇恨,当时间久了,仇恨积聚到足够的时候,他们不就愿意加入我们了?如果常胜军将领没有责罚他们严肃军纪,他们就会一直不停这样下去,他们每一次溃败丢给我们的,可都是不计其数的大炮和物资,他们成了咱们运输队。 这一次他们丢下的弹药粮食武器加起来,价值至少五十万两银子。 那你觉得他们后面那些士绅能撑多久?” 杨丰笑着说道。 他这本来就是个稳赚不赔的。 缴枪不杀,优待俘虏,本来就是一个高明到极点的战术。 这种战术会让敌人把投降当成习惯,放回去之后下次再投降,而且会带着更多敌人一起投降,然后不停投降,不停把装备物资送来,而敌方首领不得不面对自己变成运输大队长,自己打不赢任何一场战 斗的悲哀局面。如果战争的目的是赢得战争,而不是杀光敌人,那敌人投降也是赢得战争,敌人一直不停这样投降就是不停实现战略意图。 然后一直这样走向胜利。 当然,如果战争的目的是杀光敌人,那这种战术就没有意义了。 但这场战争的目的只是赢得战争。 “大帅英明!” 冯山由衷的感慨着。 “大帅,镇江急报,操江水师炮击北固山炮台,炮台守军反击,击沉敌炮舰一艘,敌军遁归瓜洲。” 一名军官报告。 “他们也就这点胆量了,炮击?演戏而已,告诉李义,不用管他们,淮扬军这是摆明了想作壁上观。” 杨丰冷笑道。 的确,淮扬军真想增援江南,哪还需要炮击北固山,就他们那些炮舰上的十二磅级别火炮,也根本不可能轰的动炮台,但这时候下游江段完全在他们的控制下,真心救援江南,直接在大港登陆啊!去炮击镇江是什么鬼?这时候淮扬的船出运河又不是非得走瓜洲,下游北新河,白塔河全都已经疏浚,想运输多少军队出淮扬都很容易。 不登陆大港攻击京营侧翼民兵区,而是跑去炮击镇江,这就摆明了是在演戏搪塞江南士绅。 当然,可以理解。 毕竟杨丰进攻江南就等于淮扬这一次安全了。 至于淮扬,江南唇亡齿寒,这种道理士绅们也懂,但是懂是一回事,愿意为此付出行动是另一回事。 唇亡齿寒而已。 但终究也只是齿寒而已。 更何况万一杨丰进攻江南时候被炮毙呢? 人要有理想,万一他真的被炮毙了呢?万一就是真的呢?总之还是让江南士绅独自抵抗他好了,更何况江南士绅后面也不是没有援军,浙江省军,江西省军都会支援他们的。 “传令各军,目标常州!” 杨丰很干脆的说道。 紧接着他走向那些正在看戏的俘虏 “兄弟们,如今也吃饱喝足了,也看着戏歇息足了,杨某也要带着大军去打常州了,你们都到那边去登记领银子,愿意跟着我们去打土豪分田地的就跟着一起去常州,不愿意的就自己拿着银子走吧!” 他喊道。 那些俘虏赶紧向他行礼,然后纷纷走向领银子处。 不过也有不少没动。 “大帅,您真去打常州?” 其中一个小心翼翼的问道。 “我的攻城炮都已经开始装船,当然要去打常州,不只是常州,我还要一直向前打下去,直到把整个大明的贪官污吏,土豪劣绅都清理干净,还大明一个朗朗乾坤。” 杨丰说道。 “大帅,小的们都是武进的,若大帅真打常州,小的们愿意跟随!” 那人激动的说道。 “对,小的们愿为大帅前驱!” “小的跟随大帅!” 他后面数百名俘虏一起激动的喊道。 “好,那就去领你们的武器,咱们兵发常州!” 杨丰说道。 紧接着有京营军官带着他们去领武器。 杨丰看了看冯山 “你还担心宗族控制他们,他们不敢反抗宗族吗?” 他说道。 冯山也笑了。 “大帅,属下明白了,他们不敢反抗宗族,只是因为咱们还没打过去,只要咱们确定打到他们家,宗族算个屁啊,族长老爷的田也是田,族长老爷的银子也是银子,打土豪分田地一样不会犹豫,说到底他们不是不敢,只是咱们没到他们那里而已。” 他说道。 杨丰微微一笑。 宗族对他来说真的很容易解决,事实已经证明,这种让皇权不下县的东西就是个渣渣,在新时代的洪流面前没有任何抵抗能力,说到底宗族团结起来的族人只是因为政权无法给底层保护,底层只能依靠血缘关系,向那些有势力的士绅靠拢获得保护 但凡政权能给他们保护,他们鸟个屁的宗族! 而他的民兵体系恰恰就是解决这个问题的,宗族能给底层的,民兵体系一样也能给,而且给的更多。 可以说这个体系天然就是克制宗族的。 现在这些俘虏的确不敢加入红巾军,可一旦红巾军出现在他们家乡,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倒戈,加入到扫荡那些土豪劣绅的行列。 哪怕后者是他们的族长。 “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杨大帅站在红旗下,对着那些集结中的士兵们高喊着。 而在这片收获 过的原野上,无数红旗已经竖起,就像一片赤色的洪流,向着江南大地席卷 第二二一章 江南大营 奔牛镇。 “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红颜流落非吾恋,逆贼天亡自荒宴。 文人的笔,骚客的嘴,我信你个鬼啊! 明明是一个贰臣给一个汉奸洗白,都能变成流传千古的凄美爱情,汪某人自愧不如啊!” 杨大帅抽风般感慨着。 好吧,这里是陈圆圆的家乡,不过这时候陈圆圆是肯定没有的,恐怕就连她妈都未必出生了。 不得不说这话语权的重要。 明明是咱大明太子左庶子咱大清国子监祭酒,名列十全老狗钦定贰臣传的贰臣,为了洗白他们这个群体,把亡天下的责任全推给李自成所写的洗白诗,就是因为写的好,反而变成了流传千古的爱情传奇。 啊,呸! “大帅,孟河城敌军出击了!” 冯山匆忙走来打断了大帅的抽风。 这个小镇属于战略要地,也是常州敌军在后退至城墙前,唯一可以阻击的地方。 奔牛镇属于运河码头,而向北是孟渎直通长江,孟河城是常镇兵备道彭国光守卫,手下主力反而是淮扬兵,毕竟他那里要堵住红巾军向泰州扩张,所以坐镇京口的淮扬军统领毕懋康分出一千火枪骑兵给他。 另外原本跟着他的常镇总兵所部还有一万募兵。 而奔牛向南是扁担河,这条直通滆湖的河流又和白鹤溪交汇,最终可以水路直通丹金溧漕河一直去金坛,这样就等于在奔牛以东,以南,形成一道三角的河流屏障。 而且这些都是常年疏浚,专门用于内河航运的,河面虽然不宽,但河水却都足够深。 从丹阳逃出的狼山镇总兵董承祺就在孟渎东边。 而且总督江南大营刘元霖,也已经亲临前线,他手中还有三万浙江兵,由浙江总兵统辖,另外还有浙江省军常捷军,这个是一万,全部火枪兵,战场上和浙江总兵所部配合作战。而原本溃逃金坛的常胜军,吴淞镇总兵彭绍贤部,也同样从金坛出击,随时准备向杨丰后方进攻。 当然,只是随时。 毕竟杨丰后面是浩浩荡荡的二十万民兵。 这个农闲季节大家都很闲,所以跟着杨大帅武装巡游呗! 镇江,丹阳,句容,甚至武进本地的,还有部分金坛一带的,不管是已经完成民兵化的,还是纯粹属于自发的,反正系上红巾就是一家人,天下红巾军是一家,无非几十里路,没有兵器的就扛着农具,有船的撑着小船,十里八乡赶庙会般蜂拥而至。 整个丹阳到奔牛之间人山人海。 别说男人,那些悍妇们一样快快乐乐的拎着捣衣杵 捣衣杵怎么了? 南京的悍妇们不是也一样用捣衣杵,把捣衣杵头上固定个三棱钉什么的,就是板甲也一样给你干穿。 悍妇凶猛啊! 总之目前的情况,就是杨大帅二十万大军兵临孟渎。 而他的对手是可以说弘光朝江南大营全部,刘元霖手下就是吴淞,狼山,浙江,常镇四总兵,另外加上常胜军和常捷军,本来这个兵力也很强的,加起来十几万大军共同组成江南大营。 但是 谁能想到都败的那么突然呢? 他其实不想在孟渎阻击,但问题是常州士绅不干,真要是固守常州,那炮弹打进城,损失的可都是他们的财产,更何况就算是城外,他们也有无数财产,常州这种江南核心城市,那居民早就已经大量溢出,城外光那些士绅修的园林就有一堆呢! 毁了谁赔? 所以必须得在孟渎阻击。 至于死伤的士兵,这个关常州士绅屁事,给他们发饷不就是要他们死的吗? 做人要讲良心,命都已经买下来了。 该死的时候就得死! 所以身为北方人,其实也没什么决定权的刘元霖,只好在常州士绅的驱赶下出来在孟渎阻击了。 “走,去看看!” 杨丰说道。 紧接着他登上战车。 “大帅!” “大帅威武!” 周围的民兵们一片沸腾的欢呼声。 然后杨大帅的马车,就在他们的欢呼声中迅速向北,很快到达了奔牛镇外面收割过的稻田中,这里的小麦已经播种,这种稻田区的冬小麦就是直接撒在田里然后挖沟铲土随便一盖就行,别说人践踏了,就是骑兵践踏都没事,实际上怕的不是践踏,反而是没被盖在土里。 整个田野一片黑色。 全是从田里挖出的肥沃湿泥土颜色,甚至还有些水光。 这一带可是正版水乡,往下挖一铲子基本上就出水了。 而此刻在这片黑色的平原上,一支军团已经列阵完成,一辆辆轻车组成绵延的城墙,弗朗机的炮口向外伸出,而在城墙后面是跟随的骑兵。 这是官军。 常镇总兵是新设立,原本的金山参将钱世桢,嘉定人,武进士出身,他部下一万募兵,使用戚家军战术,以车营为主,但原本的鸟铳被更换为斑鸠铳,再加上大量的小型弗朗机,实际上火力极其凶猛。作为辅助的重炮也有,只不过在优先度上,官军肯定不如那些省军,所以他只有八门千斤红夷大炮,但千斤弗朗机有四十多门。 对于支撑弘光朝军备的士绅们来说,铸造大炮从来不是麻烦,麻烦的只是铜越来紧缺,所以铜炮越来越宝贵。 但是 铁炮不一样啊! 现在这东西的价格不但没上涨,反而越来越便宜了。 主要是各地士绅没了管制,所有那些有条件的都在冶铁,湖广,江西钢铁产能短短半年翻了一翻,连铁矿缺乏的浙江都在冶铁铸炮,而北方士绅也不会错过这个捞钱的好机会,所以山东,河南的铁也在南运,更别说都已经快赚疯了的广东士绅了。 佛山人口都暴涨。 就是人手不足,不得不从外面大量雇佣工人。 说到底大明这种大国,真正开动起来根本不是欧洲那些屁大小国能比,朱元璋时候钢铁产量就接近两千万斤,嘉靖年间光是广东自己就超过两千万,所以铁制武器在大明真的不值一提。 最终互相竞争之下价格一路走低,和铜炮完全就是两个情况,后者是真没办法解决,现在大明的铜钱对白银已经破千。 一两银子换不了一千文铜钱。 当然,云南的士绅们也都乐疯了。 云南甚至已经出现为争夺铜矿而发生的大规模械斗,而以黔国公为首的云南将门和土司之间也多次冲突,不过在利益的刺激下,杀红眼的军户们,倒是逐渐开始恢复当年老祖宗风采,牢牢压制着那些土司。说到底不是他们不能打,而是没有足够的利益驱动,只要有足够的利益,恢复老祖宗当年风采也就是分分钟而已。 “这个钱世桢倒是颇有治军之才!” 杨丰看着正在逐渐逼近的那道城墙。 车营对古斯塔夫线列,东西方战术的真正碰撞啊! “大帅,出动骑兵吧。 轻车虽然挡不住斑鸠铳,但也能保护士兵到达三十丈内,这个距离弗朗机霰弹就足以打伤咱们的士兵,而且弗朗机射速快,再加上他们的斑鸠铳,对射咱们会吃亏的。就算咱们顶着霰弹逼近,也一样会死伤很多,这东西数量太多,而且射速太快,咱们装填一次的工夫,他们能喷四五轮霰弹,他们有盾墙和身上铠甲保护本身占优。 但车营行动迟缓,变阵缓慢,无法攻击前进,遇到骑兵必须停下准备防御,咱们就用骑兵逼停他们。 然后大炮轰击!” 冯山说道。 玩戚家军战术? 他们才是正版,这些都是他们的徒弟啊! “骑兵协,出击!” 杨丰说道。 早就在待命的骑兵第一协立刻出击。 看到这边骑兵出动,对面的淮扬骑兵也立刻冲出,而他们的车阵继续向前,不过虽然是在平原,但这些轻车的移动速度依然很慢,毕竟他们脚下是泥泞的稻田,而且还有无数沟渠,想要推着沉重的战车走快是不可能的,哪怕这些战车只是减重后的轻车。 两支骑兵迅速拉近距离,马背上所有骑兵都是相同的动作,密集靠拢然后举着短枪,组成一个个小阵型然后形成大的波次。 但淮扬骑兵阵型混乱。 这实际上就是正版和山寨的区别。 毕懋康的确是个军工专家,他能给骑兵配备同样的转轮打火短枪,但却不能指望他的骑兵在三个月里,就真的变成一支京营骑兵那样的火枪骑兵,后者是杨丰在北方训练了一年多才能上战场的。而淮扬这些骑兵本身的确都是老兵,可他们擅长的是弓箭骑射,是冷兵器格斗,让他们玩这种火枪战术 这就叫纸上谈兵。 “玛的,怎么看着想笑啊!” 马背上的冯杰一手短枪一手骑兵剑,看着对面乱糟糟的阵型笑道。 “营长,他们学咱们学的就像群鸭子!” 密集冲锋的骑兵中一个喊道。 “那就打鸭子吧,换!” 冯杰喊道。 下一刻所有骑兵全都收起他们的火枪和剑,然后从身后摘下了携带的长矛 对面骑兵一片混乱。 第二二二章 大帅升天了 “骑兵玩火枪,本来就是条邪道啊,逼着一群原本能肉搏的老兵换上火枪去对射就更邪了。” 杨大帅愉快的欣赏着长矛骑兵波次冲击的壮观场面。 火枪骑兵冲击本来就是骑兵发展史上的一个误区,尤其是夸张的半回旋射击就更是误区,把到骑兵消亡才一起消亡的冷兵器抛弃,不得不说十六世纪的欧洲人脑洞很大。这种战术其本质不过是面对长矛方阵,骑枪冲击死亡率太高,而能冲阵的是翼骑兵级别,这种骑兵的成本可是极其昂贵 消耗不起啊! 实际上就算翼骑兵,其实也不敢冲长矛方阵, 所以就用火枪吧! 而且和步兵火枪手一样,这种骑兵还格外廉价。 毕竟不需要从小训练的武艺,不需要太好的战马,也不需要太强健的体格,只要会骑马开枪就能上战场。 本质上就是和步兵火枪手炮灰化一样把骑兵炮灰化。 但三十年战争证明,这种渣渣遇上真正骑兵还是会被吊打,所以被翼骑兵吊打了的古二爷迅速让他的骑兵拿起了剑,而早就知道结果的杨丰,从一开始就没让他的骑兵抛弃长矛,所以此刻马背上一个个夹着丈八长矛的京营骑兵,快快乐乐的撞向他们的敌人。 而对面那些明明会这种战术,但却因为老板就喜欢时髦,不得不拿着短枪的淮扬骑兵,却一边咒骂着一边在拼命掉头逃跑。 但一切都晚了。 就算他们及时抛弃短枪,重新拿起他们喜欢的刀或者鞭锏,也不可能对抗那些带着战马速度冲击的长矛。 转眼间淮扬骑兵一片人仰马翻。 夹着长矛波次冲锋的京营骑兵,踏着他们的死尸碾压而过。 就像冲散一群鸭子般冲散了这支骑兵。 而骑兵后面正在进攻的常镇兵立刻停下,以最快速度组建车营,应该说钱世桢还是可以的,转眼间在这片田园上,一个个战车组成的方城建立,盾墙后面那些士兵们战战兢兢的看着周围的京营骑兵。而再次换上了短枪的后者,在三十丈外对着他们胡乱开枪,乒乒乓乓,硝烟弥漫,看起来声势吓人,但却几乎没有对他们造成什么伤亡。 那是短枪。 这么远那东西肯定打不穿盾墙。 按照标准得十丈内开火,但那样骑兵会被弗朗机喷死。 但问题是常镇兵也不可能解散车城,那样的话这些骑兵立刻就会趁机发起真正的进攻。 只能这样对峙。 但是 “开炮!” 杨丰淡然说道。 伴随他身旁的旗帜挥动,两旁的炮兵阵地上,一门门野战炮喷出火焰,两斤半重的炮弹呼啸飞出,瞬间击碎车营的盾墙。 然后是臼炮加入射击。 小型的九斤臼炮对着天空喷射火焰,带着木管引信的开花弹飞向车营,身后的爆炸让车营立刻乱起来。 “继续吧,他们敢散开就用骑兵冲,他们继续固守就用炮轰,另外告诉他们,他们可以选择投降,包括他们的总兵!” 杨丰说道。 旁边的冯山行礼接令。 而杨丰重新登上战车返回奔牛前线。 不过他返回奔牛的时候,东岸的刘元霖已经撤退了 刘总督又不傻,他其实就是出来装个样子的,他在常州城外又没有这个园那个园需要保护,就冲目前战局,他傻了才和杨丰玩野战,老老实实回常州关上城门固守才是正理。 他一个北方人不怕造成损失。 而常州可是后面那片繁华盛世的大门,那后面是整个大明最富庶的土地 有人替他操心剩下的。 所以在孟渎东岸看到钱世桢的进攻失败后,刘总督毫不犹豫地下令撤退,然后他就那么带着董承祺和浙江总兵李应诏,还有常捷军三部直接回常州,至于常州士绅们的愤怒 他们可以带着民团出城迎战啊!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杨大帅的大军继续向前,就在他抵达常州城下的时候,奔牛的战斗也以钱世桢部的溃败结束,而追击的任务交给民兵就行,当然不是那些助威的,而是正牌的民兵,这些民兵的战斗力足够打落水狗。而且他们也喜欢这个,毕竟民兵的装备差,但打落水狗可以捡装备,杨丰的制度,京营正规军战场缴获交公,然后按照功劳奖励。 但民兵不同。 民兵缴获的一切都归自己,所以打落水狗可以为他们带来铠甲武器,甚至抓了俘虏还 有奖励。 这就是动力了。 常州,青山门。 “这贼人在作甚?” 总督江南大营兼应天巡抚刘元霖,在城墙上疑惑地看着外面。 此刻城外一河之隔的对岸,原本繁华的青山镇商业街,还有周围密布的士绅园林,已经变成了一片红色的海洋,数以十万计的民兵密密麻麻聚集,一面面旗帜上还带着他们的番号,毕竟民兵也是军事编制。 而在他们中间,一个银甲的身影正在马车上缓缓向前。 他身后披着红色披风,手中拄着青龙偃月刀,身后跟着不断敲击的战鼓,全副武装的骑兵跟随,周围刁民们在不断欢呼,他们的欢呼声恍如海啸,甚至在这里都能听见。而刘元霖身旁那些耆老乡贤们一个个咬牙切齿,不过年轻的士子反而不多,年轻的这时候早就跑了,而且不是杨丰开始进攻才跑的,之前的几个月里常州的年轻士子就在家族安排下逐渐离开。 他们都很机灵。 都得给家族留好退路,包括钱财都得转移出部分,这叫有备无患。 “这妖魔明明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总共不过一两万兵马,都堂也太小心了。” 嘉靖进士,前翰林,目前已经居家多年的本地乡宦之首吴可行不满的说道。 这些刁民正在祸害他们吴家的园子啊! 不过他说的也是实话。 杨大帅直到目前,也仅仅带着第五镇,实际上只是第五镇的两个步兵协和重炮营,然后加上一个骑兵协,还有从南京带过来的攻城重炮协,他自己的护卫营,全都加起来也就是才两万人而已。 至于其他各部 都留守。 杨大帅也很无奈。 他的敌人实在太多了,江北的,上游的,从徽州北上的,本质上他是被四面包围中,刘元霖这边江南大营十万多点,上游董裕可是号称二十万,哪怕从徽州北上的也得五万,江北陈荐部现在也是号称二十万,这些就算都有水分,加起来也不少于三十万大军。 都在南京外围盯着呢! 他能用于这个方向进攻的就是第五镇,而且第五镇还得守镇江,对面就是江北大营呢! 然而就这两步一骑三个协,就已经把十几万大军的江南大营,打的只能龟缩最后要塞,这对于吴可行和他身后的士绅们来说,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他们可是掏了银子的,这几个月江南士绅齐心协力,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结果就换来这样的惨败? 做人要讲良心。 好歹你们能把他们阻挡在常州外围啊! 感情外面那些园子不是你们的,看看这些刁民们,多么好的风景就被他们给毁了。 看看那个 居然在砍花树生火? 噢,多少美好的事物就这样被毁掉了。 一想到这些刁民们在毁掉那些奇花异草,那些假山楼阁,那些原本用来吟咏风月,和美婢们一起游戏的花园,吴翰林此刻的心都快碎了,简直都有一种发愤欲狂的感觉,恨不能杀光这些刁民们。 “后庵公稍安勿躁!” 刘元霖陪着笑脸说道。 他可不敢得罪这个老家伙,人家爹进士,弟弟进士,而且儿子侄子全都是弘光的亲信,尤其是他儿子吴宗达,还是常胜军的核心之一,剩下姻亲一圈也都是进士,至于举人贡生什么的都不值一提,也就是这时候天下大乱,要是过去这个家伙一句话,整个常州府的士绅都得听着。 “哼,如此下去,贼何由得平?” 吴可行冷哼一声。 “都堂快看!” 一声惊叫突然响起。 刘元霖等人赶紧将注意力转向城外,然后就看见那些刁民中间,一个红色的东西正在逐渐变大,就仿佛是鼓起的皮囊般,在人群中伴着惊叫转眼间就已经竖立起来,可以看出这就是一个巨大的红色皮囊,不过肯定不是皮的,看起来倒像是绸子的,它鼓起后紧接着上升,很快就已经飘在了人群上空,而在下面还有绳索连接 “好大一个孔明灯!” 旁边一个老乡贤惊叹道。 的确,这就是好大一个孔明灯,甚至可以看到下面的火光。 “这妖魔要干什么?” 刘元霖继续茫然着。 然后那个妖魔走进了这个巨大的孔明灯下面,紧接着它开始冉冉升起。 带着那妖魔一起。 城墙上和城内城外数十万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就那么越来越高 “咳,下面的人能听到吗?” 然后一个声音在天空传来。 “听到了!” “大帅升天了!” 外面混乱的喊声迅速传到城头。 “混账,什么升天了!” 那个声音很不满的喝道。 第二二三章 一个幽灵在飘荡 “城墙上的兄弟们!” 那个声音仿佛来自天空的神谕般,在青山门上空响起。 虽然距离有些远不是很大,但因为从上向下传播,中间没有任何障碍,所以这里每一个人都能清楚的听到。 甚至城内。 “我只是想问问你们,看着你们身后那些美丽的园林,看着那些被士绅养在里面的美女,看着他们仓库里堆积的粮食,绫罗绸缎,金银珠宝,你们难道就不动心吗?看着他们锦衣玉食的日子,你们就不愤怒吗?你们吃着最粗劣的食物甚至不一定吃饱,你们穿着最粗劣的衣服,甚至不一定穿暖,你们甚至连老婆都娶不起。 可他们凭什么拥有这些? 他们和我一样在战场上勇猛无敌,可以一个人迎战千军万马? 他们明明手无缚鸡之力。 而你们手中有刀有枪,你们任何一个都可以砍死他们” 那声音说道。 “开火,开火,把他打下来!” 吴可行用颤抖的声音尖叫着。 “快开火!” “打下他,打下他赏银万两!” 两旁那些耆老乡贤们也瞬间清醒,一个个就像受惊的鸭子般尖叫着。 这种事情很可怕,本来这两年武人就已经不安分,但江南这些还好都属于那种驯服已久的,比起九边的将门还差些,但他们终究不是傻子,而且他们身边就是一片花花世界,一旦被杨丰煽动起来,那对于至少常州的士绅来说,就真的算是一场浩劫了。 士兵们面面相觑 似乎很有道理啊。 看看外面狂欢一样的红巾军,再看看后面繁华城市里一座座园林,想想之前这些士绅逼着他们出城迎战的嘴脸 为什么? 为什么不砍死他们夺了他们的金银珠宝? 吴可行毫不犹豫地拔出短枪,然后对准天上的热气球扣动扳机,然而他的枪却没打响,他疑惑的转头看着身旁的老奴,老奴赶紧接过,拿着挂在脖子上的钥匙给他上弦。 “看看,他连铳都不会放。” 那声音嘲笑着。 上弦完成的老奴把枪递给吴可行,吴可行对着天空的热气球扣动扳机,伴随枪口的火焰喷射,他也在后坐力的撞击中惊叫一声,虽然这东西是短枪,但那后坐力也很大。这时候的骑兵短枪实际上一点也不短,长度基本上和一支波波沙去了半截枪托差不多,这种东西开火可不是一个六十多的老头,仅凭单手就能够控制的住。 开枪瞬间就脱手了。 跳起的枪口子弹喷出,直接飞向头顶的城楼,而倒飞的短枪却正砸在一个老乡绅头上。 后者惨叫着,血从脑门流下。 士兵们终于没控制住,一下子全都笑了。 “看看吧,他们就是如此孱弱而无能,在你们面前简直就是一群猪羊,那么你们究竟是为什么,要看着他们享受荣华富贵,却在一旁仅仅为了他们施舍出的点残羹剩饭而为他们卖命?一个月三两军饷,真多啊,可他们随随便便吃顿宴席就得几百两,你们为了每个月三两银子,用命去保护他们的锦衣玉食,你们告诉我,你们是不是很贱? 是不是? 是不是很贱? 你们手中的刀枪难道不能杀人吗?” 那声音吼道。 然后下面枪声再次响起,这次是那些耆老乡贤带着的家奴,但开枪也没什么用处 人家在天上呢! 而且几乎就在城楼垂直的上空。 实际上气球下面还有根绳子,这是一个系留气球,杨大帅可不想被一阵风刮出几十里去,所以气球下面带着一根很结实的生丝绳,而生丝绳的长度差不多得有五百米,一直延伸到青山镇的一群牛背上,这样就可以在一定范围内活动。 至于目前的高度大概是距离城楼顶部一百五十米左右。 而目前普遍使用的斑鸠铳都是一两子弹的,大致相当于英国内战时候的火绳枪。 初始动能三千多,球型子弹动能衰减极快,一百米骤降一半,一百五十米估计就和鸟铳差不多了。 打杨丰是没什么用的,最多也就是在热气球上开个孔,但实际上也很难,这种热气球都是多层丝绸,仿佛母衣众的巨大母衣,里面充满热空气的情况下真不一定能打穿,更重要的是朝头顶垂直射击,对于需要支架的火绳枪来说,那也是一项很有难度的工作。 总之下面那些士绅催促中, 他们的家奴们混乱的向上射击,但却丝毫没有用,一个老乡贤气得拿鞭子抽打一个家奴 “夺过他的鞭子!” 杨丰举着他的大喇叭吼道。 那家奴战战兢兢的挨着鞭子,跪在地上哀求着。 “你手中有火枪,你比他强壮,你居然忍受他的鞭打不敢还手?难道你就这么喜欢做奴才?你也是人,一样的人,为何要甘于被奴役,看看外面那些,他们里面很多人和你一样,也被这些士绅奴役过,可他们就站起来了,他们不再跪着被鞭打,你也可以和他一样。 被奴役的兄弟们。 听我的。 站起来,夺过这些奴隶主的鞭子,像个堂堂正正的人一样站起来,拿起你们手中的武器,把铳口对准奴隶主,杀死奴隶主,杀死所有拿着鞭子,企图奴役你们的人! 站起来。 别跪着,有火铳的人,为何要给拿鞭子的人跪下? 站起来,别跪着,站起来,把他打倒,站起来,打倒他” 杨丰俨然龙妈般嚎叫着。 “站起来,别跪着,打倒他!” 外面是海啸般的吼声。 那个家奴仿佛被迷惑般抬起头,那个已经停止鞭打的老乡贤吓得后退一步 “看看,他才应该害怕你,打倒他,打倒任何敢鞭打你的人!” 杨丰继续蛊惑。 老乡贤看着那家奴明显不正常的目光,吓得继续倒退 “阿福,咱们是自家人,你莫要听外人蛊惑。” 他说道。 但下一刻那家奴突然大吼一声,猛然起身抬脚踹在他胸口。 老乡贤惊叫着向后倒下,而他身后就是城墙内缘,这种城墙向外都是有女墙和箭垛,但向内就是一道低矮的护墙,最多也就过膝盖,他的倒下直接就是向外翻了出去,然后带着尖叫砸在下面坚硬的地上,从超过九米高度砸落的结果可想而知,他就那么抽搐着咽了气。 那家奴茫然的看着下面的尸体。 “快,快拿下这个恶奴!” 吴可行愤怒的吼叫着。 那些士兵们没有动的,全都在看热闹,那些家奴面面相觑 “混账东西,你们也要造反吗?需知这天还没塌下来,敢造反的一律杀全家!” 另一个老乡贤怒喝道。 “杀全家啊,好威风啊,兄弟们,你们手中的火铳难道不能杀人?他们的鞭子能杀你们全家?你们手中的火铳才是杀他们全家的,兄弟们,所有被奴役的男儿们,杀了这些奴隶主,杀了这些拿鞭子的,和外面的兄弟一样,分了他们的田地,从此世世代代不用再受奴役。 听他们的? 难道你们想自己的子孙后代,继续给他们当奴才吗?” 杨丰吼道。 “杀了他们,不做奴才!” “杀了他们,和我们一样分田地!” 外面的红巾军们高喊着。 那个家奴默默捡起自己的火铳,旁边一个老乡贤还在挥舞拐杖,催促着其他家奴上前,他就那么直接走过去,老乡贤吓得赶紧后退,而旁边的家奴却默默的退到一旁。那个阿福走到老乡贤面前,毫不犹豫的一枪托抽过去,坚硬的枪托正抽在老乡贤脸上,后者满口血和牙齿一起喷出,然后和之前那个一样向后倒下 “兄弟们,不趁这机会脱身,难道真心为奴到天荒地老?” 他转身吼道。 “杀了那些奴隶主!” 杨丰在头顶吼叫着。 几个家奴几乎同时掉转枪口,紧接着伴随枪声响起,几个老乡贤立刻被子弹的巨大冲击力撞飞。 城墙上一片混乱,所有那些耆老乡贤全都吓得掉头逃跑。 几个士兵很恶意的伸出脚,然后把他们绊倒,看着这些平日高高在上的家伙在自己面前扭曲如蛆虫,他们全都在笑,还有几个干脆用脚踩着他们,然后那些家奴走过去,直接用枪托开瓢。那些将领们却一个个噤若寒蝉,没有任何一个敢阻拦,他们都是明白人,知道这时候大势已去,敢出来阻挡,说不定自己就是下一个挨子弹的。 不过吴可行仍然没有清醒,他在混乱中一边逃跑,一边看着至今没有任何反应的刘总督 “都堂,都堂,快下令开火,打死这些恶奴!” 吴可行焦急的高喊着。 刘元霖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在家丁护卫中,径直转身向城下走去 开火? 他傻啊! 这种时候还不跑那真是傻子了。 他一个北方人在这里又没什么需要拼命保护的,而且这段时间做总督趁 机也捞了几十万两,甚至银子都已经被亲信家丁运回了北方,就目前这局面什么也没用了,赶紧跑出去想办法开溜吧! 第二二四章 又双叒叕衣冠南渡了 “刘用斋,你要去何处?” 吴可行在城墙上,目瞪口呆地看着刘总督的离去。 然而刘总督并不理他,直接头也不回的骑上马,在两百多精锐家丁保护下迅速向南,有些士兵不怀好意的看着他们,但那些家丁手中的火枪迅速让他们的打消了念头,然后刘总督就这样消失在了街道的人群中。 “懦夫,你这个懦夫!” 吴可行绝望的咆哮着。 就在这时候,两个家奴从后面直接按住了他,然后抓着他的两只胳膊,而另外两个则一人一条腿,他们就这样在吴翰林的挣扎中把他抬起,旁边一个老乡贤已经被这样抬起,并且直接抛出了城墙,很显然他们也想做相同的事情,吴翰林在他们手中拼命挣扎,但却无济于事 “一,二,扔!” 他们头顶的声音在高喊着。 然后四个家奴伴随喊声同时用力,吴翰林就那么尖叫着飞出城墙 “开火!” 下面一个刚刚赶到的老者,愤怒的看着他的自由飞翔,紧接着发出了怒吼。 他身后跟随的大批火枪兵立刻扣动扳机,密集的火焰对着城墙上喷射,几个家奴随即倒下,原本很欢乐的士兵和家奴们,愕然的看着下面正在涌向这边的火枪兵。这些火枪兵是从旁边码头上来的,大北门直街旁边就是河道,这种水乡主要街道都是这样,一边长街一边水路,而在后面河面上,还有更多运载火枪兵的船正在到达。 街道上民团和青壮们在一哄而散,而登岸的火枪兵迅速列队,在街道上架起斑鸠铳瞄准城墙。 那个老者看起来不下八十,须发皆白,但仍旧拿着宝剑,站在火枪阵前颇有几分气势,他在那里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摔在自己面前不远处的吴可行,后者脸朝下,趴在地上轻微抽搐,但很明显已经快咽气了。 当然,不只是吴翰林。 实际上原本在城墙上的本地主要耆老乡贤,基本上都被扔了下来。 他们横七竖八的摔在石板的街道上,场面看起来颇为壮观,还有几个居然没有咽气的在继续抽搐着。 他愤怒的看着城墙上。 “开火!” 他吼道。 那些火枪手迅速展开轮射,密集的子弹打在城墙的砖头上,碎片飞溅中城墙上一时被压制不敢抬头。 “大炮啊,你们的大炮呢!” 天空中的喊声响起。 城墙上的士兵和家奴瞬间清醒,紧接着一门大炮就被转过来,炮口对准了下面的火枪兵,那个阿福直接把火绳杵进了点火孔。 “轰!” 炮口火焰喷射。 密集的霰弹瞬间打得那些火枪兵死尸枕籍。 然后剩下的立刻溃败了。 而那老者拎着宝剑,用愤怒的目光看着杨丰,很显然他并不能力挽狂澜,而杨丰也在一百多米高空,拎着喇叭筒子笑看着他。 这是茅坤。 湖州人,当年胡宗宪的亲信。 他也是当年抗倭那批老人里面硕果仅存的,虽然已经八十多的高龄,但作为浙江士绅中少有的军事人才,被请出山作为常捷军的顾问,同时也是浙江士绅推举来充当刘元霖身边监军的。 毕竟老刘是北方人,浙江士绅对他不是很放心 他们很有先见之明。 后面十几个青衫外套着板甲的士子,赶紧上前架着茅坤离开,包括那些火枪兵一起,迅速登上一艘艘内河船,就像他们突然到来一样,又突然离开,实际上后面很多还没登岸,就是直接在河面掉个头而已。而后面城墙上的士兵和家奴们掉转一个个炮口,继续快快乐乐的对着他们炮击,隆隆炮声中,这些常捷军的火枪兵仓皇逃离这座城市。 而此时常州的大逃亡已经开始了。 刘元霖在亲兵保护下逃跑,董承祺,李应诏也在亲兵保护下逃跑,那些士绅官员也在逃跑,整个城市转眼间一片大逃亡的景象,不得不说他们的逃跑也很干脆,很多人甚至连家人都顾不上,直接就是孤身逃亡。不过他们很多人其实早就把家人送到苏州甚至浙江,在常州这种前沿,聪明人都会这样的,只是那些美丽的园林,那些良田,美婢,统统丢给刁民们了。 此刻逃亡中的士绅们,无不在咒骂这该死的世道。 天哪,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他们要在祖先的土地上流浪,为什么他们又要衣冠南渡 呃,他们本来就在南啊! 不过城内青壮倒是没 敢趁机下手,主要就是那些常捷军在保护,这支一万人的浙江省军,在那些同样士绅家族的将领指挥下,护着城内官员士绅就这样走水路撤退,水乡城市的优点就是这种行动非常便捷迅速。 整个城市全是一条条互相沟通的河道,上船就可以迅速跑路,出城就直接进入运河。 实际上运河也分出一条穿城而过。 杨丰也没兴趣管他们,以他的这点兵力,是根本不可能搞什么歼灭战的。 哪怕仅仅是逃跑的这些敌人,数量也不比他部下少,而且一旦把对方逼急了拼命,就算胜利还是必然,但最后死伤必然惨烈,要知道像董承祺这些人手下可都是家丁 跑路是无所谓的。 实际上这些家伙就喜欢跑路。 因为他们只要手中有那些家丁,跑路出去一样还可以继续玩寇,甚至江南局势越危急,他们越发财源滚滚,现在是常州,江南士绅可能愿意每个月给他们十万两养着,要是跑到了无锡,那苏州士绅一个月掏五十万也有可能,如果杨丰的大炮能让苏州士绅听见,恐怕一百万也会掏。 这些老将们都是深谙养寇玩寇之道,对于他们来说才不在乎跑路,更不会在乎打几个败仗,甚至丢几座城市! 只要手下核心家丁在,他们照样捞银子。 但要是不让他们跑路,那他们就只能留下来拼命了。 就在城内官员士绅大逃亡的时候,青山门的士兵和家奴也打开城门,紧接着外面的民兵涌入,开始迅速占领这座城市,一切都和在丹阳差不多,民兵带着那些倒戈的士兵和家奴,还有主动加入的本地青壮,迅速在城市内分散开抄那些士绅的家。 女民兵们负责维持秩序。 不能骚扰平民百姓,不能侮辱妇女,不能抢掠商铺,敢以身试法就只能以身试这些女民兵的弩了。 敢武力反抗就得面对她们身后的男民兵了。 敢反抗男民兵,那接下来就该正牌的京营出动了。 不过也没那么傻的,有那些士绅家的财产可以分,谁还会惦记别的,杨大帅那可是能升天的人。 城外。 伴随着数十人的用力拖拽,熄了火的热气球逐渐落下。 在周围一片膜拜的目光中,杨大帅走出吊篮,旁边等待的冯山立刻上前接过大喇叭筒。 “城内的事交给民兵,你带着步兵协立刻追击,至少要到达锡澄运河,至于无锡就不用了,但锡澄运河以西必须拿下,如果不是进攻无锡的话,逃走的敌军应该不会阻击的。” 杨丰说道。 这是肯定的。 对于董承祺这帮来说,最好莫过于如此,无锡士绅那也是有钱的,实际上无锡士绅比常州士绅更有钱,虽然常州是府城,但以文化为主,而无锡才是常州府的工商业中心。如果红巾军打到锡澄运河,那他们这些人真是想怎么敲诈无锡士绅就怎么敲诈,同样苏州士绅也会拼尽全力,收买他们为苏州守住这可以说最后的屏障。 “大帅,为何不索性一鼓作气?” 冯山疑惑的问道。 “总共三个协,如何一鼓作气?” 杨丰说道。 他这一轮攻势的目标根本不是苏州。 扩张必须是有限度的,目前他的可用兵力并不多,再怎么算他也就是十万出头的军队而已,而且必须将绝大多数兵力,用于对上游和江北的防御,真正能抽出机动作战的最多能有一个镇。不要看他周围民兵多,这些就是助威的,真正遇上强敌,这些很多都扛着农具的民兵,唯一能胜利的方式,就是冲上去用人命堆死对手。 但那就真的尸山血海了。 说到底他目前的实际控制区面积太小,也就是说他缺乏稳固的后方,基本盘不够大。 他还得继续发育。 占领更多地盘,扩大基本盘的面积,然后训练更多新式军队,但苏松并不适合他下一步的扩张方向,苏松面临长江,如果他一直向前进攻苏州,那么占领区就是一个细长的带状,而且还要随时面对江北的南下进攻,同样也必须在长江沿线维持众多的兵力防御。 仅仅这一点,就能牵制他绝大多数军队。 所以这一轮进攻就止于无锡。 而真正的目标是 “骑兵协,跟我走!” 杨丰登上马车喊道。 刚刚到达的骑兵协立刻跟随他向前 “金坛,宜兴的兄弟们,跟我来,我带你们去解放你们的家乡!” 战车上的杨大帅高举旗帜吼道。 紧接着那些等待入城的民兵中,立刻就有无数人带着激动走出。 第二二五章 命运的抉择 白鹤溪畔。 常胜军士兵顾四抱着斑鸠铳,战战兢兢地站在阵型前方。 他是刚刚回到常胜军的。 之前他被京营俘虏,但作为一个来自昆山,世代受儒风熏陶,而且还和探花公同族的,他意志坚定,并没有被妖魔蛊惑,所以吃饱领了一两银子路费离开丹阳后,并没有和那些懦夫一样选择溜走,而是重新找到常胜军,再一次为了家乡的荣耀站在了这里 他可是识字的。 他在顾家的义塾念过一年书的,不过最终还是因为家里太穷,需要让他回家帮忙织布,所以没有继续读下去。 如果不是这样,说不定这时候他已经考中秀才了。 那时候就连教他的先生,都说他聪慧,继续读书大有前途。 想到这里,顾四忍不住转头看着后面,后面阵型的保护中,是一个身穿红袍外面罩着板甲的身影 探花公啊! “顶住,都顶住!” 探花公端坐肩舆之上,挥舞他的宝剑高喊着。 好吧,探花公连马都不会骑。 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人家身为状元的孙子,自己又是探花,这样的身份不会骑马有什么奇怪,人家全部精力都投入钻研儒学,哪有空去学骑马,万一掉下来摔死,岂不是让一颗璀璨的新星就此陨落 总之常胜军统领顾天埈,就是坐在肩舆上指挥战斗的。 这在明朝后期文官里面其实并不稀罕,不但不会被视为耻辱,反而可以当做佳话流传的。 儒将。 这才是儒将。 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 要的就是这种风度,骑着马苦哈哈冲锋,回头满身血污甚至断个胳膊腿什么的,那还有个屁的风度。 不过此刻肩舆里的顾探花却并没有儒将风范,看起来倒是颇为惊慌。 顾探花在金坛收拾一帮常胜军的残兵败将,趁着杨丰进攻常州的机会,出击佯攻吕城,宣传的口号是截断其后路,但实际上就是在外面佯攻,真正意义上的佯攻,或者说佯而不攻,原本和吕城一带民兵对峙着挺满足的,然而没想到杨丰带着骑兵突然从常州杀回来了。 这个妖魔。 他为什么要回来呢? 放过彼此不好吗? 当然,顾四并不知道探花公此刻的心情。 但此刻的他却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他不是因为家里太穷,不能继续读书,而是和探花公这样的有钱人一样,能够继续读下去,那么此刻会不会也中进士乃至探花? 看着探花公高高在上的身影,原本只有尊敬的他,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觉有些刺眼了。 同样一个词也浮出。 平等。 生而为人,为何不平等? 他也很聪慧,他自信读书也能成才,可就是因为家里穷,他只能辍学去做苦工。 而探花公不一样,人家有钱,可以请最好的先生,读那些他连看都看不到的私人藏书,人家的科举之路唾手可得。 而他,无论怎么努力,出身决定了他永远不会过上这样的日子。 而现在,改变命运的机会已经摆在眼前,他却像个傻子一样,在为这些有钱人卖命,维护那个不能给他希望的旧时代。 他真的很傻。 “敌军来了!” 他周围的惊叫声响起。 远处的地平线上,大批骑兵的身影出现。 “稳住!” 最前面的西夷教官用生硬的汉语喊道。 这些西夷教官还是很负责的,因为上次的溃败,现在已经站在最前面了。 这些跑到东方当雇佣兵的,全都是真正亡命徒,在士绅们高薪和传教士们鼓舞下都很英勇。 但顾四周围却是一片混乱,那些原本还能维持阵型的士兵们,全都哆哆嗦嗦地检查武器,甚至还有人都在低声哭, 因为从丹阳回来的并不多,所以现在他们能列出的只有两个西班牙方阵,而且因为大炮在全都丢了,所以没有炮兵支援,倒是还有吴淞镇总兵彭绍贤的一千五百骑兵。后者的步兵在上次溃败时候就已经跑散了,短短一天时间是不可能重新收集起来的,总之此刻战场上就是两个西班牙大方阵,加上一千五百骑兵,好在他们的敌人也只有不到两千骑兵。 不过这是在不算民兵的情况下。 算上民兵的话 顾四突然倒吸一口冷气。 因为就在骑兵的后面,无数旗帜突然浮现,而且不只是他们正面,甚至他们左右全都是。 旗帜下面是淹没了旷野的人头,就仿佛一道弧形城墙,在逐渐向着他们碾压而来,很快那些身影也都清晰起来,在这些呐喊着向前的民兵肩头,扛着各种各样的武器甚至农具。所有人的吼声让他仿佛置身海啸的堤岸,在面对着仿佛浩劫的力量,这力量让他忍不住颤抖,让他感觉要窒息,他从没有过这种感觉,可就在同时他又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 这些全是和他一样的穷人。 做过俘虏的他,当然很清楚民兵们都是什么样的人,可以说这些民兵里面每一个都是他。 无数和他一样的人,团结起来就形成了这种仿佛浩劫的力量,这是属于穷人的力量。 而他 他又看了看后面的探花公。 “顶住,都顶住!” 探花公明显惊恐的尖叫着。 但他自己却在后退,很快就从他们的视线中消失。 很显然探花公已经退到最后,说不定已经在上船准备跑路了。 他们是背靠白鹤溪列阵,这样可以从金坛获得水上补给,同样对于这些尊贵的士绅将领来说,也能以最便捷方式撤退,这条白鹤溪不只是通金坛,在向东进扁担河后还能进滆湖,然后走太滆运河进太湖一直撤到苏州,选择在这里迎战其实就是为了跑路方便。 “玛的,让咱们顶住他却逃跑,咱们在前面为这点银子拼命,护着他们在后面锦衣玉食,真不公平!” 旁边火枪兵愤然说道。 顾四沉默无言。 “他们真不难为俘虏,还好吃好喝发路费回家?” 火枪兵低声问道。 顾四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那还好,不用担心被俘!” 火枪兵说道。 “可咱们是在最前面,一交战是要开火的,子弹可不长眼,到时候谁知道那颗子弹打在咱们身上。” 另一个火枪兵低声说道。 “都闭嘴,准备迎战!” 后面的军官喝道。 说话间还一鞭子抽在这个火枪兵身上,后者虽然有铁甲保护,但鞭梢还是在脸上扫出一道血痕,最初那个火枪兵脸色一变,拿着火枪就要转身,顾四立刻向他使了个眼色,那火枪兵忍着怒火停下,而挨了鞭子的火枪兵则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对面的刁民们突然停下了。 紧接着一辆战车从后面驶出,战车上一个银甲的身影,举着一面红色的大旗在天空猎猎。 “我,杨丰,只为救穷人而来,尔等难道不是穷人,为何与我为敌?看看你们身后,看看顾天埈,看看那些跟着他的士子,你们难道和他们一样?你们和他们不一样,他们是穿长衫的,你们是泥腿子,你们和我身后这些人一样,我带着他们为解放穷人而战,为分田地而来,你们身为穷人为何抵抗?” 杨大帅在疾驰的战车上吼道。 “开火,打死这妖魔!” 军官在顾四身后吼道。 顾四和左右那些火枪手支起斑鸠铳,然而两旁的人却在看着他 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这时候零星的枪声响起,不过一百五十米的距离,就算斑鸠铳也打不穿杨丰身上的重型板甲。 而他后面的大炮立刻还击。 炮弹呼啸着落在常胜军中,距离顾四不远处一队士兵被击中,炮弹的巨大威力瞬间打倒七八个,紧接着那里的火枪兵就惊恐地掉头,那些军官立刻抡着鞭子咒骂,然后几个士兵和军官推搡着。对面大炮还在继续开火,然后更多常胜军士兵开始掉头试图逃跑,那些西夷教官和军官们喝骂着,试图恢复秩序,包括顾四身后那个 “动手!” 顾四突然大吼一声。 紧接着他猛然转身,手中斑鸠铳向那军官一推,旁边之前那个被鞭打的士兵同时转身,手中枪托狠狠抽在军官脸上。 “兄弟们,别给那些有钱的老爷们卖命了,咱们也要分田地!” 另一个火枪兵吼道。 说话间他瞄准前面一个西夷教官扣动扳机,枪声响起后者愕然倒下。 “杀了这些官老爷!” “杀了这些夷人!” 周围混乱的吼声响起。 说到底又不是只有顾四一个是回来的,这里面至少四分之一的士兵,不久前还跟京营一起看戏呢,之前不愿意加入是一回事,但战场上交战,尤其还是在算是被包围时候就是另一回事了。 而那些之前没有被俘的士兵,也在这些 熟悉的同伴带领下,纷纷对着那些军官和教官开火。 后面的长矛手紧跟着也乱了起来。 混乱的蔓延中,常胜军的阵型也在迅速崩溃 第二二六章 探花不如狗 “这些狗东西,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敢” 白鹤溪的内河船上,探花公看着岸上彻底崩溃的常胜军,嘴唇哆嗦着在那里絮叨。 他的确已经准备好逃跑了。 顾天埈又不是傻子,他本来就是一帮残兵败将。 他之所以敢从金坛出击也只是以为杨丰向常州进攻,而且以常州的防御肯定打成艰难的进攻战,所以不可能再回来收拾他,这样他只要在吕城附近装装样子就可以了,反正背靠白鹤溪和丁议河,无论向哪里跑路都是畅通的水道。 然而 这个妖魔居然玩回马枪。 就他那帮残兵败将怎么可能挡住,这时候不跑路就对不起他那考中探花的智商了。 当然,他的智商也不仅仅是考中探花。 他还是原本历史上万历党争中昆党的首领,昆山这个小地方,在明末政治格局中很强大,一堆高官显贵,而他就是这个集团的首领。 他的智商绝对是够的。 但跑路也得先让常胜军和杨丰打起来,否则白鹤溪又不是长江,站在岸边别说是大炮了,就是鸟铳都能从这边打到那边,如果不能先打起来拖住杨丰,他是不可能顺利逃跑的。说白了他就是把这支常胜军完全当炮灰,这种军队对于苏松士绅来说分分钟重建,而且他们雇佣的新一批葡萄牙佣兵,据说明年开春就能从果阿过来。 数量足有三百。 甚至还有一千在果阿招募的土人。 然而他却没想到,常胜军居然开战就崩溃,不但崩溃,而且还大规模倒戈,这简直让他感情无法接受 “在那里,那是顾天埈,活捉探花公!” 远处一个声音隐约传来。 探花公瞬间清醒 “撤退,快撤退!” 他焦急的喊道。 那些撑船的民团赶紧撑船。 这些船也是苏州过来,对于探花公的命令还是能执行。 然而就在这时候,远处大批涌来的士兵支起斑鸠铳,紧接着枪口火焰喷射,子弹呼啸而至。 顾天埈吓得赶紧趴在甲板。 但那些撑船的民团和他手下几个亲兵,却都在子弹呼啸中倒下,剩下没被击中的也清醒过来,以最快速度跳进河里,直接远离这个最明显的目标,等顾天埈清醒过来时候,这艘船上已经只剩下了他自己 这种小型内河船本来就装不了几个人。 “稚文,快救我!” 他朝旁边一艘正在逃跑的船上喊道。 那上面是他的主要幕僚钱龙锡,后者赶紧命令撑船靠近,但就在同时第二轮子弹打过来,钱龙锡船上一个民团立刻倒下,剩下几个迅速清醒,无视他的命令撑着船直接越过了探花公。探花公绝望的伸着手嚎叫着,但钱龙锡也只能在对面伸着手,两人就像一对苦命鸳鸯般逐渐拉开距离,好在紧接着后面又一艘船过来,船上是他的另一个主要幕僚陈仁锡 “跳下河,跳下河!” 陈仁锡高喊着。 密集的子弹呼啸而过,在他船上打的碎木飞溅。 这时候那些火枪兵已经组成了数百人的阵型,这些原本苏松士绅训练了保护他们的士兵们,正用自己能达到的最快射速,在那里玩着火绳枪轮射,前排支起斑鸠铳开火,然后转身走向最后,后面上前继续完成同样的动作,打完和之前的一样走向后面。 而他们有十排士兵。 所有士兵这样周而复始,没有丝毫慌乱的完成轮转,不断将一两重的子弹射向河面。 子弹呼啸中陈仁锡也吓得趴下了。 然后他就这样趴在甲板上,同样看着对面探花公,两人就这样脉脉对视着远去。 但是 探花公就是不敢下水啊! 他平常洗个澡,都得香香的小美婢伺候,他爷爷可是状元大学士,这样的家庭他就没下过河啊。 他就那么在子弹呼啸中,趴在甲板上,向每一个路过的呼救,但这时候大家都忙着逃命呢,谁会傻到冒死救他,就算有理他的,也是让他先跳下河,但探花公又不敢。 好在很快他就不用这么麻烦了,因为一群拎着火枪和长矛的士兵,登上了他的这艘船 “探花公,请吧!” 顾四笑着对被两个长矛手拎起来的探花公说道。 “你们怎么敢,你们怎么敢!” 顾天埈悲愤的说道。 他现在真 的只会说这句话了。 这些士兵可都是他的乡里,宗族,他从没想过这些人会背叛他,听着他们那熟悉的口音,此刻他心中唯有满腔的悲愤,这不仅仅是单纯的士兵叛变,这还意味着他们设想中,依靠宗族体系对抗杨丰的计划破产,同样还意味着苏松士绅自诩的儒家教化沦为笑柄。 后者更严重。 如果连昆山这种文教昌盛,儒风熏陶之地刁民都靠不住,那这大明真的没有希望了 世界一片灰暗。 “探花公都能背叛天子,我等为何不能背叛探花公?” 顾四冷笑道。 “尔等如此,就不怕家人获罪!” 顾天埈突然腰一直,恶狠狠地说道。 顾四手中枪托毫不犹豫地抽在他脸上,倒霉的探花公瞬间惨叫一声,喷着满口鲜血和牙齿倒在甲板 “若我家人受牵连,大不了打下昆山杀你全家,有你这世代簪缨的探花公全家陪葬,我死全家又有何妨?” 他恶狠狠的说道。 紧接着他示意几个长矛兵拎起顾天埈。 “走,去献给大帅!” 他说道。 那些士兵快快乐乐的拖着顾天埈走下船。 顾四在后面活动了一下脖子,殴打探花公的感觉,让他非常受用 “探花,有枪在手还不是一样打的不如狗,狗还会咬人呢!” 他自言自语着。 “啊!” 前面探花公突然一声尖叫。 顾四愕然抬头,看着站在也就到胸口的水中的顾天埈,他们脚下这艘船其实已经离开岸边一点距离,所以那几个等不到靠岸的长矛兵,干脆架着顾天埈直接跳下,反正就是在河水中走几步而已。 然后他一下子明白了 “哈哈哈哈,难道探花公以为这河水能淹死你?” 他笑着说道。 (儿子发烧,这章就两千字吧。) 第二二七章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金坛。 欢呼声中杨大帅犹如插图里的李自成般,一边向迎接的百姓拱手,一边进入这座和平解放的城市 当然,实际上士绅都跑了。 连常胜军都事实上崩溃,常州都已经被拿下,金坛士绅抵抗个屁,这里无非常胜军留守的后勤队,剩下就只有本地民团,金坛士绅还没指望那些渣渣一样的民团能抵挡住杨丰亲自统帅的大军,在得知白鹤溪常胜军兵溃,探花公被活捉后金坛官员士绅毫不犹豫地逃跑。 最先到达的京营骑兵第一协一个骑兵队就占领金坛。 然后剩下就是金坛百姓喜迎杨大帅。 而在杨大帅后面马车上,跟着被绑在木头架子上的探花公,他作为万历钦点探花也算天子门生,居然敢背叛他的皇帝兼老师,可以说不忠不义,所以需要送到南京由皇帝陛下亲自惩处。 不过在这之前,还是可以拿来展览一下的。 被绑在十字架上,低着头哼哼中的探花公,让刁民们心中对科举士绅的最后一点敬畏也荡然无存 探花欸! 还不是被绑在那里死狗一样展览? 四书五经读得好有何用,下笔千言终究不如斑鸠铳一杆。 “解放!” 杨大帅在欢呼声中,背衬着探花公的木头架子振臂高喊。 “解放!” 无数声音齐声高喊。 尤其是那些之前跟着一起自发跑去加入红巾军的本地人,更是欢呼着接受他们亲人的迎接。 然后一起欢庆他们的解放。 而杨丰对探花公的展览没有在金坛停下,紧接着他就南下溧阳,只有民团的溧阳士绅还是跑路,在常胜军兵溃后,这附近几个县其实都已经失去了坚守下去的意义,士绅逃跑是必然。然后他转头向宜兴,与此同时从常州南下的降军也到达太滆运河,面对两路夹击,宜兴士绅 宜兴士绅选择投降。 宜兴主要世家如丰义储氏,茗岭卢氏等等,凑在一起商议了一下,反正抵抗的结果也是死路一条,大家的目的只是保存家产,但宜兴这个地方特殊些,因为南边就是群山的屏障。一旦在这里坚守,的确会迅速获得苏州和湖州两个方向源源不断的增援,但宜兴会变成最惨烈的战场,也就是说在这里抵抗的结果,就是把自己变成苏松士绅的替死鬼。 把宜兴打烂,却保护了后面的各地士绅,最后自己的一切还是要被毁掉。 这种蠢事当然不能做。 法国人都不做何况是我大明士绅。 杨丰要的是分田地,这个抵抗也没用了,逃跑一样失去土地,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性命和家里的银子。 大家投降他总不好意思抄家吧? 他自己都说优待俘虏,大家跑到外面自己捆着素服待罪,他总不好意思下手吧? 于是宜兴士绅们赶紧绑了弘光朝的宜兴知县,然后跑到城外迎着杨大帅玩素服待罪了 “茗岭卢氏。” 杨大帅看着素服跪在路边的一大帮子。 其中一个年轻人正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等候他的可以说命运裁决。 “算了,既然你们能主动归罪,也算是自首减等了,按律也的确该从宽,回头我定个标准,一家交些罚银算收赎吧,至于田产还是要分,但也会根据你们的人口保留一部分给你们,不会让你们连口粮田都没有,房产就不用分了,你们的商铺还是你们的,杨某对工商业还是支持的。 你们既然是茶商,那就继续做茶叶生意吧!” 杨丰说道。 也算是给还没出生的卢象升个面子了。 说到底茗岭卢氏这种为抵抗咱大清死了大部分族人的家族还是可以优待一下的。 那帮士绅赶紧叩谢,那个年轻人也夹在中间 “你叫什么?” 杨丰指着他说道。 “学生宜兴县生员卢国霖。” 后者有些惶恐的说道。 杨丰没有再说什么,这是卢象升他爹,还是让他安安稳稳的生孩子吧! “大帅,南都送来揭帖,陛下亲率南都军民,击退逆党进攻,击沉贼舰数十艘并俘斩数千。” 一名军官走上前禀报。 “哈,陛下颇有太祖风采!” 杨丰接过揭帖,对着面前这些士绅挥舞着。 后者赶紧歌功颂德,瞬间完成了身份切换,一下子就都成了忠臣义士。 不过皇帝陛下的确又取得一次胜利,但俘斩数千什么的只是美化而已,实际上董裕指挥的上游各军,在这场战争中和陈荐的江北军一样,表现明显没什么积极性。陈荐只是让操江水师象征性进攻镇江,但实际上挨了打立刻撤退,他们的基地是瓜洲城,无非就是和镇江隔着那十里水面。 而董裕同样只是象征性进攻南京,但遭到守军的反击之后立刻又撤回。 他们似乎都在故意看着苏松常镇这些士绅倒霉 祸水东移嘛! 不过实际上也没这么简单。 更准确说他们似乎都想看着苏松这些纺织业基地被毁。 苏松毁了,他们那里的纺织业就崛起了。 这时候的士绅们已经很清楚工商业的价值了,但问题是在纺织业上他们再怎么竞争,都无法和苏松斗,最终只能依附于苏松纺织业上,靠向他们提供粮食和原料分一杯羹,但分一杯羹如何比得上也搞这个?江西,湖广这些地方的士绅看着苏松士绅靠着纺织业日进斗金,难道他们不羡慕吗?盛泽一个小镇号称衣被天下,他们不想吗? 但苏松走的太远,他们追不上。 而苏松的巨大产能,无数纺织工人,远超其他地方的纺织技术,都让他们无法企及。 争不过人家。 可如果苏松陷入战乱呢? 他们的机会不就来了? 事实上大明其他各省的纺织业,基本上都被苏松压制半死不活,他们廉价而且优质的布匹冲垮只要水运能到达的所有市场,买不尽松江布,收不尽魏塘纱,别说其他省,就是临近的浙江棉纺业效率都远不及松江。而苏州几乎大半个城市,都是纺织作坊,这两家还有无锡,盛泽这些周边城市,共同组成了一个巨大的纺织业基地,每天源源不断产出供应整个国家的棉布。 其他地方除非乡村自己织些土布,剩下真正想跟他们一样规模化的,只能在他们的产品冲击下破产。 山东纺织业的恢复就是咱大清血洗这一带之后。 目前的山东主要就是充当原料供应商,鲁西运河沿线饥民不断的原因之一就是士绅为苏松纺织业种棉花,而不是种粮食。 但他们不想自己搞纺织吗? 还不是竞争不过苏松,只能退而充当原料供应商。 现在杨丰做的这些,对于其他地方士绅来说,真的不是坏事,就像福建因为海上贸易的竞争,已经在脚踩两只船一样,上游士绅也意识到苏松倒霉,对他们来说就是机会,这种情况下他们更愿意坐视下去。这样一则避免把杨丰吸引过去替苏松士绅当替死鬼,二则趁机发展自己的纺织业,像江西湖广这些地方,苏松有的条件他们都有。 需要的只是摆脱苏松的压制。 现在很完美。 当然,苏松士绅也不傻。 无锡,锡山,龙光塔。 “这才是飞来横祸,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打这仗,如今银子花了,还是什么都没保住,反而让自己断了退路!” 前湖广提学副使,无锡邹家目前的核心邹迪光,看着远处硝烟弥漫的战场哀叹着。 的确是飞来横祸啊! 他那座著名的愚公谷园刚刚建成,原本想着以后就在这座占地五十亩的园林里面写写戏曲,守着小美婢们,然后和那些文士们诗词歌赋,就这样快快乐乐的过下半辈子,结果突然就噩梦降临了。此刻站在这座高塔之上,眺望实际上很近的洋溪河战场,他就忍不住有种想仰天长叹的冲动 天祸大明,生此妖孽啊! 好端端的清白世道,一下子就妖氛笼罩了。 更重要的是,反抗的结果好像得不偿失啊。 “都是废物,花了那么多银子,到头来居然连一支偏师都敌不过,顾伯升纸上谈兵,就不该用他带兵,他懂什么带兵,黄口孺子,误国误民!” 安希范的老丈人谈修愤然说道。 “看起来倒是常捷军敢战,茅鹿门老当益壮,不想我无锡,竟然要靠浙江人来保住了!” 从京城逃回的孙继皋看着战场,颇有些意外的说道。 列阵在洋溪河南岸的常捷军火枪队,正在组成一个个方阵,用十轮射向着对岸射击,以此阻挡敌军渡过洋溪河,而运河东岸的高桥巡检城上,刚刚装上的红夷大炮则对着运河射击,阻挡运河上的运输船顺流而下。而刚刚得到重金许诺的董承祺和李应诏两部官军,主要是骑兵,则沿着洋溪河巡弋,同样阻挡北岸敌军的渡河。 当然,实际上根本没有敌军渡河。 他们就是在给自己壮胆,不过理论上斑鸠铳这种射程的火枪流弹也是能打伤几个民兵的。 而京营两个协和数万民兵的确已经到达,只不过因为高桥巡检城的重炮封锁了运河,只能在上游登岸。 军营已经建立。 而且此刻也在向这边炮击。 那些用运河船运来的野战炮,直接在洋溪河北岸排开,对着南岸的常捷军阵型轰击。 甚至大炮数量还在增加。 刘元霖在常州丢了太多大炮,再加上京营带来的,这些各种口径大炮全都在源源不断运到这里,在大炮轰击中常捷军伤亡不小,但这些浙江兵居然没有因此溃散,反而始终保持列阵开火。不过从无锡城内赶来的民团,也带来了大批火炮架在运河西岸,和对面敌军玩大炮对轰,实际上更多大炮也在从松江和苏州运来参战。 甚至部分松江水师营的舰炮都被拆下来,然后在江阴装船运过来。 以运河,洋溪河,惠山,高桥这些战略要地,共同组成的防御体系,正在形成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重炮对轰 欧洲战场绝对没有这种数量级别的火炮对轰。 要知道他们一场战役,能够出动几十门火炮就算是顶级大战了。 而现在,已经在惠山战场上的大炮,加起来就已经超过一百门,这是不算弗朗机,虎蹲炮这些旧式火炮的,单算红夷大炮样式的,千斤,两千斤,三千斤甚至包括五千斤级巨炮。 苏松士绅不缺火炮。 松江那边有三家火炮工厂。 都是从北方购买铁,从倭国购买铜。 至于大明目前正在与倭国事实上处于战争状态 呸,是不是对松江士绅的节操有什么误解?他们和福建海商已经闹到大炮对轰了,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为了争夺和倭国的贸易控制权吗? 猴子的部下在朝鲜烧杀抢掠,搜刮的铜多数都通过贸易进了他们手中,然后又铸造大炮用来对付杨丰,或者说对付万历皇帝,不过面子上还要维持,毕竟朝鲜人也经常过来哭,哭哭啼啼的还是很让人尴尬,所以松江士绅绝对没有和倭国贸易,和倭国贸易的都是海上的海盗。 总之现在他们真不缺大炮。 然而孙继皋这话刚说完,战场上的常捷军突然全都开始撤退了,龙光塔内一帮土豪劣绅全傻眼了。 他们赶紧跑下去,刚下锡山就撞上一脸焦急,带着常捷军撤退的茅坤。 “鹿门公,你这是” 孙继皋拦住茅坤的轿子愕然道。 “别废话了,杨丰大军攻陷宜兴!” 茅坤很干脆的喝道。 呃? 孙继皋等人全傻眼了。 茅坤根本顾不上管他们,带着常捷军以最快速度冲向梁溪河的运输船,他家就是湖州啊,杨丰都拿下宜兴了,到湖州还能用几天? 他后面孙继皋等人面面相觑,然后一起转头看着跟随茅坤过来的董承祺和李应诏 “孙侍郎,这浙军一撤我等孤掌难鸣,很难守住防线啊!” 董承祺一脸为难的说道。 旁边李应诏忙不迭的跟着点头附和。 孙继皋深深的忧伤了一下 “二位都督,咱到一边细谈如何?” 他堆起满脸笑容说道。 (今天一章) 第二二八章 狗咬狗 孙继皋和二位都督详谈 还能谈啥? 当然是痛痛快快的赶紧开个价吧! 他又不是地方上那些不懂事的士绅,之前他是在京城做侍郎的,对这些家伙清楚的很。 要说他们不能打那是扯淡。 董承祺也罢,李应诏也罢都是老将,前者九边后者抗倭,全都是在战场上混了一辈子的,手下亲信家丁也都是边军老兵,要说野战他们打不过京营还可以理解,但凭险防守居然还不停跑路,那就只能说是旧病复发了。而治疗他们这种宿疾的办法也很简单,就是白花花的银子,而无锡士绅恰恰最不缺的东西就是这白花花的银子。 总之在孙继皋和二位都督谈过之后,二位都督立马精神抖擞,带着手下精锐家丁开始死守洋溪河防线。 当然,实际上京营也没进攻。 双方就是隔着洋溪河和运河互相拿大炮轰击而已。 而趁着这个机会,苏松士绅也全都动员起来,开始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甚至包括外国友人也加入这场动员,铸造大炮,重建常胜军,在惠山,高桥,锡山修筑炮台。 这一次甚至不再给穷鬼加税 毕竟常胜军都出现倒戈了,再加税不用杨丰打过来,这些地方百姓自己就该造反了。 说到底攘外必先安内,没有稳定的后方怎么抵御外敌。 花点银子就花点吧! 只要苏松这片地盘在手,以后想赚回来也用不了多久。 所以接下来士绅们不得不咬着牙真正掏钱了。 而就在无锡转危为安时候,太湖南岸却已经恍如末日降临 湖州。 “鹿门公,您可回来了!” 从长兴逃过来的前国子监博士臧茂循哭着趴在茅坤面前。 后者带着常捷军从无锡撤回,哪怕在太湖上全速前进,但仍旧没能抢在长兴沦陷前赶回。 杨妖从宜兴南下,在牛头山裹挟近万矿徒,再加上数以十万计刁民,俨然流寇般席卷而下,长兴本地刁民随即造反,城内臧韦徐刘顾等世宦之家仓皇弃城逃亡湖州,甚至湖州士绅也都开始准备逃亡。毕竟他们这里也没兵马,浙江省军就是常捷军,跟着刘元霖在前线,都以为前面十几万大军,杨丰怎么也不可能袭扰到湖州这个大后方。 然而 谁他玛能想到十几万大军屁用没有啊! 不过现在茅坤带着常捷军回来,还是让士绅们略微松一口气。 “哭哭啼啼,没个出息!” 茅坤怒道。 说话间他抬脚把臧茂循踹倒。 老头最近火气比较大,一堆年轻后辈不顶用,居然全指望他一个八十多的老头子。 臧茂循只是在地上哭着。 茅坤甚至比他爹臧继芳辈分还高,而且他和茅坤的儿子茅维是好友,踹他也得挨着。 “匪军如今在何处?” 茅坤喝道。 “回鹿门公,已到卞山。” 旁边知府赶紧说道。 “兵力。” 茅坤问道。 “呃,据说匪军仅仅一旅骑兵,只是附逆刁民数十万,裹挟如洪水猛兽般势不可挡。” 知府回答。 老头瞬间就长叹一声,然后环顾四周。 而四周那些基本上全是他晚辈的士绅官员们全都惶恐无助的看着他 “能撤都撤吧!” 他缓缓说道。 都这地步了还打个屁啊! 以他的智商早就明白了杨丰的战术,而且以他的智商也很清楚,杨丰的这一招根本无解,祭出分田地这一招,对于那些贫民意味着什么,他这种身兼文武的老狐狸清楚的很,可以说只要杨丰向前,那就没有人能挡住,因为所有地方都是佃户农奴为人口的主体。 武装新式军队也没用。 新式军队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由地主子弟构成。 但凡家里有百十亩地,谁会为了一个月几两银子去拼命? 以江南亩产,一百亩地一年少说五百石,收租六成还三百石,一年什么都不干稳稳的入账两百两 这样的谁会当兵? 最终武装起来的无非是那些为了银子卖命的穷人。 哪怕是宗族,那也一样先是穷人才是宗族,但为银子卖命的他们,在分田地面前毫无抵抗力。 最终就像常胜军的倒戈 一样,全是为杨丰武装的,而常捷军至今没倒戈的原因也很简单,他们离得太远,知道就算倒戈了,轮到他们那里也不知道得什么时候。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很大程度上语言不通,常捷军是在杭州组建,以杭严一带山民为主,他们不一定能听懂杨丰的话。 哪怕杨丰也用吴语。 但吴语的区别大了,他在常州说的是针对常州本地人,严州那些山民们听懂个鸟啊! “鹿门公,咱们还有常捷军,咱们还能坚守!” “鹿门公,咱们不能撤啊!” 一帮士绅们哀嚎着。 “一群蠢货,常州数万大军不到一个时辰叛的叛,逃的逃,难道你们以为这一万火枪兵能顶用? 到时候真打起来城毁了还不是人财两空?” 茅坤怒道。 他也不傻,真打起来湖州就是战场,如果杨丰一举拿下,结果就是城内士绅被清洗,如果杨丰不能一举拿下,结果就是在这里打成尸山血海,最终用整个城市的覆灭来便宜了后面的各地,这种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账,怎么算那都是肯定要赔本的。 无论杨丰怎么样,终究不是屠城的异族。 他就是为了分地而来,宜兴士绅投降都能被接受,也就是说只要士绅们接受他的分田地就可以。 抵抗他是必须的。 但是,不能是张巡守睢阳那种抵抗。 而是打擂台一样,互相展示实力的抵抗,可以武装起新军然后在战场上尝试击败他,但不能不死不休的打下去,尤其是不能搞那种死守孤城,尤其是在这个孤城是自己家乡的情况下。但问题是聪明人不只他一个,作为湖州人他明白不能在湖州死守,把整个城市打成尸山血海,可是别的地方士绅们也一样明白,对他们来说最好就是把湖州打成尸山血海。 这样就不用在他们那里了。 “军门到!” 就在此时喊声响起。 “下官见过都堂!” “学生拜见都堂!” 紧接着后面一片拜见的声音,甚至还有大批士兵的走动声。 茅坤却沉着脸站在那里没有回头 “鹿门公,公以耄耋之年,为桑梓亲临战场,请受晚辈一拜!” 紧接着他身后一个声音响起。 茅坤缓缓转过身 “老朽一介草民,何敢当宋军门之礼,不知道宋军门带了多少兵马?” 他说道。 来的是被弘光朝启用的宋应昌,虽然理论上不能本省为官,但巡抚是京官又不是地方官,所以在刘元霖带兵北上,并改任应天巡抚总督江南大营后,杭州人的宋应昌也被任命为浙江巡抚。不过这时候浙江军队都快抽空了,常捷军跟着刘元霖北上,另外一堆乱七八糟拼凑起来从徽州北上,目前还留在浙江的就是水师了。 这支水师倒是实力强大,短短几个月就造了数十艘炮舰,甚至多次和海盗们交战。 但是 战舰又开不到这里。 “晚辈带来一万兵马,加上常捷军,两万兵马足以守住湖州,鹿门公但请高卧,晚辈必不使匪兵过湖州。” 宋应昌说道。 茅坤看了看他身后那些明显的临时工们。 “宋军门,老朽倒是觉得,那杨丰也不是冥顽不化者,看他在宜兴所为,似乎尚可晓谕,老朽愿为桑梓冒险出城,若能晓谕其退兵,也免了这场浩劫,若不能,则老朽年过八十,又何惜一死?为向其显示诚意,军门可否先带领兵马撤出湖州,这湖州左右还有民团,若其不肯退兵,军门再进城如何?” 他说道。 “鹿门公,使公以耄耋之年犯险,万一有失,晚辈何颜以对浙江百姓?” 宋应昌微笑说道。 他怕的就是这个啊! 他从杭州带着一万临时工急匆匆跑来,就是害怕湖州也学宜兴啊! 这里是浙江的大门,堵住这里就是后面的太平盛世,堵不住这里,那下一个就是杭州了。 必须得死守湖州。 当然,把湖州打烂也就是必然的了。 但是,为了浙江士绅,牺牲一个湖州就牺牲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能想到那妖人不去打无锡,却转头南下湖州呢? 浙江士绅们会铭记湖州士绅为大家做出的牺牲,会为他们写书,写可歌可泣的书,写诗,写词,总之会让他们流芳千古的,总之不会让他们白白牺牲,但现在最重要的是让他们牺牲,而茅坤很明显是不想当傻子,这边省军撤出,那边他保证把城门一关然后去跟杨丰谈判。 “宋军门,为了浙江百姓,你就让老朽去试一试吧 !” 茅坤笑着说道。 “既然如此,那晚辈唯有代浙江百姓再拜了。” “只是这省军还是撤出去的好。” “鹿门公,这省军万万不能撤出,以防匪军趁机攻城。” “守城还有民团。” “民团何如省军?” 那些士绅全都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俩,不过很快其中的聪明人就醒悟,看宋应昌的目光立刻充满了警惕。 茅坤最终无奈的长叹一声 “既然如此,那老朽就只能冒险一试了,宋军门,这城内就交给军门了!” 他说道。 然后他向前一步,对着宋应昌躬身行礼。 宋应昌赶紧扶住他 “鹿门公,折煞晚辈”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茅坤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宋应昌脸色一变,但还没等他后退,茅坤就突然惨叫一声,一下子栽倒在他身上 “宋桐冈,你对鹿门公做了什么?” 臧茂循立刻怒道。 然后茅坤的儿子茅国缙,茅维等人也立刻哭着扑向他们的爹。 “杀人啦,宋军门害死鹿门公啦!” 后面一个声音紧接着响起。 然后本地士绅一片愤怒,全都涌向了宋应昌。 后者终究是文人,虽然也是带兵出征朝鲜的,知道这时候该当机立断,可面对这些全都是世代簪缨的,他还是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了,湖州城其实是两个县,归安和乌程,两个县共用一个城,而这两个县一堆科举世家,要说宋应昌这种带过兵的文官,斩个武将毫不犹豫,可要他对这些世家子当机立断那是不可能的。 就在他犹豫的这一瞬间,十几个士子已经包围了他。 紧接着就要抓他。 后面亲兵终于反应过来,立刻拔刀准备阻拦,而一个老乡贤立刻向身旁几个民团狗腿子使了个眼色,后者毫不犹豫地冲上去,那个老乡贤还在后面挥舞拐杖指挥着 “宋军门害死茅太公,咱们抓了他见皇帝告御状!” 他高喊着。 “把这些外人都赶出城!” 另一个老乡贤高喊着。 然后那些民团立刻冲向宋应昌带来的临时工们。 宋应昌这时候已经被十几个士子按住,根本头都抬不起来,那些临时工和带队的几个军官,面对冲向自己的民团也全傻了,尤其是临时工们,本能的掉头就开始逃跑。而且很快湖州的青壮们也加入,老百姓不懂这些,但茅坤这个本地老祖宗级别的人物,的确是倒在那里生死不明,他们在后面又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地方上就是这些士绅说了算,他们说把外人赶出去,那肯定是要把外人赶出去的。 然后整个湖州城的青壮就这样动员起来驱逐省军。 码头上那些常捷军看傻了。 “出了何事?” 一个充当幕僚的杭州士子抓住跑过去的青壮问道。 “宋军门害死茅太公,沈老爷要抓了去告御状!” 青壮说道。 他说完紧接着挣脱。 “快走啊,沈老爷发话了,把省军赶出城。” 他亢奋的喊着。 “呃,什么乱七八糟?” 那士子直接傻眼了。 现在的他的确很凌乱,这他玛什么乱七八糟? “不对,他们想投敌,他们想把省军赶出城,然后向杨丰献城投降!” 他身旁一个机灵的突然惊叫道。 “快,湖州人造反了,快去营救宋军门!” 之前那个士子也清醒过来,拔出短枪对着那些常捷军士兵喊道。 第二二九章 江南士绅喜迎王师 仁王山下。 杨丰颇有些茫然的看着湖州城。 两公里的距离而已,别说是枪声了,就是城市上空的硝烟他都能看见。 很明显这座城市里面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战斗。 “大帅,有人出城了!” 冯杰喊道。 他们的骑兵在这里用处其实不大。 这里是标准的江南水乡,虽然距离只有两公里,但却是无数的水道阻隔,而且还有西苕溪横亘,骑兵是肯定跑不起来的,而且总共也就两千骑兵,就算强攻也不可能打开湖州城,不过好在本来也没准备用他们,要知道这时候杨大帅周围足有十几万大军 常州倒戈的官军。 金坛,溧阳,宜兴等地跟随而来的民兵。 牛头山煤矿区的矿工。 他就像李自成的进军般,一路之上滚雪球般壮大,吸纳所有渴望过上好日子的人们。 男人,女人,矿工,农民,官军士兵,山里的棚户,奴隶,贱民 这个贱民和奴隶不一样,浙江存在大量贱民阶层,堕户,丐户,怯邻户,都是一个意思,有点类似倭国的秽多,来源比较复杂,各种说法都有,最远都到春秋战国了,不过总的来说主要是南宋时候开始遗留下来。朱元璋设立户籍制度时候改成丐户并禁止称呼其为堕民,主要从事各种被视为低贱的职业,不入士农工商,理论上连奴籍都不如。 奴籍可以种主人的田,他们连种田的资格都没有啊! 一听可以分田还不都跟疯了一样? 总之现在的杨大帅俨然流寇,不仅仅是步行跟随的,各种各样破破烂烂的小船也都堵塞了西苕溪。 而一艘不知道怎么从城里出来的小船,就这样在拥堵的西苕溪上,在周围不怀好意的目光中,一点点艰难向前,好在看到这一幕的杨大帅,立刻派出骑兵在岸上驱赶那些小破船们让开,让它终于靠上了河岸。上面一个穿青衫的士子,战战兢兢的走过人群来到杨丰的马车前,然后就像看见亲人般,一下子哭嚎着扑倒,搞得杨大帅一时间很茫然 “你是何人,为何如此?” 杨丰喝道。 “开原伯,快救救湖州百姓吧!” 后者号哭着。 “呃,发生了什么事情?” “学生湖州生员茅国缙,家父前河南按察司副使讳坤,因欲率湖州百姓迎接王师,被伪浙江巡抚宋应昌所害,如今宋应昌正在城内大肆搜捕,欲将城内忠义一网打尽,学生九死一生方才逃出。 求开原伯为学生及湖州百姓做主啊!” “吔,你爹不是常捷军统帅吗?” “回开原伯,家父只是幕僚,常捷军由刘元霖统帅,之前家父不知道内情,被这些逆党哄骗,但与王师交战后,已经幡然醒悟,开原伯才是忠臣,陛下必然是真的,那些逆党跟着弘光诬陷开原伯,实在罪该万死。故此回来后立刻向湖州百姓解释,湖州百姓皆幡然醒悟,都准备迎接王师,只是伪浙江巡抚宋应昌突然带兵赶到。 家父还想劝说他,结果被他所害。” 茅元仪他爹哭着说道。 “简直丧心病狂,兄弟们,立刻攻城!” 杨丰勃然大怒,毫不犹豫地喝道。 “进攻!” “进攻!” 混乱的喊声就这样响起。 然后那遮蔽了西苕溪的破破烂烂船只开始如同垃圾带般移动,转眼间一条事实上的浮桥组成,这边同样仿佛垃圾带一样的刁民蜂拥而过,抬着各种各样临时制作的梯子,迅速开始向城墙上攀爬。 城墙上其实已经布防 寥寥无几的布防。 实际上这时候城内都完全乱套了,宋应昌带来的省军,常捷军,士绅的民团和自发组织起来的青壮,全都在城内混乱的菜鸡互啄,几个清醒的杭州士子带着常捷军登城防守,里面湖州士子带着民团抢夺城门。大家都是战斗力悲剧,只能是菜鸡互啄,一方火力强大还有支勉强的正规军,一方熟悉地形,而且有兵力上的绝对优势。 乱战呗! 不得不说湖州士绅为了能投降,也算是拼尽全力了。 呃,这样说有些诡异。 湖州士绅为了迎接杨大帅前来分田地,与帮助他们保卫田地的省军血战到底。 也难怪杨大帅很茫然。 但湖州士绅也没办法,投降杨丰只是失去田地,但和省军一起死守,那失去的就是田地 ,家产,甚至还有性命了,要是这场仗在别的地方打,他们绝对和浙江士绅一起并肩作战,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但现在要在湖州打,那么他们是绝对不会奉陪的。 还是投降最好了。 紧接着那些蜂拥而上的刁民们,在城墙上寥寥无几的反抗中,就像指环王里淹没大象的亡灵军团般,转眼间淹没了湖州城墙,然后很快城门打开,外面还在等待的也蜂拥而入。杨大帅甚至没有亲自动手,只是在后面由骑兵护卫,在茅国缙引导下昂然进入湖州,然后骑兵迅速分开,在扫荡残敌的同时,确保城内的秩序 这里没有正牌女民兵。 那些维持秩序的女民兵都是镇江公社的。 但这里没有镇江公社的民兵,所谓民兵都是在杨丰进军过程中,自发跟着的沿途青壮们。 接下来的战斗其实也不能称为战斗。 他进城的时候,城内的省军和常捷军就已经向东溃败,所以杨丰到达府衙时候已经可以看到箪食壶浆的欢迎了 “忠义啊!” 杨丰看着面前的茅坤。 不过茅太公这时候已经真死了。 他之前的确是讹诈,就给湖州士绅一个动手的借口,以此来调动起地方百姓的斗志。 毕竟他都快九十了。 宋应昌这狗官居然害死他这种老人,地方百姓很容易同仇敌忾。 但问题是混乱中也没人注意,不知道谁踩了他几脚,一个快九十的老头,这段时间又累得筋疲力尽,再被踩几脚不死也得死了,不过宋应昌也没逃出,他同样在混乱中被踩伤,现在也被抓到了杨丰面前。 “把茅太公好好安葬,我会给陛下上奏封赠。” 杨丰说道。 茅国缙和茅维赶紧抬走他们的爹。 那些士绅们眼巴巴看着杨丰 “行了,既然是光荣反正,那就既往不咎了,一切依照宜兴例。” 杨丰挥手说道。 那些士绅们立刻激动地拜谢,然后同样快快乐乐地抬着死尸走了。 他们也有不少在混乱中死伤的。 杨丰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鼻青脸肿的宋应昌,后者很失落地坐在地上,茫然的看着周围一切 “宋巡抚,感觉如何?” 杨丰笑着说道。 “事已至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 宋应昌黯然说道。 “我不会杀你的,好歹你也是那些戚家军尊敬的,哪怕为了照顾他们的面子我也不会杀你,甚至我还会放了你。” 杨丰说道。 他不可能杀宋应昌。 就是这个人把戚家军带到朝鲜的,而且他在朝鲜时候,戚家军的军饷也是得到保证的,就是他因为和石星在朝鲜战和问题上闹翻,被迫辞职回乡,戚家军才开始沦为弃子,王保敢屠杀戚家军就是因为他走了,戚家军在朝廷失去了可以说最主要的依靠。 哪怕为了照顾自己部下这些核心军官们的感情也不能杀他。 宋应昌意外的看着他。 “不过我想问阁下一个问题,你们觉得自己有能力抵抗吗? 看看这湖州,信不信我再向前,所有城市都会这样?清醒点吧,你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连自己内部都不可能团结,就这还想跟我对抗?我在向你们进攻时候,上游的董裕在作壁上观,江北的陈荐在作壁上观,他们都想我毁了你们这些城市,然后他们接过纺织业。 福建士绅早就向陛下输诚,甚至他们还得到陛下青睐。 因为和我的分田相比,你们抢他们海上贸易的份额,这才是他们最害怕的。 山东,广东,一南一北,至今向陛下效忠,他们想的只是你们拼死拖住我,而他们在后面继续高枕无忧。 甚至你们浙江内部都各怀鬼胎。 你们凭什么跟我斗?” 杨丰笑着说道。 宋应昌坐在那里悲愤的长叹一声 “不过其实我根本就没想打湖州。” 杨丰突然笑着说道。 “呃?” 宋应昌愕然看着他。 不过宋应昌终究也是带兵入朝打仗过,军事上的头脑还是足够。 “你又在声东击西?” 他说道。 “对呀,我就是声东击西,我的目标是广德,宁国,太平这些地方,根本就没准备进浙江,来湖州只是为了堵死这个口子,防止你们从背后打扰我,可如今你们居然自己把湖州送到我手中,这我就只能说声却之不恭了,而且既然浙江的大门已经打开,如果不往前的话似乎也不对。” 杨丰笑着说道。 “不 ,不,不,开原伯,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你只要继续向西,只要您不出湖州,那要什么我们浙江都奉上。” 宋应昌猛然翻身爬起来,一边躬身行礼一边迫不及待的说道。 (昨天村里有个长辈老人去世,去帮忙了,三十一度,我都中暑了。) 第二三零章 来啊,互相出卖啊! “这样啊!” 杨丰饶有兴趣的看着宋应昌 “但是你们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他说道。 “宁国,徽州等地浙江军全部撤退,湖州府原属乌程,归安两县之地,皆为开原伯所有,安吉州,孝丰县归开原伯,但开原伯大军不出湖州,下官亦保证浙江省军不会管这些地方士绅,双方以德清,武康县界为界,此后一切贸易畅通,另外浙江每年奉上五十万两为岁币。” 宋应昌略微一想就立刻说道。 “整数!” 杨丰说道。 “可,一百万就一百万。” 宋应昌很干脆的说道。 一百万而已。 毛毛雨啦! 最近这段时间的浙江沿海几乎完全进入了门户开放状态,吕宋船都已经直接到舟山贸易,这也是他们和李旦集团关系紧张的主要原因,过去李旦集团和广东商人几乎垄断和马尼拉的贸易。西班牙人也无可奈何,毕竟他们必须依靠吕宋这张皮才能获准进入广州和月港,而大明朝廷不知道这些,但李旦和他背后那些控制月港和澳门的地方士绅可是很清楚。 他们必须和李旦合作才能继续这种贸易。 但现在 直接到舟山就行啊! 而且不光是舟山,实际上浙江任何一座港口都欢迎他们。 谁不喜欢上门送银子的呢? 甚至继续向北到松江,那里一样敞开怀抱欢迎他们,不过松江更欢迎葡萄牙商人。 毕竟那些传教士都是和葡萄牙人勾结的。 而澳门的葡萄牙人现在也有不少转移到松江,他们正在试图在上海复制一个类似澳门的贸易港,面对长江带来的源源不断物资,他们正惊喜的发现这片新的宝库,所以他们并不是很喜欢与西班牙人分享。 虽然两家共用一个国王,但葡萄牙终究是葡萄牙,实际上他们对哈布斯堡家族也不是很喜欢。 总之他们也在明争暗斗。 但无论怎样,大明的海洋时代就这样因为朝廷统治的半瘫痪,而悄然间拉开了大幕。 外面的商船开始涌入各处港口,大明的商船也在各处港口驶出。 倭国,南洋,甚至遥远的小西洋,士绅们惊喜的发现,一片广袤的世界正在对着他们敞开大门,尤其是在杨丰的威胁下,土地越来越不保险,毕竟他们至今还没打赢过杨丰一次。而工商业,海上贸易,这些却是更光明的,至少杨丰从来没对工商业下手,南京,顺天的工商业都在得到他的扶持,甚至都和李旦这些海商关系密切。 那么 留条后路终究不是坏事。 真要是有朝一日,土地保不住了,还能靠工商业。 当然,这也是浙江士绅不愿意拼命的重要原因,毕竟拼命就意味着连这条退路都会失去。 他们都不是傻子。 朱元璋时代他们不是也一样过来了吗? 伴随着海外贸易的繁荣,原本主要通过广州和月港输入的白银,也开始向浙江这些港口进行分流 都有钱。 如果能用一百万岁币保平安,浙江士绅才不会管别人死活,要知道他们这样就是把徽州和宁国等地士绅卖了,原本这些地方就靠从徽州北上的浙军在帮助维持对红巾军的封堵。而浙军一撤他们全都得傻眼,徽州还好,至少还有个丛山关顶一下看看能不能顶住,但宁国,广德士绅彻底完蛋,然后带着戚金等部的杨丰会直插董裕的后背。 那时候董裕也只剩下撤退一个选择。 还得必须迅速撤退。 否则杨丰在上游把长江一堵,他们在下游又过不了南京,夹在中间上不去下不来非崩溃不可。 可以说浙江这样做就是把弘光朝卖了。 可是 为什么不呢? 只要能保住浙江,谁管他们上游死活? 他们上游这段时间不也是一样作壁上观,看着杨丰在这边肆虐? “这样多好,其实我这个人也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你们总是对我有些误解,觉得我就是来抄家灭门的,我承认我的确比较喜欢这种方式,但铁拳不打笑脸人,你们要是老老实实懂事,我就是想灭门不是也不好下手?你也回去转告浙江那些士绅,我要打你们时候,你们最好是趴下等着,如果你们都这样懂事,我还能不依不饶吗? 不要总是想着抵抗。 你们又抵抗不了。 何必呢?” 杨丰语重心长的说道。 宋应昌笑的也是一脸尴尬,不得不说杨丰之无耻也算让他叹为观止。 不过他也明白了,杨丰自始至终都没提他们承认不承认万历,也就是说杨丰对皇帝陛下也就是当个日用品。 没什么感情可言。 紧接着他就被杨丰释放,包括那些俘虏的常捷军和宋应昌带来的临时工,也都教育一下之后释放,不过在经过了教育之后,其中有一千多选择留下,在宋应昌被逼着明确承诺,不会为难任何加入红巾军的浙江人之后,又有一千多选择了留下,最终杨丰手中多出了三千浙军。 其中近两千是熟练的火枪兵。 另外那些在常州投降的士兵中也有大量火枪手,还有倒戈的常胜军。 于是京营的第七镇也诞生,而第六镇已经诞生,就是冯山所部,他们以原本第五镇两个协为基础,在民兵中征召部分补充兵,共同组成第六镇。 而第七镇统制就由杨丰自己兼职了。 他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坐镇湖州,迅速放出部下接管南浔和乌镇,琏市,此外还有安吉州和孝丰,这些地方虽然有士绅反抗,但规模都不大,毕竟湖州士绅已经做出了表率。而这些地方也不是全靠土地,南浔,乌镇这些都丝绸业,安吉和孝丰士绅倒是想抵抗,但没有帮助他们的,最终也只能委委屈屈的接受了他们必然的命运。 被放回的宋应昌迅速在杭州和浙江士绅达成共识,后者接受他对杨丰的一切承诺。 都是明白人。 他们不会做蠢事的。 而且为了不至于搞的太难看,还煞有介事的准备死守德兴,连宁波的水师都进了杭州,准备到时候决一死战,另外也是为了防止杨丰食言,毕竟杨丰都进了浙江的大门,总之他们也在全力抵御。 此举搞得宁国等地士绅全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所以他们全都继续作壁上观,甚至以武力阻挡还不知道真相的浙军出击,据说双方还发生冲突,但宁国等地士绅没有因此退缩,继续强行阻止浙军,继续坐视杨丰进攻浙江,用尽一切手段避免引起杨丰注意,甚至宁国士绅都开始贿赂戚金等人了。 既然如此浙江士绅也就放下了最后一点羞耻感。 但是 苏州士绅却傻眼了。 杨丰又不是非得向杭州进攻,掉头北上苏州也行啊! 话说苏州现在连军队都没有,常胜军倒是逃回不到五千残兵败将,可是紧接着又去无锡了。 现在苏州根本没有军队防守。 所以在南浔向杨丰投降之后,苏州士绅们也拿出了他们的应对之策 “申阁老,杨某未能远迎,还请阁老不要见怪,听闻阁老不肯屈从逆党,甚至以死明志,我还以为您已经遇害了!” 杨丰笑着对一叶扁舟而来的申时行说道。 申阁老微微一笑 “惭愧,都是家中老奴坏了老朽殉节,以至于如今愧对陛下!” 他面不改色的说道。 “这个老奴真是太可恨了,他怎么能在那时候割断绳子呢?不过我听说令公子似乎跟着伪君啊!” 杨丰说道。 “那孽畜已经被老朽逐出家门,与老朽再无任何瓜葛,申家再无这种不忠不孝的东西,倒是犬子在京城来信,盛赞顺天府在开原伯治下太平盛世,说我大明有开原伯,真乃天赐之福。” 申时行这是提醒他,你别光盯着我二儿子,我大儿子可在京城为官。 我脚踩两只船的。 “哈哈,元渚兄谬赞了!” 杨丰谦虚道。 然后一个老狐狸和一个小狐狸就那么相视一笑。 “开原伯,老朽此来也是代桑梓求个情。” 申时行拱手说道。 杨丰很坦然的一伸手 “一百万如何?” 申时行笑着说道。 像他这种智商的还能不懂这个意思? “可!” 杨丰爽快地说道。 “开原伯果然是爽快人,苏松百姓也是被哄骗,要说起这忠心,这天下没有比苏松百姓对大明更忠心的了,苏州可是大明赋税第一的,这次就是听闻陛下出事,慌了手脚,才被那些逆贼哄骗。不过要说就此相信开原伯,这个也很难,毕竟事关重大,老朽也算是苏松百姓素来信赖,此番去南京,见了陛下,回来向百姓解释一番自然就拨云见日了。 不过为了避免战火,还请开原伯这些日子稍待。” 申时行说道。 先给钱,后谈条件,申阁老也是敞亮人。 “懂,懂,您老就放心去吧,这里有 我盯着,不会出事的。” 杨丰说道。 “开原伯果然深明大义!” 申时行一脸肃然地向他深施一礼说道。 就是嘛! 浙江士绅懂的,难道苏松士绅不懂? 不就是卖队友嘛! 谁还不会是怎么着? 第二三一章 挺着死,大家成仁 申阁老怀着他对皇帝陛下的忠诚,继续一叶扁舟奔向南京,而他身后的苏松士绅也和浙江士绅一样,悄悄将几艘装满银子的船驶入湖州 岁币嘛! 老传统了。 当年能给辽金,如今当然也能给杨丰。 左右能换取一时的平安就行,虽然苏松士绅制定了雄心勃勃的军事计划,甚至都已经跑到果阿雇佣夷丁了,但问题是这都需要时间,果阿过来的船至少明年初夏才能到达。 而现在他们无论如何,也要让杨丰停下。 所以当杨丰告诉他们,一百万只是苏州的岁币之后,他们又没有丝毫不满的再送一百万算松江府的份额,最终用两百万完成对杨丰的阻击,说到底银弹也还是很有威力的。 不过这都是秘密进行的,表面上苏州也已经全面备战。 战略位置最重要的平望甚至开始修要塞,而且为了抵御杨丰的攻城炮,平望要塞的城墙厚度将大幅增加。 另外为了便于形成交叉火力,在城墙四角发展出炮台 好吧,他们其实是在修筑一座初级版棱堡。 之所以说初级版,是因为这时候他们也接触不到正版星堡,那东西是荷兰人发展起来的。 他们那里的传教士都是意大利来的。 虽然棱堡的确是意大利发明,但意大利的棱堡雏形就是圆台,这个甚至把徐光启都带沟里,后来他在万历四十七年上书在京城修筑万年台,也就是在京城的城墙上修筑附属炮台时候,也是要修筑圆台。而苏松士绅在平望修筑的这座,很明显也是那些传教士在帮忙,而他们能拿出的也是圆台,总之面对已经到了门口的杨丰,苏松士绅真的全力以赴了。 同样浙江士绅也在全力以赴 他们当然明白,岁币这东西只能买暂时的平安,交岁币的前提是,得有交岁币的资格啊。 没有岳飞差点怼进河北,完颜构想称臣人家也不答应啊! 所以他们也修要塞。 为了避免那些城市的士绅再次投降,所以他们在德清以北,嘉兴以西分别修筑两座要塞。 这样士绅们就可以在炮弹落在自己头顶前,有足够时间决定是否投降。 总之一边是杨丰在湖州亲自主持之前占领的各地土改,一边是苏松和浙江士绅在竭尽全力备战,而后面各地士绅继续吃瓜,并快快乐乐享受着终于有人给自己顶雷的快乐。尽管熊廷弼等有识之士认为,如果继续坐视杨丰拿下苏松或者浙江,那时候就很难再对付他,这种时候应该全力以赴,齐心协力,而不是仅仅因为苟且偷安而坐视。 但是 呸! 苟且偷安有什么不好的? 难道你熊廷弼能打过杨丰不成? 既然不能保证打过杨丰,那就老老实实训练你的省军,再说难道你以为把杨丰吸引过来,然后苏松和浙江士绅就感激不尽,然后跟你齐心协力了? 呸! 他们一样会作壁上观。 都是明白人! 都是士绅,谁还不知道谁啊,都不会做蠢事的。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一个月。 初冬。 广德州。 京营第七镇侦查营士兵沈泰推着煤车走进瓮城。 “刘二爷,我四叔公家要的炭。” 他对门前检查的军官喊道。 好吧,他是本地人。 广德已经是最前沿了。 实际上四安镇都是民兵区,基本上可以说出城门就是红巾军,在城墙上都能看到远处的红旗。 而这里同样也是重兵云集。 毕竟宁国等地士绅也不傻,杨丰占领湖州后可以南下浙江,可以北上苏州,但同样也可以西进啊。 只不过西进的油水没有去那两边多而已。 宁国士绅承认自己比起苏松士绅来的确都是些穷鬼,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们不会成为目标。 而想让杨丰安心向东,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明白向西成本太高。 所以由宣城籍的前兵部尚书徐元太亲自坐镇,宁国,徽州等地能拼凑的军队全都是在广德,而他本人也被弘光任命为新的总督江南大营,至于原本的总督刘元霖已经神秘失踪了,反正他从常州逃跑后就没再露面,据说在江阴登上一艘去山东的船,然后北上逃回北方 当然,只是传言。 但弘光朝的确已经将他解职。 而徐元太因 为身份尊崇,所以弘光朝也给他加兵部尚书衔,这样就不是总督而是督师了,以兵部尚书衔督师南直隶,浙江,理论上董裕,陈荐这些都是他的下属,理论上浙江巡抚宋应昌,新任应天巡抚孙继皋也是他下属,但实际上他谁也管不了。不过好在为了保卫桑梓,徽州,宁国,广德三地士绅,再加上部分从南京和常镇等地跑来的流亡士绅,关键还是靠着徽州盐商们,总之他手中还是拼凑了一支三万人的大军。 总兵是沈有容。 宣城人。 准确说是宣州卫籍。 另外就是三万浙军,由杭严兵备道伍袁萃统帅。 总之目前这广德州足有六万大军,牢牢堵住杨妖西蹿之路,但实际上双方关系融洽。 不但坐视杨丰把民兵区改造到了四安,甚至商旅不断,连杨丰需要的粮食都敞开了出售,至于像沈泰这样送炭的很平常,理论上的确是要检查的,防止有携带武器混入城内的,但这种事情就看守门的军官了 刘二看了看他,然后很随意的一挥手示意赶紧进去。 “沈举人的侄孙!” 他对身旁坐着的文官说道。 后者端着茶杯淡然的点了点头。 沈泰推着沉重的炭车,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进了广德城,然后直奔他那个四叔公家,很快到了后者的大宅后门,敲了敲门之后,里面有人打开,他推着车子直接进去,一直走到祠堂前,里面早就有人迎出,紧接着抬下那些装满炭的袋子倒出 里面全是油纸包裹的短枪。 只不过是不是转轮打火,而是普通的火绳短枪。 这些短枪迅速被装箱,然后送进祠堂里面,打开地面的暗门,把箱子放进去。 而下面的地窖里,赫然堆满了这样的箱子。 “五百支短枪,两万发子弹,五百把破甲剑,终于可以动手了!” 负责这里的第七镇侦查营营长徐文长出一口气说道。 “上面的命令是今晚。” 沈泰说道。 “去,通知各处兄弟,赶紧过来准备领装备,去找你那个四叔公,让他找个理由,如今城内盘查太严,这么多人过来肯定会惹人怀疑。” 徐文说道。 沈泰赶紧走向前院,很快进了一处书房。 他四叔公正在练书法,一看他进门,赶紧放下笔,堆起满脸笑容,看着这个原本平日都不会正眼看的族侄 “老六来了,快坐,快坐,我这几天正念叨你呢!” 沈举人说道。 “四叔公,你立功的时候到了!” 沈泰接过茶杯说道。 “说,只要能给开原伯办事,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沈举人说道。 好吧,广德士绅也不傻,湖州士绅懂的他们也懂。 杨丰真要是向西进攻,那宣城士绅就是要在这里和杨丰决战,到时候把广德打烂,打赢他们就保住后面的一切,打不赢就立刻投降,说到底就是牺牲广德士绅,成全他们这些后面的,既然这样广德士绅为什么当傻子,他们才不会做这个牺牲品呢! “今晚动手,但五百人在这里集结,得需要个理由。” 沈泰说道。 “理由?” 沈举人沉吟了一下。 紧接着他手一挥 “就说你四婆婆死了,今晚要给她准备丧事,我让管家仆人去带他们,就说是雇了过来干活的,分多路过来,又没人数到底多少。” 他说道。 “这样倒是委屈四婆婆了!” 沈泰说道。 “都是给开原伯做事,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沈举人说道。 再委屈还能比现在更委屈? 为了把这个分自己田地的恶魔迎来,他都已经竭尽所能了。 现在一想 他都觉得自己下贱啊! “四叔公深明大义啊!” 沈泰感慨着。 沈举人一脸大义凛然。 而就在此时,距离他们一里外的州学,目前的浙军统帅武袁萃驻地,一个身穿青衫的士子正走进内堂,迎上前的伍袁萃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而他则掏出一封信递上,伍袁萃打开信看着上面的内容,然后无可奈何的长叹一声 “何至于此啊!” 他颓然的坐在后面的椅子上。 “宁方公,为了桑梓也只能如此了。” 那士子说道。 “如此,某当遗臭万年!” 伍袁萃哀叹着。 “宁方公,苏松浙江千万百姓,会铭记 您的功绩,今晚他们就会动手,浙军从南门出城,他们会留出道路,你们直接去苦岭关,然后去安吉,再从安吉前往德清,切记万万不可与其交战。一定告诫部下,混乱中难免和他们遭遇,就算他们有人骂,甚至打,也要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就是要向咱们开枪,那也要挺着死,大家成仁,断不能开一枪还击。” 那士子说道。 那嘴脸颇有张小瘤子的风采。 第二三二章 这大明迟早要完 夜。 微雪。 广德瞻紫门。 总兵沈有容皱着眉头巡视在城墙上。 他是武举出身,而且这时候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员老将了,在蓟镇,辽东,朝鲜都打过仗。 甚至跟着李成梁出塞作战。 之前他也是跟着宋应昌去朝鲜的,宋应昌辞官后他也跟着回乡,然后又遇上这场战争,被徐元太起用为总兵,至于他本人对这场战争的根源问题倒是没什么太多想法,他是宣城本地人,家族也是士绅中的一员,他的立场肯定不可能超越这个身份。 前面一个青袍官正在看着城外几乎一片漆黑的大地。 “刺史公。” 沈有容拱手说道。 后者赶紧还礼。 这是广德知州段猷显,河南人,不过对于城防非常积极,至于其目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河南可至今效忠南京的皇帝陛下。 只不过按照南京的皇帝陛下南下前的安排,北方各省都听京城那位监国的太子殿下的,但实际上大家都很清楚监国是个什么情况,他那里发出的任何旨意都要经过司礼监。而跟杨丰关系密切的阉狗魏忠贤,目前已经完全控制了在京城的内官系统,不得不说九千岁终究是九千岁,手握顺天公社和京营的他,轻松提前晋级大明的头号大太监。 孙暹等人 他们又不是傻子,敢不听魏公公的,小心出门被民兵淹死在水沟里。 所以监国的每一道旨意,都是要经过魏公公核准,魏公公不点头,司礼监掌印田义可不敢盖章。 所以北方各地对于京城的命令,也只是选择性的接受。 大家维持一个互相能接受的限度,毕竟魏公公可以调动京营出兵,但各地也都有自己的武力,可打起来终究不好,所以各地还是得给京城一定数额的税收还有粮食,但魏公公狮子大开口,他们也不可能答应。这样其实最苦的就是那些京官了,阁老们当然不怕,但那些御史们,翰林们,都已经快要跑光了,也就是些有金主的还能在京城撑着。 京城人口锐减。 不过这也是好事,少了这些闲人之后,顺天府的粮食倒是实现自给自足了。 而山西,陕西和北直隶共同组成一个集团,以北直隶籍总督李汶为首,三地士绅为他提供银子,让他收买麻贵为核心的西北将门。 然后对抗魏公公的京营。 而河南和山东以邢玠为首,并收买杜松为首的将门,另外把福王养在原本鲁王的王宫里面。 至于鲁王 鲁德衡三王都撤藩了。 实际上大明已经可以说四分五裂了。 另外还臣服南京皇帝的广东根本不理任何朝廷,就是关起门来自己快快乐乐的过日子,甚至连类似议会的乡贤会都开始出现,而西南三省则继续扮演所向称臣的角色。他们一边和弘光关系密切,连川盐都开始在湖广销售,一边继续接受京城的命令,至于照办不照办就是另一回事了,但面子上的确维持着,而且还派船运粮到南京支援皇帝陛下 虽然因为逆党控制中段长江,所以他们运到南京的不多,但对皇帝陛下的这份心意到了。 当然,逆党的硝都是从他们那里买就不提了。 甚至黔国公沐昌祚都讨逆了。 但他也向万历上奏,云南土司某某作乱,实在无力出滇,等他把那些混账都揍老实了就立刻勤王。 但实际上这个家伙正在云南做土皇帝。 本来这一任黔国公沐昌祚就不是个善男信女,在云南镇压土司,揍缅甸,羞辱文官,总之颇为嚣张跋扈,现在一下子没了任何管束,那简直就像个熊孩子突然遇上父母都出差。在他带领下的云南武将们一个个也跋扈起来,都敢把大炮摆到巡抚衙门外面,而在争夺铜锡等矿产的斗争中,嘴脸之贪婪更是让那些土司们敢怒不敢言。 倒是杨应龙很安静。 这一点很诡异。 由此可见这个家伙其实真正目的,也就是做他的播州王。 而现在他已经是了,无论哪个朝廷都不管他了,他在播州爱干什么干什么,别说是残害那些小土司,他就是自己做身龙袍穿着,然后做个十二旒冕戴着也都没人管。 这样播州反而安静了。 当然,也可以说播州那些小土司们的哭嚎被外界自动屏蔽了。 总之这就是目前的大明。 至于那几个总兵,尤其是李如松就不用说了。 他们已 经和唐朝时候的藩镇没什么区别,李如松更是俨然辽东王一般,野猪皮最近被他欺负挺狠,据说多次去他家,每次都摆出一副过去的恭顺,在李成梁面前俨然孝子贤孙。 总之就目前江南这乱局继续下去,这大明迟早要完。 五代十国已经不远了。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段知州慨然长叹。 沈有容一笑,紧接着他转头看着城内。 远处数十名巡逻的士兵正在走来,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有些异样,这些士兵怎么说呢,走的似乎有些太整齐了,真的,步伐整齐,队列笔直,虽然穿的军服和他部下一样,可排着队巡逻的模样,一看就不像他手下那些士兵 好吧,这的确让人羞耻。 但事实上沈有容真的一眼就看出这队士兵根本不是他的部下啊! 他真有这样部下得多开心啊! 而他的部下已经是这城里最精锐的了,伍袁萃部下还不如他部下,同样也更不可能是民团,所以这队士兵肯定不是城内任何一部的。 “拦住他们!” 他吼道。 那队士兵为首的一愣,下一刻他手中多出一支短枪,并且以最快速度吹燃火绳。 下面轮值防守这里的是沈有容部下游击,也是武举出身的徽州人赵应时,实际上他还是原本万历二十九年的武状元,虽然这个称呼是崇祯时候的,但他的确是万历二十九年的武举会试第一。 他的反应也是极快。 就在对面那人亮出短枪的瞬间,他也拔出自己的自生火短枪,两个人就像决斗般在不到五丈距离,同时瞄准对方扣动了扳机,然而枪响的是对面那支,他的自生火短枪却没能打响。子弹瞬间撞在他左肩,他猛然向后倒退,而就在同时那人身后的士兵纷纷亮出短枪,瞄准城墙上的沈有容和两旁士兵开火,伴随枪声的密集响起,城墙上的士兵纷纷倒下。 而那个最先开火的,却拔出细长的破甲剑,呐喊着直冲向前。 而赵应时也在同时稳住,用右手拔出佩刀迎战,刀剑相交,但对手倒持的短枪却直接砸向他脑袋。 他急忙后退。 但那人的短枪却脱手飞出,正中他的面门。 还没等他从剧痛中清醒过来,那破甲剑就正中他胸前,好在他的全铁甲是重金购买的钢制渗碳版,而这种破甲剑虽然号称破甲,但也只是对那些普通士兵的锻铁全铁甲而言。它本来就是为这种铠甲设计的,因为目前这种大明版板甲使用越来越普遍,士兵的佩刀已经基本上砍不动了,所以才搞出这种加厚剑脊收窄剑身恍如锥子但却也能劈砍的东西。 而且还有大护手。 但这种东西却无法穿透他的渗碳钢板。 剑尖带着刺耳的声音,从他的全铁甲上划出一道划痕,从他肋下直接过去。 而那人也整个撞上了他,甚至一拳轰在他伤口。 他疼得惨叫一声继续后退。 “杀啊!” 喊杀声汹涌而至。 所有那些打出子弹的士兵,全都一手短枪一手破甲剑冲向城门的守军。 后者一片混乱。 英勇的上前迎敌,怯懦的干脆逃跑。 “快,冲下去!” 城墙上沈有容拔刀吼道。 但那些士兵后面的一处坊墙轰然倒下,紧接着里面无数同样一手短枪一手破甲剑的士兵冲出,他们手中的短枪迅速瞄准城墙上,城墙上原本还准备下去增援的守军吓得全都缩回女墙,蹲在那里仿佛一群受惊的鹌鹑,只有沈有容的几十个亲兵涌向马道,但却在瞬间被子弹打倒。 “快起来,他们只有短铳!” 沈有容愤怒的咆哮着。 “敌军,城外有敌军!” 头顶城楼上突然响起了惊恐的喊声。 沈有容愕然回头,看着远处黑色旷野上突然亮起的火光,后者正在如同一片急流般迅速接近。 骑兵。 “快,去调浙军铳队!” 沈有容抓过一名士兵喊道。 他的部下装备远不如浙军,后者的斑鸠铳队火力强大。 后者低着头连滚带爬般向浙军驻守的南门冲去。 而就在此时城内冲出的那些士兵已经打开了主城门,部分甚至沿着马道开始冲上城墙,守军绝大多数都在逃跑,只有少数选择迎战,双方在城墙上展开了混乱的激战。沈有容在几个亲兵护卫下,迅速冲进闸楼,试图放下千斤闸,但还没等他动手,突然间身后一声枪响,他在子弹的撞击中倒在柱子上,然后转回头愕然看着身后 后面不远处,段知州正举着一支冒烟的自生火短铳 。 “快,京营的兄弟们,快抓住他,他是逆党总兵!” 段知州高喊着。 第二三三章 不忠不义之人皆可杀 南门。 伍袁萃黯然地看着东边。 那里密集的枪声正在传来,喊杀声隐约可辨,虽然隔着远看不见,但仍旧可以想象战斗的激烈。 “伍袁萃,你们这些无耻小人,你们这些懦夫” 旁边一个被按住的青袍官,正在那里发疯一样挣扎嚎叫着。 而在他身旁的城门处,沈有容所期待的浙军铳队正扛着斑鸠铳,排着队向外走出,而且看得出都很开心,丝毫没有卖队友的羞耻,反而全都带着发自内心的喜悦。而他们后面的街道上,那些被惊醒的本地人茫然的看着,不过也没有人试图阻拦,只有几个士子在向州衙方向跑去。 估计是去给徐元太报信的。 其实完全不需要,三万大军撤退,徐督师反应再迟钝,这时候也应该已经知道了。 “走吧!” 伍袁萃长叹一声。 然后他坐进轿子被抬着走向城外。 “你们这些无耻小人,懦夫” 那人还在嚎叫。 “让他闭嘴!” 伍袁萃很烦躁的喝道。 虽然他也觉得有这种嫌疑,但总是吵吵就不好了。 一个士兵立刻走到那人面前,手中斑鸠铳的枪托毫不犹豫地抽在他脸上。 这下子清净了。 伍袁萃坐在轿子里满意地点了点头,仿佛这样他就不算逃跑了,其实也不能说是逃跑,他这分明是为了桑梓,做战略性转进,这些宁国人都太自私,总是想着保全他们自己的地。但这场战争是天下正义人士共同的战争,南直隶,浙江,江西,湖广,多少正义之士,不能光为了宁国这点地方着想,去浙江保护的是浙江和苏松几千万百姓,在这里就才保护他们百十万人,孰轻孰重这个就不用说了。 对,就是这样的。 不是他逃跑,这是战略转进。 是宁国士绅们太自私,一点也没有大局观! 一点奉献精神都没有! 他就这样带着三万浙军,抛弃了还在抵抗中的宣徽军,向东南准备走苦岭关去安吉然后返回。 然而 一个骑着马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前方的。 正在行军中的浙军士兵们赶紧停下,伍袁萃在轿子里惊愕的看着他。 后者骑在马上手中拄着一面大旗,孤零零站在前方一座小桥上,那旗帜在风中猎猎,暗淡的火光映照中,可以看到雪花在他前方飘零,而旗帜上那个由两种常见东西组成的符号,还有他脖子上系着的东西则代表着他的身份。 京营。 或者说红巾军。 实际上这个称号比京营更常用。 京营只是官方行文上用的,民间就是称呼他们红巾军。 红巾军正军,红巾军民兵。 而弘光朝对他们的官方称呼一律为匪军,这样他们就算打死几个民兵,也一样可以宣传为剿灭匪军多少,不过说起来这也是老传统。 “这位大老爷,你们就这么走了吗?” 冯杰笑着说道。 然后在他身后已经有了些积雪的田野上,无数骑兵的身影仿佛鬼魅般影影绰绰。 “这位将军,咱们不是说好的吗?” 伍袁萃赶紧走下轿子,陪着笑脸拱手说道。 “是呀,是说好了你们可以走,可让你们人走又不是武器,难道你们还想扛着斑鸠铳,在我们的地盘通过?那我们多没面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打败了我们才突围的,你们人可以走,但武器铠甲统统留下。” 冯杰笑着说道。 “你们别欺人太甚!” 一个浙军将领愤怒的喝道。 话说他们的确是准备这样掩饰这场逃跑的啊。 什么逃跑,明明是三万浙军在伍兵备指挥下血战突围,一路杀回浙江的。 冯杰手中旗帜晃动,他身后那些影影绰绰的骑兵们动了起来,甚至能够听到混乱的马蹄声 “混账,怎么说话呢,赶紧都把武器铠甲交出!” 伍袁萃怒斥那个将领。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那些浙军士兵们赶紧扔下手中的斑鸠铳,反正他们也不想扛着这东西走差不多两百里,同样身上的铠甲头盔也全扔了,扔完之后一个个神清气爽的从冯杰身旁走过。那将领也只能愤然解下铠甲,连同身上的武器一起扔在旁边的雪地上,他们就这样开始缴械,然后默默走过桥,很快这些铠甲武器就开始堆 积起来。 伍袁萃一直在那里陪着笑脸盯着,并且派出亲信向后面的部下传达缴械的命令。 这些完成后他才走上桥。 然而冯杰却拦住了他,在他疑惑的目光中向他腰间看了看,伍袁萃恍然大悟般赶紧摘下自己的配枪,很是郑重的双手递给他。 “这位老爷,有缘再会!” 冯杰接过枪满意的说道。 伍袁萃尴尬的一笑,然后拱手向他道别,过桥之后才重新上轿,继续他的战略转进。 而在后面那些源源不断走来的浙军,全都默默扔下铠甲和武器,这些铠甲和武器很快堆积如山,要知道他们可是装备很好,三万浙军至少五千支斑鸠铳,一万多支鸟铳,铠甲也得五千多套全铁甲,剩下最差也是布面甲,将领甚至都是钢制的板甲 这个其实就是成本问题,不存在技术难度。 苏钢是真正能做低碳钢的,然后锻打之后再渗碳而已。 而在冯杰后面的田野上,总共才一个营的骑兵继续在黑暗中保持他们的威慑,为了看起来人数更多些,这些骑兵甚至用长矛挑着自己的披风在身旁,这样在黑暗中看起来也是一个人啊! 总共几百个骑兵,要缴械三万敌军 他们也很惶恐啊! 而就在此时,杨大帅的战车已经驶入了广德城。 至于城内的战斗实际上也已经结束,徐元太得知浙军逃跑之后,也毫不犹豫地打开西门逃跑,而宣徽军其他各部当然也不会血战到底,大家都逃跑,他们为什么不逃跑?实际上真正交战的,就是沈有容和赵应时,他们在瞻紫门的抵抗算是广德守军唯一的抵抗。 “大帅,这是敌军宣徽总兵沈有容。” 徐文押着受伤的沈有容说道。 后者伤的并不重,他身上也是专门购买的钢制渗碳板甲,短枪的子弹打穿之后已经没有多少威力,只是在他后背打出一个弹孔。 当然,感染就是另一回事了。 “算了,好歹也是在边镇立过功的,押下去救治吧!” 杨丰说道。 沈有容就这样被抬走了。 然后是段知州 “北方人?” 杨丰问道。 “回开原伯,罪臣河南人。” 段知州堆起满脸谄媚的笑容说道。 “身为陛下之臣,附逆伪君是为不忠,河南百姓皆忠于陛下,而你却附逆是为不义,不忠不义之人皆可杀,虽然临阵反正,但为时已晚,赐你个全尸吧,给他根上吊绳!” 杨丰喝道。 “呃?” 段知州瞬间傻眼了。 旁边两名士兵立刻走向他,一边一个拎着胳膊拖起来 “开原伯,饶命啊,大帅,我为陛下立过功,大帅,我为大帅立过功!” 段知州嚎叫着。 不过他的挣扎终究没用,紧接着就被拖到了街旁歪脖树下,有士兵已经给他准备好了绳套,两个士兵架着他,在他的哭嚎中往上一挂,然后手一松,可怜的段知州就这样挂起来。看着他在半空捣着的双腿,两个士兵满意的拍了拍手,仿佛手上沾染了很多污垢,而那些迎击王师的官员士绅们一片惊恐,全都趴在那里哆哆嗦嗦。 杨丰那恐怖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 话说前面街道两旁还摆着桌案,给他准备好了长生牌位,上面赫然写着开原伯福寿永享之类,甚至还有女人花枝招展的在那里,此刻也全都哆哆嗦嗦地看着他。 “拿名单来!” 杨丰说道。 旁边沈泰赶紧递上名单。 “这就是你那个四叔公吧?” 杨丰看着第一个名字说道。 “回大帅,正是,此人虽早早投靠,但平日的确恶贯满盈,属下父亲时候田产就是被他以高利贷逼债夺去。” 沈泰说道。 沈举人抱着个开原伯万万年的牌子,在那里傻了一样看着他。 “混账东西,本帅如何敢当此?本帅乃陛下之臣,对陛下忠心耿耿,你这狗东西摆出这个,是想陷害本帅,置本帅于不忠吗?来人,把这狗东西拖到一边就地枪决!” 杨丰指着牌子怒喝道。 沈举人瞬间瘫倒,然后把那牌子一扔,直接就爬向这边 “大帅,小的为大帅立过功” 他嚎叫着。 “啊,我倒是忘了这个。” 杨丰说道。 沈举人趴在那里,用充满期待的目光看着他。 “那就赐你个全尸吧!” 杨丰说道。 然后之前那两个 士兵快快乐乐地走过去。 其他那些士绅吓得赶紧清理那些明显过于谄媚的牌位,不过这时候已经晚了,就在沈举人被挂起的同时,那些士兵们也以最快速度收缴这些牌位,对于这种企图陷害杨大帅,置他于不忠的包藏祸心之辈,那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为了向皇帝陛下证明自己的忠心,必须采取严厉手段 “统统就地枪决!” 杨大帅手一挥喝道。 第二三四章 宜将剩勇追穷寇 在那些士绅的哀嚎声中,那些如狼似虎的士兵们蜂拥而上,剩下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该挂树枝的挂树枝,该打靶的打靶。 杨大帅站在他的战车上,伴着哭嚎声欣赏着眼前场面。 他就是故意的。 接下来他的目标是一直向西,然后扫荡宁国府和太平府,完成对这片农业区的彻底改造,并以这块根据地为基础,准备下一轮扩张,这块地盘可是当年朱元璋真正起家的。至于徽州可以暂时等一等,只要兵临丛山关,就可以敲诈扬州那帮盐商了,他们的根基可都在徽州,如果红巾军兵临丛山关,随时可以直下徽州然后抄他们的老家 那他们会怎么做呢? 商人嘛! 他们是最懂事的。 话说咱大清兵临扬州时候,他们还试图以三十万收买呢! 只不过咱大清觉得,还是把人杀光了然后自己动手拿银子更划算。 所以杨丰在这片地区就是要进行清洗的,既然要进行清洗,那么官员士绅们总是投降就很让人尴尬了,如果他们总是投降,他是真的很不好下手,铁拳不打笑脸人啊,人家都跪的姿势如此驯顺,还杀人家就真不好看了,所以最好的办法是让他们血战到底,誓死不降。 然后杨大帅就可以把他们统统打靶了。 所以在广德就要先摆出一副就是要杀他们的姿态,让他们放弃幻想,真正别无选择的迎战。 至于现在好看不好看的问题 什么杨大帅嗜杀成性,蛮不讲理? 明明是他们蓄意挑拨皇帝陛下和杨大帅之间关系,只不过杨大帅慧眼如炬一下子看穿他们的目的才勃然大怒,看看这开原伯万万年的牌子,这要是被皇帝知道了,还不得下旨杀杨大帅的全家啊! 用心何其毒也! 这叫离间计,处心积虑就是为了让皇帝杀杨大帅全家的。 对于这样包藏祸心,离间君臣的阴险小人,不杀那简直天理不容! “宜将剩勇追穷寇,走,目标宣城!” 他紧接着喊道。 然后他的战车在初升的朝阳映照下继续向前。 “兄弟们,去城南拿上那些浙军扔下的武器,咱们跟着大帅去把那些反动派统统消灭,以后世世代代过好日子!” 沈泰高喊着。 然后那些本地青壮一片欢腾,紧接着蜂拥向城南,去瓜分那些浙军丢下的铠甲和武器,把自己武装起来,加入到跟随大帅的行列。 到这天中午时候,减慢了速度的杨丰身后,就已经是席卷向前的洪流,而且数量还在不断如同滚雪球般增加,可以说沿途所有得到消息的佃户,农奴,山民们全都赶来,无论手中有没有武器,哪怕仅仅是有根棍子,拿着竹枪,也都加入到了大帅麾下。 到傍晚时候就已经可以说十万大军了。 而杨丰带着西征的实际上仅仅一个骑兵旅和两个步兵旅。 杨大帅的进攻,从来不需要带着太多军队,他走到哪里都可以转眼间召集起十万大军。 毕竟无论哪里都是数不尽的穷人。 十万大军。 实际上这只是个大概数字,漫山遍野根本数不清,可能多也可能少,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就是数字每时每刻都在增加。 傍晚。 麻姑山下。 “这些刁民!” 逃跑中的徐元太悲愤的看着身后。 后面两名骑兵踏上了陷阱,一下子连人带马栽倒在地。 而他们旁边的草丛里,一群刁民正欢呼着冲出,很显然这些陷阱也是他们挖的,而后面几个骑兵举着短枪想回头驱散,但紧接着那些刁民后面就冒出几个弩手来,举着竹片弩瞄准骑兵。 宣湖射虎弩。 这一带可就是这种武器的主产区,猎户们都有,而且都是用毒箭的,明朝又不禁冷兵器,甚至朱元璋还鼓励持有。 这些骑兵赶紧放弃救援。 虽然他们的铠甲肯定不是这东西能射穿,但那毒箭在身上划个口子都有可能致命,而且那两名骑兵也没摔死,他们爬起来之后毫不犹豫地跪倒求饶,其中一个还很懂事的掏出身上银子。 因为杨丰追的实在太紧,实际上这时候西逃的三万宣徽军也已经完全崩溃。 而且他们还在不断遭到沿途这样的刁民攻击。 好吧,不需要真的等杨丰到达。 沿途那些佃户农奴们知道杨大帅亲自西征,而且广 德已经被拿下,徐督师大军溃败的消息后,胆大的立刻就自己组织起来开始打落水狗,而宣徽军本来就是附近各地招募的,面对这种情况还打个屁,说不定这些刁民里面还有熟人,该逃跑就逃跑,该投降就投降吧。 混饭吃而已。 难道还真的为那些大老爷们拼命啊! “这些废物!” 马背上的徐督师看着这一幕更加悲愤了。 他虽然年过六十,但依然能骑马,至少逃命时候还是能坚持骑马的。 话说他之前其实也是带兵的,他在四川做巡抚时候曾经指挥过对松潘土司叛乱的围剿,朱文达等人那时候都在他部下,不过那是万历十四年,明军还依然保持着张居正时候的战斗力,各部明军在松潘这种高原依旧保持着进攻能力,甚至都能做到头发眉毛都被冰冻,但依旧可以在高原山区持续追杀土司。 但现在 他还能说什么? 赶紧跑吧! 就在这时候,前面出现了大队人马。 徐元太立刻下令停下,跟随他的百余亲兵赶紧停住,而后面那些原本还在窥伺的刁民们,一看这边援军已经到达,也带着他们的战利品,就像一群狩猎完了的斑鬣狗般悄然散去。 很快对面人马停下,里面两顶轿子落地,两个中年士子走出。 “华阳公!” 他们走到徐元太马前齐声拜倒。 “如水,禹金,你二人如何至此?” 徐元太疑惑的问道。 这俩都他晚辈。 一个是宣城麻家的麻溶,万历十一年进士,从北方弃官而归。 一个是宣城头号世家梅家的梅鼎祚。 这两人和他一样,都是目前宣城士绅中的核心人物。 “华阳公,前方战况如何?” 梅鼎祚问道。 “浙军不战而逃,段猷显暗中勾结杨妖率领匪军攻破瞻紫门,沈士弘被段猷显偷袭中弹生死未卜,我军只好暂时撤退。” 徐元太没好气地说道。 “也就是说广德已然陷落?” 麻溶说道。 “然,匪军在后面追的紧,随时可至此,这里不是说话之地,赶紧掉头回宣城准备固守,宣城若有失,则匪军兵临芜湖,那时候董裕的二十万大军就全被堵在长江上,他们必然不会坐视。熊廷弼就在芜湖,只要咱们在宣城坚守一两天大军必然到达解围,杨妖恃勇孤军深入,戚金等部尚且隔着高淳,无法增援他,若能在宣城一战击败杨妖,则江南局势逆转。” 徐元太说道。 他的想法还是很不错的。 杨丰的确已经可以说是孤军深入了。 戚金,茅国器,陈烎三部这时候都在南京以南,组成从南京到石臼湖之间的防线与董裕的号称二十万大军对峙。 但他们和杨丰之间隔着石臼湖,高淳,建平这条线,而这条线都是董裕部下重兵防守的,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打开增援杨丰,孤军深入的杨丰只能用他从湖州带来的人马面对董裕的大军,尤其是最近的芜湖还是熊廷弼练兵处,赶到宣城也就是一天的水路而已。 完全可以在宣城以绝对优势的兵力,对杨丰这支孤军进行围歼。 如果能成功,那将是杨丰的第一次惨败,就算弄不死他,至少也是第一次真正的大捷。 然而 “若败了又如何?” 梅鼎祚笑着说道。 “呃,你们想说什么?” 徐元太怒道。 “华阳公,您知道晚辈想说什么,至今杨丰未曾一败,您又如何能断定打赢?一旦失败则宣城就是浩劫。” 麻溶说道。 “难道尔等束手就缚,等着他来分田地?” 徐元太怒道。 “华阳公,分了田地咱们还有别的,可要是败了,咱们就什么也没有了!” 梅鼎祚说道。 徐元太愕然的看着他们,嘴唇哆嗦着指着他们,但终究没能说出什么,还是颓然的放下了手臂 “何至于此!” 他用颤抖的声音哀叹着。 紧接着他很有气势的将腰间督师的官印扯下,然后摔在了地上 “老夫从此隐遁山林,一切任尔等为之!” 他愤然说道。 然后催马就要离开。 梅鼎祚以最快速度挡在他马前。 “你们还想怎样?” 徐元太带着一丝不祥的预感喝道。 然后梅鼎祚和麻溶互相看了看,两人突然间一起跪倒在徐元太马前。 “华阳公, 为了桑梓,您就牺牲一下吧,若您就此离去,很容易激怒那杨妖行丧心病狂之事,为了确保不给他借口,您就牺牲一下吧,这也是为了咱们宁国府百万百姓,晚辈已经给您准备好了白绫,您走后宁国百姓当以徐氏一门为再生父母,待拨乱反正之日,再为您立庙世代祭祀。” 梅鼎祚趴在那里,双手捧着一条白绫哭着说道。 第二三五章 唉,这是什么世道! 第二天。 “快,都快些!” 骑着马的熊廷弼站在路边,催促着他部下的士兵。 后者也是全铁甲,但不同于常胜军这些以斑鸠铳为主的,这些士兵还是以更轻便的鸟铳为主。 当然,不是普通的鸟铳。 那东西已经被抛弃,谁都明白它的威力之弱。 所以熊廷弼这支湖广省军,或者说定胜军,使用的是改良版鲁密铳,但枪托改成抵肩射击,实际上这时候抵肩射击并不受欢迎,因为这个时代的火枪火门都不够科学,抵肩开火时候很容易被里面喷出的火焰呲眼,而夹在肋下开火就比较安全了。 就是瞄准悲剧。 而斑鸠铳可以抵肩射击,是因为它本来就够大,开火时候就算抵肩,也可以和火门保持足够距离。 所以定胜军这些改良版鲁密铳,也是加长枪管和枪托,算起来实际上长度已经接近了斑鸠铳,就是子弹的重量轻,虽然威力远超鸟铳,但和斑鸠铳不是一个级别,而且也低于京营的苏尔式火绳枪。目前各军的主要武器里面威力最强的是正版斑鸠铳,子弹重达一两半,但这个因为太大已经沦为战车步兵使用,其次浙版斑鸠铳,也就是一两重子弹的,但必须支架发射。 再次就是京营的火铳。 就是叫火铳。 这个比浙版斑鸠铳略短,但子弹是一样的,都是一两重。 所以它能够做到一定程度摆脱支架,但没有真正抛弃,因为略微短一些所以威力也弱一些。 不过仍旧足够了。 没什么铠甲能挡住它的子弹。 实际上目前浙版斑鸠铳也开始减短。 毕竟在威力足够的情况,能减轻重量还是很重要,他们的士兵对自己的武器简直深恶痛绝,战场上一逃跑就先扔斑鸠铳,谁也不想扛着那个跑路,京营火铳已经减到十斤以内,这个重量已经可以被士兵勉强忍受。 再次就是定胜军,赣军常安军,湘军荡寇军等等,他们使用的就是这种加长版的新式鸟铳。 还是以鸟铳为名。 但子弹重量轻,哪怕这时候比原版鲁密铳也增加,弹重也才四钱。 不过优势明显,就是整个的重量才八斤出头,比起那些庞然大物来,不但士兵们喜欢,而且和鸟铳一样完全不需要支架。 至于威力 反正可以在百步内轻松击穿普通士兵的全铁甲。 说到底战争促进科技,在战争的驱动下,各方都在努力改良他们的武器,新式火枪,新式火炮,更好的火药配方,统统都在出现,因为思想也开始改变,那些士绅里面重视科技的,也开始在试图通过新发明出头。比如自生火铳就已经越来越受欢迎,虽然给步兵不行,这东西故障率极高而且造价也高,但骑兵还有那些士绅军官自卫却都开始购买。 说到底没有压力时候他们的确风花雪月。 可一旦被逼到走投无路了,他们其实也知道下笔千言不如火枪一杆。 他们只是好日子过惯了。 但真不傻。 不过各军虽然火枪不同,但有一点是相同的,就是全部长矛手辅助。 丈八长矛深入人心。 不同的是上游各军还都配有刀牌手。 “飞白老弟,兵强马壮啊!” 熊廷弼身旁一个坐着轿子的士子看着面前跑步向前的定胜军感慨道。 “子马兄且放心,只要熊某这一万五千定胜军进宣城,那杨丰就是千军万马也别想打下,董公大军已经南下,估计最多再有三天,十万大军就能合围杨丰于宣城,说起来这次也是他自取灭亡。 带着不足一万匪军,就敢在咱们二十万大军背后深入,他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吗?” 熊廷弼傲然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 梅鼎祚的堂弟梅藩祚笑着说道。 只不过他笑得有些诡异,但目前正踌躇满志的熊廷弼并没有注意。 熊廷弼是昨天接到湖州被攻陷的消息,他们在建平也就是郎溪有驻军,只不过接到消息时候已经下午,然后他一边向太平府的董裕报告,一边迅速命令他的定胜军在芜湖登船立刻启程。他也很清楚,这是全歼杨丰的好机会,一万人马孤军深入,这边集结十万大军,趁着他打宣城时候完成合围,到时候无论能不能杀死杨丰,都足以打出一场开战来最辉煌的大捷。 所以还没到傍晚时候,他的这一万五千大军就已经从芜湖驶出,然后整整一夜都没停下, 今天上午到达文昌的码头,梅藩祚在码头迎接,并且带着他前往宣城。 宣城梅氏的聚居地就是南边的和洲。 不过到宣城还得几十里,而且这一段是丘陵地区。 “老爷,老爷!” 这时候前面一个骑马的人,迎着他们跑了过来。 到他们跟前后,紧接着下马给他们行礼。 “梅义,贼军到何处了!” 梅藩祚喝道。 “回老爷,贼军昨日在洪林追上了徐督师,徐督师率部血战不敌殉国,不过贼军也颇有损失,故此在洪林等待,目前还不知道是否启程,倒是颇有些刁民盗匪趁机作乱,知府老爷请大军火速赶去镇压。” 梅义说道。 “快,再快些!” 熊廷弼立刻对着部下喝道。 同时他掉转马头,挥动马鞭催促着。 那梅义却趁机向梅藩祚使了个眼色,后者不动声色的看着熊廷弼背影。 “飞白老弟,我到后面催催!” 他说道。 “有劳子马兄!” 熊廷弼头也不回的说道。 梅藩祚的轿子立刻掉头转向后面,那梅义朝轿夫一挥手,示意他们加快速度。 丝毫不知道这些的熊廷弼,继续在前面挥动马鞭,很快就到了最前面,那些士兵跟着他,默默的跑步向前,这些其实都是山民,湖广有的是山民,这是最好的兵源,他们在这样的地形堪称如履平地。 过了一段时间后他们上了一处高坡。 这里旁边就是一座山峰,两旁都是密林,而再向前虽然地形起伏,但却都比这里矮的多,所以远处的宣城已经勉强可见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熊廷弼踌躇满志的吟诗。 他以解元身份,弃文从武指挥大军,此刻也的确充满豪情壮志。 “砰!” 下一刻枪声蓦然响起。 他目瞪口呆的转头向旁边的山林。 就在同时林木的绿色中,密密麻麻的无数火光喷射,硝烟恍如雾霭般转眼弥漫了绿色。 密集的子弹呼啸中,他身旁那些士兵们成片的倒下。 紧接着他前面的马头鲜血迸射,这匹陪伴他多年的宝马悲鸣着栽倒,他也随即被抛落,不过也幸亏落地,因为紧接着一枚子弹就在他头顶掠过,然后打的旁边一名士兵鲜血迸射 “反击,反击” 被压在马下的他拔出刀愤怒的咆哮着。 几乎同时那绿色中喊杀声响起,无数的士兵端着带三棱锥的火铳冲出,直冲向他那些已经死伤过半的部下,好在那些山民出身的士兵们,也都是生性彪悍的的,没有因此逃散,反而冲上去迎战。几个逃过一劫的亲兵,迅速把熊廷弼从死马下面拉起来,然后保护在中间,趁着那些士兵在混战,护住着他准备向后面山下逃跑。 他们遭遇伏击的只是前锋,一万五千大军在这样的道路上得排超过十里的长龙呢。 但就在这时候,后面山下的一处密林中,大批骑兵也在汹涌而出,在定胜军正经过的河滩上,向着排成一条长龙的定胜军发起了凶猛的冲锋,转眼间就将这一万五千大军从中间切断。 与此同时更多敌军从山林涌出。 前面至少三千人的一段,完全被切割出来,并且在敌军子弹中被打乱。 很显然他中了埋伏。 但梅藩祚的家奴明明告诉他,杨丰的大军还在洪林,那里距离这里还有五六十里呢。 “梅子马,梅子马何在!” 熊廷弼在混乱中咆哮着。 梅子马 梅藩祚这时候正在后面一处山头欣赏战场呢! “飞白啊,别怨我,我也没办法,你们在宣城打起来,我梅家的一切就都毁了,你们要是死守芜湖,我就不会这样做了,你们为何非要在宣城抵抗?唉,这是什么世道,好人怎么这么难做。” 他感慨着。 “老爷,就怕这些溃兵会骚扰地方。” 梅义在后面提醒他。 这种伏击只是击溃了前锋,但后面一万多大军还在排队,红巾军打的快些还好,万一红巾军打的慢了,那这些定胜军可不是善茬,他们肯定会在地方上搞洗劫的。之前有熊廷弼在管着,他们的确可以做到纪律严明,但现在万一熊廷弼真死了,这些士兵没有了管束,别说是抢掠了,就是烧杀抢掠也是可能的,而如果熊廷弼不死 呸,他不死那梅家就倒霉了。 不杀梅家全家算他真的善良。 “快,赶紧回去召集乡勇,开原伯大 军到了,咱们也该杀几个逆党献给开原伯了!” 梅藩祚瞬间清醒过来,赶紧转身说道。 第二三六章 都笑啊,为什么不笑? 第二天。 “哈哈哈哈” 杨大帅站在青弋江畔笑得很夸张。 当然,他并没有把熊廷弼抓住,后者已经逃往芜湖。 伏击只是重创了定胜军的前锋,但因为那些山民出身的士兵都很勇猛,不但没有立刻崩溃,反而迅速组织起来反击,而且他们对山林的熟悉程度也超过红巾军,最终伏击圈内三千定胜军,有超过一半护卫着熊廷弼钻山林突围,并和他们被堵在后面的主力会和。 而且红巾军也在这场战斗中伤亡超过了五百。 这支军队的确颇有战斗力。 但被气疯了的熊廷弼撤回文昌后,没有立即登船撤回芜湖,而是先去梅家找梅藩祚算账。 后者正好也在组织乡勇,准备等他们撤退时候捞点功劳。 结果被熊廷弼带着那些愤怒的定胜军一顿暴打,乌合之众的乡勇们直接一哄而散。 可怜的梅藩祚被活捉并斩首,梅家直接被那些定胜军洗劫一空,还有不少没来得及逃走的族人被杀,连村子都被一把火烧了。 这时候梅鼎祚正在他家的废墟上哭呢! “大帅,大帅兵威所向,逆党无不望风而逃,平定江南指日可待,的确值得开怀。” 旁边麻溶陪着笑脸说道。 “对,对,大帅谈笑间逆党灰飞烟灭。” 那些士绅齐声吹捧。 话说麻溶和梅鼎祚带着他们的委托,半路拦住徐元太,逼着徐督师上吊,还不就是为了这一刻,现在有了这个光荣反正的身份,杨丰是肯定不可能再好意思杀他们了,损失些田地就损失吧,总比连性命和财产一起损失强,至于梅家这就是个意外而已,纯粹是他们家倒霉。 但这只是他们家,宣城士绅们可都逃过这一劫了。 “那你们怎么不笑啊,都笑啊,为什么不笑?” 杨丰很阴森地说道。 “呃,笑,当然要笑,哈哈” “哈哈” 然后麻溶和那些士绅们一起陪着杨丰笑。 不过他们笑的还是很自然,主要是心中真的很开心。 而伴着他们笑声的,是不远处梅家那片还在冒烟的废墟中,梅鼎祚和回来的幸存族人的哭声。 “麻公,宣徽军暂时交给你了,带着他们立刻向高淳进攻,与戚金等部南北夹击解决高淳,建平的敌军,然后向太平府,至于宁国府其他各县,若老老实实反正的都既往不咎,等待陛下处置。” 杨丰说道。 “下官尊令!” 麻溶带着激动的心情说道。 杨丰点了点头,随即踏上了前面的运输船。 这个人没什么特别的,但他孙子比较特殊,他孙子麻三衡是宣城抗清义军首领,刑场上作诗誓存千丈发,笑弃百年头,就是因为这一点,禾塘麻氏这个宣城地方主要世家几乎被咱大清灭族,可以说是本地大族里面在明清之际损失最惨的。 不过他家不是土地为主。 他家是制墨的。 在麻溶和那些士绅如释重负的目光中,杨大帅带着他的大军水陆并进,开始了向芜湖的进攻。 湾沚。 两军再战。 “他居然不是退守芜湖?” 第七镇副总兵吴泽意外的看着列阵的定胜军。 的确,按说这时候熊廷弼最好的选择,就是在芜湖固守,然后等待董裕的主力赶到对红巾军进行合围。 可他选择在湾沚抵抗就很让人意外了。 更何况他甚至不是固守,而是直接跑出来进行野战。 当然,湾沚就是个小镇,也没有可固守的地方。 “因为他害怕,他害怕自己在芜湖固守的时候,董裕不是合围咱们,而是转进如风,直接从长江上过去逃回上游,把他扔在芜湖当替死鬼,很显然他对自己人的节操还是了解的。” 杨丰笑着说道。 这其实是必然的结果。 董裕的二十万大军真正目的不是保卫南直隶。 南直隶这些士绅的死活对他和背后的湖广,江西,广西三地士绅来说完全不重要,重要的只是把杨丰封堵在南直隶,这样就不用担心自己了,可封堵并不一定是在太平府。虽然太平府是最好选择,但如果有危险的话,那么从太平府到湖口之间有的是地方,芜湖一个点,池州一个点,安庆一个点,最后才是湖口,到湖口之前都 不算底线。 那么这种很有可能被截断后路的情况下,董裕难道首先想的是决一死战,而不是赶紧跑路? 开什么玩笑? 要是在宣城决战还有可能。 毕竟输了还可以跑。 可在芜湖决战输了就是被切断退路,就那点江面,甚至杨丰都不用打下芜湖就能切断。 无非就是在岸边找个高地架上大炮而已。 “可在这里他一样挡不住董裕逃跑啊!” 吴泽疑惑的说道。 “是啊,可他还天真懵懂的幻想着,自己能在这里用一场浴血奋战,感动别人跟他一样振奋起斗志,如果他能给咱们造成一点损失,就可以让董裕相信他们有能力全歼我们,那样说不定董裕的胆子能大一些。而且退回芜湖固守,他还怕芜湖士绅半夜给咱们开门,在湾沚至少不用担心这种问题,不过他的幻想恐怕终归是幻想了。” 杨丰说道。 说完他举起望远镜,饶有兴趣的看着熊廷弼的阵型。 “他居然也会三线阵?” 他意外的说道。 熊廷弼的一万三千定胜军也是三线阵。 一线兵力最多,二线兵力较少,二线左右是少量骑兵,后面三线比二线多,左右还是少量骑兵,中军大旗在二线与三线之间,左右是号令的鼓角,一线与二线之间也是号令的鼓角,一线后面还有督战的将领。但他们的阵型不同于红巾军的长矛和火枪分开,而是火枪手在前,长矛和盾牌手在后,很显然是开火后退入阵型。 而且因为是早就准备好的预设战场,他们甚至在阵前插了拒马,前面也撒了铁蒺藜。 至于炮兵在一线最前面。 “回大帅,这是修改了的三才捷阵。” 一名随行的参谋说道。 “殊途同归啊!” 杨丰说道。 的确,无论东西方在作战方式上,最终都会因为火器的使用,走上一条类似的道路。 战斗无非就是拼火力的投射量。 一条线就是发挥火力投射能力的最好方式。 但一条线明显扛不住冲击,一旦被冲开很容易崩溃,那么就多设几条线,而步兵侧翼容易受到骑兵攻击,那就在两翼都加上骑兵,两条线不够就三条,而最重要的火力投射武器自然就是大炮,为了给大炮足够的射界,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放到最前面。 单纯步兵面对骑兵的时候,当然要变成空心方阵。 咱大清都知道这个。 清军战场上也有空心方阵。 但无论什么战术,战场上最终还是要变成士兵意志的较量。 “开始吧!” 杨丰说道。 他身旁旗帜立刻挥动。 最前方一门门野战炮立刻瞄准定胜军发出怒吼。 就在同时对面大炮也喷出火焰。 双方加起来超过五十门大炮,就这样隔着差不多一里路开始对轰,而双方步兵却都在大炮后面,默默忍受着敌人的炮弹,这种纯粹拼炮手技术的战斗,紧接着分出了结果,红巾军的炮手碾压定胜军。不断落在己方阵型中收割士兵生命的炮弹,很快让定胜军的阵型有些不稳,毕竟他们的士兵只是为了银子,哪怕熊廷弼训练有方,也改变不了这个本质。 熊廷弼的中军旗帜立刻挥动。 紧接着二线两翼骑兵出击,他们直冲向红巾军的两翼,也就是骑兵和步兵火枪手混编线列。 红巾军炮兵转向,瞄准定胜军骑兵轰击。 但这只能是干扰。 后者没有使用火枪 定胜军骑兵是传统的冷兵器骑兵。 他们端着长矛,就像冲击古斯塔夫阵型的翼骑兵般,向着这些列阵的骑兵发起冲击。 红巾军骑兵中混编的火枪手立刻瞄准。 定胜军骑兵继续向前,距离迅速拉近到了不足十丈。 蓦然间红巾军火枪手全都扣动扳机,密集的子弹瞬间打的定胜军骑兵人仰马翻。 下一刻所有红巾军骑兵全部呐喊着向前。 他们一手短枪一手剑,在定胜军骑兵的混乱中凶猛冲击,在糊脸的距离对着敌人一枪,然后举着骑兵剑直刺向前。 混乱中的定胜军骑兵几乎被打懵了。 但就在他们后续赶来,准备加入战斗时候,那些红巾军骑兵却掉头就跑,直接冲向他们的火枪手后面,而在他们出击的时候就完成了装填的火枪手们,却对着追击他们的定胜军骑兵再次射出雷霆一击。 后者再次人仰马翻。 冲过火枪手的红巾军骑兵完成掉头,再次举着剑和备用短枪,就像上次一样呐喊着冲出 古斯塔夫就是这样对付翼骑兵的。 步骑交替,打得翼骑兵很凌乱,而熊廷弼的骑兵应该不会比翼骑兵更强了。 “交给你了!” 杨丰看着溃败的定胜军骑兵,拍了拍吴泽的肩膀说道。 后者立刻行礼接令。 “走!” 杨丰向自己的卫队喊了一声。 紧接着他们离开战场,直冲向西,而在他们远处青弋江的入江支流上,一艘艘运载重炮的运输船正在顺流而下 从宣城拆下的城防重炮。 第二三七章 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 芜湖。 战舰塞江。 其中最大的一艘炮舰甲板上,弘光朝总督上游军务董裕,眼神复杂地看着岸边的古城和即将驶过的弋江口。 那里无数人正在默默看着他们。 甚至还有哭声隐约传来 “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 一个带着嘲讽的声音蓦然传来。 “扩庵公,不知王师此去,又要让遗民西望多少载,还是从此一去不回,使遗民泪尽胡尘里?” 那声音说道。 董裕默默转过头看着汤显祖。 汤剧作家也是一身戎装,顶级剧作家如今居然成了将军,也不禁让人叹息世事无常。 不过在这种山河破碎的特殊时候,也只能暂时放下笔了。 天下虽大,已经放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了。 “海若兄何出此言,海若兄有兵有将,不想撤退那就去迎敌,在此阴阳怪气难道就能灭了杨妖?只是江西父老耗尽财力,才养那一万五千常安军,若有折损乃至覆灭,不知海若兄何以对江西父老?” 董裕身旁一个幕僚不满地说道。 “养兵乃杀敌,惧怕折损何为?如今敌在咫尺,二十万大军却不战而逃,诸君就不羞愧?更何况熊飞白尚且与敌军激战,我等弃他而逃岂非不义?” 汤显祖怒道。 好吧,他们真的就是在逃跑。 董裕又不傻,他坐拥十五万号称二十万大军,全靠后面长江补给,每天需要耗费无数物资,只要长江一断不出半月就得全军崩溃,无论杨丰是不是孤军深入他都不敢赌。杨丰的确看似不足一万人孤军深入,但这个妖人就跟驾着妖氛般所过之处刁民若狂,绵羊变豺狼,一万人只是红巾军正军,谁知道他后面跟着多少民兵,更何况就是一万红巾军正军也没输过啊! 他从丹阳一路横扫太湖西岸,还不就是带着一万红巾军正军? 刘元霖十万大军还不是转眼摧枯拉朽? 虽然董裕自认自己的部下不是那些渣渣,但也不能说万无一失,更何况他对面的才是杨丰部下主力啊。 戚金,茅国器,陈烎,邓子龙四个镇六万大军在南京跟他对峙。 江北还有朱文达。 南京城内还有骑兵第一镇。 他能在短时间内全歼杨丰还好说,但凡稍微迟缓一下,就该后面这些合围他了。 不跑路是傻子了! 不但要跑。 而且还要当机立断以最快速度跑路。 万一熊廷弼兵败,杨丰可就直捣芜湖,就芜湖士绅保证赶紧给他开门,然后在芜湖锁断长江。 剩下不用打,等半个月这边就崩溃了。 十五万大军又如何? 那是十五万张嘴,没有饭吃不崩溃才怪呢! “既然如此,海若就带一协前去接应飞白,会和之后西去即可,老朽到池州等待。” 董裕缓缓说道。 抛弃熊廷弼的确有些太丢人。 关键在于熊廷弼部下是湖广省军,他作为江西系的,就这样抛弃人家,很容易被误会为故意的,毕竟这段时间鄂党和赣党斗争也很激烈,如果让汤显祖带着几千人去救援,然后救出是江西省军救了湖广省军,救不出一起覆灭,那是江西省军为救湖广省军同生共死 怎么算都是光辉的。 而且汤显祖是邹元标的亲信,他本来就和邹元标不和。 赣党内部也是分派系的,邹元标是清流首领,名气大再加上和弘光的司礼监掌印赵南星的至交,所以才当上首辅,而董裕这些辈分比他高,原本官职也比他高的,却只能在外面吃苦受罪。 本来就很不满。 之前因为朝廷草创,乱糟糟也没人在意。 但现在随着弘光朝局面暂时稳定,这内部的矛盾就开始激烈,毕竟局面稳定意味着权力更有价值,也就更值得去争夺,总之对于董总督来说,给汤显祖几千人,让他去救援熊廷弼绝对是一招妙棋,结果怎样不重要,从汤显祖带兵去救援开始,董总督就已经赢了 汤显祖默默地看了他一眼。 “扩庵公,属下尊令!” 他说道。 说完他带着愤慨向旁边江面招手。 他又不傻,当然明白董裕就是让他去送死的,但作为一个还有点良知的,他真不能这样坐视熊廷弼被抛弃。 一艘略微小些的战舰立刻靠 过来,紧接着两艘战舰落帆接舷,汤显祖昂然的上了这艘战舰,然后伴随他的命令,这艘战舰上旗帜挥动,后面数十艘运载士兵的战舰立刻跟随它转向弋江口,然后开始停靠码头。紧接着一个协三千常安军跟随他们的统领登岸,沿着大路直奔五十里外的湾沚,部分同行的炮兵则将大炮装上征用的小船,沿着青弋江跟随。 董裕默默看着他们的离去。 然后他乘坐的战舰在北风的推动下驶过弋江口。 而他后面运载十几万大军的无数战舰跟随着同样驶过弋江口,甲板上无数官兵在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远去的汤显祖。 很快他们到达鲁港。 然后转向西。 “扩庵公,前面就是鹊尾了,今晚是否在三山停留?” 那幕僚问道。 这时候他们的速度已经很慢了。 他们是逆流而上,只能依靠风力和船桨,但这又是冬天,侧向的北风很难让逆流而上的战舰跑快了,之前是向南偏西,但转过鲁港之后就是正西,速度立刻就降了下来。而他们前面就是三山巡检司,这时候的长江南岸就是三山一带,而现代三山北边的大片陆地其实是建国后搞的,这时候都只是些沙州,浅滩,冬季枯水期主要航道就只剩下了南岸靠近三山的一条。 而这条主航道从三山开始,向西一直到大通差不多八十公里,被单独称为鹊江。 大通鹊头山为鹊头,三山为鹊尾。 这八十公里是兵家必争之地。 从春秋楚吴鹊岸之战,到贾似道逃跑的丁家洲之战,再到湘军与太平军的鹊江拉锯战。 都是这一段。 连渡江战役都在这里有一场战斗。 “不必了,到荻港之前不能停!” 董裕说道。 这是跑路。 不到荻港没有安全可言。 要知道他这十几万大军,在长江上浩浩荡荡排出数十里,这时候队伍的尾巴连博望山都未必能过,他到荻港的时候,估计队尾也就能过芜湖。 “快,传令下去,不到荻港不得停下!” 那幕僚喊道。 他们头顶的令旗立刻发出加速的命令。 几乎堵塞了航道的无数战舰,组成帆樯如林的壮观景象,在浩荡大江上缓缓逆流而上,很快董裕的座舰就已经到达三山。 这里就是一个巡检司,有一个很小的城,小城面对长江,然后一堆小山头左右保护,其中最高的叫三华山,左侧小山头紧邻长江,海拔四五十米,紧贴巡检城,从这里开始进入八十里鹊江,不足一公里宽的江面北边,就是无数沙洲浅滩分隔的错综复杂水道,冬季干枯的芦苇遮挡中恍如一片浩瀚的迷宫。 “那是什么?” 董裕看着那个小山头。 那幕僚瞪大眼睛向那里张望,距离超过一里,他也看不清楚。 “大概是个山神庙一类的。” 他不确定的说道。 “找个熟悉此地的。” 董裕说道。 就在他说这话的瞬间,那里火光一闪,紧接着硝烟升起。 “敌军!” 那幕僚惊叫一声。 下一刻刺耳的呼啸骤然掠过,就在同时他们旁边的战舰上碎木飞溅,一个炮弹打出的缺口赫然出现,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紧接着最近的三山巡检城的城墙上一道道火焰喷射,无数炮弹呼啸着落在他们中间,其中一枚正中他们脚下的战舰,虽然威力不大,但也瞬间在甲板上打出一个缺口,碎木就像霰弹般喷射,董裕惊叫着扑倒在地。 而那个山头上同样硝烟弥漫,更多炮弹呼啸而至。 紧接着三山巡检城上,升起了一面红色的旗帜,上面那个特殊的符号显示着他们的身份 “董公,杨某恭候多时了,话说熊廷弼还在和我的部下浴血奋战,您这位统帅居然带着十几万大军逃跑,您这样做是不是有点不地道,可怜熊廷弼还等着您去增援,一起把我围歼的在湾沚。现在不用那么麻烦了,我自己来找您了,您也是陛下的旧臣,陛下还说颇为想念,让我把您的脑袋带回去,他也好看看您!” 紧接着一个声音隐约传来。 “撤退,撤退,撤回芜湖!” 董裕才没兴趣管他扯淡,总督阁下趴在甲板上惊恐的嚎叫着。 然而就在转头的瞬间,他却一下子愣住了,因为这时候在东边的天空中,大片很明显的黑烟正在升起。 “鲁明江,是鲁明江!” 幕僚惊叫道。 那里是青弋江的入江水道之一鲁明江,青弋江在湾沚上游分出石硊河,然后再汇入小淮水,然后称鲁明江入长江,也就鲁港的名字由来,但这些浓烟又是 什么东西 “火船,他们埋伏了火船,他们要以火船截断咱们的船队!” 幕僚用颤抖的声音解释了董总督的疑惑。 第二三八章 跳下去,快跳下去! 鲁明江口。 “天昏日落黑湫湫,小船要碰大船头。爷爷本是打鱼汉,今日杀敌在江边。坐看老爷要升天。” 本地渔民胡二亢奋的高唱着。 周围立刻一片笑声。 然后在笑声中他拔出旁边的火把,随手抛到了身后的船舱。 在这艘破旧的渔船船舱里堆满了松塔,松针还有干枯的松枝,随着火把的落下瞬间燃烧起来,滚滚浓烟冲天而起,浓烟下方烈焰升腾,他最后一次调正了船头,然后在炮弹的破空声中纵身跃入水中。 “爷爷本是打鱼汉,今日杀敌在江边!” 他周围那些同样撑着小船的渔民们,快乐的高唱着同样的歌曲,然后纷纷拔出脚下的火把,扔进自己的船舱,他们看着烈焰升腾,最后调正船头,这才和胡二一样跳入水中,不过他们并没有游走,而是仗着他们精湛的水性,在水下一边游泳一边不断扶正船头。 而这些带着烈焰的小船前方江面上是密密麻麻的战舰。 这些已经陷入混乱的战舰,正在拼命向着他们开火,炮弹,霰弹,甚至火枪的子弹,在天空中呼啸,不断打在他们身旁,激起一道道水柱,而那些扶着小船的渔民们,却都没有人逃跑,他们就像胡二一样,高唱着他们喜欢的歌谣,继续确保这些燃烧的火船不会偏离航行撞在一起。 不断有火船被炮弹击中。 这些就是最普通的小渔船而已,随便一发炮弹就能让它粉碎,甚至连扶着船头的渔民一起粉碎。 但火船的数量太多了。 此刻整个鲁明江口,数百艘这样的火船,正在入江的水流推动下,势不可挡地撞向江面的舰队。 它们不需要动力。 鲁明江就是汇入长江的。 而冬季长江处于枯水期,骤降的水位在江口形成急剧的落差,湍急的水流直冲江水中心,这些燃烧的火船顺流向前就行,只要它们没有被击沉,就一定会进入前面的舰队当中。而后者拥挤是的数量,也会让大量火船撞上,这种攻击就是拼数量,只要数量足够就是蚁多淹死象,而胡二这些人只是确保它们不会撞在一起,毕竟火船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拥挤在江面也很容易互相撞击,最终形成拥堵。 他们前方的战舰已经在惊慌的掉头,甲板上连步兵都冲出来,举着他们的鸟铳向火船射击。 但一切都是徒劳。 一切挣扎在塞江而下的火船面前都毫无意义。 “天昏日落黑湫湫,小船要碰大船头。爷爷本是打鱼汉,今日杀敌在江边。坐看老爷要升天。” 胡二看着前方战舰上那些惊恐的面孔,继续高唱着他自己编的歌词。 这种桐城歌的曲调都是一样的,都是五句,歌词虽然有固定,但实际上会唱的都可以自由发挥而已。 紧接着他一头扎进水下。 就在他憋着气向远处芦苇荡游去的时候,他的那艘火船一头撞上了前方的那艘战舰,升腾的烈焰瞬间引燃了战舰上的绳索,就在那些士兵惊恐的试图把它推开的时候,燃烧的绳索点燃了船帆。下一刻战舰上所有人全都毫不犹豫的跳入江水,而烈火很快引燃甲板,整个战舰熊熊燃烧起来,当炮位上火药被引燃后就变成了惊天动地的爆炸。 而就在同时顺流直下的数百艘火船,也在迅速汇入长江的主航道,它们以完全靠概率的方式进行攻击,但因为数量太多,包括目标的数量也太多,那些来不及躲避的战舰一艘艘被引燃。 战舰掉头很费力。 尤其是这种自身没有动力的全靠风帆的,就是看着火船撞过来也很难躲开。 毕竟它们本身就得二三十米长。 甚至没有撞上目标的还在长江上顺流而下继续向下游战舰撞去。 后面那些正在混乱掉头的战舰也不断被引燃。 转眼间整个江段烈焰升腾,浓烟滚滚,巨大的爆炸声不断响起,这些战舰燃烧的残骸,又继续顺流而下加剧后面的混乱,原本正在逆流而上的舰队,毫不犹豫的放弃向上,以最快速度靠向岸边避开主航道,混乱中甚至还有不少慌不择路搁浅在浅滩。 搁浅总比被点着强啊。 还有的直接在芜湖进入弋江口靠港。 那里是最安全的,因为青弋江的水流冲击,火船是不会漂到那里的。 “这个妖人。” 看着前方熊熊燃烧的火海,董总督嘴唇哆嗦着说道。 他的战舰已经完成掉头,现在他最好的选择就是也去芜湖,然后各部登岸向三山进 攻,不打开三山他是肯定没法继续向前,那里的大炮在等着呢,如果是顺流直下,可以尝试靠速度冒着杨丰的炮火冲过去,但这种逆流就别扯了。 他的船速还没步行快呢! 就这速度想要通过超过两里长的一段封锁区,基本上有多少打沉多少,而且这个季节本来航道就不宽,也不可能避开大炮的射程,向北全是沙洲和芦苇荡分割的一条条浅滩水道,或许有能通过他这些战舰的,但至少他现在不知道。总之无论怎样都只能先去芜湖另外想办法,不过现在去芜湖也不容易,原本他们是在最前面的,现在变成了最后面。 鲁明江口到三山之间是十几里长的江段,一百多艘战舰被切割出来。 他们前方是被点燃的芦苇,燃烧的战舰残骸,没有烧完的火船,仿佛一片火海一般,连傍晚的天空都被浓烟染黑。 而且下游的战舰已经在进入弋江口。 他们得等着。 更重要的是鲁明江上还有火船在等待,鬼知道那妖人到底弄了多少,就冲他那妖法一样的蛊惑能力,恐怕这一带所有刁民都驾船来了。 而这是长江边的水乡,就不缺小船。 所以他们得硬闯。 不过好在那些已经停靠芜湖的,会迅速登陆并向鲁明江进军,然后用大炮和火枪将这些火船驱散。 而总督阁下需要做的只是等待而已。 “扩庵公,既然如此索性跟他决一死战,左右他一支孤军,咱们大军已经到这里,戚金等部就算南下,也至少得两天才能到,更何况咱们还可以在芜湖阻挡他们,然后集中重兵把这妖人围歼在三山。这天下乱局说到底都是他,只要他一死剩下就好说了,那些逆党刁民还不容易,杀个人头滚滚而已,那时候您可就是再造大明的当世郭汾阳了。” 幕僚说道。 “郭汾阳不敢望,老夫也就是求个天下太平。” 董总督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叹息着。 “扩庵公真忠臣也!” 幕僚赶紧拍马屁。 然后下一刻无数惊恐的尖叫声打断了他们的美梦 “火船,火船,后面还有火船!” “快走,后面有火船!” 在这混乱的尖叫声中,他们愕然回头看着上游。 在他们上游江面上,密密麻麻无数小船塞江而下,所有小船上都堆满柴草。 “快,快走!” 董总督惊恐的喊道。 这个就完全用不着他下令了,在看到上游这片密密麻麻的小船后,所有战舰全部开始掉头,好在这时候变成顺流,掉头很容易的,整个这十几里长江段上所有战舰全部掉头南下,但第一艘战舰刚刚进入鲁明江口,鲁明江上那恐怖的黑烟就再次升起,紧接着一艘艘火船冲出。 这艘倒霉的战舰紧接着被撞上迅速燃烧起来。 不过另外一艘却成功通过,然后向着芜湖方向全速逃亡 “快,别停下,都冲过去,冲过去!” 董总督在后面焦急的嚎叫着。 所有那些被堵在这边的战舰,在十几里长江面上密密麻麻拥挤着,不顾鲁明江口冲出的火船,继续向着下游全速前进,然后一艘艘不断被撞上,但也有更多却成功通过,在熊熊烈火映照下,在不断响起的爆炸声中逃出生天。 然后 “火船,又有火船!” 崩溃一样嚎叫声响起。 董总督愕然转头,用绝望的目光看着他们即将经过的芦苇荡。 那里沙州间的水道中,无数燃烧的火船蜂拥而出,就像一群火焰的魔怪般顺流斜插而来 “掉头,掉头” 幕僚绝望的嚎叫响起。 但一切都毫无意义了,火船和他们的战舰,在同样的水流推动下,就像两条交汇的直线般越来越近,操船的舵手发疯一样调整航向,但顺流直下的战舰想转向同样并不容易,更何况撞击而来的是数十艘火船。它们就像鱼雷般,在这艘战舰上一片绝望的目光中撞了过来,舵手的转向让战舰终于打横,两艘原本必然撞上的火船在旁边漂过。 但后面三艘燃烧的火船,却带着熊熊烈焰撞上了舰尾。 紧接着战舰燃烧起来 “扩庵公,快跳,跳下去,快跳下去,您看他们都跳下去了!” 在烈焰升腾中,幕僚焦急的催促着。 说完他自己拎着个葫芦,首先纵身跳了下去。 “老爷,赶紧跳!” 两个家奴一边一个,拎起董总督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老朽有负皇恩啊,呃,救命,我不会水” 董总督的嚎叫紧接着响起。 第二三九章 会砍人吗? 三山。 无数火把照亮入夜的江岸。 江岸上人山人海,数以十万计的民兵挥舞着他们手中的武器,而在前面的江滩上一艘艘小船停靠,船上渔民们拖着一个个俘虏走来。 “快看,抓了个红袍子的大官。” “这里就不缺红袍子!” 欢乐的喊声中,胡二得意的走着,在他后面的渔网里裹着一个红袍官,他就像拖着外星人的史密斯一样,拖着行走在江边的沙滩上,而那个红袍官在渔网里面不断哼哼着,还不时吐出点江水,仿佛一只鼓起来的河豚鱼,胸前的锦鸡补子显示着他的二品大员身份 好吧,这是董总督。 可怜的董总督没有被淹死在长江,但却遇上了胡二这帮渔民。 实际上也不只是他,这时候那些落水的弘光军多数都被从江里捞出,其中的确并不缺高级官员。 红袍不稀罕,青袍多如狗。 尤其是还有大量士子,他们都是跟着充当幕僚的。 岳麓书院,白鹿洞书院,石鼓书院这些主要书院都有士子团。 他们甚至一定程度上相当于监军,代替他们身后那一个个掌控地方的世家监督前线的官员将领,防止这些家伙贪墨太多银子,那可都是各地士绅带着地方百姓捐献的。当然,主要是地方百姓,但的确是由这些士子负责监督,事实上目前无论监国区,弘光区,还是广东这样已经算自治的地方,书院都正在成为士绅议政的中心。 各大书院山长更是俨然元老院元老般。 岳麓书院山长舒曰敬去承天,弘光皇帝都得请到宫中赐宴,并以弟子之礼相见。 目前的弘光皇帝很有圣主明君风范。 礼贤下士的很。 在这一点上他倒是和他哥哥情况差不多。 只不过他是献媚士绅,而他哥哥是献媚刁民们,但都过的挺屈辱。 然而这次在逃跑队伍最前面的,多半都跟着倒霉,而他们也多半在前面,此刻这些尊贵的官老爷们,文曲星们,世代簪缨的年轻英俊们,都一个个恍如死狗般被那些刁民们拖着。然后在更多刁民们的夹道围观中,一边哼哼着一边被拖行在沙滩和淤泥中,还有刁民在拿着自己的武器戳他们玩,在那些乱七八糟的棍子,刀鞘,甚至长矛柄的戳动中,他们也只能无力的哼哼着。 “狗官,你也有今天!” 一个悍妇突然从人群中冲出,然后拿着个针锥扎在一名青袍屁股上。 后者嗷的惨叫一声。 他应该是被认出的督粮官,之前董裕的大军为了给家乡省钱,在南直隶各地派出官员带着兵在各地征粮。 这也是宣城等地士绅倒戈的原因之一。 一直僵持下去,他们一样是要不断掏钱给董裕打仗的。 而这种征粮当然会民怨沸腾,甚至抗捐抗税都时有发生,对刁民的镇压也一直没断,砍几颗刁民的人头也是很平常的事情,所以这个悍妇认出督粮官然后拿针锥扎人家也就很正常了。 然后就是更多悍妇了,甚至就连一些男人也加入其中。 至于那些维持秩序的红巾军 哪有红巾军。 这里就是自发跟随的民兵。 杨大帅就是在宣城带着沿途聚集的青壮南下,他们还带着在广德缴获的野战炮级别火炮,还有宣城用于城防的重炮,作为这一带核心要塞,宁国,徽州两府集中了数十门红夷大炮级别的大炮在宣城。这些直接装船顺流而下,然后在湾沚上游转向这边,并且提前运到了三山架好,同样在本地渔民帮助下发动整个这段长江上的渔民水手准备火船。 至于正牌红巾军正军其实就杨丰的卫队,三百骑兵而已,剩下在这里的二十万大军全是民兵和降兵。 而且都是新民兵。 也就是在杨丰进军过程中跟随而来的原本弘光区百姓。 至于跟随杨丰的那三个协,他们在湾沚和熊廷弼部依然激战中,虽然头一天的野战中他们击败熊廷弼,但后者因为没有发生溃败,所以损失并不大,而且随即退入湾沚巡检城,然后以这座小城为核心继续阻击红巾军。 吴泽所部只能在湾沚和他继续交战。 不得不说这是红巾军开战以来,遭遇的第一支真正能打,而且真心打仗而不是玩寇发财的敌军,熊廷弼的治军才能值得肯定,不过其实根本原因还在于定胜军的士兵和本地语言不通,受红巾军的影响小,虽然肯定也有,但却不足以改变什么。 至于三山这 里 就是纯粹民兵而已。 董裕在身后那些惨叫声中,不寒而栗的看着后面悍妇们。 “大帅,大帅来了!” “大帅威武!” 然后混乱的喊声惊醒了他。 他转头看着那个在万民欢呼中走来的身影 “董公,这水是不是太凉了?” 杨丰笑着低头说道。 董裕黯然地蜷缩在渔网里面,浑身满是淤泥和水草,甚至还有只死虾粘在身上。 “你们就喜欢鼓吹什么民心所向,如今你看看这周围,没有一个士兵,全都是民,我就带着三百名卫兵,然后整个宁国府,半个太平府,甚至连江北的百姓都跑来跟着我打仗。无论他们是什么身份,农民,渔民,工匠,甚至给人做工的雇工乃至奴仆,贱籍,统统带着他们能找到当武器的东西,撑着他们赖以为生的船只,然后心甘情愿跟着我出生入死。 你们搞火船攻击要用重金招募敢死之士,甚至还不一定有人愿意干。 而我需要的只是一句话。 然后剩下的那些渔民们就把所有该做的做了,他们甚至可以冒着你们的炮弹冲向你们的战舰。 民心? 这就是民心所向。” 杨丰说道。 他真就只是一句话而已。 然后胡二这些芜湖本地渔民就去隐藏鲁明江等待了。 而上游荻港等地渔民就顺流而下了。 至于撞上董总督的那些,其实是江北泥汊河口一带的渔民。 他们得到号召后,那些威望最高的自己组织周围渔民,然后直接驾着自己的渔船堆上柴草赶来。 战争持续到现在,至少这一带百姓对杨大帅已经很清楚了,甚至他们都经常载着货物到南京去贸易,对那里的改变很清楚,而又在官府压榨下早就已经忍无可忍,其实就是在等待杨大帅动手而已。现在既然杨大帅已经动手,那哪还需要大帅操心别的,谁不想过上好日子,给子孙后代争取个好日子,就是拼了命也要帮助杨大帅赶走这些狗官们。 “你们这些刁民,你们都是贼,你们都是贼!” 一个官老爷被扎的崩溃般,瘫在那里嚎叫着。 杨丰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他们不是贼,那些抢走他们血汗的才是贼,刁民?对你们这些官老爷来说他们的确是刁民,但对他们自己来说,他们这是天经地义。砍了他的脑袋,谁敢说你们是贼,就砍了他的脑袋。” 他说道。 那里的民兵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很魁梧的立刻扛着一个很宽的大刀上前。 这其实是铡刀,只不从铡床上拆下来而已,能把这种十几厘米宽的大刀当武器也是很有力量了。 “你们都是贼,你们都是贼” 那官老爷还在发疯般嚎叫着。 两个民兵左右按住他,另一个解开他头发拽着,那扛着铡刀的民兵将手中这大刀举起,紧接着大吼一声手起刀落,官老爷的人头坠落,鲜血在火把的亮光中喷射,然后死尸栽倒在地上。 “还有谁?” 杨丰说道。 “你们这些贼,早晚天打雷劈” 勇士果然还是有的。 “砍了他的头!” 杨丰说道。 那民兵拎着滴血的铡刀走过去,紧接着又砍下了这个官老爷的脑袋。 “还有谁?” 杨丰说道。 没有了,全都老实了。 “大帅,小的都是被赵南星哄骗,求大帅饶命啊!” “大帅,都是那赵南星,是他谎称陛下遇害,我等都是被骗了。” 然后就变成一片哭嚎声了。 “一代不如一代了,唐朝读书人高喊着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宋朝读书人虽然已经废了,但至少也有岳麓书院学生迎战蒙古骑兵,崖山跟随皇帝蹈海,到我大明居然才刚刚砍了两个脑袋,就已经跪下求饶了,再过几十年是不是投江也要嫌水太凉?” 杨丰鄙视地看着那些跪倒在地上磕头的官老爷和士子们。 紧接着他从杨虎手中接过刀,然后递给了面前的胡二 “会砍人吗?” 他说道。 胡二毕恭毕敬的接过刀看了看。 “回大帅,小的可以学。” 他说道。 杨丰满意的点了点头。 “砍了总督老爷的脑袋,然后拿着送往南京献给陛下。” 他说道。 “总督老爷, 小的是个打鱼,祖祖辈辈都是打鱼的,今日就让小的这打鱼的伺候您这位大老爷上路了。” 胡二看着渔网中的总督老爷说道。 紧接着周围一片哄笑,然后一群跟他熟悉的渔民蜂拥而上,迅速把总督老爷从渔网中拖出来 (昨天暴雨,冲了稻田的田埂,去修了一上午,直接累瘫了。) 第二四零章 人民公敌 总督阁下的人头,在欢呼声中坠落 被一个世代打鱼的渔民砍下。 然后这个渔民高举起来,在周围民兵的簇拥中,仿佛一尊很有纪念意义的雕像。 而此刻在他们周围,是那些趴在地上乞求饶命的官老爷和士子们,仿佛一群扭动的虫子。 当然,杨丰不会杀他们的。 杀他们并不能带来什么好处,相反留着他们可以卖个好价钱。 “把这些都押往南京,抓住他们的民兵到一边登记,给他们的家人送信,想要他们活着回去,就拿粮食来赎吧,交的粮食给抓住他们的人一半,剩下的留作宁国和太平两府修路疏浚河道所用,还有此战伤亡的民兵抚恤,使用的民船补偿也从里面出,不过这个暂时由朝廷垫付。” 杨丰指着剩下的这些说道。 “大帅,还有这些士兵怎么办?” 杨虎指着那些被俘的普通士兵说道。 后者数量众多。 他们全都茫然地坐在江边,密密麻麻看起来得上万,实际上多数都是自己游到岸上的。 “还能怎么办,组织他们去南京一带民兵区参观一下,参观完了一人发二两银子路费回家,他们自己财物都不要动。” 杨丰说道。 当然,这些士兵身上也没什么财物。 就算之前有,也都被那些民兵拿走了,这种时候想找回已经不可能。 但以后肯定还有大规模投降的,那些就真正按照这个规矩了,实际上杨丰卡断这里的目的,就是逼迫被堵住的敌军投降,十几万人当然不能杀了,只能想办法逼他们投降。而且他们也没别的选择了,向这边过去是不可能的,剩下倒是还有个选择,就是从芜湖北上,走裕溪河进巢湖或者直接转西河 呃,没有这个选择了。 这是冬季枯水期,他们的战舰进不去。 裕溪河在这个季节,也就是通行些运河漕船级别的,这些长江上的水师战舰也就夏天勉强能进去。 所以杨大帅已经给他们设计好了接下来的道路。 第二天。 芜湖。 能仁寺。 熊廷弼一脸阴沉的和汤显祖共同走入大殿。 这里被临时征用为常安军驻地 芜湖很小的。 明朝的芜湖城周长才五里而已,实际上之前连城都没有,这还是万历三年才修筑的,现在一下子挤进来数万大军,整个城市早就已经人满为患了。 而且因为董总督下落不明,这里也没有真正的主帅,几个文官明显压不住局面,几个总兵则各怀鬼胎,他们都是老奸巨猾,很清楚目前处境,所以这种时候重要的是想后路。十几万大军根本没有一个强力的统帅和号令,基本上进城就是凭本事抢,常安军抢了能仁寺驻扎,实际上能仁寺也容纳不了,靠近东门一带全是常安军。 而且这时候北边正在南下的后续也在到达,他们甚至连城都进不了,都在西边沿江十里长街和赭山上驻扎。 熊廷弼得到消息后立刻弃湾沚和汤显祖一起撤回芜湖。 不过他的定胜军也进不了城,里面根本塞不下了,而且芜湖本地士绅明显对他们回来不满,本来这些家伙就准备好投降,现在一堵又投降不了了,搞得他们很恼火,甚至民团已经严阵以待。 更重要的是粮食不足。 其实也有。 但因为局势太混乱,早就没有了合理的调度,所以分配上一片混乱,部分拥挤在城内的士兵甚至两顿没吃饭,以至于都开始出现抢掠。 然后士兵又和本地民团冲突。 芜湖民团可不是善茬,装备精良,要知道这里是主要工业基地。 好吧,这个只有五里周长的小城市,是天下四大米市之一,最大的浆染业中心,钞关,长江上铜交易中心,另外还有钢铁基地 虽然它既没有铁矿也没有煤矿,但它的确是钢铁基地,而且这个钢铁基地还是大明钢铁业最特殊的一座基地。 因为它不炼铁。 它炼钢。 真正的低碳钢。 苏钢。 大明最好的钢,每斤价格相当于熟铁的三倍。 铁到芜湖自成钢。 苏钢之名的确来源于苏州,也就是苏州冶炼的钢,但明朝中期之后苏州因为原料供应的限制,那些冶铁业主和工匠,就全跑到芜湖来了,然后利用芜湖承接上下游铁矿石和煤炭等优势,将这里变成苏 钢的真正基地,但生产的钢材名称还是苏钢。 苏钢建铁。 大明钢铁业两大标志性产品。 目前弘光系统各军将领身上穿的渗碳钢板甲,转轮打火枪发条,铜铁复合炮管的内膛,最好的刀,这些统统都是芜湖产,所以这里也吸纳无数工人,虽然城内的确就是个五里的圈,但城外十里长街全是士绅控制的工厂。同样这些工厂里也都是组织性极强的工人,苏钢冶炼可是一个系统工序,没有组织性是玩不了钢铁业的,所以只要芜湖士绅愿意,随时可以召集数万青壮。 装备都不缺。 毕竟他们仓库里有的是还没运出的产品。 不过这座城市和扬州一样,实际上也已经基本沦为徽商殖民地,城内主要富商都是徽州人。 “诸位大帅,芜湖就是寻常时候都无隔夜粮,全靠各地贩米过来,一日米船不到一日就得闹饥荒,如今十几万大军涌来,明日就得断粮,诸位大帅还是移师江北为妥。” 本地秀才张四聪说道。 “诸位大帅,这么多兵卒在城中胡闹,百姓怨声载道,若继续下去,一旦激起民变就大事去矣!” 徽商查杰不满的说道。 “正是,如今原本就人心惶惶,城中都开始抢粮了,鄙号伙计都被乱兵抢了。正要纠集众人去讨个说法,连仓库里的火枪都被他们分了,还好鄙人正好过去压了下来!” 一个钢铁业主不无威胁的说道。 一帮本地士绅工厂主正大殿内声讨,而知县,芜湖关大使等一帮地方官坐在那里扮演泥胎。 “尔等想说什么,别忘了我等千里而来是为何人,我等浴血沙场,难道保的不是诸位太平日子?如今形势危急,无论上游下游皆当齐心协力,若我等就此突围西去,难道诸位还能保住家业?如今二十万大军云集芜湖,正是与匪军决战之时,芜湖纵然缺粮难道不能支撑半月,更何况江北各地粮食正在运来,粮食又何足忧?” 熊廷弼怒道。 “熊解元屠梅氏满门之时,可想过齐心协力?” 张四聪鄙视地说道。 “梅氏通敌背叛陛下,其罪当诛。” 熊廷弼怒道。 “是否通敌还不是阁下一句话,不过是欺负死人不能开口,阁下身为解元屠梅氏满门,纵容部下洗劫其家,当时可想过与我南直士绅齐心协力?” 本地秀才戴立大愤然说道。 熊廷弼杀梅藩祚的确很解恨,可也犯了士绅的大忌 那是世代簪缨的江南顶级名门,江南士绅里面数得上的家族,不论他们家是不是和杨丰勾结,都不能随随便便杀了,更重要的是,你因为梅藩祚和杨丰勾结杀梅氏满门 当然,满门夸张了点。 实际上就杀了十几个,另外烧了人家宅子。 但这种事情性质恶劣,你这意思是以后大家都不准做墙头草吗? 你熊飞白做的也太绝了,大家都是怎么回事难道你还不清楚?梅家勾结杨丰自保,你杀梅家满门,那是不是我们必要时候跟杨丰联系一下,你也要杀我们满门?你是不是就想杀鸡儆猴,告诉士绅们不能做墙头草?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你这种行为简直丧心病狂,居然还想用这种方式吓唬我们? 你以为你是谁? 你是杨丰吗? “混账,难道尔等以为熊某刀不利?” 熊廷弼忍无可忍的说道。 现在不震慑住这些混蛋,今晚他们就敢给杨丰开门。 “熊解元,纵然阁下刀利,难道能杀尽芜湖十万青壮?” 张四聪愤然说道。 查杰向外面使了个眼色,数十名民团团丁立刻拔出短枪。 熊廷弼后面跟着的定胜军立刻拔刀 几个总兵如李应祥,童元震,吴广等人也站起身,大殿的气氛很凝重,但张四聪等人却丝毫没有屈服的模样,而且外面声音嘈杂,明显有很多人聚集,这是早有准备,铁了心想把他们逼出去。熊廷弼阴沉着脸看着这些混蛋,虽然他这边有绝对优势,就是屠了芜湖都没问题,但问题是城内一旦乱起来,那么杨丰肯定趁机进攻。 这时候红巾军已经追过来了。 但不杀了这些混蛋,今晚他们必然要勾结杨丰,一样会和杨丰里应外合献出芜湖。 无论怎样就很难守住了。 除非先杀光他们,可这都是士绅,他杀梅家已经引起公愤,再杀这些事后无论怎样都可以说名声彻底毁了。 一名小军官突然从外面急匆匆跑进来,无视这里剑拔弩张的局势,直接进了大殿行礼 “报,诸位大帅,匪军派人来了,还带来了董都堂的尸体,不过没有脑袋。” 他说道。 熊廷弼和李应祥等人面面相觑。 “带过来!” 他说道。 第二四一章 止戈息武,天下太平 熊廷弼默默看着眼前的无头死尸。 当然,就算没有头,他也能确认这就是董总督的。 紧接着他抬起头看了看面前站着的年轻人,后者在周围一片虎视眈眈中悠然的欣赏着里面的佛像 “你倒是不怕死。” 熊廷弼冷笑道。 “解元老爷,小的无非一个纤夫出身的,不是开原伯给了今天一切,如今估计还在运河边哪个窝棚里等着饿死,跟你们这些大老爷比起来端的就是烂命一条,若你们这些大老爷愿意用你们的命换我的烂命,那我就算陪你们一同去阴曹地府又有何妨?” 开原伯的天下兵马副元帅幕府参谋处参谋曹武说道。 “哼,我这里二十万大军,就算尽灭尔等匪军也是举手之劳,又何况你这条烂命。” 汤显祖怒道。 “那就来呀!” 曹武笑着一摊双手说道。 汤显祖怒目而视,愤然拔出短枪对准他 “海若公,如今不是意气用事之时,就算你伤心都堂,也不能胡闹,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这位兄弟,咱们都是爽快人,有什么话就赶紧直说。” 李应祥吓得赶紧拉住他然后对着曹武说道。 “对对,海若公,人死不能复生,都堂已经死了,你还是节哀!” 童元震也毫不犹豫地拦住汤显祖。 然后吴广和另一个总兵陈良笿也附和。 董裕部下十五万大军分属湖广,江西,南赣,广西,郧阳,偏沅六巡抚区,每个巡抚区一个总兵,另外还有湖广省军定胜军,江西省军常安军,偏沅省军荡寇军,广西省军忠武军,再加上水师。不过目前到这里的就是这四总兵,剩下还有俩在后面,估计今天也到不了,他们原本对峙的戚金等部已经开始追击,再加上从宣城进军的麻溶也在逼近。 江北的朱文达部同样出击。 不过他那里还好点,因为陈荐部在威胁着滁州,但同样陈荐部也不可能越过朱文达救援这边。 当然,本来也不可能。 哪有这种好事,友军有难不动如山才是我大明官军本色。 所以对于四总兵来说,董总督死了就死了吧,反正他如此惨败,回去也是撤职回家养老,遇害还能得到褒奖,但活着的人最重要的还是活着,既然杨丰派人来谈判了,那也就是可以谈,这个机会当然要抓住。虽然开原伯的确杀那些文官很凶残,可对武将是真没的说,看看那些跟着他的武将就知道了,之前来参加围攻南京时候,这些总兵的确对他缺乏了解。 可现在不一样。 很了解了。 说到底这些总兵和邓子龙,朱文达这些都互相熟悉,甚至很多都在一起打过仗的。 这都快一年了,要说他们互相之间没有个联系那才怪。 不过投降杨丰还是不行,倒不是说家乡在弘光控制区不敢,那个其实并不重要,邓子龙家人也没受影响,士绅们也不傻,杀他全家容易,可万一最后失败,他回去杀自己全家也很容易啊。 朱文达这些人的家人也一样没受影响。 都有分寸。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 像熊廷弼那样杀梅家的行为,才是真正不懂事的。 这些总兵之所以不愿意投降,其实关键在于在杨丰手下没法吃空饷。 在弘光这边可是很快乐。 这不到一年时间,哪个总兵不捞个几十万两? 如果可能的话,他们当然愿意一直这样捞下去,可捞下去的前提是得有命继续捞钱,得保住自己核心的家丁们,所以拼命是不可能拼命的,更别说以他们的军事头脑都清楚,这仗根本打不赢,杨丰都不用打,就这么困着就能把他们困到自己崩溃。 谈判最好了。 曹武往两旁看了看 “快,给曹兄弟看座!” 陈良笿喊道。 一名士兵赶紧搬来交椅,曹武满意的坐下。 熊廷弼恨恨的看着这些混蛋们,但现在他也无可奈何,他其实是真想杀了曹武然后决一死战。 这个机会很好。 他们仍旧有十几万急于回家的军队。 杨丰目前能用于这边的总兵力仍旧不超过十万,之前的战斗他也评估出了红巾军的战斗力,的确比他们强得多,但也不是真正碾压他们,真正拼死一战就算还是失败,但也绝对能重创红巾军。要知道他们不只是这一路,扬州还有陈荐部十万大军,如果红巾 军在这边遭到重创,陈荐部完全有能力再给他致命一击,就是一举夺取南京都不是没有可能。 说到底数十万大军围攻南京,不就是为了这样的决战机会? 当然,他们这边会伤亡惨重,甚至有可能都战死沙场,可他们的功勋将永世长存。 然而 这些混蛋算什么军人? 你们为什么就不能和那个妖人拼了呢? 他带着悲愤看着总兵们,后者一个个满脸笑容的凑在曹武周围,就连那些士绅也都凑过去。 他们更无耻,都已经公然献媚了。 “大帅的意思是,大家都是炎黄子孙华夏血脉,只不过是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原因,这才走到了互相为敌的战场上,但这种战争又不是驱逐鞑虏,不死不休的国战,咱们只要分个强弱就行,没必要非得你死我活。” 曹武缓缓说道。 然后他从张秀才手中接过茶杯,还点了点头表示谢意。 “开原伯仁义,深明大义,正该如此!” 张秀才带着由衷的敬意一挑大拇指说道。 总兵们面面相觑。 “当然,大帅并不是非要诸位投降。” 曹武端着茶杯仿佛心有灵犀般对他们说道。 总兵们立刻微笑了。 “你们可以离开,但必须交出铠甲武器弹药之类,不过你们的那些战舰也必须留下,所以想乘坐这些战舰回去肯定不行,必须另外自己想办法,在这期间我们不会攻击你们,相反还会邀请你们部下士兵,到各地去转转游览一下,毕竟在这里你们也没粮食。” 曹武说道。 “童某有些不明白。” 童元震警惕的说道。 “童老将军,你不用担心什么。 大帅为人您应该清楚,大帅都能请陛下设立战犯罪,惩罚那些滥杀无辜的,又岂会坑杀你们? 你们十几万人聚集这里,地方百姓也受不了啊!” 曹武说道。 “对,的确如此!” 张秀才立刻说道。 曹武满意的向他点头,张秀才受宠若惊。 “张茂才说的对,不但惊扰地方百姓,而且也没吃的,诸位大帅们可以带着亲兵留在这里,甚至提前离开都行,这些士兵先分散到各地去游览,顺便到百姓家就食,然后等待分批离开。至于你们的私人财物,这个还是自己的,你们也不算投降的俘虏,大家都是兄弟,谈这个就过分了,就是放下兵器,以大明子民身份在大明的土地上爱去哪里去哪里。” 曹武说道。 让他们去参观参观分田地,参观南京一带民兵区,那回去之后会用什么样的目光看那些土豪劣绅们就不用说了。 总兵们互相看着。 居然还有这样的好事? “曹兄弟,你说的都当真?” 吴广小心翼翼的问道。 “吴老将军,你就说你信得过谁,我们让他来给您做保证,邓子龙老将军怎么样?朱文达老将军怎么样?再不然让陛下给您个圣旨?大帅在丹阳是怎么对待常胜军俘虏的,想来您不会不知道,在湖州大帅连宋应昌都放了,难道您觉得自己比宋应昌官还大? 我们红巾军就是这个规矩,缴枪不杀,优待俘虏,你们既然缴枪了,我们当然就不会杀。 不放走你们,难道还一直养着不成?” 曹武说道。 “开原伯仁义啊!” 李应祥感慨着。 然后其他总兵们纷纷点头,那些士绅们阿谀奉承,旁边熊廷弼都快气炸了。 “尔等未及半载,耗费三省钱粮近千万,如今敌人就在面前,不思杀敌以报家乡父老,反而欲以父老血汗媚敌,纵然回去,又有何颜面对桑梓?” 他在人群后面咆哮着。 总兵们纷纷回过头,很是无语的看着他。 “熊统领,有本事你出去对贵部将士说这话啊?” 陈良笿说道。 “呃?” 熊廷弼瞬间被噎住了。 “熊统领,你这亏得还是读书人,还没老朽这些武夫明事理,咱们与开原伯无非各为其主,又不是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敌,战场上分出强弱就行了,难道非要血流成河才算?人心都是肉长的,你熊飞白要建功立业,别拉着手下兄弟给你当炮灰,成了你那一将功成万骨枯,你屠杀梅氏满门就已经是过分了,难道如今还想拉着十几万兄弟给你们陪葬? 老夫带兵数十年,生平所愿唯有止戈息武,天下太平。 今日开原伯深明大义,我等岂能不知好歹?熊统领要杀敌,那就请便,老夫所部恕不奉陪!” 童元震一拍桌子喝道。 “对,简直无理取闹!” “熊统领难道真想一将功成万骨枯?” 然后是一片指责熊廷弼的声音。 而曹武则坐在那里,翘着二郎腿,微笑着吹茶杯里的茶水 第二四二章 国际干涉 “啊,我忘了说一件事。” 曹武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笑着说道。 正在围攻熊廷弼和汤显祖的众人愕然回头看着他,这里面其实已经不只是那四个总兵和本地士绅,还有不少文官也加入 文官怎么了? 文官就不喜欢止戈息武,天下太平了吗? 不喜欢止戈息武,天下太平,难道喜欢做董总督那具无头尸?他们可不能让熊廷弼的愚蠢,毁了他们止戈息武,天下太平的理想。 “大帅还说了,这个只适用于武将,诸位大帅和部下将士,只要缴械就可以离开,但那些文官不行,因为他们都是饱读诗书,都应该作为忠臣楷模,但却附逆作乱,让陛下很失望,故此不能就这样放过,但大帅仁慈,也不想因此就杀了他们,故此需要他们家人拿银子来缴纳罚金。 不是赎身。 而是他们的罪行可以用罚金作为惩罚,如果不交罚金,那就只能砍头了。” 曹武说道。 那些文官瞬间傻眼了。 他们用悲愤的目光看着这个前纤夫,但那些总兵们依然微笑。 “诸位,今日我军会停战一日,给你们时间做出决定,明日中午大帅会亲临芜湖,若你们不出去缴械就视为拒绝,我军将重新开始向芜湖进攻,另外如果在这期间,有文官趁机潜逃,那可就得诸位大帅代为缴纳罚金了。” 曹武紧接着站起身说道。 说完他就那么转身昂然地走了。 后面四总兵面面相觑 “熊统领,汤统领,为免二位一时冲动,连累十几万兄弟,就只好请二位暂时留在这能仁寺,至于二位所部,我等会妥善安置,二位无需费心,不过二位也别做傻事,来人,先给二位统领将武器请下来。” 李应祥说道。 紧接着他的亲兵蜂拥而入直扑熊廷弼和汤显祖。 “你们这些混账东西,你们这些懦夫” 熊廷弼咆哮着试图冲出。 他的确武力值不低,但面对数十名身经百战的亲兵也只是徒劳的挣扎。 至于汤显祖连武力值都没有,被两个亲兵瞬间按住,他朝外面部下喊着,试图让自己部下进来救他。 曹武在外面一边走着一边听着熊廷弼的咆哮,而外面那些各家亲兵严阵以待,互相拿着刀枪指着,不过熊廷弼和汤显祖的那些亲兵明显势单力孤,所以始终没有任何异常举动。不过也可能是故意的,毕竟他们也不想打下去,就连外面大门前看热闹的常安军,也都在那里看着,他就那么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中昂然的走向大门 “都看什么,都是老爷们的事,关当兵的屁事,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不想回家看老婆孩子了!” 他在门前对着那些拥挤在门口的常安军士兵喝道。 后者面面相觑 不过一想也是,左右都是老爷们的事情。 那些士兵们随即意兴阑珊的开始散去,可怜里面汤显祖还在喊着,想鼓舞起他们的勇气进去营救自己呢! 第二天。 芜湖通津桥南。 “没有信仰的军队啊!” 杨大帅在无数民兵的簇拥中感慨着。 远处的芜湖南门已经打开,那些士兵正排着明显乱糟糟的队伍走出,然后通过浮桥走到这边,将他们的武器和铠甲扔下,而那里有等着的民兵,完成这一切的士兵随即被拉到一旁,那里还是老规矩,在旷野中摆满桌子,旁边有民兵支起的锅灶,热气腾腾的做着饭菜。 旁边甚至还有杀猪杀羊的,杀完直接进锅,至于鱼什么的都不值一提,还有几条数百斤的大鱼挂着杀呢。 整个现场一片诱人的香气。 那些完成缴械的士兵们快快乐乐的过去坐下吃饭 应该说这些士兵在弘光朝的待遇并不差。 三两的军饷已经是普遍情况,虽然将领依旧可以克扣军饷,但那些监督的士子们也不是没有用处,至少克扣的数量不会让士兵无法忍受,同样平日也不会让他们挨饿。湖广和江西可是主要产粮区,长江水运也不存在运输限制,虽然前线将领们也会盗卖军粮,甚至卖给杨丰,但在粮食充足的情况下,终究还是能让士兵们一天两顿。 训练,作战时候还三顿。 总之这些士兵的待遇相比过去的官军已经大为改观。 但是 他们依然是一支随时可以缴械投降的军队。 他们抛弃自己的铠 甲和武器,就像抛弃一根用过的厕筹,这是一支并不视自己为军人的军队,当兵的意义只是那点军饷和吃饭,所以只要知道投降不会被杀死,他们可以很痛快的投降。 如果投降还有肉吃,那他们甚至可以快快乐乐的投降。 不过这也是这个时代军队的常态,包括这时候欧洲的军队也一样,所以一支有真正信仰的军队,基本上对这些渣渣就是摧枯拉朽了。 但红巾军也很难说是有信仰。 他们更准确说,只是知道为何而战,知道自己战斗的意义,或者说有了战斗的共同目标,虽然这在目前已经足够,但以后是肯定不够的,比如说需要他们出去对外开拓时候。当分田地的目标实现了之后,该用什么来让士兵们踏上对外开拓的道路,那就需要另外的东西了,空洞的口号是没有用的,而且杨丰的政策本身也不符合历史规律。 历史规律是什么? 是羊吃人。 是用在国内活不下去,逼着底层走出去。 而杨丰现在做的,恰恰是从根子上断绝这种可能,因为这个历史规律后面是血腥的。 是羊吃人,是四岁小孩进工厂,是进了工厂撑不过三年就累死 是一切用后世标准来看完全耸人听闻的血淋淋现实,而这些就是开拓时代的大英帝国底层所经历的,英国官方在十九世纪四十年代的调查,伦敦东区的工人小孩超过一半活不过五岁,纺织女工为了加班到每天十八小时,给自己的孩子喂掺着某种著名植物的药水。 只为让他们睡觉好去加班。 然后一直喂死。 这才是驱使欧洲底层走出去的根本原因。 因为在自己国家,他们活的其实并不比鞑清压榨下的农民强多少。 但杨丰目前在做的,却是让底层获得了活下去的最基本保障,而不需要被资本家压榨到生不如死,但有了这个保障的他们,也很难会产生走出去的动力 “他们真在从番邦招兵?” 杨丰问麻溶。 后者率领的宣徽军向高淳,和茅国器部南北夹击,高淳守军逃往当涂,加入到了西逃的队伍,他们紧接着从高淳顺流而下,今天刚刚到达芜湖,另外戚金已经在敌军撤退后占领当涂,并且正在南下追击,陈烎部攻克建平,那里的敌军没能逃走干脆投降了。 至于南京的邓子龙和骑兵第一镇没有动,因为操江水师袭扰南京。 朱文达部从滁州出击,和陈荐部在六合一带交战。 “回大帅,苏松士绅的确在通过那些泰西人招募蕃兵,据说还要买些昆仑奴当兵。” 麻溶赶紧说道。 “他们看来真不缺银子啊!” 杨丰说道。 当然,这个消息他其实是知道的。 “大帅,听说弘光那边还有人提出向倭国借兵,事后以朝鲜赏赐倭国,左右他们这时候已经快打下朝鲜,甚至还想向安南和南掌这些借兵,不过广西士绅反对,总之这些日子那边一些官员提出了不少此类提议,连向缅甸借兵都有人上书提议过。” 麻溶赶紧继续卖曾经的队友们。 对于他们这些现在已经正式投靠杨丰的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不断卖那些曾经的队友。 而且卖的理直气壮。 熊廷弼杀梅家满门啊! 这么深仇大恨,宁国士绅当然同仇敌忾,他嫂子可是梅家的。 “这是要搞国际干涉啊!” 杨丰瞬间来了精神。 对呀! 分田以后士兵们的确很难有向外开拓的动力,可如果外人来入侵,甚至搞成国际干涉,那么保卫自己的胜利果实,不就是最好的动力吗?如果弘光真的和倭国勾搭上,那猴子肯定乐意,他巴不得这种机会。而安南倒是可能性不大,这时候安南已经是莫朝和后黎朝大战了,至于借兵南掌就是个笑话,但借兵缅甸就不是笑话了。 更何况接下来还有一大堆欧洲殖民者等着。 西班牙人,他们本来就要两万大军征服大明,葡萄牙事实上已经参与,之前还抓了几十个葡萄牙俘虏。 荷兰也在虎视眈眈。 原本历史上他们很快就要入侵澎湖,那时候被大明驱逐,但这时候他们根本不用那么麻烦,沿海士绅巴不得他们过来贸易,所以他们不需要入侵澎湖,直接就可以得到大明士绅欢迎,那么他们同样也肯定乐意帮忙,这样帝国主义干涉大明不是梦啊! 既然他们都来干涉大明,这些敌对势力都联合起来了,那红巾军为了保卫自己的胜利果实,打出去不就是众望所归了? 朱元璋父子为什么半个世纪一次次远征漠北? 不就是要彻底扫清胡元,保卫住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胜利果实?